悬疑小说《乐园》—发生在高考工厂旁的连环杀人案

  简介:故事发生在一个以“高考工厂”而闻名全国的小镇。这一年的1月8日和2月8日,这座小镇的地标性建筑“鹏程桥”上,连续有两位学生家长以相同方式惨遭杀害。在省检察院因工作失职而被停职的沈骁,被老师的大学同学“借调”来到这座小镇,加入案件专案组,力求借助他的想象力加快破案进展。随着调查的深入,沈骁渐渐的发现,这个他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连环杀人案,其背后所涉及的,却并非那么简单。爱情、亲情、教育、饭圈……种种令人深思的过往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第一章 犬马镇的来客

  “没有了日月的追逐啊,这里是否便是我的乐园?”

  “前进的道路起起伏伏啊,前进的道路起起伏伏啊,我起飞的日程是否就是今天?”

  看着车窗外,黎明中的前方那又长又陡下坡路,以及下坡尽头那依稀可见的小镇,沈骁在今天,第一次觉得,司机师傅在音箱中,放的这一首《乐园》是如此的应景。

  当然,在旅途之中,反复的放同一首民谣,总会有应景的时候。

  “师傅,你很喜欢阿棠?”沈骁终于还是将心中的问题提了出来:“还是说,你实在很喜欢这首《乐园》?”

  自从四十多分钟前,沈骁在河州县东站搭上了这辆出租车至此时,这位司机师父便一直单曲循环这首《乐园》,此时应该是第十遍了。

  “谁不喜欢阿棠啊,谁不喜欢《乐园》这首歌啊?”司机师傅笑着说。

  沈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里对司机师傅的这种言辞并不苟同。这天底下,哪里存在人见人爱的人?有喜欢的,自然便有讨厌的。更何况,还是个艺人。

  同样的道理,这天底下哪有全部人都喜欢的歌曲呢?歌曲的曲风,不正是为了让人们更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类型而出现的吗?

  所以,此时此刻,这位五十岁左右的司机师傅,已经被沈骁在脑海之中,默默定义为了“脑残粉”“狂热粉”这一类人。

  这个年纪的男性狂热追星族,在沈骁的认知中,倒是极为罕见的。

  从内后视镜中看了沈骁一眼,司机师傅反问:“怎么,你不喜欢阿棠?还是不喜欢这首《乐园》?”

  “不,我很喜欢。”沈骁被反问的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多年工作经验已经铸就了他超常的应变能力,下一刻,他对着内后视镜中的司机师傅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是自然的笑容,用刚才司机师傅的原话回复他:“谁不喜欢阿棠啊,谁不喜欢《乐园》这首歌啊?”

  沈骁知道,面对“脑残粉”“狂热粉”这一类人群,一定要顺着对方的话去说。

  这一类人群在得知自己的偶像不被人喜欢时,或许会失去理智,什么事情都可能做了出来。

  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目前的司机。

  司机师傅满意的收回目光,一面开车,一面说道:“纵观河州县历史,几百年了,也没出过什么像样的人物。难得出了这位‘小邓丽君’,我作为土生土长的河州人,当然是要一辈子支持的。”

  沈骁没有就“邓丽君是否属于民谣歌手,阿棠的‘小邓丽君’称号是否合适”的问题在心中产生任何的质疑。

  而是有些意外的问道:“阿棠是河州人?”

  话一问出口,沈骁就有些后悔,有些尴尬。

  若他真的与这位司机师傅一样喜欢阿棠,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哪里人。

  司机师傅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从内后视镜中,对沈骁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这位司机师傅显然对这种事情很是习以为常,并没有追究沈骁的“欺骗”,而是继续就着“阿棠”的事情侃侃而谈:“她可不仅仅是河州人,你猜她更具体一些,籍贯是哪里的?”

  沈骁刚要摇头回答“不知道”,但多年职业经验所铸造出的推理能力,却是让他立即从司机师傅的神情中,猜到了答案。

  “该不会就是犬马镇吧?”沈骁也不冒充阿棠的粉丝了,直接开口问道。

  沈骁此行的目的地,就是犬马镇。

  司机师傅给沈骁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继续说道:“是啊,在知道她是犬马镇人以后,我都把自己的族谱翻了好几遍,想要证明我也是犬马镇的。可惜啊,我的祖先,跟犬马镇一点关系也没有。”

  沈骁暗暗好笑,即便这位司机师傅的祖先是犬马镇的,难不成就能证明他自己和阿棠有些亲戚关系不成?

  司机师傅似乎由自己的“不幸”,联想到了其他的不幸,暗暗叹了口气:“可惜啊,阿棠出了那样的事情。”

  虽然沈骁并不是阿棠的粉丝,但是此时却明白司机师父口中的“那样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2018年,国内娱乐圈年度最重磅的新闻,应该就是年仅24岁的民谣歌手阿棠,在日本出席某时尚活动后,在并未告知经济公司的情况下,离开酒店。第二天,在酒店附近的一处桥底,发现了一具被烧焦的女尸,经检验,确定为阿棠。三日后,日本警方根据种种证据给出调查结果,排除他杀和意外的可能性。

  这个新闻,之所以轰动,其实还和国内网民的愤怒有关。

  因为警方是日本人,而阿棠是中国人,所以侦查结果一定有猫腻。

  指不定,就是日本某财团纨绔看上了阿棠,意欲不轨之事,得逞后将其杀害。为了保护这个纨绔,日本警方当然就要失去公正性。

  对于国内网友的不理智性,沈骁其实并不是太过鄙夷。

  这并不是出于根深蒂固的民族仇恨。

  事实上,这个娱乐圈大案刚刚轰动国内的时候,他和他的同事也进行过一些探讨。

  这个案子,虽然日本警方公开的证据足够有说服力。

  但阿棠背后的经纪公司的种种反应,却是异常的令人费解。

  经纪公司从始至终,只是用一种含糊其辞的方式去公告这位他们公司力捧的新人歌手的死讯,他们的言辞,甚至比日本警方的通告字数都要简洁。

  其次,没有葬礼,没有任何后续。

  事后国内更是没有任何一个媒体去采访这家公司的老板关于阿棠的任何事情。

  阿棠仿佛成为了一个从未出现过,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人……

  沈骁在脑海中回忆着这个案子。

  而司机师傅则在一面开车,一面唉声叹气。

  似乎感受到沈晓完全无法与自己感同身受,司机师傅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算了,不说这件糟心事了。”

  沈骁适时的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对了,小伙子,你不像是有孩子的人,跑这犬马镇做什么?”司机师傅好奇的问。

  沈骁笑了笑:“我是来工作的。诶,都说出租车司机接触的人多,眼光都很毒辣,要不您猜猜我是做什么的,让我见识见识?”

  沈骁的话,成功的勾起了司机师傅的“好胜心”,似乎如果不猜一猜后座这个小伙的身份,就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出租车司机。

  “做生意?不像。去应聘犬马中学的老师?这个时间点不对啊……”司机师傅开始了猜测与自我否定的过程,光从他的喃喃自语,沈骁便知道,这位司机师傅显然是要把三百六十行挨个往自己身上套一遍。

  于是,沈骁也不对这司机师傅能猜出自己的身份存什么希望了,对司机师傅说道:“师傅,犬马镇有一个‘鹏程桥’,您知道吗?如果知道,把我放那里下车。如果不知道,就按之前说的,把我放在镇口就好。”

  “知道,这犬马镇我也来过几次……”司机师傅应承到这里,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你是当官的!”

  “嗯?”沈骁有些意外:“是因为我要去那个鹏程桥?”

  司机师傅纵然没有猜对,但总算比起之前的喃喃自语,只有这一个最为接近。至少在半年之前,自己的工作倒都是和官员打交道。

  “不全是,还因为你总不讲实话。”司机师傅笑着说。

  沈骁闻言,无奈摇摇头,官员倒也不是总不说实话。

  当然,自己也不是,从头到尾,自己只对这位司机师傅从头到尾也就一次没说实话吧。

  见沈骁没有否认,司机师傅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继续对沈骁说道:“虽然我不是犬马镇人,但若你真的是新调来的犬马镇官员,我是有个意见要向你提一提。”

  “噢,你说说看。”沈骁笑着应道。

  “自从2013年,犬马镇中学开始搞补习中学,面向全国招生以后,犬马镇尽是搞些面子工程,反而把民生不当一回事。县里到犬马镇的班车不增反减,原先还是每天来回五趟,现在变成来回三趟了,用的还是十五年前的老款中巴车。一辆只能承载三十人的中巴车,每趟都塞至少五十人,看着就闹心。”

  司机师父说到这里,似乎是担心后座的小伙子官员不把他的诉求当一回事,于是又补充道:“我是打算来年把闺女送到犬马镇补习中学来的,但我没条件让她住校,虽然有辆出租车,但每天来回跑几十公里又太耗油,还是坐班车划算一些。可那班车一次挤那么多人,更何况坐车的什么人都有,让一个女孩子天天这么坐,我也不放心啊。”

  “那为什么班车不增反减呢?”沈骁好奇的问。

  “或许是镇领导自认为不需要那么多吧,想想也是,能供的起孩子在这补习学校读书的,要么开得起车,要么放心孩子住校,要么索性自己在镇上买一套或租学区房。我们这种底层家庭的还是少。而镇上的人,越来越多靠着学校发家致富,也没多少人天天往县里跑了。”司机师傅说到这里,自知有些理亏,于是又道:“可国家不是正在提倡精准扶贫吗?不能因为穷人少就不重视了不是吗?再怎么说,这一天三趟,加起来也至少有450人都需要坐班车的。”

  沈骁闻言,点了点头,这事的确不合理,自己要是有机会,的确可以帮着提一提。

  “到了。”司机师父指了指前方十字路口的一个人行天桥:“那就是鹏程桥,现在的犬马镇标志建筑物。我是在这停,还是给你开桥底下?”

  “就在这停吧,扫码付款可以吗?”

  待出租车调头离开后,路边的沈骁,细细打量起了这个鹏程桥。

  设计者的思维,应该是想把天桥做成一个“金鹏展翅”的形状,但此时看起来,却更像是麦当劳的金拱门标志。

  再看桥身,有着两句由正楷篆刻的诗句,虽不是古人所作,倒也称得上恢宏大气——“书山学海多勤苦,鹏程万里翱九天”。

  似乎只有下阕。

  好奇心驱使下,沈骁过了马路,走到了鹏程桥的另一面,想看看桥身的另一面,有没有这首题诗的上阕。

  然而结果令他有些失望,桥身的另一面,的确刻着字,却是“祝各位考生金榜题名。——犬马镇人民政府题。”

  便在这时,沈骁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沈骁接通了电话。

  “喂,是沈哥吗?您的航班应该现在要起飞了吧?”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

  “我把航班取消了,坐动车过来的,现在已经到你们镇的犬马桥了。”沈骁笑了笑,说。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意外,沉默了好一会,才是说道:“你怎么改坐高铁了?”

  “这案子不是比较急吗,争分夺秒,越早破案,越少一个人遇害不是吗?”沈骁笑着说。

  “可这样你也应该先给局里说一声啊,反倒像是我们待客不周了。您等着,我这就去接您。”对方说着,忙是挂断了电话。

  沈骁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没有给镇警局报备,其实还是不好意思兴师动众来让人接自己。

  人家白天八点才上班。

  自己动车六点半到河州县,要是让他们知道,不得专门派人五点就起床跑到河州东站去接自己。

  这不是典型的官僚主义吗?
  第二章 案(上)

  客随主便,既然对方让他原地等待,沈骁便是索性坐在了路旁的石墩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犬马镇街道上的行人也愈发的多了起来。
  几乎每一个人,皆是行色匆匆,仿佛他们都各自有着需要自己忙碌的事情。
  纵然,沈骁原先生活在被无良媒体评为“新一线城市”的省城,此时也觉得,或许省城人民自认为的高节奏,比不上这小小的犬马镇。
  在他好奇的观察犬马镇上行人的时候,犬马镇的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也有不少注意到了沈骁。
  三十岁左右,瘦高,一身简洁的黑色卫衣。
  这样的男人其实并不是多么特别。
  不过所有看到沈骁的犬马镇人,都打心眼里觉得这个青年和这个以一所中学而闻名全国的小镇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或许是因为他的行李——背上的迷彩休闲包,手上的正方形黑色小行李箱。
  或许也是因为他此时无比悠闲,无所事事坐在石墩上玩手机的形象。
  那通电话被挂断的十八分钟后,正适时路过,并下意识向沈骁投去好奇目光的行人纷纷收回了目光,原本匆忙的脚步频率又增快了几分。
  因为,一辆白底蓝纹,配着白色拍照的小轿车缓缓停到了沈骁面前的马路上。
  那是一辆警车。
  看到自己面前的警车,沈骁连忙起身。
  警车的车门打开,一个身穿警服的短发青年从车上下来,从车前小跑到沈骁面前,无比热忱的问道:“您就是沈哥吧,这两天打电话给您的都是我,我是咱局里的协警,平时主要是负责开巡逻车,我叫任元良,您叫我小任就好了。害您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我知道。”沈骁与对方公式化的握了握手:“其实是我不好意思,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呢。而且我也没等多久。”
  “您说笑了,我们哪有正常的上下班时间,昨晚是我执勤,现在说起来我还没下班呢。”任元良笑着说。
  沈骁恍然,果然公安系统和自己原先的单位不一样啊。
  任元良的性格颇为“自来熟”,和沈骁一两句谈话间,便是顺手将沈骁的黑色行李箱接了过去,一面放在车后座上,一面笑着问:“这么沉啊,不会是配枪吧?”
  “你可别瞎说,我即便在原先的单位里,也没摸过几次枪。再说配枪哪有跟人一起调离岗位的。”沈骁当然也知道任元良只是在于自己开玩笑,便是也没有多在意,而是随着开启的车门进入到后座坐下,一手抚摸着黑色行李箱,一面说道:“都是一些私人物品,不过没准在特定的时候,会发挥比枪更大的作用。”
  任元良没有把沈骁的话放在心上,笑着重新坐回了驾驶位,系好安全带,旋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沈哥您还没吃早饭呢吧?”
  “没关系,先去局里处理案子要紧。”沈骁摆了摆手,拒绝了任元良的好意。
  “我刚才在路上买了一个菜夹饼,您先吃着垫一下。”任元良听到沈骁这么说,连忙是从副驾驶座上的塑料袋中,取出一个纸包的夹饼:“应该还没有凉。”
  “那你?”沈骁没有去接。
  “我马上就下班了,您才上班,我有时间吃,但您要忙起来,恐怕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任元良很真诚的说道。
  见任元良如此说,沈骁便也不再推辞,接过菜夹饼,却发现包裹菜夹饼的纸袋中还有一双筷子,这双筷子只有寻常筷子的半截长短,于是沈骁不由好奇的问:“这是?”
  “短筷,专门吃菜夹饼用的。”任元良并未回头,便已经猜到沈骁问的是什么,笑着说道:“这也是犬马镇这边独有的传统,原本我刚来的时候不习惯,觉得多此一举,后来发现还是有一定存在根据的,菜夹得多了,很容易漏出来。除此之外,一些我们忌口的小菜,也可以通过短筷挑出来。当然,只有犬马镇的本地人用短筷那是正儿巴经的在夹菜。”
  沈骁闻言,顿时恍然,心中也是觉得有趣。
  我们国家地大物博,历史悠久,果然是“几十里一风俗,几百里一传统”啊。 
  犬马镇警局距离鹏程桥并不远,或者小镇本身大小有限,也就两三条街道,五六分钟的车程后,警车便驶入了警局。
  沈骁直接来到了局长办公室,而半掩着的房门内,正有一个身着警服的微胖身影,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拿着根点燃的香烟,面对着窗户“吞云吐雾”,灰蓝色的烟气,围绕着中年人的背影,仿佛是一个积郁已久的阴霾,久久不愿散去。
  “咚咚咚”沈骁的手指轻扣办公室的门。
  身影转过身,却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皮肤黝黑,浓眉小眼,嘴唇微厚的中年人。中年人此时心情明显不是很好,这一点从他眉头拧成的一个川字就可以看出。
  沈骁向中年人立正,敬了一礼:“马局长,您好,省检察院第三检查部检察员沈骁向您报道。”
  “嗯,你老师闫朔,是我在公大的同学。最近几年经常说你对案件的想象力很丰富,这次碰到这么棘手的案子,又听说你正好被停职了半年,把你借调过来这个小地方,不介意吧?”中年人将还未吸完的香烟攥进了烟灰缸中,咳嗽了两声,一面打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寻找着什么,一面问道。
  “不介意,对于刑事案件,我一直很有兴趣,但一直没机会接触。”沈骁说道。
  来之前,沈骁便听自己的老师说过,面前这个中年人名叫马国亮,是他老师的大学同学。
  “嗯。”马国亮局长此时也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重新锁上抽屉,将钥匙放入裤兜,然后向着沈骁走了过来,将刚才从抽屉中找到的牛皮纸公文袋递给沈骁,旋即从门上取下警帽,戴在头上,关上办公室的灯,对沈骁说道。
  “这是两起案件的详细的初步调查信息。现在先不急着看,我们先去专案组开个见面会。”马国亮局长说道:“因为县里领导下了封口令,这个案件现在除了局里人和报案人,并没有太多人知道。”
  马国亮局长一面带着沈骁往前走,一面说道:“所以具体的案件信息,你可能还不了解。这次案件,县里下了死命令,绝不能有第三个受害者出现,时间很紧迫,所以我们的压力很大……”
  犬马镇的公安局一共也就左右两栋三层的小楼,面积并不大。
  马国亮没和沈骁说几句话,便是带着沈骁来到了公安局一层拐角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上,贴着一张长方形的白纸,上面黑体字打印着“鹏程桥连环杀人案专案调查组”的字样。
  从还未干透的白纸四角的印记可以看出,这张纸也是刚刚用胶水粘上去的。
  推门而入,里面已有三人,一女二男,正在讨论着什么。
  三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沈骁甚至觉得,这里面恐怕只有自己年纪更大一些。
  见到马国亮,三人纷纷停止了议论。
  “我先给你介绍一下。”马国亮对沈骁说着。
  下一刻,便是指了指三人中最左边的,年纪看起来最年轻的青年警察:“这是我徒弟,白非,是镇公安局刑侦一队的队长,专案组成立前,也是他在调查这个案子。”
  然后,又指了指中间的女警:“这是市局的法医左佳。”
  最后指着右边的高个青年:“这是市里的武警,孙俊宇。”
  马国亮介绍的很快,显然是想要更快的投入工作。
  介绍完三人,又对三人介绍道:“这位同志,之前给你们说过,是省检察院借调过来的沈骁,之前主要在省检察院负责职务犯罪嫌疑人的预审。虽然之前从未接触过刑事案件,但是也是为省里的反贪工作立过许多大功。从今天起,由他担任专案组组长。”
  三人闻言,一脸的诧异。
  不仅仅是三人,就连沈骁也是一脸的惊讶。
  他本以为,自己过来就是长见识的,怎么还被委任成专案组组长了。
  在场三人,论及哪个,好像都比自己更专业一些吧?
  似乎是看出了沈骁的不自信,马国亮拍了拍沈骁的后背,似是鼓励的说道:“我可是听你老师说过,原省财政局的副局长,那么狡猾的老狐狸,也是被你连吓带骗,把几个小金库都给交待了。一个杀人犯,可比不上那些贪官狡猾吧。别以为专案组组长是个官,除了职责,没有其他特殊待遇。”
  “老师!”那名叫白非的年轻刑警不满道:“老师,我们抓的不是贪官,是杀人犯!再说了,他不也是犯了错误,被停职了,才可以被借调过来吗?若不是他疏忽大意,怎么可能让省城的交通局长远逃国外?”
  听到白非的话,专案组的另外两位成员,左佳和孙俊宇,也皆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沈骁。
  这白非,看似是在向老师表达自己的不满,实际上却是在给沈骁下马威。
  而马国亮又并没有在这期间打断白非的话,很显然,是想看一看沈骁该如何应对。
  沈骁从惊讶中恢复了清醒,却也并没有反驳,笑着说道:“组不组长的稍后再说,能不能先说说这个案子?我现在可只是知道连续两个月的8号,鹏程桥上被吊死两个人而已。”
  白非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年轻气盛,有些冲动和小心眼,不过作为一个刑警却是合格的,当沈骁提出这个要求后,白非便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进入了工作状态,点了点头,旋即转身打开了会议桌上的投影仪,拿起了投影仪旁的镭射灯,对众人说道:“那我把我们目前已经掌握的情况简单的说一下。第一个被害者,是2020年1月8日凌晨2点23分左右,车牌号为河ASC6815的车主陈辛杰,在开车沿着鹏程路由西向东行驶过鹏程桥时发现的,行车记录仪记录下了全过程。”
  说着,白非拿起手中的遥控器,在上面轻点了一个按钮。
  @行者进化方 2020-03-28 22:04:05
  毛毯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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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是 后面会提到 是山寨版的毛坦厂
  第二章 案(下)

  旋即,投影仪上播放起了一个画面来。
  在夜幕之中,车子行驶在不算宽阔的马路上。
  这条路,沈骁倒也熟悉,一个多小时前,那位痴迷阿棠的司机师傅,带他走的,应该便是同一条路。
  说起来,就连沈骁记忆里,上午所看到的景象,也与这行车记录仪所记录的两个月前的画面有些类同。
  凌晨两点的犬马镇街道冷冷清清。
  清晨六点多的犬马镇街道,同样冷冷清清。
  “前进的道路起起伏伏啊,我起飞的日程是否就是今天~”的歌声传入沈骁的耳中,应该是行车记录仪记录下来,当时车中之人的歌声,从歌声中,听出这车里不止是一个人,至少有三个人。
  唱的虽然也是那首脍炙人口的《乐园》,但唱功实在不敢令人恭维。
  本来一首恬淡的,带着些许感伤和回忆的民谣,硬是让这几人唱出了摇滚的感觉。
  “酒驾?”沈骁下意识的开口。
  听到沈骁的话,在场几人无不一脸意外的望着他,那眼神仿佛皆是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骁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一声:“猜的。”
  这倒是沈骁略显谦虚的言辞。
  这大半夜的,这么随意的唱歌,车开那么慢还开在外车道上,这样的情况,酒驾的概率绝对不小。
  “车里有四个人,是在犬马镇上补习学校时的同学,去年毕业的,都考的很不错,约好了8号一起来犬马镇聚聚,聚过之后喝多了。”马国亮说道:“酒驾方面,已经按照相关法律给予了应有的惩罚。”
  沈骁闻言,点了点头,却是在下一刻,拿起笔,“唰唰唰”的在笔记本上记录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在场几人皆是露出意外神情,尤其是白非,神情中还有几分嗤之以鼻。
  这几个人,只是报案人而已,该查的也查了,该问的也问了,跟本案没有半分关系,醉驾,有什么好记录的,装模作样。
  白非并未将腹诽之语说出来,而是继续播放陈辛杰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在1月8日那天的行车录像。
  很快,车子便行驶到了鹏程桥前,并无异常。
  就在沈晓好奇的想要发问的时候,却是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个人影突然从桥身中段倒吊而下,不偏不倚,正在车的正前方。
  行车记录仪,无比清晰的录下了这个人瞪大的双眼,和张开到诡异的嘴巴和惨白的面孔。
  “啊!!!”录像中,传来了四人撕心裂肺的惊恐叫声。
  再然后,车子失控,猛然向坐车一拐,撞在了隔离带上,画面一阵剧烈的晃动。
  “五分钟后,他们商议了一会,报了警。”白非将这段录像直接退出,旋即口述道,显然之后这辆行车记录仪所记录的画面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
  “还好车速不快,距离隔离带又近。”孙俊宇口中发出了一声感慨。
  听到孙俊宇的话,白费不禁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说道:“幸亏他们都喝酒撞了胆,不然非得吓死一个。”
  “继续说案子吧。”马国亮提醒道。
  白非点了点头:“接到报案后,我们刑侦一队在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进行侦查,现场并无打斗痕迹,同时也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但根据法医在现场对遗体的初步检查,可以确定,死者在生前有过剧烈的挣扎,排除是他杀和意外的可能性。”
  白非说着,再次按动遥控器。
  投影的顿时变成了现场所拍摄的照片的幻灯片。
  白非一只手拿着镭射灯,照在投影画面的照片上,继续讲解道:“死者双脚脚踝处各绑着一根用老式电话线剥离抽出的铁丝,而在鹏程桥桥柱的两侧地面,发现捆绑了同样质地的铁丝……”
  幻灯片的第一张照片,是死者双脚脚腕的,白非手中的镭射灯的指示下,各有着两处不太明显的铁丝勒痕。
  白非讲述案件的时间拿捏的非常准确,当他提到鹏程桥的桥柱的时候,照片正好切换到了下一张,关于桥柱的现场照片。
  正如白非所言,两个桥柱上各绑有一根相同铁丝。
  画面再度切换,是一张鼠绘的示意图。
  白非的讲述继续,语气微微上扬,似乎有些得意:“根据现场初步侦查所推测,凶手将死者倒悬于由西向东车道,鹏程桥的东面桥身,而铁丝的另两头,则绕在桥墩上,并且在鹏程桥下的由西向东的车道上相连,等有车经过时,势必会撞断铁丝,然后尸体就会从桥上导掉而下,正好会出现在装断铁丝的那辆车前,让司机看的清楚。”
  说到这里,白非再次按动手中的遥控器,投影的画面变成了大量文字搭配少量图片的界面:“现在说说1月8日这起案件的受害者,姓名王维琳,女,39岁,芦城人,原先在芦盛茶叶城开茶叶店,一年前转出店面。已婚,丈夫高伟德,44岁,职业牙医,在芦城西关陈家巷开了私人牙医诊所。二人有一个16岁的女儿,高芸芸,今年下半年高二,目前在犬马镇补习高中高一三班读书。母亲王维琳为了方便陪读,在学校东门租了一套一室民居……”
  沈骁发现,白非此时所宿舍的内容,在马国亮之前交给他的那个公文袋中的那叠文件里都有,于是索性不再抬头,一面听着白非的讲述,一面对照着手中的文件。
  直到三分钟后,当白非开始说起对于王维琳的尸检报告,沈骁才发现,并不是所有东西,纸质文件都要比白非的讲述更加直观。
  于是,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抬起头,看向投影屏幕。
  “根据事后的尸检,被害者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一天的晚上十点左右。鼻腔、口腔中发现有大量白粥,肺部肿大,胸腔前后径……”
  “呕!”就在白非正在认真讲述之时,一声干呕无比突兀的出现在了专案组的这间办公室中。
  所有人都将目光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白非脸上甚至稍转即逝过了一抹充满鄙夷的轻笑。
  沈骁也不想自己此时如此丢人的,但这的确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影视剧作品以外,看到真实的人类尸体,即便只是一张张局部放大的照片。
  一时之间,他只感觉胃里是翻江倒海,只在这一瞬间,沈骁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可以用来思考问题的理智,一心只想着通过意志让自己不要呕吐出来。
  好一会,沈骁才总算是从极度的难过之中是调整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众人笑了笑:“让你们见笑了。”
  “嗨,正常,谁第一次见尸体都这反应,你都算好的了。”左佳说着,将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目光投向了孙俊宇。
  孙俊宇的表情顿时变得比此时的沈骁更加尴尬。
  “怎么?你也?”沈骁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孙俊宇,他觉得,孙俊宇的出身,应该是在场除了左佳以外,最不可能有如此反应的人。
  孙俊宇似乎明白沈骁在想什么,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对沈骁摆了摆手:“会钓鱼也不见得会剥鱼鳞。我也是来这里才第一次见过尸检照片,继续说案子吧?”
  沈骁恍然点了点头。
  左佳的安慰也起到了一定圆场的作用,白非也不好在拿此事嘲笑沈骁,于是继续刚才的话题:“经鉴定,被害者属于窒息致死,鼻腔和口腔中的白粥,是窒息的主要原因。”
  “学如逆水行舟?”不知道为什么,沈骁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嘴巴里也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令沈骁没有想到的是,当自己这句话脱口而出以后,整个办公室突然再次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也再次投向了他。
  “一个谐音梗,你们继续。”沈骁干笑了一声,感觉自己的双颊在持续的升温。
  “厉害啊哥们!”前一刻还陷入在被左佳揭穿糗态而羞愧的无法自拔的孙俊宇,却是在此时一面咧着嘴笑着,一面重重的拍了拍沈骁的肩膀。
  而前一刻还在怀疑孙俊宇究竟是不是真武警的沈骁,此时此刻,也收起了任何怀疑的心态——仅凭沈骁拍自己肩头这一巴掌的力道。
  还真是疼呢。
  一面用另一只手揉着火辣辣发疼的肩膀,沈骁一面有些莫名其妙的问:“什么厉害?”
  不等孙俊宇回答,一直在旁久未开口的马国亮说道:“前一个说出这句话的是我。”
  “根据老师这句话,我们推断,凶手很有可能是对于补习学校,甚至对于教育制度有一定怨气的人。所以我们沿着这个可能性进行了一系列的排查。”白非说道。
  沈骁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追问道:“之后呢?”
  白非没有回答沈骁的问题,而是苦笑着看向马国亮。
  而马国亮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从这个角度出发的排查,显然没有取得什么结果。
  “具体的侦查结果,你手上那份资料里都有,现在说说第二起案子吧。”马国亮开口说道。
  白非点了点头,弯下腰在与投影仪链接的电脑上操作了几下,然后又按下了投影仪的遥控器,口中也是与此同时讲解道:“原本我们只是把1月8日这起案件当作一起普通的凶杀疑案来判断,但在2月8日早晨五点30分左右,第二名受害者以同样的受害方式,同样的受害地点,被环卫工许秀红发现。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确信,两起凶案是为同一人或同一组织有所为的连环杀人案,所以由上级慎重考虑后决定,成立专案组,两案并查。”
  或许是担心述案进度再次被不适的沈骁所打断,白非这次索性只放了一张由当时的刑警在十米开外拍摄的全景现场图。
  “现在说说第二名被害者的信息……”
  “不好意思,稍微打断一下。”沈骁说着,居然还把自己的手举了起来,样子活像一个上课时,举手问老师问题的学生。
  白非一怔,没想到自己还是被沈骁给打断了,虽然内心有些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沈骁提出自己的问题。
  “没有别的意思啊,我是想问,第二起案子的现场,在鹏程桥下,有没有发现同样质地的铁丝,或是被铁丝捆绑过的痕迹。”众人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心中暗道:好问题。
  白非有些对沈骁刮目相看,旋即摇了摇头:“没有,第二起案件没有在桥下发现铁丝,死者应该是直接被倒挂在桥上等人发现的。”
  众人齐齐看向沈骁,似乎是等待沈骁说出自己的看法,沈骁却是埋头“唰唰唰”的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了这些,意识到房间内的安静,抬头对白非憨笑一声:“没事,我就是记录一下,你继续。”
  听到沈骁如此说,众人皆有些失望,毕竟第二起案件和第一起案件,因为有这一点令人捉摸不透的不同,才一直被争议成模仿作案。
  “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姓名方若华,同样为女性,四十一岁,昭西市人,孩子王子鑫,同样目前是在犬马镇补习高中读书,现在读高三,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她与前一名受害者的致死原因一样,都是被白粥所溺死,死亡时间同样是前一天晚上的十点左右。根据对两名被害者以及家庭主要成员的社会关系的调查结果基本可以基本确定,两名被害者以及他们的家庭成员之间并无什么交集,也并没有什么仇家。通过对两位被害者孩子的传讯,两个孩子在被害人遇害时,都有不在场的证据。”白非继续说道。
  “交叉作案呢?”沈骁突然想起了《白夜行》的桥段,问道。
  白非摇了摇头:“也确定过了,补习高中要比我们认知里的传统高中严格的多,属于半封闭管理,没有特殊情况的孩子都会住校。即便家长在附近租了房子,一个星期也可能只能见一次。两次事发时以及前后,两个孩子都在住校。所以排除了这种可能。”
  说到这里,白非迫是尴尬的看了期待自己继续往下说的沈骁,的叹了一口气:“就是这些了,具体的侦查过程及内容,我老师给你的那份文件里应该有,现在无法确定作案动机,也无法确定嫌疑人。”
  “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马国亮看向左佳和孙俊宇。
  左佳摇了摇头:“局长,我和老孙也就比沈哥早那么几天到,这两个案子受害者的尸体我可都没碰过。”
  孙俊宇也是无比坦诚的说道:“您确定个嫌疑人让我去抓,或者没事的时候让我跑个腿还行,这些破案的东西,我是真的不太懂。”
  马国亮又将目光看向了沈骁,毕竟沈骁是他亲自任命的专案组组长。
  沈骁倒也没有直接给出马国亮答案,而是说:“我再研究研究。”
  “行。”看沈骁没有把话说死,马国亮便点了点头,又对其他三人说道:“时间紧,任务中,别管自己擅长是什么的,大家集思广益,都也想一想,还有什么可能是我们没有看到的。”
  虽然马国亮如此说,但是其余三人还是不住将视线看向了沈骁,毕竟关于这起案子的“集思广益”三人已经在这几天进行过许多次了,他们更期待沈骁这个“新人”能发现新的疑点。
  沈骁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几人的目光,依旧专心的在自己的本子,以及偶尔还用铅笔在那些印满案件信息的资料上画画写写。
  终于,约莫二十分钟过去后,沈骁抬起头来,也终于开了口:“关于报案人以及受害者的问询内容,只有这些吗?”
  “不够全面吗?”白非对于沈骁的成见,已经随着沈骁这几次不经意之中所展现“天赋”而消除了不少,此时对沈骁的反问,语气自然也温和了不少。
  “是缺少一些信息,比如说报案人的,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1月7日举办校友会?1月7日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而且也不是假期,如果都是大学生的话,这个日期还即将要期末考试,这一下会耽误好几天的课,实在不科学,这个日子是谁定的?再比如这两个被害者的孩子……”
  沈骁说到这里,却是被白非打断了:“无论是报案人还是被害人的孩子,都已经完全排除了作案的嫌疑。”
  沈骁笑着摇了摇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嫌疑,就不详细的审讯,或许从他们身上,可以找到一些凶手不得已留下的异常。比如受害者的孩子,两位受害者都是行为能力健全的正常成年人,凶手想要把她们骗到一个地方杀掉,必须和他们接触,而作为高中学生的家长,行为一定有其规律,而接触到陌生人,规律就会改变,这样的改变,说不定就会被细心的孩子发现。”
  沈骁此番话说出,包括马国亮在内,皆是面露羞愧,倒不是沈骁指出了多么高深的道理,反倒是因为沈骁说出了很简单的,按理说不会被他们这些职业警察所忽略,是低级错误。
  “这事我得自我批评一下,第一起案件的报案人和第二起案件被害者的家属,当时情绪都比较失控,所以我主张了摆脱嫌疑就放人。”马国亮叹了口气:“尤其是那些孩子,即将面对人生大考,至亲之人的过世对他们的打击很大,我当时实在有些看不过去。”
  “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沈骁问。
  “难。第一起案件的报案人对于我们怨气很大,他们觉得我们恨不地道——明明他们报了案,不但没得到我们的奖励,还被我们转送给了交警大队,罚了款,扣了分,还吊销了驾照……”白非苦笑着叹了口气:“而且,无论是他们,还是第二起案件受害者的孩子,都已经回老家了,异地查案,走流程时间会来不及。”
  “该走还是得走一下。”马国亮似乎是想要极力弥补自己的这一次失误,主动说道:“今天下午我就亲自过去。”
  “嗯,不过若是查不出什么新的信息,也不用太着急。”沈骁思路清晰的说道:“我们现在的主要目标,其实不是立即确认凶手的过程,而是将其抓捕,阻止下一个人被害。后天就是三月八号了,也就是说,第三个被害人,明天晚上十点就会出现。”
  见到自己这一席话,让众人神情都严峻了下来,沈骁干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继续问道:“另一方面,不知道犬马镇的道路监控是多久清空一次,附近的道路监控,我还想再看一下。”
  这倒是沈骁稍微擅长一些的地方,毕竟之前他跟着老师闫朔做过两次“追逃行动”,那些贪官的逃跑都十分狡猾,所以老师传授了他一些看监控的小窍门。
  倒不是说,沈骁就一定肯定自己能从这些道路监控查到什么异常,毕竟在他之前,专业的刑警肯定都通过调取道路监控的方式仔细查看过。
  但要知道,查案子并不像小说或者影视剧一样,都是“对症下药”,反而更多的是“大海捞针”,或许等到真相大白,会发现其中的许多侦查都是错误方向的“无用功”,但实际上,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众人显然都明白这个道理,只听孙俊宇说道:“之前问过,半年清空一次,我现在就去交警大队调取监控。”
  沈骁看向马国亮,马国亮会意,对着孙俊宇点了点头,孙俊宇旋即起身出门,马国亮对沈骁一笑:“之前交警大队那边都是他跑的,比较熟。你继续说你的,回头左佳给他转述一下就好。”
  沈骁原本的意思,其实这事不急,早看晚看都一样,孙俊宇毕竟也是专案组的一员,把人家支出去不太合适,但毕竟是孙俊宇主动“请缨”,马国亮又这样说了,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我简单的说一下我的初步判断,我不专业,所以说错的地方,请指证。”
  几人正襟危坐,看向沈骁。
  “之前你们说的那个谐音梗,可能预示凶手可能怨恨教育,这一点看似还有待考究,不过我觉得基本可以确立。”沈骁说道:“高考日期,每年六月的七号和八号,这和凶手的作案时间并不相悖,他或许就是要让犬马镇乱起来,让补习学校的平均分创新低,砸烂这个‘高考工厂’的金字招牌。”沈骁说道。
  左佳也学着沈骁的样子举了举手:“可尸体都是8号被抛尸的,为什么不是7号,凶手如果真的是在用高考日期去作案,我觉得应该七号杀一个,八号也杀一个。”
  毕竟是常年跟死人“打交道”的,左佳说起这种话比他人都要云淡风轻。
  沈骁笑了笑:“不矛盾啊,七号杀人,八号抛尸,抛尸和杀人的心情,我倒觉得与高考这两天的心情很类似。”
  沈骁的话,让左佳没有办法去反驳。
  “另外,第一起案子的铁丝手法,让我觉得很可疑。”沈骁继续说道。
  三人皆将目光看向沈骁,毕竟这个铁丝手法,是已经确定了的事情,沈骁在这上面看出疑点,让他们很是好奇。
  “凶手这么做,就是为了让途径的司机开车撞断铁丝,发现死者,从而报警,这一切的确都和侦查结果吻合,但你们不觉得,凶手的这个计划,未免有些太大胆了。”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沈骁说道:“如果当晚没有车经过,或者车速过快,或者车的方向不对,甚至车没有走外车道,都有可能导致凶手的这个想法破灭,但侦查中,却并未发现凶手对这方面做出任何的预防措施或者第二方案。所以……”
  “所以报案人很有可能是无意间被凶手引导之下,才选择在7号那天去聚会,也因为这样,你才觉得对他们的审讯太过简单了?”白非眼前一亮,恍然说道,他心中原本仅剩不多的,对沈骁的鄙夷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沈骁这个外行人,不仅说出了一种新的可能性,而且是极大的可能性。
  “老师,我……”白非刚想对马国亮说些什么,专案组的门却被从外面推了开来。
  第三章 丢了

  推开门的,不是旁人,却是刚刚被派去调道路监控的孙俊宇。
  只不过此时此刻,孙俊宇脸上的神情不是如何的好看。
  在场的几人皆是善于察言观色的,故而看到孙俊宇的神情以后,都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妙。
  “怎么?”还是马国亮率先开口发问。
  而接下来,孙俊宇的回答,却是印证了在场四人心中不好的猜测,只听孙俊宇说道:“监控没了。”
  “怎么会没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咯!”或许是因为过于着急,马国亮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孙俊宇倒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而是将自己所遇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犬马镇的道路监控归犬马镇政府交通局管理,之前他们为了查案也是通过交警大队向交通局神情的。
  结果并没有从监控中查看到什么有用的可疑信息,又确定了道路监控每半年才以覆盖的方式替换一次,所以便没有将道路监控作为与本案有关的证据进行备份。
  可没想到,就在昨天,交通局更新设备,将原先的监控录像以及设备全部处理给回收商了……
  也难怪听到孙俊宇的叙述以后,马国亮气的是“吹胡子瞪眼”。
  如此荒谬的事情,在大城市绝对不会出现,别说是大城市,全国恐怕也只有像犬马镇这样的地方才会有。
  “成天建设这建设那,这指标那任务,要求这也跟上时代,那也跟上潮流。”马国亮气氛的抱怨:“即便这些都被评为先进,细节理念上跟不上,终究还是个小地方!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孙俊杰觉得,马局长的这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估摸也把自己包括在里面了,毕竟他算是专案组除去白非以外最早加入专案组的,之前的道路监控都是他负责排查,所以没有备份这种工作失误,和他脱不开关系。
  沈骁却是沉吟片刻,说道:“马局,先别急着生气,这未必是坏事,至少如此这些事凑到一起,却是多了许多值得我们去深究的事情。”
  几人闻言,纷纷露出诧异的神情。
  即便是孙俊宇,也在沈骁这番话后,脑子里灵光一闪,也隐隐猜到了一些沈骁的意思。
  “你的意思,这不是巧合?”左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我说沈哥,你也太敢想了吧?”
  “我老师给我说过,任何疑点,只要是人为可操控的,便不是什么不可能,放大胆的去想,认真的去查,我想刑事案件也是同样的道理。”沈骁似乎此时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侃侃而谈道:“这个监控被删,时间发生的太巧了,正好是我来的前一天,我个人认为,有人为操作的概率要比这是巧合的概率低。”
  几人纷纷点头,正如前文所说,犬马镇是个小地方,因为管理理念的不先进,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空子,钻起来其实都并非难事,这其中,甚至包括了专案组成员到齐的时间。
  “那我们做一个假设,如果监控视频在我到达的前一天被清空是凶手所为,除了凶手身份范围的缩小以外,还给了我们一个什么信息?”沈骁笑着问。
  白非多年从事刑侦工作,思维敏捷,只一瞬间,眼前一亮:“说明监控里的确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掉了,他害怕我们在第三起案件发生以后再次查看?!”
  沈骁对白非数了数大拇指,旋即笑着说道:“至于找到回收老监控设备的回收商,我们作为执法机构,只要想,并不难。而任何的电子数据,都不可能完全被清除,总有恢复的方法。”
  马国亮闻言,与自己的学生白非一样眼前一亮,旋即说道:“那事不宜迟,白非,你去追视频,我现在就动身去市机场,重新问询第一起案件的报案人和第二起案件的被害者家属,看看能不能找到被我们忽略的信息!”
  ……
  “沈哥,你看我们俩该怎么安排?”
  马国亮和白非是一对雷厉风行的师徒,明明一开始说是下午离开,结果会议结束后没一会,便十分默契的收拾了行装,连顿午饭都没吃,就相继提前离开了。
  虽然沈骁是第一天接触刑事案件,但这种心情却是能够理解的,毕竟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心情,有时候这一行,就不得不与时间赛跑,早一分甚至早一秒掌握关键新的信息,就有可能挽回更多不必要的损失。
  只是,这对师徒一走,专案组的办公室立即就陷入到了一种沉默的氛围内。
  这种气氛足足持续了约莫半个小时,左佳终于有些忍受不住了,问出了以上这句话。
  沈骁和孙俊宇闻言,下意识将目光看向左佳,左佳继续说道:“虽然我们俩不是刑警,但也总不能干坐着什么也不做吧?沈哥你快想想,我们俩能为这个案子做点什么?”
  孙俊宇本来是一脸的迷茫,但此时却是深觉左佳言之有理,遂又想到监控没有备份这事自己的确有重大失误,顿时心生“将功补过”的想法,便也将目光看向沈骁。
  注意到二人的眼神,沈骁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俩人明明是想让自己安排工作,在眼神却仿佛是自己若没有给他们安排,就会被他们俩吃掉一般。
  没想到这个专案组组长还真不好当。
  沉吟片刻,沈骁的心中才总算是有了主意。
  “左佳,俊宇,你去监控交通局的局长和副局长,密切记录他们这一天都和哪些人有接触,我们可以因此排查一下有没有什么行迹比较可疑的人。”沈骁说道:“若是有什么状况,及时和我电话沟通。”
  说罢,沈骁便是从本子上撕下空白的一页,一上一下写了两遍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再将纸撕成两半,分别递给二人。
  二人一听沈骁竟然给自己安排了如此重要的工作,都是欣喜领命而去。
  此时此刻,专案组的办公室,只剩下了沈骁一人。
  原本办公室不大的空间,因为只剩下了他一人,而反倒显得空旷了起来。
  沈骁倒是没有感受到这种因为人员减少而产生的环境变化,一手拿着自己的笔记本,一手拿着那一叠关于这两起命案的文字资料,在办公室中来回踱起步来。
  早在之前他给专案组一众成员讲解他心中的想法的时候,他心中便冒出了令一个他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但有时候人的记忆就是那么奇怪。
  在他给专案组一众人说完自己想法以后,他的这个想法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个案子,到底还有哪个地方不对劲呢?
  第四章 一个人
  越是努力去想,心情便越是烦躁。
  沈骁当然知道,如此烦躁心境下,更是不可能想到自己究竟忘了一些什么。
  于是,他索性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然后,鬼使神差的,播放起了阿棠的那首《乐园》。
  这首歌的确让沈骁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伴随着平静的心情,他开始一面从头开始逐字逐句的去看,然后在脑海中重新梳理自己对这个案件的想法。
  然而,当看到案件中有关鹏程桥的字样后,伴随着手机外放中的歌声,他总是忍不住便会想起那辆出租车司机,以及关于阿棠的死亡消息。
  他当然明白是自己分心了,于是他下意识的就要把思考能力从阿棠转移到犬马镇的两起杀人案上。
  这样强迫自己所产生的后果便是,让沈骁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慌。
  这时,沈骁突然想起了十年前还在上学时,“犯罪心理”的专业课老师,在与自己某次聊天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如果在做某件事时,实在分心无法控制自己去想做另一件事,强行调整心态,或许没有去直接放弃眼前的事情去做分心要做的那件事情效率高。”
  沈骁自小便是一个不怎么轻易会分心的人,所以这位老师的话,他一直没有机会印证过。
  此时,倒是难得有了一次验证的机会。
  沈骁无奈的笑了笑,拿起手机,关掉正在播放的《乐园》,旋即打开了搜索引擎。
  通过网上仅有的一些资料,在沈骁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加工下,阿棠的形象立体了起来。
  2017年,一首《乐园》风靡全国大街小巷,其酷似邓丽君的嗓音,配着那充满诗意的歌词,让这首歌成为了国内的年度热曲,“阿棠”这个网络歌手的名字也随之被全国人民所熟知。
  2018年,民谣风歌曲在全国掀起热潮,而只有一首《乐园》的阿棠,逐渐被越来越多的民谣歌手分散了热度。
  2018年6月,全国知名歌唱类选秀节目啊《寻找传奇》开播,阿棠的身影重归大众视线,竟然是以参赛选手的身份。
  从节目一开播,阿棠就获得了超高的人气。
  也因此,有人预测,阿棠不过是节目组邀请来增加节目话题性的炮灰而已。
  毕竟国内之前的选秀节目里,类似的前例实在太多。
  然而,阿棠却是一路高歌猛进,从节目一开始便是最耀眼的选手,到节目的总决赛,夺冠也是游刃有余。
  最终,她也拿到了一份所有选手都梦寐以求的合约,成为了最大的华语音乐公司“盛音”的签约歌手。
  之后,阿棠的曝光率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电影主题曲,广告,代言,各种晚会,各种热门综艺,总能看到阿棠的身影。
  更具传言,日本畅销悬疑小说家兼导演河田浩二自编自导的悬疑电影《第三个目标》的女主角,已经选定为了阿棠。
  可以说,“盛音”对于阿棠的包装是十分成功的,将她成功从一个网红转变成了一个流量明星。
  就连阿棠的粉丝们,都认为,阿棠实现了她的梦想。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沈骁详细的阅读了网友曝光的,阿棠这在盛音传媒被归为“A类艺人”的合约。
  十年期限,十年内大到发展路线,小到个人行程,都必须完全听从盛音传媒的安排。
  这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得到多少,注定就要失去多少,你得到了公司的最大资源,赚了无数的财富,失去自由和隐私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但沈骁此时,却是不禁在想象力的作用下,通过诸多残缺的互联网信息,拼凑出了阿棠的痛苦。
  阿棠并不喜欢演戏,也不喜欢拍摄广告,但从签约的那一刻,她的广告通告便已经提前接到了半年之后,而影视剧签约数量也是每天都上升,别的演员还有拒绝演戏的机会,她却没有一点选择权。
  答应给阿棠制作的新民谣单曲,结果却是变为了阿棠并不擅长也不喜欢,却在那一年很是流行的洗脑抒情歌曲《失眠记忆》。
  刚签约的时候,阿棠为了商演也是全国各地的飞,可表演的却往往只有《乐园》这一首歌。
  而《失眠记忆》发布后,阿棠却被公司禁止以后在任何公共场合演唱《乐园》这首歌,以证明她“转型”的决心。
  直到这个时候,原先一直在各种自我欺骗的阿棠,才彻底清醒了过来——自己选错了路。
  可是,现在的幡然醒悟还来得及吗?
  违约金的计算方式,是过去这十二个月公司为她投入的资源价格的十倍,她算了算,如果解约,需要花费十四亿五千万左右的违约金。
  消极装病不去出席任何公司对她的安排,倒也可以,但在自己请假的这段时间,合约处于暂停阶段,原本的十年合约,便会自动延续更长。
  这同样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更令她感到窒息的,是《失眠记忆》这首洗脑口水歌,以及她参演的第一步影视剧上线后,她所面对的滔天而来的网络暴力。
  “阿棠变了,她不再是我喜欢的那个纯洁的阿棠了。”
  “她已经飘了,演技那么差,真好意思去拍戏。”
  “那个唱《乐园》的小邓丽君哪去了,签了大公司,就唱这种口水歌了?”
  “请理解我脱粉,我喜欢的阿棠,不是如此世俗不堪的流量明星。”
  “果然明星都一样。”
  以上这些评论,是沈骁可以从微博上翻到的,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几条。
  他心中自然也明白,这几条评论,其实都算是说的比较轻的。
  还有许许多多更加激烈的评论,或许都被她死后,粉丝的控评压到了最后。还有无数恶毒至极的诅咒,被微博管理删除掉了。
  或许,直至此时,还有些“杠精”会说,若是让他赚这么多的钱,他绝对不会像阿棠一样承受不住。
  这种话往往是不具任何道理的,毕竟不在那个位置上,便永远不会切身感受到那个位置有多么令人窒息。
  赚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合约里有一条要求的很明白,她需要买任何的东西,哪怕是一卷卫生纸,都得向公司提前报备,否则她若是在没有代言的情况下买了那个品牌的东西,对公司而言,是巨大的经济损失。
  连购物自由都没有,钱在多又有什么意义?
  面对如此种种,莫说是阿棠,即便放在自己身上,沈骁试想了一下,都感觉到了一种令他无法忍受的窒息感。
  2018年6月,阿棠直接向国际儿童基金会捐款两千三百万人民币。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在第二天便登上了微博的头条。
  这样的举动,却仍未换来多少赞扬。
  除了粉丝们的控评,绝大多数的,仍是网友们的质疑。
  “才两千三百万?天天上综艺,拍广告,拍大IP电视剧主角,捐款才捐两千三百万?”
  “啧,明星就是赚钱,才一年就能捐两千三百万,科研机构的科学家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多工资?”
  “这个时候突然捐款,是有什么黑料要爆出,提前洗白吗?坐等。”
  “国际儿童基金会?能给我们国家分多少?从我们国家赚的钱,捐给外国人用,姑娘,想当汉奸啊,还是想养洋垃圾啊?!”
  没有人知道,这两千三百万,已经是阿棠的全部积蓄。
  没有人知道,新闻在国内发酵的时候,阿棠已经人在日本。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这些攻击性极强的评论,已经无法再改变阿棠丝毫,因为,自捐款后,她便已经心生死意,并且为自己的自杀做了周密的计划。
  ……
  了解完阿棠的案情,并且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将整个故事更加丰满后,沈骁长长的叹了口气。
  此时他的确是将无法集中注意力的事情克服了,但内心之中,却是多了些许阴霾和沉闷。
  就在这时,沈骁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来电的是今天刚刚存入通讯录没多久的专案组同事,左佳。
  “喂,沈哥。”左佳问道。
  “有什么发现吗?”沈骁下意识的问道。
  “没有。”左佳叹了口气:“目标都太正常了,不是开会就是拟定文件,也没有见什么陌生人,现在去他们单位的食堂吃饭了,所以我想起来问问,你吃饭没有,我们局里也有食堂的。”
  听到左佳的话,沈骁微微一怔,转头向窗外望去,专案组办公室的窗户都是拉住的,只从中间那一扇窗户窗帘之间的缝隙看到,有一道似红似黄的阳光照射进来。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日渐黄昏,难道自己心情中的阴霾和沉闷,可能是因为天色的原因?
  “喂,沈哥,你在听吗?”左佳的声音再度从手机听筒传来。
  “在。”沈骁起身,将办公室灯都打开:“你们俩也去吃饭吧,吃完就下班,今天就这样吧。”
  “啊?今天不跟了?”左佳很是惊奇的问。
  “白非和马局那边的结果还没出来,我们这边就也没有到全天监视的程度。”沈骁说道。
  “哦,好吧。”左佳的语气似乎有些失望,或许对于一个职业法医来讲,偶尔做一做非本职类的工作,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事情。
  “对了,沈哥,局里给你安排住处了没有?”左佳又问。
  嗯,的确是没有。
  不过沈骁相信,马国亮是因为急于这个案子,疏忽了这件事。
  “嗯,你不用管了,快和孙俊宇吃完饭下班吧。”沈骁敷衍的应了一声,说道。
  “好吧,有事随时打我电话。”左佳有些无奈的说道。
  ……
  挂断电话,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17:32”,的确是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两分钟了。
  没想到,一下午的时间,就被自己这么“混”过去了。
  摸了摸肚子,沈骁竟然也不觉得饿。
  想了想,沈骁起身,又把刚刚打开的灯都关上了,然后只打开了办公桌上的台灯,拿到自己面前,重新坐回座位,再次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既然已经下班了, 便不要再去想工作的事情了,奇怪的是,沈骁今天只是上午吃了个菜夹饼,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但现在竟然一点也不感觉饿。
  拿起手机并不是为了联系谁,而是点开了一个图标。
  这是时下比较流行的一款网络射击手游,沈骁每天都习惯性的玩上一两把,不是说游戏的内容多么好玩,毕竟游戏“好玩”的意义,一般是只对于青少年的。对于沈骁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玩游戏的作用,更多是为了换换脑子,换换思维方式,换而言之,就是解压。
  进入游戏,沈骁习惯性的点开了游戏的附近匹配队友的选项。
  省城检察院单身宿舍旁边就是省理工大、省政法大,所以匹配附近的人,总比随机总是匹配的小学生队友要靠谱的多。
  不过开始匹配以后,沈骁便不禁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犬马镇是什么地方,不是老师就是学生和家长,况且犬马镇的这三类群体绝对要比外界的这三类群体要繁忙的多。
  可就在沈骁将要取消匹配的时候,游戏界面却显示已经成功匹配到了一位双排队友。
  “开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不出年纪,因为她的声音很沙哑,仿佛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重感冒。
  与广大玩游戏纯属图个乐的单身网游男玩家一样,听出来对友是个女生,不管知不知道对方美丑,也不管声音好不好,技术好不好,都会没有什么抵抗力。
  听到对方发问,连忙回答道:“开,这就开。”
  说罢,便是直接点了开始游戏的按钮。
  进入游戏匹配的界面后,沈骁才注意到了对方的昵称“狂门”。
  好奇怪的昵称,沈骁压根不懂这个“狂门”是什么意思,可又觉得,不像只是随便取的。
  又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疑惑,沈骁顿时被自己的好奇心控制了。
  沈骁的好奇心,原本在省检察院的时候,就是十分出名的,最有名的一次,是他对一个不属于他负责的经济犯罪案件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好奇心驱使他三宿没睡,去了解这个案子,当时主要负责这起案子的工作人员,都对沈骁产生了怀疑,怀疑他是不是与这个案件中的某个人有关,结果调查过后,发现沈骁真的和这个案子毫无关系,只是出于好奇而已。
  所以,此时此刻,沈骁已经忘记了原本对于女玩家本能般的羞涩,问道:“你是这里的学生还是老师?”
  “哈哈,都不是。”耳机中,再次传来对方的声音。
  性格貌似蛮开朗的,但沈骁却不知为什么,觉得她的笑声有些古怪。
  或许,是因为她的嗓音有些难听吧。
  “难不成你是家长?也不像啊?”沈骁问到这里,旋即不由一怔,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就在今天上午,那位出租车司机,不就是这样猜测自己职业的?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那么快就转到了自己身上。
  “想知道,那就带我上分啊!”随着这个叫“狂门”的女玩家调皮的笑意,这一局的游戏终于正式开始了。
  开局以后,沈骁才有些愕然的发现,这个“狂门”压根不需要自己带,她的水平虽然不比那些职业的电竞选手,但对于游戏的熟练程度,甚至超过了连续两年,每天都要玩上一两把的自己。
  这让沈骁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没想到自己头一天来到这个加上流动人口不足六万的小地方,通过附近匹配机制匹配到了一个女玩家,还竟然是一个高手。
  三局下来,两人配合默契,倒也算不上是谁带谁上分,但段位却有了提升。
  “我要休息了,明天还要工作。”沈骁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了,于是向“狂门”告别。
  “这还不到十二点呢,你就睡,是不是年轻人啊?”“狂门”显然有些意犹未尽。
  沈骁不由笑道:“没办法,好几位前辈就是喜欢熬夜,虽然比我只大一两岁,那发量和我搞科研的大伯差不多了。”
  “狂门”闻言,“噗”的一声笑:“好吧,那你去休息吧,我头发多,我再玩一会。对了,我不是学生不是老师,也不是家长,是来这边做生意的。”
  “在哪里做什么生意啊?”沈骁好奇的问:“镇子就这么大,我要是不照顾照顾你生意,岂不是辜负了三局游戏的情谊?”
  “还没开业,八字还没一瞥呢。”昵称“狂门”的女玩家笑着说道:“先加好友啊,等开业了通知你。”
  虽然沈骁觉得,这个女玩家的话语有些含糊其辞,甚至只是在应付自己,但沈骁一点也不见怪,毕竟是在虚拟的网络上认识,总共认识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两个小时,换做是自己,被人如此追根究底的询问,也会试图去隐瞒,更何况对方是个女性。
  这个社会,或者说这个世界,实在是有太多的恶意都针对女性。
  对陌生的异性多一些防备,也实属正常。
  退出游戏,看了看时间,20点27分,实在还很早。
  想到自己还没有吃晚饭,沈骁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旋即起身,从饮水机下取出一个一次性纸杯,凉热参半接了一杯水,旋即又从门旁的椅子底下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了半包豆腐干,半包曲奇。
  晚饭就这么对付了。
  其实说起来,沈骁完全可以去小镇附近餐馆去吃个饭,顺便逛一逛,顺便了解一下风土人情。
  事实上,许多外调刑警,都会选择这样做。
  没准,所查的案子的相关线索或是破案灵感,偏偏就来自于无意间的外出。
  但沈骁的脑子里却想着“营养够了就行”,来阻止身体对外界的向往,其实只是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而已。
  说他是“社交恐惧”倒不至于,但有一定的社交抵触倒是真的,他总觉得,一个人去餐馆吃饭,或者一个人没有目标的在路上散步,是一种极其尴尬而可笑的事情。
  吃完“晚餐”,沈骁很是满足的摸了摸小腹,旋即便是将椅子并在一排,躺在椅子,闭上双眼,去将这个案件的所有经过幻想成一部电影。
  他即是导演,又是编剧,同时也是演员。
  一切都如同以前一样。
  以前,指的是他在检察院工作的时候。
  一切,则指的是他将案情“影视化改编”的方法。
  这个方法是他发挥自己想象力的惯有伎俩,这样做,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找出已知的信息中,不合理的地方。
  至于在办公室里把椅子排成一排躺在上面……检察院工作时,有不少次因为对方死活不松口,从白天拖到晚上的经历,无论如何,人总是要休息的,这种就地休息的行为,其实在各行各业都很常见。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停职之后,意志消沉的沈骁大幅度的紊乱了自己的作息时间。
  此时心态变化下的他,竟是还没在脑海里将整个案件还没有梳理到第二个被害人遇害,就有些意识迷糊,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看到了一个身体粗壮的背影,在一个充满大雾的黑夜里,肩膀上扛着一个不断扭动的针织袋往前走,脚步很沉重,左脚有些跛。
  沈骁心中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一定就是两起案件的真凶。
  于是他急切的追了上去,想要去看看这个真凶长什么样子。
  只不过,沈骁发现,无论自己走的有多快,都无法追上这个人的步伐。
  一阵本是很悠扬,却让沈骁觉得极其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原本的梦境被瞬间击碎。
  沈骁并没有睁开双眼,而仿佛是出于本能一般,在办公桌的桌台上摸索到了自己的手机。
  “喂,是沈组长吗?”听筒传入耳中的声音沈骁倒是不陌生,正是白非。
  只不过,此时此刻,白非似乎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昨天的“组长之争”,所以称呼沈骁时,语气略显古怪。
  沈骁却是完全不在意这些,立马来了精神:“怎么样了?”
  他问的,自然是昨天交代给白非的“追监控视频存档”的任务,他完成的怎么样了。
  “存储硬盘已经追回来了,但是原先清档过一次,转卖给一个电脑爱好者,又用一个国外软件又清理了一次,恢复起来比较麻烦,我刚送到专门搞数据恢复的朋友那里,说是要至少一个星期才能恢复。”白非有些无奈的说道。
  听到白非的话,沈骁却并不意外,或者说,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关系,这个我们可以等。辛苦了。”沈骁说道。
  似是“辛苦了”这三个字起到了作用,白非的语气比起刚才稍微的正常了一些,说道:“另外有一个事情,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回收商的媳妇主动联系的交管局。”
  “也就是说,他媳妇可能提前知道局里要更新监控器材?”沈骁问。
  “嗯。”白非应了一声,旋即又说:“听这个回收商,他媳妇在犬马中学里做英语教研组长,我在想,也有可能他媳妇的同事和交通局负责这方面的领导有关系,但如果没有这样的关系链,那就太可疑了,所以我想去学校里问问。”
  “我和你一起去。”沈骁说道。
  “好。你住在哪里?我开车去接你。”白非问道。
  沈骁笑了笑:“我就在所里。”
  “那么早就去所里了?”白非不由感慨。
  “嗯……是吧。”沈骁这才睁开眼,看了看窗帘的缝隙,外面似乎天还没多亮,再看了看手机的时间,6点22分。
  好吧,的确有够早的。
  第五章 犬马中学

  显然,白非所住的地方,距离犬马镇公安局距离并不远,只过了十几分钟,沈骁刚刚在楼里的卫生间简单的做完洗漱,白非便已经到了。
  可能是昨天马局长在与白非分别前,想起了忘记安顿沈骁,所以白非找到沈骁以后,第一时间是带着沈骁办了入职手续,领了食堂的饭票。
  至于住处,白非则是有些犯难,毕竟犬马镇是个小地方,编制有限,所以给警务人员提供的宿舍都是住满的状态。
  孙俊宇和左佳的住宿,其实都是马国亮写了申请,递交了资料,才从镇政府家属院“借”来的。
  现在马国亮不在,白非给好几个镇政府工作人员打电话,都被“踢了皮球”,很显然,白非的年纪,在犬马镇这个小小的官场圈子里,面子还是薄了一些。
  “我给师父打个电话,让他去联系。”白非干笑了一声,心中不免有些气闷。
  昨天在业务能力上,输给了沈骁这个“外行”。
  今天本来有心想在人际关系上,在沈骁面前显露一下。
  结果局里还好,出了局子,却是连那些镇政府的非合同工作人员都丝毫不卖自己一个面子。
  “算了,这事晚点再说也不迟。”沈骁有些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们先去学校看看。”
  听到沈骁如此说,白非心中对于沈骁又改观了不少。
  两人一起在局里的食堂简单的吃了一些早餐,便是前往犬马镇“闻名全国的建筑群”——“犬马镇中学”。
  虽然犬马镇不大,不过二人还是选择开车前往,白非开车,沈骁坐副驾驶。
  巧合的是,这辆警车,和昨天梁烨来局里所坐的是同一辆警车。
  当然,活得久了,沈骁便不会在意这些巧合了。
  生命中,总有许多比这更难以解释的巧合,但这些巧合,真的不会蕴含什么神秘的,超自然力量的暗示。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路上,白非也没有闲着,给沈骁科普起了犬马镇中学。
  原来,白非就是这个学校毕业的,由他介绍,自然比沈骁从文字上获取的关于学校的介绍更加具体且生动一些。
  “犬马镇中学”是这个学校沿用至今的真正名字,至于“犬马镇补习中学”还是“犬马镇补习高中”,都是非官方的口语化称呼。
  当然,“犬马镇中学”因此也不是只有高中补习部,还有供本地学生就读的初中部和普通高中部。
  在高中部,普通部五个班,而补习部十个班。
  但这里的补习部,不像是传统中学的补习班那么没有地位,反而更像是传统中学中的重点班,就连本地的学生家长,也会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孩子往里面塞的那种。
  “2013年,新任校长决定将犬马镇中学改造成一个面对全国招生的高考工厂的时候,我刚好上高一,说起来,也算是赶上了一个好时候。”白非笑着说:“那时候并没有补习班,补习生是穿插到普通班级里的,但是年级所有的老师都已经是从全国知名院校的聘请过来的了。所以,我享受了三年正常价位的高水平教育。”
  沈骁闻言,不禁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的看着白非:“现在的学生可都抱怨那里是毫无人性可严的教育地狱,你怎么看起来反倒很享受的样子?”
  白非闻言,却是嗤之以鼻的一笑:“对于不爱学习的人来说,或许真如地狱,但对于爱学习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至少我就很感谢犬马中学。”
  听到白非如此说,沈骁脸上浮现出了不置可否的笑容,他自小并不是尖子生,却也不是差生,属于中等偏上,纯属为了兴趣而学习的那一类人,他并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高中时代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中,自己会学成什么样,更好,还是更差?
  说完这些学校,白非就开始讲起和这次监控设备回收有关的人物了。
  “杨丹桂,51岁,在我上学那会我记得是初中部的英语老师,不知道怎么就升到英语教研组长了,没教过我,对她印象不深,但小时候就觉得她的气质有些像容嬷嬷。”白非说着,一边伸出另一只手,从副驾驶坐前的抽屉中拿出了一个公文袋,递给沈骁。
  沈骁一面接过公文袋,一面笑着调侃:“没看出来,你还看过《还珠格格》。”
  “那时候我还很小,哪里有选择权,都是姥姥再看,我才跟着看。”白非老脸一红,似乎不愿意继续和沈骁讨论这个“无关话题”,便是说道:“公文袋里有关于她的详细信息。”
  沈骁笑着点了点头,打开公文袋,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却犹如是求职简历的个人信息页一般详细。
  从外貌来看,浓眉大眼,与容嬷嬷没什么相似的。
  从经历来看,南川师专毕业,工作后获得的各种奖项……甚至连劳动模范都获得过三四次。
  这哪里跟容嬷嬷沾边了。
  似是看出了沈骁心中的疑惑,白非笑了笑,一面打了个左转向灯,然后慢慢向左边旋转方向盘,一面是用调侃的口吻问道:“难道你上学的时候,没有遇到过那种特别事儿的老师?就是那种特别想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各种争先进,哪怕一个没有什么含金量的都要鼓动班上学生去参加的那种老师?”
  沈骁仔细想了想,似乎还真没有。
  看到沈骁摇头,白非一脸的不可思议,“上学时会遇到特别事儿的老师”和“每个班都至少有一个胖子”在他心中,是没有例外的真理。
  不过,沈骁没有说的是,他工作了两三年后却带过“特别事儿”的实习生。
  各种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各种背地里说别人的坏话,那几个月时间,差点没把他给烦死。
  沈骁没有继续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双眼看向车窗外。
  此时是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的倒计时由55秒开始闪烁。
  右前方,已经看到三十米外“犬马镇中学”的大门。
  而左前方,也就是中学大门的马路正对面,是一排整整齐齐的书店,不是叫“教育书店”就是叫“学海书店”,显然都是卖教材的地方。
  不过,其中有一个招牌,却是成功的吸引了沈骁的注意力——“解压咖啡”。
  同一排两边不是暗红,就是深褐,深蓝色的暗色系招牌,似乎成功的营造出了一种烘托的效果,“解压咖啡”的白色招牌,在这种烘托下,显得是无比的充满活力。
  不单单是颜色。
  彩云体的店名,以及店名下,一行小字“喝咖啡,喝奶茶,听音乐,学乐器,蹭WIFI……只要解压,无一不可”。
  显得和周围的店面格格不入。
  “谁开这样的店啊?蛮有才的。”沈骁不由笑道。
  顺着沈骁的目光,白非也是一眼就看到了“解压咖啡”的招牌。
  “不知道,之前没见过。”白非一愣,旋即凝住眼神,似乎仔细的的又观察了几眼,这才再次开口:“应该是新开的店吧,里面还在装修。”
  红灯的倒计时终于结束,黄灯闪烁了几下,变成了绿灯。
  白非收回目光,慢慢松开刹车,车子重新前行。
  “家长是不会来这种地方消费的,初中生消费能力差,高中生没心情解压,而且这里的老师基本上都住校,在普通的中学也就罢了。在“犬马镇中学”开这种店,异想天开,开不了多久就得狼狈离开了。”白非嗤之以鼻的笑道。
  “和我想的一样。”沈骁笑着说。
  说笑之间,车子已经左转开到了犬马镇中学大门口。
  门卫从岗亭走出,看到是一辆警车后,又转身走回了岗亭,旋即直接遥控伸缩铁门打开,而挂在门旁的登记本,此时俨然成为了一个摆设。
  虽然最近几年,多少都能从网络上看到关于“犬马镇中学”或是正面,或是负面的新闻消息,但对于这个全国闻名的“高考工厂”,沈骁自知还是缺乏直观的认识。
  所以当警车驶入到犬马镇中学之中,沈骁便已经忘记了犬马镇中学大门口正对面的那个突兀的“解压咖啡”,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对学校的观察上。
  白色为主色调的建筑群,忙碌的学生,可观而不可踩踏的草坪……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普通。
  当然,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大!
  犬马镇中学的面积非常大,至少对于“中学”这个概念来说,目测超过三百亩的占地面积,在沈骁的认知里还是极为少见的。
  这样的面积,其实完全比得上省政法大学的老校区了。
  “短短几年功夫,已经扩建三次了,能不大吗?”听到梁烨的感慨,白非不禁是笑着说道:“原先有个包括足球场、篮球场塑胶跑道为一体的大运动场的,推掉以后,建了宿舍楼。后来发现远远不够,又是各种的征地和扩建。毕竟要满足在校所有师生的住宿问题,又不能让外界觉得住宿太过简陋,在这一点上,学校的决策层还是很下血本的。”
  沈骁闻言,不禁问道:“把运动场推了,那学生就不用上体育课了吗?国家不是提倡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吗?初中部也在这里,他们的考试压力没那么大,体育课的权利也被剥夺了?不符合规定吧?”
  白非似乎早就料到沈骁会将自己这句话的重点偏移,笑了笑,说:“谁说没有运动场就不能有体育课了,只用一两间教室大小的房间就够了,健身房,所有器械都是进口的,别的学校羡慕都羡慕不来。”
  “健身房?”沈骁听的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无法去设想,一个学校学生在健身房里上体育课是什么样的场景。
  白非笑着点了点头:“中学生体育无非就是几个田径项目,用健身房取代完全是可以做到的。而且还可以边运动同时上文化课,给你说啊,有科学证实,人在运动的时候,注意力和记忆力是比平时要高的。”
  白非的话,在沈骁听来,可以说与“天方夜谭”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本就很难想象学生在健身房上体育课的情景,更别说是上体育课的同时在听文化课——比如一群学生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而语文老师在一旁絮絮叨叨……
  可虽然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但沈骁却没有什么话可以用来反驳,体育课的目的没做到吗?做到了,或许效果会更好。体育成绩能保证吗?能保证,或许合格率还更高。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有些……”沈骁苦笑着说,但却一时间词穷,想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本末倒置是吧?”白非笑了笑:“对于普通学生而言,的确如此,但对于那些想靠学习去改变自己命运的学生来说,这个决策是无比高明的。体育没落下,文化课效率提高,地方也省下了。对了,这个健身房体育课,已经被许多地方的教育局列为经典案例进行模仿了。”
  闻言,沈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再对此事发表自己的想法。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四层高的小楼楼下,那里并非是一个正规的停车场,而是种植着青草的空心地砖上。
  不过看了看周围,停了三四辆不同的车,这让沈骁对“规矩就是所有人都做一样的事”这一句话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四层高的白色小楼门头,悬挂着三个楷书大字“教职楼”,三个字在太阳下反射的金闪闪的光亮,似乎是在向所有来到楼下的人表露着它在这个中学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校长平日就在这座小楼里的办公,当然沈骁和白非此行,也是为了找他的。
  校长姓于,名叫于海,是一个56岁的男人,微胖、谢顶、银框眼镜,白衬衫,很符合沈骁的潜意识里,校长的形象。
  或许因为是案件调查的原因,这个全国最严格的中学的校长,在面对沈骁和白非时,笑容很是平易近人。
  不过可惜的是,于海的热情和积极的配合,却无法给这起案件的调查带来太多的进展,原因是杨丹桂早在一年半之前,就已经离职了。
  “18年9月,我们上调了复读费用,从原本的两万,上调到四万六,引起了许多家长的不满。”于海说道:“你们也知道,这些能有魄力把孩子送到这里来的家长,各个其实都不简单,其中就有一个家长,是搞微博营销的,手底下最有人气的营销号,有22万粉丝。你要知道,那种营销号的粉丝和那些流量明星的粉丝不一样,人家是实打实的真实粉丝,那一天人家直接发了一条微博,标题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拒绝寒门,犬马中学转型贵族学校?》,好像是这个吧,反正意思差不多,内容就是说这件事的,你们大概也看过,反正内容很片面,节奏也很强。一下子就在网络上火了,我们犬马中学只在两三天的功夫,就成了众矢之的。”说到这里的时候,于海无奈的摊了摊手:“怎么就拒绝寒门了,对,的确上调了复读费,但也是有原因的,复读又不是义务教育,都是高薪聘请的全国最好的老师,而且我们是要和华东补习中学竞争的呀,许多优秀老师都是看谁待遇好就去谁那里,人家比我们牌子老,我们就要加倍,平均每个老师一年就要从我们这里拿走十八万左右的报酬,这还不算免费给老师提供的吃、住开销,还有给学生的种种花费,每年几百万的开销,难道要我们自己掏腰包?我们又不是慈善组织,对不对?”
  沈骁举了举手,打断了于海滔滔不绝的准备:“抱歉,打断一下,这和杨丹桂有什么关系吗?”
  换做平时,沈骁倒也愿意听听这些故事,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希望更多得到一些和案件有关系的东西。
  “当然有关系,怎么没有关系了。”于海给沈骁投来了一个“年轻人要有耐心”的眼神,旋即继续说道:“就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道理没错吧?”
  白非笑着点了点头。
  “但在大多时候,人都是唯心主义的,不认对错,只认他们觉得的强弱。杨老师对着不满的学生家长说了那些话,然后被录下来了,上传到网上,对学校的影响很恶劣,所以被市教育局点名批评了,我们保不了她,只能开除处理。”于海摊了摊手。
  白非和沈骁对视了一眼,旋即沈骁连忙再次追问:“那她辞职以后你们就没有再联系了吗?”
  于海闻言,摇了摇头,看到白非和沈骁露出失望的神情后,旋即又说:“不过她毕竟等于是帮学校挡了枪,所以当时我有在当时让她联系我的老同学,我老同学当时是在镇政府民政局文化站当站长,给她安排一个平调应该不是问题。”
  沈骁眼前一亮:“那现在您能联系到您这个老同学吗?于校长,杨老师真的和这个案子的调查进展可能会起到很大的作用。拜托了!”
  于海苦笑着对沈骁投去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容:“不巧的是,去年11月,我这个老同学突发心梗去世了,去世前我还真的忘了问杨老师的动向。”
  说到这里,于海想了想,又对白非说道:“你师父应该和县人社局的沈辉关系不错,你让你师父联系沈辉,帮忙在内网上查一下,一般像杨老师这种级别的平调内网上都会有记录。”
  于海说的,其实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含金量的“提醒”而已,尤其沈骁和白非还都是体制内的工作人员,对于这些,不应该不懂。
  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脑子容易“犯轴”,明明很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东西,却是怎么都想不到,只有被别人一提醒,才恍然大悟。或许这才是佛家“醍醐灌顶”的真正含义吧?
  向于海连连道谢后,二人下了教职楼。
  就在两人走向警车的时候,白非却是突然顿住了步伐,看向刚刚二人才走出的教职楼的玻璃大门。
  然后,沈骁便听到白非口中喃喃自语:“赵学长,他怎么在这里。”
  沈骁顺着白非的目光望去,却见一个上身穿着白底黑色横纹衫,下身穿着略显泛白牛仔裤,搭配着一双蓝色帆布鞋,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青年男人。
  这个男人除了脸型偏长,胡子有些不修边幅外,倒也符合沈骁对于男人“帅气”的认知。
  那男人此时笑着对一个卷发,身着玫红连衣裙的中年老师问道:“周老师,于校长在办公室吗?”
  “你认识?”沈骁走到白非身边,问道。
  “他叫赵文杰,是数年前,在全马中学叱咤风云的人物,尤其是我上初三那会,那时候犬马中学的在校师生,没有不知道他的。”说起这个赵文杰,白非来了兴致:“前几年有个挺火的网络歌手叫阿棠的,你可能不知道,她就是土生土长的犬马镇人,说起来也是我们学姐,据说她和赵文杰还有过一段校园恋情。”
  听到白非口中说出“阿棠”这个名字,沈骁的目光不由一凝:“具体说说?”
  第六章 灯

  看到沈骁竟然真的对这种学生时期八卦事情感兴趣,神情颇为意外的看了沈骁一眼,不过毕竟沈骁提出来了,白非便也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其实我刚才用词有些不当,赵文杰其实是一个很安静的人,说他叱咤风云,其实也就叱咤过一回。”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白非便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赵文杰基本上没有学习成绩可言,因为他从来不参加学校的考试,即便是强制性的考试,他也只是应付性的写一个名字,然后白卷上交,但他并不属于那种坏学生,他从不影响别人去学习,或者说,他从来就不与人讲话,所以也影响不到别人。”
  沈骁闻言,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教职楼的大门口,那个不修边幅的青年已经不见,但从之前看到的画面里,沈骁看不出白非口中沉默寡言的怪异学生,和不修边幅的青年有任何的相似。
  也因此,沈骁甚至怀疑,是不是白非眼花认错人了。
  “那时候,他倒也不算出名,只是有一种传言,说他属于有性格障碍的学生,因为国家的政策,学校不得不收,也因此,只要他不违反课堂纪律,老师只会将他当作一个透明人来处理。”
  说到这里,白非的语气突然一顿。
  沈骁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沈骁,根据他多年与那些善于“讲故事”的官员打交道所积攒的经验得知,白非正在讲述的这个故事的转折点要来了。
  白非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宿舍楼:“我上初三那年的五月,高三的全体学生,哦,也就是赵文杰和阿棠那一届,在操场举行高考‘誓师大会’。”
  白非有些感慨的收回目光,看了看四周:“巧了,我记得那一天,我好像就是站在这里,目睹了赵文杰的成名。”
  沈骁有些怀疑的看着白非:“他高三,你初三,他们誓师,你不在班里备战中考?”
  白非一笑:“誓师大会,全校学生都要围观的,这是学校的传统。”
  沈骁闻言,恍然的点了点头,旋即便听白非继续说道:“当时,整个高三的学生,一共站了五列队伍,队伍长大概二十米左右,听当时的校长讲话。校长讲完以后,就是当时的学生代表,年级第一上去发言。原本是个很严肃的场合吧,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高三的学生便是哄笑成一团,然后校长很是生气的点了他的名字,说他如果把谈恋爱的精力稍微分一点在考试上,考试也不至于每次都交白卷。”
  “他和阿棠的恋情被发现了?”沈骁问。
  白非摇了摇头:“他和阿棠谈恋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学校和老师都不管的,不可能在高考誓师大会这种场合提这些事。”
  顿了顿,白非又说:“流传的比较广的一个传言是,他提前看了那个学生代表的发言稿,然后人家念一句,他在底下念一句打油诗。”
  沈骁闻言,皱眉摇了摇头:“一个很少与别人说话的学生,会做这样的事,我不信。”
  “我也不信,不过学校间的谣言就是这样,没有谁会去求证真假,也没有谁会去在意真假,只要好玩就行了。”
  说到这里,白非神采奕奕了起来:“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一个月后,他参加了高考,没有交白卷,成绩高的吓人,是我们学校的理科第一。然后,他没有报考志愿,没有去上大学。”
  沈骁闻言,却依旧是摇了摇头:“恕我直言,你说的这个故事,没有一丝一毫合理的地方。”
  迎着白非看向自己的目光,沈骁说道:“我不相信,在我们国家,有一个中学,全体师生对于学生的恋爱不管不问的。”
  白非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他性格上的疾病,而阿棠,作为一个艺术生,文化课成绩也并不重要,所以他们之间,并没有那种因为早恋,相互影响学习成绩的顾虑。”
  沈骁摇了摇头:“但终归会对周围的学生产生不良影响,都是青春期,情窦初开的懵懂年纪,谁看了不眼馋啊。学生就算没意见,学生家长难道也没有意见?”
  话语说到这里,沈骁便没有继续的往下说了。
  他的脸上,倒是浮现出了一抹自嘲意味十足的笑容。
  沈骁的学生时代,确切的说是高中时期,并非出身于白非这样的“高考工厂”,甚至他的学校,连重点都算不上。
  班级,也并非是重点班。
  他本人,也并非那种学霸人设。
  所以,对于犬马镇中学这样的学校的种种教学理念和教学方法,虽不能说是嗤之以鼻,却也是难以理解的。
  但在此时,当白非说起赵文杰和阿棠的故事时,沈骁却莫名的,对学校的不作为感到些许的不负责。
  白非似乎并没有留意到沈骁神情之间的变化,摇了摇头:“你这么一说,的确这事挺怪的,不过我那时候还小,脑子里只有备战中考的事情,对与这些事情了解的倒是真的不多。不过我毕业后就回到犬马镇了,期间同样回家乡的几个老同学也见过,没有人提到说赵文杰回来了,还真是挺奇怪的。”
  沈骁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旋即对白非说道:“走,我们上去看看。”
  “哈?”白非闻言,不禁向沈骁投来了错愕和不解的目光。
  沈骁淡笑道:“我实在有些好奇,这个赵文杰找校长做什么?照理说,你们学校改制,换校长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才对。”
  “这不太好吧?莫非你怀疑他?”白非闻言,有些犹豫。
  沈骁笑着拍了拍白非的肩膀:“难道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犬马镇了?”
  白非很显然是被沈骁给说动了,神情略一犹豫便是点了点头。
  闲言少叙,一分半钟后,二人重新来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外。
  于海有一个许多“当小官”的人都有的习惯——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会关办公室的门。
  所以沈骁和白非甚至连办公室的门都没有靠近,二人的对话便已经可以听个大概了。
  “你还真敢想,也还真敢做,真是财大气粗啊。”这是于海校长的声音,语气里既有些许的讥讽,又有一些感慨的说道。
  “亏不亏钱是我的事情,我只是来给你报备一下,希望你不要对我的营业进行干涉就好。”这个声音,自然就来自于那个叫赵文杰的男人了,声音有些冷漠,仿佛他不是在报备,而是在警告。
  校长室内,传来了一声喝水的声音。
  沈骁和白非对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不久之前,他们二人在与于海谈事情的间隔,于海总是捧起那个上面印有“河洲县劳动模范”蓝色字迹的保温杯喝水。
  “我又不是工商管理部门,又不是街头无赖地头蛇,怎么会干涉你做生意?”于海用无比平和且缓慢的口吻说道:“你只要手续合法,可以通过相关部门的审核,在我们学校门口,别说开个咖啡馆了,你哪怕开个洗脚城都没人管你。”
  沈骁和白非闻言,有些惊讶的相互对视一眼。
  原来学校大门外的那家“解压咖啡”竟然是这个赵文杰开的?
  “我不是开洗脚城的!”校长室内,白非的声音陡然增加了几分,说完,还伴有一声响亮的拍桌子的声音。
  很显然,赵文杰的脾气并不是那么好,也并不喜欢有人将他的咖啡馆和洗脚城相提并论。
  “诶!文杰啊,莫要激动。洗脚城怎么啦,洗脚城不也有合法的,行业无贵贱。”于海连忙是笑着劝慰。
  便在这时,白非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白非拿出手机一看,神情微微有些变化,连忙是走到走廊的拐角接电话去了。
  而沈骁,则继续留在原地,试图继续从校长办公室二人的对话之中,找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直觉告诉他,赵文杰在这个时候从外地回来,在封闭式中学门口开一个咖啡馆,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可疑的事情。
  不过还不等沈骁听到什么,他的肩膀便被拍了拍。
  回转过头,却见是白非,却见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对自己摆了摆,示意了一下,旋即说道:“我老师的电话。”
  他的老师,自然是镇公安局的副局长马国亮了。
  沈骁没有立即接过电话,而是向着校长办公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似乎觉得再听二人的对话很可能也顶多再听一些没有意义,没有营养的争执,沈骁便很快回转过身,接过了电话。
  “喂,马局。”沈骁一面下楼,一面对着电话说道。
  “小沈啊,你昨天提供的那个思路,方向很对。”马国亮开门见山的说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难掩的欣喜与激动。
  沈骁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哦?是有什么进展吗?”
  “进展倒谈不上,分别找他们几个目击证人都谈了谈,以我的经验,他们中有人说了谎。”电话中的马国亮说到这里,语气略有迟缓,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或者,往更大胆的方面去说—他们这几个目击证人中,有人压根就是真凶的卧底。”
  听到马国亮如此说,沈骁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之中,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所以,小沈啊,我这边必须得将那几个目击证人都聚到一起,确定是谁在说谎,一时半会肯定是回不去了。”马国亮在电话之中,很显然是没有办法察觉到沈骁这些情绪上的变化,于是继续说道:“我的意思你应该晓得伐?在犬马镇,你要带好队,排查嫌疑人的同时,也要做好防控。案子晚一些出结果也没关系,但底线是坚决不能让第三个人被害!”
  “好,我知道了,马局。”沈骁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还是忍住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而是单单只答应了马国亮的指示。
  ……
  “沈队,刚才见你就心事重重的,是不是赵文杰那里发现什么新的疑点了?”当警车使出犬马中学的大门,白非看了一眼已经被卷帘门锁上的“解压咖啡”,不禁好奇的问道。
  沈骁闻言,先是一愣,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什么赵文杰啊。
  看着白非投来更加不解的目光,沈骁如实说道:“昨天咱们开会的时候,我心中还有一个推断,但是在说别的疑点的时候,竟然把这个推断给忘记了,想了一晚上,用了各种办法都没想出来,没想到马局一个电话,却是让我突然想起来了。”
  “什么推断。”白非的好奇比起前一个问题时又重了几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车速都不由自主的慢了几分。
  沈骁下意识的想回答,但话到嘴边,却是又欲言又止的吞了回去,旋即对白非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一两句说不清楚,回去局里,把孙俊宇和左佳叫上,我们再开个小会。”
  第七章 布局

  回到局里,沈骁和白非第一时间便是回到来到了专案组办公室。
  等到被紧急召回的孙俊宇和左佳也回来后,沈骁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召开刚才他对白非说的“小会”。
  而是让大家伙一起,先在专案组的办公室进行了十分详细的检查。
  除去沈骁以外的三人,可也没有一个是笨人。
  虽然沈骁没有明确的说什么,但是他们皆是猜到了什么。
  “沈哥,你是怀疑我们被人监控了?”左佳有些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问道:“因为什么?”
  沈骁不置可否的四下张望了一圈,神情之中似乎带着些许的不甘心,在左佳有些不耐烦等到沈骁回答的时候,却见他长长的吐了口气,终于开了口:“我是怀疑我们局里,有凶手的眼线。”
  沈骁口中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显得很是平淡。
  但他的这句话,却是引得办公室内的其余三人脸上纷纷浮现出了惊讶的神情。
  倒不是说刑事案件里,没有过凶手安插眼线在警方的先例。
  但是这种事情实在是比在犬马镇这样的小地方发生连环杀人案还罕见,更何况随着时代的进步,制度的健全,警务人员入职门槛的提升,更是让这种“安插眼线”的事成为了一种文艺味道很浓的传说。
  “不是,队长,你这想象力的确是丰富啊。”孙俊杰咧嘴笑着开口。
  虽然左佳和白非并没有开口,但从孙俊杰说出这番话后,二人的神情便可以看出,他们俩的想法应该和孙俊杰一样,都觉得“眼线”这类事距离现实中距离还是蛮远的。
  看到三人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后,沈骁只好说道:“昨天我问过一个问题——如果监控视频在我到达的前一天被清空是凶手所为,除了凶手身份范围的缩小以外,还给了我们一个什么信息?”
  “这事不是昨天都讨论过了吗?”左佳不解的看向沈骁,旋即又将白非昨天对沈骁的回答重复了一遍:“说明监控里的确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掉了,他害怕我们在第三起案件发生以后再次查看?!”
  但是,左佳说完这番话以后,却发现整个办公室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们……”左佳奇怪的看着沉默的颇为反常的白非和孙俊宇,不过很快,左佳也是眼前一亮,显然也是反应过来了:“在沈哥到来前一天搞走视频,他怎么知道沈哥会来?”
  答案呼之欲出。
  这一次,压根不用沈骁再说什么,三人便又一次对办公室进行了检查。
  目前看来,可能性只有两个,相比于安插眼线,似乎混入局里,在办公室留下监控或者监听设备,的确具有更多的可操控性。
  不过,虽然他们三人都觉得自己这一次检查比上一次认真许多,但结果却与之前一次别无二致——办公室中,以及办公室门口,皆没有监控或者监听设备的痕迹。
  难道,真的犹如沈骁所怀疑的,局里有凶手的眼线?
  说起这个大胆的猜测,其实最不愿意相信的,却是沈骁了,所以此时此刻,哪怕其他三人都在此时已经越来越相信这个可能性了,他还是尽可能的发散自己的思维,往其他方面想。
  “你们说……”沈骁的语气显得有些犹豫,不过当他注意到三人皆将目光看向自己以后,便又继续说道:“会不会,是内网被入侵了,所以知道了我要在昨天过来?”
  左佳不由笑道:“杀个人,还要在事先掌握黑客技术?”
  沈骁并没有笑,而是说道:“或许,这些本来就是他的强项呢?”
  “可能性很小。”这个时候,白非突然开口,否认道:“先不说像专案组这些文件都属于比较重要的内部信息,只能在国家统一的内网进行传达,内网的防御级别你应该清楚,很难被破解。只说那个专案组的调令文件,我也是看过的,内容很简单,我们四人只有名字,没有相关信息,也没有我们到达的时间。”
  沈骁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自己的这个猜测不成立,是好事。
  反之,若是这个案子中,凶手有如此的能力,那等于他们四周多了一双难以捉摸的眼睛,这一点,会让沈骁觉得十分棘手。
  似乎是他们的谈话激发了所有人的想象力,就连孙俊宇,此时也不禁是大胆推测:“这局里协警、辅警也都有几个,他们万一嘴巴不严实……”
  “你什么意思?”听到孙俊宇如此说,白非当即便有些不乐意的皱起眉来。
  在场之人,只有他是犬马镇本地人,当然,也只有他,本身便出自犬马镇公安局。
  所以,哪怕孙俊宇的话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在白非听起来,也自然而然是有一些刺耳的。
  孙俊宇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神情讷讷的不再去开口。
  “如果连可能被不小心听到的可能性都包括在其中,那可能性就太多了。”沈骁笑着说道,笑容中带着一些自嘲,不过三人皆看得出来,沈骁如此,无非是在替孙俊宇解围罢了。
  沈骁的确是帮着孙俊宇化解了眼前的尴尬局面,却也在同时,让专案组办公室陷入到了一种安静的气氛之中。
  毕竟,若是否定了其他消息外泄的可能性,又为什么不能否定沈骁之前所提出的“眼线”怀疑。
  当然,虽然在这里,沈骁也明白自己表现的有些前后矛盾,不过其余三人其实倒也没有在意这些,反倒仍然在各自思考着“消息泄漏”的其他可能性。
  的确,正如前文所言,他们还是不太会去相信沈骁的“眼线说”。
  但沈骁来到犬马镇的消息被提前泄露的事情,却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不率先把这件事的真正答案找出来,对于他们后续的整个对这起案件的侦破都将会造成一个潜在的威胁。
  专案组办公室中,这样沉默的气氛持续了约莫二十分钟的时间。
  从三人多少有些皱眉的神情,沈骁可以判断,对于这件事情,三人并没有思考出更多的可能性来。
  “停一下。”沈骁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旋即拍了拍手,对三人说道。
  三人的神情旋即微微一怔,纷纷重新将视线看向沈骁。
  “今天是3月7号了。”沈骁的脸色显得着实有些严峻:“如果根据前两起案件中,凶手所表现出的规律,还有几个小时,第三名被害者的尸体,就会被倒挂在鹏程桥上了。”
  听到沈骁说出这番话,三人脸上的神情也都和沈骁一样,变得严峻了起来。
  毕竟,眼看着凶手就要再次行凶,身为人民警察的他们却是毫无头绪,这让他们心中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我去调动局里民警,在今晚进行定点巡逻……”孙俊宇起身,语气急促的说:“城管、街道…可以调的人都调来帮忙,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重视,还能让他有机可乘!”
  孙俊宇的话语的确有一定底气,这个案子,上面还是比较重视的,也因此,马国亮为专案组成员申请的一些权限,在沈骁来到犬马镇前,便被上面很快批复下来了。
  最主要的,就是在案件侦破期间,专案组每人都拥有先斩后奏以及调用基层员工的权限。
  听到孙俊宇这一番颇为义愤填膺的话语,左佳从鼻中发出了一声没好气的轻笑:“严防有什么用,顶多防到一个背着尸体的凶手而已。”
  孙俊宇顿时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听到孙俊宇讷讷的说道:“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两人的这一番“斗嘴”,并没有引来白非和沈骁的加入。
  此时此刻,白非和沈骁竟然十分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虽然左佳和孙俊宇的“斗嘴”略显孩子气,但仔细去想,他们所争论的,又何尝不是专案组此时此刻所面临的尴尬局面呢?
  “其实你们没必要太过为这件事操心。”沈骁开口说道:“犬马镇是个人口很少的城镇,而且我和白非,今天也算是做了不算后手的后手。”
  听到沈骁这么说,左佳和孙俊宇都莫名其妙的看向沈骁,旋即又看向白非。
  白非同样听到沈骁的话以后一脸愕然,不过好在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看向沈骁,用略有些不确定的口吻:“是你给校长交待过的那件事?”
  沈骁微微一笑,赞许的点了点头,不等有些迫不及待的左佳发问,便是主动开口:“我让犬马镇中学的校长,吩咐学校各班班主任,要求其班上的每个学生,以三八妇女节的名义,在晚自习结束后,给母亲打一个至少十分钟的视频电话,并且录屏在十点前发送给各自班主任,前提是母亲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家庭作业,当然,如果有特殊情况,比如母亲早已离异且没有抚养权,或是病故等情况,可以提前向班主任说明。”
  左佳一听,像是顿时明白过来什么一样,眼前一亮,对着沈骁竖了竖大拇指:“沈哥,妙啊!”
  孙俊宇则是露出似懂非懂的迷茫神情:“什么妙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说你反应慢你还不承认。”左佳调侃了孙俊宇一句,旋即对他解释道:“两名受害者都是女性,且都是学生的家长。沈哥这么做,既不会打草惊蛇,又能及时的发现异常,如果某个学生的家长被凶手视为目标,学生肯定就会联系不上,告知班主任,班主任告诉校长,校长再告诉我们。”
  说到这里,左佳有些不解的看向沈骁:“沈哥,你刚才为什么说这是不算后手的后手?”
  “因为我们没有办法肯定凶手的第三个目光一定会是家长,一定会是女性,就算发现了异常,我们也没办法保证在遇害人遇害前,阻止凶手。”沈骁用颇为无奈的口吻说道。
  沈骁的话,犹如一盆冷水,让办公室内的气氛一瞬间再次冷却了下来。
  看着三人的反应,沈骁嘴角勾勒出一抹有些无奈的苦笑,三人是被这个案件的毫无头绪搞得有些失去了斗志,更何况现在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的紧张——如果他们有任何的偏差或是没想到,就会让这个小镇再丧失一个生命。
  这种紧张所带来的压力,旁人很难想象。
  下一刻,只见沈骁微微的拍了一下手,等三人的注意力皆落在他身上以后,只听沈骁说道:“打起精神来,距离零点还有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还有一个任务要部署一下。”
  听到沈骁这么说,三人总算是来了一些精神,神情逐渐认真了起来。
  旋即,只见沈骁看向孙俊宇,说道:“从现在开始,到晚上十点,调集我们所有能调配的力量,将犬马镇所有建筑物进行一次大搜查,至于对民众的理由,查消防,查工商,卫生检查,人口抽查等等,因地制宜,因人而异,怎么都可以。”
  “这不和我刚才说的一样吗?”孙俊宇下意识的问道。
  见左佳杏目瞪着自己,孙俊宇不由又有些讪讪的闭上了嘴巴,他没有瞧不起沈骁的意思,真的只是单纯的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自己这个连左佳都瞧不上的方案,会被沈骁再次提及。
  沈骁笑了笑:“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当然不会有多少的异常发现问题,不过或许,可以分散凶手的注意力,让他注意不到学校给学生布置的特殊作业,也注意不到,我们其他暗中的行动。”
  “其他暗中的行动?那是什么?”左佳冲着沈骁眨巴了一下双眼,展现出了一个好奇的目光,问道。
  沈骁对左佳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情况现在特殊,进行完一个行动我再去说下一个行动。”
  左佳显然也想到了沈骁刚才的“眼线说”,不由是神情闷闷的鼓了鼓嘴,不知道是不满于沈骁对她的“不信任”,还是不满于自己问出了如此忌讳的问题。
  “孙俊宇,你去跟消防。白非,你跟工商。左佳,你跟街道办事处。我跟市容城管。有异议吗?”沈骁快速分配。
  “没有!”三人皆是中气十足的回应。
  ……
  专案组的确在这个节骨眼上拥有了着一些特权,四人在食用午餐的期间,沈骁便是收到了马国亮发来的消息,镇政府批复,同意让各部门配合专案组的这次行动。
  当然,或许这件事发生在其他镇子,哪怕镇子比犬马镇规模还小,哪怕受害者比犬马镇还要多,镇政府都不会轻易批复此事,但犬马镇,毕竟是靠着犬马中学这个招牌名震全国的,连续两个学生家长的遇害,任谁,或是都明白做出什么样的决策是正确的。
  ……
  “喂,左佳,你那边有发现?”九点刚过,沈骁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拿出手机,发现来电的是左佳,接通电话后,沈骁报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有些忐忑的问道。
  手机的听筒里,下一刻却是传来了左佳的一声叹息,以及有些疲惫的回答:“毫无所获,我只想给你报备一下,我提前给街道的那些工作人员下班了。”
  沈骁一怔,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向屏幕,重新确定了一下时间:“可现在才刚九点过五分啊?不是说好十点的吗?”
  左佳闻言,语气很是无奈的说道:“该查的地方都查了,他们不愿意重复工作。尤其是基层的这些人,嚷着没有加班费,平时待遇还低。说我们一定是为了什么面子工程在走形式主义,如果再不放他们回去,怕是不等我们抓到凶手,先被纪委请去谈话了。”
  左佳这么一说,沈骁也意识到自己制定的这个计划有些太“想当然”了,并不是说这些犬马镇的基层工作者太金贵了,全国基层工作者的待遇低的和大学生的假期兼职差不多,让他们去无偿加班做这些事情,的确是自己欠考虑了。
  事实上,沈骁也猜到,不只是这些基层工作者,很有可能,绝大多数参与这个行动的工作人员,都是无偿在进行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的劳动。
  想以至此,沈骁不由叹了口气,说道:“行吧,那你先回去休息吧。”
  在左佳这通电话到来之前,沈骁已经询问过白非和孙俊宇,两人一样没有发现疑点,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虽然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沈骁的主要目的的确是为了当做障眼法来蒙蔽凶手,但长达九个小时,几乎调用了犬马镇一半公职人员的“突击检查”,并没有查到丝毫与本案相关的疑点,多少还是令沈骁感到有些许的失望。
  毕竟,对于这个突击行动,沈骁还是抱有一些侥幸心理的——他也希望,凶手没有那么聪明,或者说是狡猾,面对这全方位的突击检查,兴许还真能露出一些破绽来。
  现在看来,侥幸心理,果然只是侥幸心理啊……
  沈骁有些沮丧的回到专案组办公室,照理说,沈骁在晚上十点之前,本应该仍然和市容城管进行“突击检查”,但在沈骁来看,突击检查能查到破绽的概率已经微乎其微了,不过“打草惊蛇”的作用应该也起到了,作为专案组的组长,此时此刻,倒不如回去好好整理一下之后的行动方案,虽然计划早就定下了,但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也是很有必要的。
  九点四十分左右,沈骁将之前所制定的计划也重头梳理完毕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漏洞,沈骁便依次给白非和孙俊宇通了电话,按照原本制定的计划,各自带队进行巡逻,虽然在“突击检查”之前,沈骁就已经告诉过二人巡逻的“要点”,但沈骁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分别给二人叮咛嘱咐了许多句之前其实已经说过的话。
  挂断电话,沈骁回转过身,却是吓了一跳。
  办公室其中一个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看清以后,沈骁长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在这?”
  左佳闻言,语气有些无奈的回答道:“我进来前还敲门了,可能是你打电话太投入,没听见吧?”
  沈骁颇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拉开一个椅子,在左佳对面坐下,问道:“我是问你怎么来办公室了,不是叫你回去休息吗?”
  “专案组,算上马局长一共五个人,就我闲着,还是在今天,我可闲不下来。”左佳叹了口气,旋即又对沈骁问道:“要不把我派到白非或者孙俊宇的巡逻队里,虽然我只是个法医,但巡逻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不用,反正也不指望这个巡逻真的抓到人,你去也没啥意义,倒不如好好休息。”沈骁语重心长的劝道。
  左佳不由来了兴趣,毕竟在之前制定计划的时候,沈骁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其实这本来不应该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之前不说是沈骁顾虑白非或是孙俊宇知道以后会有懈怠,被狡猾的凶手识破,既然左佳没有去巡逻,告诉她也无妨,于是沈骁说道:“其实和一下午的突击检查一样,这个编队巡逻也是做给凶手看的,只不过,突击检查是为了吓唬凶手,而这个编队巡逻则是为了“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是为了引出凶手吗?”被沈骁这么一解释,左佳显得更难以理解了:“我要是凶手,我看到警察在巡逻,吓都吓死了,哪还敢出来?”
  沈骁笑了笑,并没有立即解释,而是从其中一个抽屉中拿出一个之前为了分析案情所用的犬马镇交通地图,然后拿出一个铅笔,一面在上面画着箭头,一面说道:“白非的A队,十点到十点十五,从这条路,走到这条路,而孙俊宇的B队,这十五分钟,是由这里走到这里。十点十五到十点半这个阶段,白非是这里巡逻到这里,孙俊宇是这里到这里。十点半到十点四十五,他俩的路线分别是这里到这里,十点四十五到十一点,是一个节点,他俩队交换位置,A队和B队相互按照顺序巡逻前四十五分钟巡逻的路线。两次节点后,在原地休息十五分钟。”
  画完这些,沈骁笑着看向左佳,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左佳仔细的看着地图,沉吟良久,点了点头:“嗯,犬马镇果然很小,靠步行,一个半小时就能走完所有街道。”
  听左佳说出这样一个答案,沈骁不由笑了出来,旋即提醒左佳:“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巡逻机制太简单了,稍微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规律吗?”
  “这镇子就那么大能复杂到哪去……”左佳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瞪大双眼再次看向地图,有些不可思议的开口:“这样安排,很容易被凶手钻空子的。”
  沈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除非凶手受过专业的训练,心理素质过硬,否则先是“突击检查”,再是这种浩浩荡荡的巡逻,凶手是很难放过这样一个机会的。”
  左佳闻言,似有所觉,不过还是有些不理解的地方:“但我们全警局都出去巡逻了,这条蛇即便“出洞”了,谁去抓他?”
  似乎早就猜到左佳会有次疑问,沈骁淡淡笑着说:“等巡逻完再抓他也不迟,仓惶逃跑的人,能跑多远?以我们国家目前的管控力,只要通缉令一出,他恐怕插翅难逃吧?”
  以前在检察院也了解过这些年国家执法机构的全方面进步,哪怕是那些手眼通天的“大老虎”,只要被通缉,就很难跑得掉了,一个杀人凶手,沈骁还真不担心他能跑到哪里去。
  听到这里,左佳总算是明白了沈骁的意图,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沈骁:“所以,做这些并不是为了直接抓凶手,而是为了确认凶手是谁?”
  虽然左佳只是一个法医,但也经历过大大小小不少刑事案件了,如沈骁这般大胆的,不符合规矩的行动计划,她倒是第一次见。
  沈骁点了点头,旋即对左佳道:“所以,你还是要保留精力,指不定明天还有用你真正出力的地方。”
  有些话,沈骁没有对左佳说出来,今天的“突击检查”毫无所获,那其实就证明了很有可能,已经有第三个人遇害了,他口中所谓的,左佳明天真正的出力,并不是指着抓捕凶手,而是去给第三个受害人做尸检……
  左佳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些,对于沈骁的回答,她脸上浮现出了较为满意的笑容。
  见自己说服了左佳,沈骁也是笑了笑,旋即沈骁便从办公室角落拿出了自己的行李箱准备整理一下接下来要用的东西,如果仍然没有异常的话,今晚他可能会迎来一个不眠之夜。
  刚刚拉动行李箱的拉链,沈骁的动作一滞,似有所觉的看向一旁。
  第八章 租房

  “不是说让你回去休息吗?”沈骁看向一旁,那个向自己的行李箱投来好奇目光的左佳,疑惑的问。
  “我想了想,现在才十点,而且今天日子特殊,回去我也睡不着。”左佳说道。
  沈骁点了点头,并没有对左佳的这番话有丝毫的回应。
  左佳有些自讨无趣,瞥了瞥嘴,旋即自顾自说道:“沈哥,那你今晚睡哪?”
  沈骁闻言,看了左佳一眼:“你都睡不着,我身为专案组组长今晚能睡着?”
  对于沈骁的回答,左佳似乎丝毫不觉意外,用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口吻接着问道:“那你有什么安排?”
  听到左佳问自己的这个问题,沈骁原本是想随便搪塞一下的,但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对左佳问道:“如果你真的没事,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左佳闻言,面色不由一喜,旋即又是有些好奇的问道:“沈哥,我们去哪里啊?”
  “等我二十分钟。”沈骁没有回答左佳的问题,而是这样说道。
  左佳还以为沈骁没有听到自己的问题,打算开口再问一次,但还未开口,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看到,沈骁竟然在下一刻,从他那行李箱之中,拿出了一个化妆包。
  沈骁的动作十分麻利,还不等左佳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便是已经打开了化妆包,镜子……粉底……眉笔……,简直应有尽有。
  更令左佳惊讶的,是沈骁并非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左佳虽然从事法医工作,但毕竟也是一个年轻女性,虽是不如那些专门的行业从事者,但化妆的水平倒也在同龄女性的平均线以上,可此时去看沈骁那无比熟练地动作,左佳心中生出了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见识,她自然也知道有些男人比女人都讲究,出门也会化妆,如今讲究男女平等,她虽然不能接受却也可以理解。
  可是,这沈队长之前都没有化妆,为啥现在,大晚上出去要化妆。
  这个沈队长,该不会心理上有毛病吧?
  这样想着,左佳不由自主的,或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看向沈骁的目光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沈骁却是察觉到了左佳的古怪目光,不由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不解的看向左佳:“干嘛这样看着我?”
  左佳讪笑道:“我…跟你学学化妆吧。”
  闻言,再看着左佳的这副神情,顿时算是明白过来了什么,笑着说道:“我这画的又不是美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好学的。”
  左佳一愣,这才通过镜子看到了沈骁的脸。
  刚才只注意沈骁的动作了,却没有注意到沈骁具体在自己脸上画了什么,现在一看,似乎眉毛粗了一些,眼袋重了一些,两腮的胡印,似乎也是刚刚用唇笔画出来的。
  “您这是学过特效化妆?”左佳不禁问道。
  特效化妆,往往是影视剧拍摄时所采用的特殊化妆手段,不过近几年,化妆之后和化妆之前判若两人,这些年,据说国内的一些特殊执法部门也开始招收一些特效化妆的人员,在一些特殊任务中,通过特效化妆帮助执法人员保护身份。
  千万不要小瞧特效化妆,放在古代可是妥妥的易容术,比起那些影视剧里的甚至更技高一筹。
  沈骁笑道:“一没道具,二不专业的。这还算不上特效化妆。只不过现在许多网红喜欢做仿妆,我看过一些,总结了一下,其实也能达到让人一眼看不出来的效果,尤其是这种夜晚。”
  左佳闻言,顿时好奇了起来:“那沈哥给我讲讲呗?”
  “这也没什么深度啊。”沈骁笑了笑:“就是反差啊,第一个是发型,第二个是眉眼,这两个部分的变化,最容易产生气质上的变化。比如一个长期保持一个发型的人,突然换了另外一个发型,长期戴眼镜的人突然不戴眼镜,都会让哪怕是很熟悉的人好一阵适应不过来。”
  左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
  不过很快,左佳仿佛是猜到了什么一般,问沈骁:“你这么做,是不是怕被凶手认出来,你觉得凶手会在这个时候注视我们局的一举一动?”
  “可能性再小也还是有可能的。”沈骁一面继续将自己的皮肤“美黑”,一面说道:“而我们现在也不差这十几分钟,即便多此一举,也是以防万一。”
  听沈骁这么说,左佳对于沈骁接下来的行动不禁更加好奇了。
  “你要不也简单的变个妆,如果不会的话,在网上搜个仿妆视频,不要太夸张,反倒引人注目。”这时,沈骁突然又开了口,想必在沈骁看来,既然是以防万一,就要尽量做到滴水不漏。
  “好。”左佳答应着,内心也是有些跃跃欲试,同时,心中还多少生出了一些要和沈骁暗中较劲的心思,在左佳看来,女人天生就有化妆的天赋,更何况即便沈骁虽然要年长她几岁,但她自信自己的“妆龄”要比沈骁长许多年。
  沈骁虽然之前说的是二十分钟,但实际上是只过了十来分钟,沈骁就完成了对自己面部的伪装,原本文质彬彬的青年,现在光看面部,像是一个不修边幅,胡子拉擦的中年人。
  再然后,便见沈骁又从他的行李箱中,拿出了一罐定型发蜡,将发型弄得有些蓬乱,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换上了一件看起来就很缺乏审美性的蓝色,背部还印着白色英文的休闲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地方的无业游民。
  重新将自己这一套装备收回行李箱,回过头来,对左佳说道:“我好了,你呢?”sho
  “我也差不多了。”左佳回过头来,她毕竟没有沈骁这般有随身携带变装包的习惯,不过毕竟女性天生对化妆有所技巧,乍一看,左佳的确是换了一副面孔。她摘下了隐形眼镜,戴上了一副圆框眼睛,而双眼皮被她也画淡了不少,鼻翼打了一些阴影,用了较为黯淡的唇彩让她的纯色也与之前有了较大的反差。
  如果不是特别熟悉左佳的人,很难一眼就认出她。
  这犬马镇想来也没有什么左佳熟悉的人,毕竟左佳也是才从外地调来的。
  沈骁打量左佳的同时,左佳也在打量沈骁,看着沈骁此时的装扮,也是一脸惊讶的神情:“沈队,你现在的样子,太像以前我一位师兄抓过的一个飞车党。脖子上在弄个纹身就更像了。”
  “我这里也有文身贴。”沈骁连忙说着,就要重新打开行李箱。
  或是并未想到沈骁随身之物会如此齐全,左佳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是连忙摆手对沈骁说道:“我看还是别了,如果被人当做你是来局里干坏事的,那就麻烦了。”
  沈骁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化妆的前提是不招摇,自己画的如果太过于“不良”,在公安局绝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早已下班的时候离开公安局,反倒会很引人注意。
  “如果你也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沈骁说着,便提起了自己那个又大又重的行李箱。
  “沈哥,这么大的行李箱,你也要带着吗?”左佳不禁问道。
  “要带的。”沈骁点了点头,关于今晚的行动,他的这一箱子装备可是必不可少的。
  “沈哥,你难道没想过吗,你拿着这行李箱,很显眼。”左佳的语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因为经过这一天多的接触,她是由衷敬佩沈骁的,在她看来,沈骁有着十分缜密的思维,所以做起事来滴水不漏。她之所以此时问出这样的话,其实只是想听听沈骁的说辞,她期待沈骁每一次所带给她的那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奈何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沈骁思维再缜密,也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左佳所抓住的,就是沈骁难得的一次疏漏。
  所以,沈骁拖拽行李箱的动作不由一滞,旋即脸上便是浮现出了一些犹豫。
  左佳的话的确是提醒到了他,他的行李箱太招摇了,很容易就能让人记住。如果凶手此时真的有意监视公安局,他即便花了再大的功夫改变自己的外形,拖着这样的行李箱,也难免不被凶手怀疑。
  看着沈骁的神情,左佳终于也是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说中了沈骁之前没想到的事情,不有是些小心翼翼看向沈骁。
  见沈骁愁眉不展,似乎想不到别的主意,左佳灵机一动,说道:“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
  ……
  约莫十分钟之后,一辆外观看起来颇为老旧的面包车驶出了犬马镇公安局。
  驾车的,是划过妆后的沈骁,而副驾驶座上的,则是化过妆后的左佳。
  “这车,怎么感觉更招摇?”沈骁语气有些心虚的问。
  他是没想到,左佳刚刚打电话给马国亮,就是为了借来这样一辆面包车。
  “放心吧,之前白非给我说过,这车算半个公车,基本处于闲置状态,也就是偶尔去拉一些办公耗材或者其他学习文献的时候才用。”左佳的神情颇为得意,似乎帮助沈骁解决了一个难题是一件颇为值得自豪的事情。
  沈骁皱了皱眉:“这样不就更令人奇怪吗?大晚上的去拉东西?”
  似乎早就猜到沈骁会有此一问,左佳笑得更为得意:“局里虽然不怎么用这辆车,不过城管科科长经常借这辆车私用。我们一会把这车开到他家楼下,然后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开私家车把你的行李箱送到你要去的地方。”
  左佳的这个安排看起来也颇为缜密了,若他是凶手,如此弯弯绕绕的,肯定也不会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沈骁点了点头,然后按照左佳的指引,将车开到了一个在这犬马镇来说,已经算是条件相当不错的小区。
  显然这个城管科科长经常结局里这辆面包车私用,小区门口的保安原本想从岗亭中出来询问,但避开车灯看到车子以后,便是又缩回了身子,把电动门开启了。
  将车子停到五号楼楼下的路边,左佳便拿出手机,她当然没有给这个城管科科长打电话,毕竟她一个“外来户”,也从未和这个科长谋过面,她是直接打给了马国亮。
  马国亮显然此时也并未休息,几秒钟便是接了电话,不过马国亮似乎此时是在忙什么事情,听完左佳的计划,匆匆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那个科长靠谱吗?”沈骁说着,下意识的通过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放着的自己的那个行李箱。
  似乎是注意到了沈骁这不易被觉察到的微表情,左佳回答道:“靠不靠谱,我也不知道。你那箱子里有值钱的,或者是特别机密的东西吗,要不先拿出来?”
  沈骁想了想,摇了摇头:“那倒也没有。”
  “那就行。”左佳说:“我想着这科长动不动向咱们借公车,关系怎么来说应该也不差,有马局开口,应该不会把事情办不好吧。”
  说话间,五号楼楼道声控灯亮起,很快,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消瘦,眼眶塌陷的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睡衣拖鞋走出了楼道。
  中年男人直接来到了面包车跟前,敲了敲车窗。
  显然他应该就是那个城管科科长了。
  虽然马国亮不可能把专案组的各种计划告诉城管科的这个科长,但显然是已经把二人的身份给这个城管科的科长说过。
  所以这个城管科的科长虽然看似神情有些不悦,倒是也没给二人耍什么官架子,痛痛快快的接下了车钥匙,留下了沈骁的联系方式。
  “沈哥,接下来我们去哪?”走出小区,左佳好奇的问。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多余,沈骁现在带她去,过不了多久自然就会知道了。
  沈骁并没有回答左佳这个问题,而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阮先生,我是下午给您打过电话的,我现在到犬马镇了,您在定位的地址吗,我现在过去?…好好好,好嘞。”
  挂断电话,面对左佳投来的疑惑目光,沈骁说道:“我在镇上租了个房子,但我没给房东说我是过来查案的,只说是过来寻找商机的,你一会别说漏了。”
  “放心,我一会尽量少说话。”左佳笑了笑。
  因为此时本就昏暗,加上沈骁心思还在别的事上,故而并没有意识到左佳在说这番话时的促狭。
  左佳当然也知道沈骁是一个蛮敬业的人,此时一门心思应该都在查案上。
  但还是不由觉得有些紧张。
  带自己去他租的房子……
  犬马镇却是很小,就像白非之前说的,你无论在犬马镇任何一个地方,想要去另一个地方,光凭走路大概半个小时内都能走到。
  十多分钟后,沈骁和左佳便见到了那个房东阮先生。
  四十来岁,个子不高,留着一个大背头,两只眼睛又小又相距甚远,乍一看颇似一只老鼠。
  “沈老弟吧,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还带你女朋友过来了?”这阮先生也不知道是怎么认出沈骁的,在距离约定地点大老远,就对着二人招了招手,然后小跑着过来。
  直到看到二人都没带什么行李,语气才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觉察出了这个阮先生神情的变化,沈骁暗暗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有些想当然了,自己自称是从外地来的,结果一点行李都不带,反而是有些奇怪的。
  被阮先生当作是沈骁的女朋友,左佳只感觉自己的脸颊比之前又热了些许。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局促的心情激发了左佳的急智,沈骁还没想到该如何应对阮先生的话,左佳便是笑着开口:“来之前闹了点矛盾,我追他过来他就不生我气了,对吧?”
  说着,左佳还笑着挽住了沈骁的一只胳膊。
  要说左佳此时演的不生硬当然是绝不可能的,只不过阮先生对于沈骁这个“价钱不是问题”的外地人很有好感,所以对于左佳的话压根没有多么细想。
  “啊对。”沈骁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旋即道:“先看房子吧,物流那边还等我电话呢,如果定下来了,我就好让他们把我行李送过来了。”
  沈骁这话,既督促了阮先生,又从侧面解释了他们二人为何没有带行李。
  阮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指引者二人走入一个小巷。
  小巷很黑,只能借助着巷边五层小楼上为数不多的亮着的窗户投射下些许灯光才能勉强看到前行的道路。
  若是别的外地人,被一个只在电话里聊过两次的房东带着走这样的路,即便不是很害怕,也会抗议拒绝。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人从事的职业,让二人积累了一些常人所没有的冷静和自保常识,二人的情绪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的变化,而是各自从容的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照示着脚下的路。
  “骁啊,你租的是什么房子,怎么连路灯都没有,黑嘛咕咚的,不安全吧?”左佳开了口,语气略显不满:“瞅瞅,还是土路呢,下雨不都成泥地了?”
  好不容易房子就要被租出去了,租客还是个不在乎租金的主,阮先生可不愿意这马上到口袋里的钱被租客女朋友一两句话就给搅黄了,连忙是脸上堆着笑:“这是小路,没有路灯,一般晚上没什么人走,白天走的人就多了。刚才我想着你们刚从外地过来,舟车劳顿的,走正门需要绕两条路呢,就做主带你们走这条路了。”
  “没事,不用管她说什么。”沈骁装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模样,不以为然的对阮先生摆了摆手。
  心中却是有些犯嘀咕,自己在确定要在这个“红荷小区”租房子的时候,在网上用卫星地图和实景地图都查看过,怎么没发现还有一条小路?看来再高级的电子地图,都不如亲自走一走。
  很快,沈骁便也知道这条小路是怎么一回事了。
  小巷的尽头,是“红荷幼儿园”。
  “红荷幼儿园”是“红荷小区”的配套幼儿园,位于小区的东面,和小区的围栏有一人宽的一条“路”。
  穿挤过这条“路”,就可以直接到“红荷小区”的东面侧门,的确比走外面的马路要省不少路,又因为不是正规的道路,又很不显眼,所以电子地图上并没有对此标注。
  进入小区,穿过种植极其敷衍,长势不修边幅的林荫路,一直走在二人前面的阮先生终于在一栋六层小楼前止了步,侧过身对二人说道:“3号楼2门3层2号,3232,房号还是很好记的。”
  见沈骁点了点头,阮先生这才重新侧转回身子,迈动步子带着二人上楼。
  毕竟二人应该是从省城来的,这里居住环境和省城的差距是什么样,他前后接待过那么多租客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如果沈骁或是左佳对于这里的居住环境极其不满,他便打算直接让二人自行先去镇上其他小区看看,做个对比,这样“回头”的几率还能大一些。
  看这对小情侣似乎并没有丝毫不满的意思,阮先生倒是暗暗庆幸自己省了一番口舌。
  之后的过程,比起阮先生心中所预想的,要顺利许多,阮先生带着二人只在出租的房间里待了十多分钟,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介绍这个二居室的环境,只是在沈骁的要求下出示了房产证和身份证,便被沈骁无比痛快的支付了租金。
  “你怎么不开灯啊?”等阮先生离开后,左佳来到次卧,看到沈骁正站在窗边,但次卧的灯却并未打开,不由好奇的问。
  说着,便要伸手开灯。
  “别开灯!”沈骁连忙开口阻止,或许是因为情绪上有些着急,所以在喊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略有些重,神情也颇有些威严。
  左佳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虽然被沈骁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不过却是并没有闹脾气,只是略显不满的鼓了鼓嘴,嘟哝道:“不开就不开,那么紧张做什么,奇奇怪怪的。”
  沈骁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没控制住,又听到了左佳的这一生嘟哝,有心“找补”,于是笑着转身倚在窗台,饶有兴致的问左佳:“哪里奇怪了。”
  “那个房东和你都奇怪,那个房东好像急着要把房子租出去一样,就连你要求短租也答应了,犬马镇的房子可不缺租户啊。”左佳仿佛已经压抑了蛮久,听到沈骁的问题,也没有多想,便是顺着回答:“你就更奇怪了,好像非这家不租,价钱都不带讲一下的。虽然这家租金在犬马镇不算高,但局里明明可以给你安排不花钱的住处,这里连家具都没有,别提拎包入住了。说你大方吧,又不舍得开灯,真是……”
  左佳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迎着沈骁似笑非笑的目光,脑海之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只是闪的太快了,让她并没有能直接抓住。
  “你过来。”沈骁打断了左佳的思绪,对着左佳笑着招了招手。
  原本左佳那种“深夜去异性家中”的紧张感,本是已经因为这个出租屋里除了一个破沙发什么都没有而逐渐消散了,可此时却又冒了出来。
  “过来呀!”沈骁不明所以,督促道。
  左佳一咬牙,向沈骁那边走了过去。
  沈骁却是让开身子,将窗帘拉开了一条缝,对左佳指了指窗外:“看,那是什么?”
  第九章 现实

  左佳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顺着沈骁所指看去。
  很快,左佳心中便是再次生出了恍然大悟之感。
  之前她所不明白的奇奇怪怪的那些点,一下子便是全懂了。
  视野所及处,正是犬马镇的地标性建筑,也是过去两个月两起凶案的弃尸地点——鹏程桥。
  而且,虽然此时没办法具体的测量,但左佳也可以目测,这鹏程桥距离沈骁这个出租屋的距离顶多二十多米。
  难怪刚进入这个房子的时候,沈骁就先来到了这个次卧,还拉开窗帘看了一眼。
  难怪这个老板着急把房子租出去。
  难怪沈骁非要在这个时候把房子租下来。
  看到左佳的这副神情,沈骁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他自小便有“卖关子”的恶趣味,如此时左佳这般的神情,极大的满足了沈骁。
  “可是……”左佳想了想,又仔细的向窗外的地面看了看,似乎是在丈量高度:“这里是三层,就算我们今晚看到了真凶,也不能立即抓捕归案吧,顶多是把他拍下来,可万一凶手遮着很严实,拍下来意义也不大吧?”
  也不怪左佳这么说,事实上,在沈骁到来犬马镇之前,白非就已经通过两次案件中为数不多的线索——桥柱上铁丝悬挂的高度、力度,受害者的体重,预估了凶手的基本特征,175-180公分,体形中等的男性。
  所以即便沈骁拍到凶手的外形,也基本只是验证白非的预估是否准确而已。
  沈骁笑了笑,正要解释什么,门铃却是响了起来,沈骁连忙走到门旁,打开房门,却见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
  小伙子满脸是汗,看到开门的沈骁,试探的问道:“您是咱犬马镇公安局的?”
  这小伙子是镇城管科的,今天下午才和单位同事一起没头没脑的把镇上所有街道都走了好几遍,回家还没休息一个小时,又被科长打了个电话,说是要给公安局的人送一个行李箱,这小区没有电梯,三层楼拖着这么重的箱子,哪怕年轻力壮,他也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因为这些,原本这小伙心中是生出不少怨气的,但看到眼前这开门的人,他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警察啊。
  更像是那种……罪犯。
  他可是听说,前两个月,镇上已经有两起凶案了,凶手现在还没抓住,再想想这个行李箱,沉的实在有些过分了,该不会……
  沈骁并不知道小伙心中复杂的内心活动,看了看小伙脚边自己的行李箱,旋即对小伙点了点头:“对,是我,你是城管科的吧?是你们科长叫你来给我送箱子的吧?”
  “对……”虽然沈骁如此说,但有了刚才的想法,小伙怎么会放松警惕,甚至他心中有猜测,科长会不会和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在做一些不法勾当。
  沈骁看小伙的神情,却是会错了意,从口袋中拿出一百元的钞票递到小伙手中:“辛苦了,去买包烟吧。”
  小伙连连摇头:“不用了,兄弟单位,送到就好,我走了!”
  说罢不等沈骁在开口,便是直接下了楼。
  “我们跟城管科算哪门子兄弟单位?”闻声而出的左佳说道:“他怎么跟逃命似的。”
  “瞎说什么?”沈骁一面将大门关上,一面对左佳笑了笑:“说不定家里本来就有事,着急着回去吧。”
  “不对。”左佳若有所思,很快便是想到什么,重新开口:“你看看你的箱子是不是被打开过?”
  沈骁仿佛被左佳提醒道了,连忙蹲下身子,不过也就片刻的功夫,沈骁便是重新起身,一面拖着行李箱往次卧走去,一面说道:“没被开过。我们别离开窗户太久,万一凶手在这个时候抛尸我们就错过了。”
  后半句话,左佳显然压根没有听进耳朵里去,她“哦”了一声,小跑着跟了进去,好奇的问:“你那么快就能确定箱子没被打开过?”
  此时沈骁已经来到窗边,看到鹏程桥并没有异常,松了口气,这才把行李箱立起,用手机屏幕照出微弱的光线,指着拉链口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线头:“这跟线头,一旦拉链拉动,就会缩回到箱子里,想要复原,哪怕是我,也至少花费二十分钟时间。”
  次卧没有开灯,沈骁手机屏幕的光亮不足以让左佳看清那根线头,却也不能阻止左佳向沈骁投去惊异的目光:“沈哥,你老实告诉我,你当真不是从那种传说中的特殊部门被借调过来的?检察院怎么会有你这样活的像个特工的人。”
  “这才哪到哪啊。”沈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从箱子中拿出一个折叠凳,一个拉伸,四个凳腿竟然就长到了半米来高:“坐着看,轻松一点,我先收拾一下我的装备,有异常就叫我。等我收拾好了,你就去外头沙发休息。”
  的确,天大地大,还是案子最大,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疏忽大意,让凶手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于是,左佳立即收起了其他的心思,无比专心的看向窗外不远处的鹏程桥。
  这的确是一个十分枯燥无趣的工作,毕竟此时的犬马镇,已经没有了来往的行人和车辆,若不是偶尔有风吹过,路旁的树叶摇摆,左佳很有可能会不知不觉认为自己所看的只是一副静态的画。
  也正因为枯燥无趣,左佳的注意力很容易便被一旁沈骁的动静所吸引。
  先用余光去瞥,见沈骁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便是更加大胆的转头去看。
  只见沈骁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脚边是敞开了口的行李箱。
  沈骁从中拿出了一个像是黑色衣架的东西,专心的在上着螺丝,而螺丝上,似乎还缠着铁丝。
  这是干什么,还没买家具,就先准备晾衣服了?
  房间太黑了,左佳一开始无法看清沈骁究竟在做什么也实属正常,可是,眼睛若是长时间在黑暗的环境里,是可以适应的。
  于是,左佳很快便看清沈骁究竟在做什么事,不禁是张大了嘴:“这是弩?”
  沈骁一愣,抬起头看了左佳一眼,旋即笑着点了点头:“对,弩。”
  “这不是管制物品吗?你怎么?”左佳问出口,又发现自己的问题很蠢,他们现在是凶案的专案组成员,没有警察佩枪,总归有点带这种管制冷兵器的特权吧?
  沈骁却又是一笑,低下头去,一面继续上着螺丝,一面说:“这是手弩,打猎用的,有效射程只有二十米,跟玩具威力差不多,属于那种普通人只要申请就可以携带的。”
  说到这个时候,沈骁的组装也结束了,沈骁将手弩拿起来给左佳展示了一下,果然,比起正规的军弩要小很多,大概就是二十厘米宽,十五厘米长,但材质看起来可比那些玩具靠谱多了。
  沈骁索性将手弩递给左佳把玩,自己则是又在行李箱中翻腾了起来。
  手弩入手,左佳便觉得不简单,虽然大小其实跟手枪差不多,但重量却一点都不轻,再看这材质,这紧绷的弩弦,说只有二十米的射程,左佳都有些不太相信。
  再看沈骁,脚边倒是多了一个蓝色塑料盒,盒子里都是寸长的,没有尾羽的钢箭,而沈骁此时将一袋粉末向一个量杯中洒了些许,然后倒了几十毫升的纯净水,摇匀后,用一个注射器吸入,注射入一根根钢箭的尾端。
  似是察觉到了左佳的目光,不等左佳开口询问,沈骁便道:“这是打猎用的麻醉箭,麻醉药是管制的,我搞不来,找中医要了个麻醉的方子,自己磨的粉,效果肯定比不上化学麻醉,但让人腿脚不灵便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麻醉药都有,左佳觉得沈骁的这个行李箱简直跟哆啦A梦的口袋差不多,什么都有。
  旋即,左佳便是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一脸惊讶的对沈骁问道:“沈哥,你难不成是想要今晚就在这等着,等凶手或者嫌疑人出现,就用这个射他?”
  问着,左佳还晃了晃手中的弩。
  “没错啊。”沈骁点了点头,那神情,仿佛左佳问了一句废话而已。
  “二十米的射程有些勉强吧?”左佳又问:“师父要不然你在这里守,我去下面守,若是凶手真出现了,你的弩威力又不够,我就可以直接上。”
  沈骁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的看着左佳:“你确定凶手看到下面有人还会选择继续抛尸?即便继续抛尸了,你确定确定你打得过人家?”
  “这……”沈骁的这两个问题无比现实,左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骁这个时候也终于准备好了几支自制麻醉药的箭,一面将东西收回箱子,一面说道:“这个弩我做了一点小改造,现在有效射程在25到30米之间。凶手抛尸需要一个过程,一旦凶手在今晚出现,我负责找机会射击,而你则负责一面下楼,一面通知白非和孙俊宇。这栋楼的一楼,有一个社区药店,药店有一个进货专用的门,直通向外面的鹏程路。”
  听到沈骁的这番布置,左佳又还能说什么呢?毕竟听起来,很显然沈骁早在之前就已经对今天的行动做了充分无比的准备啊。
  只不过,这个世界,最常见的情况就是,明明做了无比充分,甚至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的准备,到最后却并没有办法付诸实践。
  是的,这一晚,那个凶手并没有出现在鹏程桥,也并没有进行第三次抛尸。
  这一夜,犬马镇风平浪静,犬马中学没有一个学生的家长失踪或是遭遇异常。
  仿佛犬马镇只不过经历了一个平凡的夜晚。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一旦有第三个受害人出现,专案组所有成员都将面临上头的问责,但此时在专案组的办公室内,气氛却无比的沉闷。
  凶手没有再次作案,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是凶手已经杀够了;第二种,就是昨天“打草”真的惊了“蛇”,让凶手暂停了作案计划,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专案组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是第一种,以目前掌握的极其有限的线索,这个案件破获,需要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先不说这样漫长的等待,足以让凶手逃之夭夭,隐姓埋名逍遥法外,只说这专案组,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在限制的时间内,无法侦破这起案件,专案组会被直接解散。
  第二种可能呢?“打草惊蛇”固然是沈骁昨天的本意,但凶手没有再作案,却也证明了凶手并不是那种按步就班的变态,证明这个凶手是有一定理智的。这样的话,凶手在暗,而专案组在明,凶手只要一天不作案,专案组便一天都得绷紧神经,甚至如沈骁,极有可能每天都不能睡觉,而在出租屋次卧的窗口,做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
  此时此刻,沈骁感觉到了空前的压力,因为白非、左佳和孙俊宇,皆是将目光看向他,似是等待着他下一步的部署。
  沈骁沉默着,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吟许久,才说道:“我们先等等马局那边的消息吧,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他也是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期待,马国亮在调查自己之前提出的疑点时,能有一些突破。
  令沈骁有些没有想到的是,听到自己的话以后,三人原本沉重的神情竟是有了一些舒缓,其实只是因为三人在此之前都忘记了,这个案子其实还是有一些可以深究的突破口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没有等来马国亮的消息,却是先等来了白非手机的响声。
  接起电话后,白非双眼越来越亮,连连点头说了好几声。
  挂断电话,还不等三人发问,便见白非神采奕奕的开了口:“那些被消除的监控差不多了。”
  “不是说得至少一个星期吗?”沈骁无比惊讶的问。
  “他说他认识一个圈内的大神,接触过国外一些机要部门的数据恢复软件,自己写了个程序,现在把监控视频的确恢复了,不过画质降到了很低,如果我们发现了可疑人,确定时间段,他再将那个时间段的视频进行专门的细致恢复,就会得到原画质水准的结果了。”白非解释道,他的语速很是快,似乎也是十分期待。yi
  沈骁虽然不明白数据恢复的原理,但大概理解了白非的解释,点了点头:“那他把已经恢复的视频发过来了吗?”
  “已经共享到一个云盘里了,我们随时可以在线查看或者下载。”白非一面说着,一面把专案组专用的那一台电脑打开,输入一串网址,进入到一个使用度极高的云盘网页,又拿着自己的手机,对照搜索到资源,输入密码。
  资源文件夹被打开,里面的资源以“列表”模式排列,全都是以3gp为后缀名的视频文件。
  办公室中,四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这个列表里的视频,足有两千三百多个。
  原来,这个数据恢复“大神”,为了方便他们专案组进行精确定位,竟然是将白非所给的几个路段的摄像头内的视频数据以1月7,1月8两日的全天视频,以十分钟时长为一个分割的小视频。
  两千三百个视频,光是看一眼密密麻麻的列表都让人觉得浑身无力,更别说是进行筛查了。
  看到这些视频总数,他们下意识的都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两千三百多个视频,现在专案组四个人,也就是均分的话每个人要分五百八十个左右的视频,每个视频十分钟,不眠不休,至少九十五个小时才能看完所有视频。
  这本就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昨天大家伙可都够累的,除了沈骁和左佳,白非和孙俊宇也几乎是一夜没睡,处于待命,此时他们四个的状态,看着监控视频,绝对一不小心自己就会睡着,大大的影响效率。
  好在白非可能在以前处理或者接触过类似的筛查工作,仔细的看了一会电脑屏幕,旋即说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你们看,这个大神其实给这些视频都命名归类好了,前面字母一致的是同一条街道,字母后面的顺序代表着拍摄时间的递进。”
  三人闻言,皆将目光看向白非,等待着白非继续往下说。
  只听白非继续开口说道:“这样说,其实对我们最有用的,是距离两起凶案的抛尸或者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最临近的期间内的视频。其他时间阶段的视频固然也可能出现嫌疑人,但概率肯定是要比这些时间段要小得多。”
  三人听到白非的话,均是眼前一亮,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除了白非以外,其他三人如果认真去想也能想得到,只不过白非先想到了,但即便如此,白非这一席话,基本上可以说是省去了他们原本预想工作量的八成多。
  白非顿了顿,遂又继续开口说道:“我的想法,我们每个人先认领一个字母,以1月8日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为中心,各自往后推看一个小时,往前推看两到三个小时,然后再看2月8日的。这些看完以后,如果还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我们再以1.5倍到2倍的方式看往前推看。”
  白非说完,便将目光看向沈骁,显然还是要沈骁的意见。
  沈骁将白非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并未感觉有什么疏漏,便是点了点头:“行,就照你说的做。”
  于是,在简单的分组之后,专案组办公室的四人,便是拿着各自的手机,进入到这个云盘界面,认真的按照分组对监控进行起了排查。
  画面的确模糊到了极致,哪怕用手机去看,也属于那种只能看到大概轮廓,连远一点的人是男是女都难以分辨的地步。
  还是白非有经验,告诉了三人将画面缩小的办法,画面缩小以后,似乎的确是清晰了一些。
  虽然按照白非的安排,四个人对于视频的筛查负担减少了许多,但毕竟是一个枯燥无比的工作,加上四人的确前一晚没有休息好,效率其实并不怎么高,瞌睡可是会传染的,沈骁和左佳在看视频时的打盹行为,也传染的孙俊宇有了几次的“小鸡啄米”。三个小时过去,也就是白非看了十一个视频,其他三人都是只看了五六个的样子。
  白非见状,颇为无奈,看了看时间,然后对沈骁问道:“组长,不然我们先去吃饭,等下午两点上班了再开始?”
  看到白非小心翼翼的神情,沈骁立即就明白了白非的意思,向白非投去一个歉意的目光,旋即拍板道:“好,我们两点再开始。”
  说完这句话,沈骁明显听到了左佳长出一口气的声音,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昨天硬要跟着自己,晚上让她躺沙发上休息也不愿意,还说自己经常熬夜刷剧,结果现在反倒是看起来最累的。
  快速的在局内食堂吃完午饭,四人回到办公室,关上房门,十分默契的每人找了四五个椅子,拼在一起躺在上面休息。
  午休的效果很显著,等两点一到,四个手机此起彼伏的闹铃声将四人叫醒以后,四人审阅视频的效率果然提升了许多,到了晚上九点多,四人便是差不多将1月8日和2月8日两次抛尸被发现前后一小时,以及根据法医推断死亡时间前后一小时各路口的监控视频都看了一遍。
  会议室中,却是在这个时候再次陷入了沉默。
  因为在这些视频中,竟然找不到一个可疑人物。
  是的,一个都没有。
  这实在是离众人的预想差距有些大,毕竟大家原本想着,哪怕找到三四个可疑人物,然后仔细筛查锁定真凶,但他们都高估了犬马镇的人口,在他们所筛查的时间点内,来往行人和车辆近乎为零,自然而然根本找不出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别灰心,大家都明白的,我们镇的道路监很不完善,存在特别多的监控盲区,凶手想要躲过道路监控去抛尸其实并不困难。”沈骁干笑了一声,说道。
  “可是……”左佳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凶手躲过了监控,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把摄像头清除啊?”
  左佳的这句话,顿时让其余三人的神情再次如水一般沉了下来。
  沈骁其实又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他之所以那般说,无非是想让专案组成员失落的心情好受一些。
  左佳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看了看其余三人,旋即低下头去。
  “这个…最关键的地方我相信大家都仔细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当然也不排除凶手在其他时间段出现。”沈骁想了想,还是说道:“但这种概率很低,我们闲暇时再慢慢筛查,不能耽误太多的精力。”
  沈骁如此说,三人的神情总算好看了一些。
  沈骁暗暗松了口气,于是继续说道:“今天晚上,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继续监视鹏程桥。而你们三个,用轮班的方式在附近随机路段巡逻,至于时间怎么分配,你们三个自己商量。”
  于是,沈骁做出了这个他目前可以想到,最不耗费精力,却最有效的工作分配。
  “那你一个人又通宵?”左佳问:“要不要再问局里要点人和你轮班?”
  沈骁摆了摆手:“明天白天我多睡一会,以前在检察院的时候,我也有过白夜交替一周的经历,不碍事。”
  三人还想再劝,但当他们看到沈骁那有些坚决的目光后,便也知趣的
  于是,在专案组其他三人离开后,沈骁再次给自己“易了容”,变成了一个文弱学生的样子,让一个之前白非安排的协警骑电动车带离了公安局,然后再次通过昨天小路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坐在次卧的窗户边,端着手弩,仔细且又耐心地等待着凶手的出现。
  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鹏程桥如同昨天夜晚一样安静的犹如一幅画,而那个凶手却始终没有出现。
  凌晨三点十七分,突如其来“哐哐哐”的敲门声,打破了出租屋里的安静,也在同时绷紧了沈骁的神经。



  第十章 马国亮的调查结果


  沈骁拿起手机看了看,在此之前并没有人给他联系过。
  那会是谁呢?
  房东?房东应该在白天就回河洲县的家中了,不可能一声不响大半夜的敲门。
  至于左佳,似乎更不可能,左佳被自己安排与白非和孙俊宇轮班巡逻,而且左佳也明白这个地方保密的重要性,怎么会突然过来呢?
  沈骁并没有立即去起身开门,而是皱着眉头,将鞋脱下,旋即用一条浴巾包裹住右手上的手弩,悄步走到门旁。
  打开门上的猫眼向外望,果然,和自己预想的一样——这个小区为了节约成本,每层楼道只有一个微弱的灯,白天还好,楼道两面大玻璃能轻易借到阳光,但到了如此时一般的深夜,即便这门上有猫眼,因为外头太过黑暗的原因,也是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的人是谁,只能很勉强的看到门外黑色的人影。
  敲门声停了,门外的人影却并未离开。
  这样的反常,更令沈骁觉得紧张。
  沈骁将左手放在门把手上,右手被浴巾包裹住的手弩对准门缝。
  他的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并且进行过了预演,一会自己猛然的拉开门,门外之人即便对他进行攻击,他的左手会立即扯下包裹住手弩的浴巾,然后右手毫不犹豫的第一时间扣动扳机。
  至于开门前先问对方是谁,完全没有必要,毕竟沈骁几乎已经确定了对方的来者不善,问出这样问题吹萃就是多此一举,甚至还会提前引来对方的警觉,失去突然开门的先机。
  沈骁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口中默数“三、二、一”,数到这里,沈骁猛然拧动把手,拉开房门。
  旋即,持弩右手抬起对向门口,而另一只手则放在弩身上裹着的浴巾上。
  门口之人正低头拿着手机操作着什么,显然没有想到会出现眼前的状况,目瞪口呆的抬起头来。
  沈骁此时的神情变化也是相当精彩,很快的,气势汹汹便变为了难以置信,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问道:“马局,您……”
  门口的不是旁人,正是犬马镇公安局副局长马国亮。
  “下午的时候在报案人取证上发现了一些疑点,就从外省赶回来了,刚好是左佳在轮班,她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所以我过来看看。”马国亮说着,还用充满调侃的目光看了看沈骁右手上被浴巾包裹着的手弩。
  沈骁连忙把手弩收起,一面有些心虚的问道:“您说你怎么也不事先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我还以为被凶手发现了呢。”
  “如果不是凶手,只是一个普通的毛贼,你射伤人家,知道什么后果吗?”马国亮没有回答沈骁的问题,而是没好气的反问。
  沈骁却似乎早就了解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五百元以上的罚款,没收相关工具,在拘留几天做个思想教育,因为是体制内,很有可能还有停职、检查,通报批评这些。”
  看到沈骁这一副模样,马国亮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理解沈骁为什么觉得无所谓,本身沈骁就是在停职的处分中,罚款呢,其实也不高,至于思想教育,通报批评这些东西,对现在的沈骁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威慑力。反之呢?若是沈骁通过手弩捕获凶手,批评什么的虽然还会有,但是却是立了大功,还证明了自己。
  若是换作他,他或许也会做和沈骁一样的选择吧。
  “左佳说你昨天就一晚上没睡,我就先敲敲门,如果没动静就打算走,给你打电话万一你正在补觉,被吵醒了就是我的过错了。”马国亮于是将话题带回到了之前沈骁提出的问题上。
  见沈骁愣神,不禁笑着又问:“怎么?不请我进去?”
  被马国亮这么一问,沈骁总算是回过神来,连忙让身,请马国亮入内,歉意的笑着,手指了指那房东留下的破沙发:“没来得及置办,没什么好招待的。”
  马国亮却是没有按照沈骁的意思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意思,而是好奇的借着洗手间门口走廊那昏黄的灯光四下打量,语气调侃的说道:“得了,你小子就没打算置办吧,租下这里怕不是只为了在凶手再次有所行动时,确保你能在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位置第一时间掌握凶手的特征。”
  沈骁尴尬的笑了笑,重新拿起手弩,就要去次卧。
  “左佳说昨晚几乎就全是你监视,白天又是忙着查监控没怎么补觉,要不我替你一会?回犬马镇这一路这将近十个小时的车程,我可睡了一大半,现在特精神。”马国亮提议道。
  沈骁却是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没事,马局,我之前经常熬夜,熬夜算是蛮有经验的。”
  虽然马国亮很看重自己,很是平易近人,但马国亮毕竟是与自己师父一辈的人,更何况,像马国亮这个年纪的人,熬夜对身体伤害还是很大的。
  沈骁说完这些,仿佛生怕马国亮会强迫自己和他轮班,连忙就是坐到了次卧的窗边,进入到了“工作状态”。
  马国亮见状,也只是“呵呵”的笑了一声,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将前一日左佳在此所坐的那另一张折叠凳伸展开,然后坐在了沈骁边上。
  这一下,沈骁直接就不自在了,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工作的时候,领导坐在旁边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也会受不了。
  于是,坚持了没一会的功夫,沈骁便是对马国亮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问道:“马局,您在这坐着多累啊,再说了,虽然您回来的路上休息过了,但休息的也未必安稳,而且人的器官在晚上都是要休息的,所以哪怕睡不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都比坐在这里强。”
  沈骁此时的心中,其实另有想法——自己在这里隐蔽监控,又是化妆又是绕路的,甚至还让城管科的人帮忙,就是想要做到降低被凶手发现的可能性。
  但马国亮的到来却无疑是一个他始料未及的变数,马国亮本身就是镇公安局的二把手,更何况此时犬马镇公安局的正局长正在首都参加一个为期半个月的培训,马国亮在这段期间可以全权负责犬马镇公安局的工作。
  这么大的身份,凶手不可能不关注,这样的人,进出这个小区,对于沈骁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招摇了。
  “给我讲道理一套一套的,你怎么不好好对待自己身体?”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沈骁的顾虑,话锋一转,语重心长的说道:“查案子呢,细心一些,谨慎一些的确没什么错,但过多的把想象力用在这种事情上面,难免会让自己的忽略一些本是很容易发现的线索,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骁明白,马国亮的话,显然是在说他乔装打扮,小心翼翼租房子运行李箱这一些的事情,事实上,包括自己的老师在内,不少人都用同样的口吻说过类似的话。  
  长辈领导或许还是语重心长,但那些同辈的同事,则更多的是嘲讽“电影看多了吧?”“真当自己是特工呢!”“多此一举,有妄想症吧?”“可能查案的时候这样做会有种自己是谍战片主角的刺激?”“中二病!”之类的背后评价,他无意间也听到过一些。
  也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陷入到一种自我矛盾中。
  自我肯定,是因为他看许多的案件卷宗,发现但凡那些人有他的谨慎,便不会被目标钻了空子,抓住机会。
  自我肯定,是因为哪怕如他师父这样的老资格,都会觉得他的过多想象力完全没有必要,这会让他在静下心来以后,也会觉得自己的某些行为有些幼稚。
  这也是为什么,在停职期间,被借调到犬马镇调查刑事案件,他颇感兴趣——比起职务犯罪,刑事案件似乎更能发挥出他的想象力。尤其是他在被任命成为专案组组长以后,还真有一些“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可此时,马国亮说了这样的话,却是让沈骁不禁陷入了沉默。
  看到沈骁这副神情,马国亮猜到是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适,他对于沈骁还不算了解,闫朔对于沈骁的夸赞让他误以为沈骁的办案方式是他的长处,现在看来,似乎是他的痛处。
  马国亮连忙去想,自己再说些什么,能让沈骁心情好受一些,至少不能让自己这个专案组组长就这样丧失斗志。
  “你也不用多想,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的这种想象力我还是很喜欢的,至少你目前所施展的想象力,并没有多余的。比如你怀疑凶手在外监视,却不怀疑凶手是否有是公职人员的可能,甚至也排除了凶手就是咱公安局的人,那就是因为,你明白,以犬马镇目前的情况,凶手想要从外监视局里是不难做到的。但公职人员行凶的几率却是很小。”马国亮决定还是以鼓励为主,拍了拍沈骁的肩膀,说道:“怀疑的事情必须要有足够大的几率,我相信你能把握好这个度。”
  令马国亮有些意外的是,听完自己这番话后,沈骁用一种颇为复杂的情绪看着马国亮:“我懂您的意思,我会证明我不是瞎胡闹,我会证明我心里有数。”
  马国亮当然明白,沈骁这番话的潜台词便是“结果证明一切”。
  想了想,马国亮便只好点了点头:“那你先忙,我回去了,天亮以后补个觉,明早十点,到专案组办公室开会,我把我在外地这两天对第一起案件的报案人的调查新发现给大家一起说一下。”
  沈骁闻言连忙起身,将马国亮送出了门。
  马国亮走后,沈骁长舒了一口气,去洗手间快速用凉水抹了一把脸,遂又重新坐回到了次卧窗边的折叠凳上。
  这一次,沈骁并没有立即拿起手弩,而是拿出蓝牙耳机戴上。
  即便此时已经接近四点,距离环卫工打扫街道,自己完成今天的监视只差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但这终归是一个枯燥难熬的工作,人总要学会用各种方法给自己缓解压力。
  沈骁最近迷上了日本畅销悬疑作家河田浩二的小说,他的小说不剖析人性,不反映社会,只是简单的通过不断的反转去展示各种凶手作案的奇思妙想。此时此刻,沈骁便是在听他写的一篇关于一个乞丐谋杀财团高管的小说。
  陷入到在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中,时间过得很快。
  直到环卫工人开始清扫街道,那个凶手也没有现身,沈骁收起耳机,从座位上跳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将手弩收入行李箱,旋即便是走向卫生间。
  他明白,他又白等了一夜。
  虽然马国亮在走之前让沈骁先休息,十点再去单位开会,但沈骁还是觉得,与其在这个出租屋里休息,倒不如去办公室里趴着休息比较放心,至少不担心睡过头,等人来齐了总会有人叫他醒来。
  犬马镇毕竟远离城市,清晨那清新的空气,让原本头脑昏沉的沈骁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伸了个懒腰,沈骁的余光下意识的四下一瞥,下一刻,目光却是停留在不远处的露天停车位上。
  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正拉开一辆灰色的SUV车门,进入驾驶位。
  怎么那么像赵文杰?
  难道他住在这个小区?
  反正赵文杰也不认识自己。沈骁心中这般想着,就快步向停车场方向走去,想要看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赵文杰,毕竟沈骁有一定的散光,加上一晚上没睡,单从一个背影是没办法完全确定那个人的身份。
  无奈两只腿哪里比得过四个轮子?
  沈骁距离那停车场三十来米,等他快速走到的时候,那辆灰色的SUV已经启动,继而驶离。
  在原地站了一会,沈骁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先去局里吧,等中午马国亮把在外的调查发现说完,他再试着提出看能不能从小区物业调出监控,或者直接查查车辆牌照已经小区入住人员信息。
  这个时间点,镇公安局除了几个值夜班的警务人员,也没有什么人。
  打开专案组办公室的门,也不开灯,躺在床边的一排椅子上,沈骁便闭起了眼睛。
  毕竟是两夜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才闭上双眼,沈骁的意识便很快模糊了起来。
  按理说,像沈骁这种特别困的情况下,应该很快就进入到深度睡眠的状态中。
  然而,沈骁却做了梦。
  而且是两天前做过的那场梦。
  他看到了一个身体粗壮的背影,在一个充满大雾的黑夜里,肩膀上扛着一个不断扭动的针织袋往前走,脚步很沉重,左脚有些跛。
  梦到这里,沈骁似乎突然清醒了一些。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他想要看一看,这个跛脚的粗壮背影究竟是谁。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刚刚冒出这样的想法,还没有去迈腿,那个身影却是下一刻停住了脚步,然后,缓缓地转身。
  是了,这是他沈骁自己的梦,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他就是梦的主宰者,是这里的上帝,他想看梦里任何一个人的容貌,都本应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这里,沈骁心中生出了几分的得意。
  可没等他得意片刻,那身影却是发出了“嘟嘟嘟嘟”的怪异响声,在这样的场景下,这样的声音尤为可怖,让沈骁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然后……
  他便醒了。
  “突突突突”的声音仍然传入耳中,是从窗外传进来的,不用坐起来向窗外看沈骁便能猜到,这声音一定来自于一辆过路的拖拉机。
  虽然通过犬马中学带动经济,让这个小镇绝大多数的本地人都富裕了起来,但周围的一些村子,还是有不少人是以传统农业养家,所以在犬马镇的街道上,时不时总能看到一辆冒着黑烟,“突突突突”驶过的拖拉机。
  当然,按照平时,这种级别的噪音本不应该吵醒沈骁。
  但透过窗帘可以看到,外面的天光已然大亮。
  沈骁了然的把手放到口袋里,刚刚拿住手机,手机便响起了悦耳的音乐声。
  闹铃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骁的生物钟要比闹铃早一分钟把自己叫醒,哪怕是自己睡眠严重不足的情况下。
  似乎他体内的生物钟,非要通过这一种十分赌气的行为告诉沈骁,它要比沈骁的电子闹钟靠谱的多。
  关掉闹铃,想了想,沈骁决定趁着自己仍有并未散去的困意,再睡一会,毕竟虽然已经睡了一个多小时,但他总有一种刚刚睡了没多久的感觉。
  同时呢,他当然也希望继续那个梦,看清梦里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可惜的是,明明前一刻还很困,但当沈骁越是迫切的想要睡着,却是反倒又有些睡不着了。
  算了,睡不着就睡不着。
  辗转了十几分钟,沈骁终于放弃了再次睡着的想法,退而求其次,索性就闭眼休息一会吧。
  卸下了“必须要睡着”的负担,沈骁轻松了不少,清醒以后的意识也开始让他自嘲刚才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期待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于是,沈骁转而开始好奇,马国亮为什么会连夜赶回犬马镇,对于第一起案件报案人的调查的进展又是什么。
  还不等沈骁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专案组办公室的门便传来了响动。
  下意识的,沈骁从椅子上坐起,几乎是在同时,办公室的房门打开,进来的,却是马国亮。
  看到沈骁,马国亮一愣,毕竟是那么多年的老警察了,马国亮很快便猜到了什么,忙是对沈骁说道:“你继续休息,定的十点开会就是十点开会,我来得早只是为了整理一些资料。”
  说罢,马国亮还用手指了指办公室那台电脑,然后便是自顾自在电脑前坐下,按下了开机键。
  沈骁拿起手机习惯性的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八点十分了,他明明感觉自己刚才并没有睡着,结果一下子过了近一个小时,很显然,他应该是睡着了,只不过是那种自己也没感觉到的浅睡眠。
  虽然马国亮让沈骁继续休息,但沈骁此时此刻,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休息的。
  说起来,虽然自己来犬马镇也两三天了,但自己来的第二天马国亮就去外地调查了,对于沈骁而言,马国亮还是处于一个需要他不由自主拘谨的陌生人,更何况,马国亮现在算是他的直属领导,同时还是自己老师的大学同学。
  于是,沈骁索性便继续坐在座位上,拿着手机随便的滑动了起来。
  并不是说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沉迷手机,只不过很多时候,恰如此时此刻,唯有手机能最高效的化解气氛上的尴尬。
  只不过,这种化解往往都是表面的,梁烨现在脑子里装的全是案子,微博上再精彩的明星花边和社会新闻也难以让沈骁提起兴趣。
  好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并不算太长的时间,专案组其他三人便是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办公室。
  这个时候,马国亮也停止了手头的工作,将四人皆看了个便,旋即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就是精神头充足,明明都没怎么休息好,还都来那么早。”
  “马局,要不您先把您调查的结果给我们说了,不然我们休息也休息不踏实啊。要不您把会提前一个小时?开完会我们再去休息。”孙俊宇憨笑一声,说道。
  左佳连忙是用胳膊肘子撞了孙俊宇一下,暗示孙俊宇这番话的不合时宜。
  不过下一刻,三人却是皆将目光看向马国亮,似乎是在等待马国亮的反应。
  很显然,这三人和沈骁一样,都是因为好奇马国亮的调查结果,这才无心休息。
  环视四人一眼,马国亮顿时会意,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行吧,怕就怕你们听了以后,更没心思休息了。”
  马国亮一面将笔记本电脑挪到一边,一面说道:“从小沈之前提出的疑点去调查,的确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由此可以确定他们发现王维琳的尸体绝非偶然。”
  听到马国亮这么说,四人皆是正襟危坐,仿佛这样子便能把马国亮接下来的话听的更清楚。
  “第一起案件报案的四个人,都有加过一个名叫‘犬马中学学友群’的两千人QQ群,里面的群成员据说都是犬马镇中学的学生,改制前的也有,改制后的也有。去年十一月十六日,报案人之一的陈辛杰在该群发布了群投票,投选他们这一届聚会的时间,并没有几个人参加投票,这个聚会想法不了了之。”马国亮顿了顿,继续说道:“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这个同样的聚会投票再度在该群内发布,发布者QQ昵称为‘嘉尤美’,该群群名片为;19届文科一班刘萌,QQ号码255…1443,投票日期是1月4日、1月5日、1月6日、1月7日,这一次,一共有三十三人参与了投票,有十九人都选择了1月7日。”
  “陈辛杰投票就没什么人参与,这个刘萌就有人参与了?陈辛杰他们难道就没有觉得奇怪吗?”左佳面露不解的问。
  问完之后,却是发现除了他以外,专案组其他三人并没有表现出同样的疑惑,难不成只有她自己觉得这一点相当奇怪吗?
  “这个刘萌,是他们同一届的补习文科生中成绩顶尖的几人之一,去年高考以705分考入了人民大学法学系。呃,当然,姣好的相貌可能也是她比陈辛杰更有号召力的原因之一。”马国亮解释道:“在校内的时候,因为管理严格,而且进来上学的都是专注学习的,自然没有什么早恋啊,出格的事情,但既然已经从这里毕业了,那由刘萌组织,自然有人乐意去参加这个聚会的,这种心理,你们应该都懂。”
  马国亮说着,颇有意味的看了看白非和孙俊宇,白非神情略显窘迫的点了点头,而孙俊宇则是咧嘴憨笑了一声。
  左佳当然也懂,她也参加过几次小学的、中学的聚会,一般这种活动男生比较积极,而且多是那种心智不太成熟的男生,去的目的是多多少少在女性同学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目前的“成功”。
  所以马国亮这么一说,左佳当即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然而,沈骁却反倒是拧着眉头开了口:“那,这个刘萌,怎么说?”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刘萌说她已经很久没用QQ了,那个QQ号也早就被盗了。”马国亮说道。
  的确,这年头用QQ的人的确减少了许多,往往除了一些必要的功能,大部分人主要的网络通讯工具都转移到了微信上。
  而QQ被盗,也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这个刘萌的说辞显得十分合理。
  但是沈骁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
  看到沈骁这副神情,马国亮道:“小沈,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沈骁点了点头,道:“如果之前的推断都成立,那刘萌的这个QQ帐号,哪怕不是凶手也知道凶手的计划。她说她QQ号被盗了,首先这个凶手得拥有盗号能力,据我所知,现在QQ号哪怕换个设备登陆都得验证半天,盗号难度就更别说了。好,就算凶手的确是个手段很高的黑客,前提还得知道刘萌的QQ号是多少吧?”
  听到沈骁的这番话,专案组其他三人都不由点了点头。
  马国亮笑了笑,仍然没有说什么的意思,给沈骁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目光,似是在示意沈骁继续往下说。
  “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那个投票,究竟是哪十九个人选择了1月7日这么一个奇怪的日期。”沈骁笑着问马国亮,他相信,那么明显的一个疑点,马国亮会发现不了。
  果然,马国亮微微点了点头:“我想你已经猜到了,通过调查发现,1月8日,这个QQ群就退出了20个帐号,虽然是匿名投票,但不得不怀疑那19个投票1月7日聚会的帐号就在这20个退群帐号之中。陈辛杰也说,这个群进群验证并不严格。”
  沈骁了然,旋即又看向马国亮:“马局,那您有没有询问过陈辛杰,他们为什么非要在凌晨开车走鹏程路?”
  “这个我问了。”马国亮脸上浮现出颇为无奈的笑容:“他们定的聚会地点和入住地点,都是之前在群里,刘萌那个帐号在QQ群里提前定好的,两个地方之间,走鹏程路是最近的。”
  “还有一个事情值得注意。”马国亮继续说道:“他们所住的宾馆和去聚会的酒吧,是刘萌的帐号在群里自称她亲戚的,她还提出过包住包聚会费用,但被陈辛杰给否定了。俩人还在群里争了半天,刘萌的帐号在群里说,不让她包就别在那个宾馆住,在那个酒吧聚会,结果陈辛杰偷偷在网上直接自掏腰包在这个宾馆和酒吧都预定了。”
  “他是白痴噢?!”听到这里,左佳有些恼怒的拍了拍桌子:“如果让那个人付款,我们不就有更多的线索了!”
  沈骁却是摇了摇头:“那个人,怕是有心利用陈辛杰的虚荣心,我估计陈辛杰作为目标,也被那个人调查透了。”
  说到这里,沈骁看向马国亮:“陈辛杰,以前也有过违规驾驶的记录吧?”
  马国亮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沈骁,旋即无奈的点了点头:“违规驾驶倒是没有记录,但当时与他同行的只有他有驾照,然后所有人都喝了酒,他开的又是家里的车,聊天记录里,刘萌那个帐号又提到过小镇半夜路上每车也没交警查,可能给了他暗示吧。”
  听到马国亮如此说,专案组包括沈骁在内四人全部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比起沈骁说的调查透了对方的过往,这种通过潜意识暗示的方式让对方就范显然更加高明。
  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看到四人的反应,马国亮似乎是怕四人因此而丧失斗志,连忙说道:“其实小沈几天前所说的关于凶手的设计,我这两天也想过,其实凶手未必有百分百的把握陈辛杰会开车撞断铁丝后报警,换一个角度去想,即便那天半夜陈辛杰没有开车,没有走鹏程路,尸体没被发现,对于凶手来说并没有损失,因为白天尸体照样会被发现。如果凶手真的很在意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那第二起案件便不会是由环卫工发现了。”
  “您的意思,凶手第一起案件如此大费周章,就是让我们高估他的设计能力?”沈骁双眼一亮,问道。
  “是不是故意不好说,但这世界上没有算无遗策的凶手。”马国亮说。
  沈骁点了点头,当然,他心中知道,还有一种以目前掌握的信息无法排除的可能性,就是这两起凶案可能并不是连环案件,第一起高明,但凶手杀了人就跑了,然后有人模仿作了第二起案件。
  但沈骁并没有把这些说出来,他知道马国亮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他之所以这么说,更重要的还是为了稳定军心吧?
  “马局,那两起案件的被害人被害前有没有异常?”沈骁索性问出了另一个之前自己提出的尤为重要的调查点。
  马国亮闻言,叹了口气:“家属还没缓过来呢,而且时间紧,在电话里拒绝我的询问后,就暂时没有和他们见面,不过放心,我找了一些朋友帮忙跟进了,等过两天我再亲自跑一趟。”
  “好了。我这两天的成果已经交待给你们了。”马国亮笑着看向沈骁:“小沈,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沈骁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马国亮说道:“马局,希望您不要对那个刘萌解除嫌疑,我个人觉得,她的嫌疑很大。”
  “没错,而且最顶尖法律专业的学生,如果这种人真的做什么事,蛮可怕的。”左佳表示赞同。
  白非和孙俊宇也点了点头。
  “明白。”马国亮笑着点了点头:“现在,我希望你们各自回去先休息一会,下午你们恢复精力了,我们再来一起讨论接下来的行动,别拒绝,长时间的疲惫不会有清醒的大脑。”
  虽然马国亮并不是专案组组长,但此时他回到了犬马镇,却是给了四人一种依靠感,四人也没有矫情,纷纷起身。
  可惜,天不遂人愿,四人还没走出公安局,便又被马国亮追出来叫住了。
  “晚一些再休息吧,你们先跟我出去一趟!”马国亮的脸色阴沉如水。
  第十一章 周副镇长

  四人闻言,也不多问,便是跟着马国亮坐上了局里的一辆七座警车。
  马国亮一面开车,一面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听马国亮说完以后,可不止是马国亮阴沉着脸了,专案组四人的神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上头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左佳颇为恼怒的说道:“真不知道他们的行为用掩耳盗铃来形容,还是用刻舟求剑来形容。”
  按理说,体制内的工作,是十分忌讳评价上级决策的,尤其像他们还是外调的工作人员,哪里能随便去评价本地的上级领导?
  然而,左佳的话语,却是引得车内其余四人的点头赞同。
  原来,马国亮刚刚接到通知,镇上开会决定,拆除鹏程桥,原因是鹏程桥连续发生两起命案。
  这真是一个无比可笑,愚蠢的决定,这样做,凶手会停止杀人吗?当然不会,凶手只会换一个抛尸地点而已。
  如果是这样,这拆除鹏程桥,不但没有对犬马镇的治安有什么好的影响,反而是会大大增加他们专案组的破案难度。
  难怪马国亮会那么生气,这事搁谁谁受得了?
  犬马镇很小,还没等专案组四人将自己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警车便来到了镇政府的停车场。
  “你们待会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领导说什么,你们都忍住。直到最后需要你们表决心的时候态度强硬一些。”马国亮一面将身上的安全带解下,一面扭头对专案组四人说道。
  四人连忙点头。
  官场上的道道,他们肯定是不如马国亮这个副局长精通,官场复杂他们也了然,很有可能你的愤怒就是对方挖的坑,而你无意识的一句话,就会成为对方的把柄。
  很快的,一行五人便是见到了这位下达愚蠢指令的镇领导,是名叫周磊的新上任副镇长。
  原本,专案组四人都觉得,下达这样指令的,应该是一个大腹便便,肥头大耳,一看就是个草包的那种官员。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周副镇长,竟然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和专案组四人年纪差不多,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
  当然,虽然年轻,但毕竟和马国亮平级,他的官威倒也不小,还不等马国亮开口,他便扶了扶眼镜,看了看马国亮身后的专案组四人,笑道:“马局长带那么多人来我办公室,是来向我施压吗?”
  听到这周副镇长的话,五人不由都是一愣。
  还是马国亮反应快一些,连忙对左佳三人说道:“你们三个在门口等,这里我和小沈就行了。”
  三人神情虽有不甘,但还是立即走出了副镇长的办公室。
  “周镇长,这位沈骁同志是从省检察院借调来的,现在是我们专案组的组长。”虽然马国亮比面前这个周副镇长年纪要大得多,论起级别来,也是同级,但是马国亮说话的时候,还是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谦和。
  当然,虽然表面谦和,但马国亮说的这番话,却是别有用心——沈骁是从省检察院借调来的,你最好少摆架子,也别做一些愚蠢的决策被抓住把柄。
  沈骁当然也听出马国亮在利用自己的身份,却也并没有生出什么情绪,因为他也明白马国亮的苦衷和迫不得已。
  谁知道,听了马国亮的介绍,这个周副镇长只是微微挑眉看了沈骁一眼,像是有些意外,旋即便是点了点头,收回目光,示意二人在沙发上坐下,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反应。
  “我知道你们公安的难处,也知道你们可能觉得我的决策很笨。”待二人坐下后,周副镇长直接话入正题:“但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若我不拆鹏程桥,你们能保证凶手不再把尸体挂在鹏程桥上吗?你们能保证没有好事的,或者是心中不平的受害者家属,把案件暴露出去吗?”
  周副镇长短短的几句话,却是将马国亮和沈骁问住了。
  是啊,之前他们这些人之所以感受到不忿,是因为他们只站在了自己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但如果站在周副镇长的角度,的确要顾虑一些其他问题。
  “但凡你们已经确认凶手了,破案在即,我是绝不会提出这样决策的。”周副镇长继续说道:“但问题是,你们现在进展太缓慢了,根本没有把握做到阻止凶手下一次作案,与其如此,我只好让凶手换个地方杀人。如果凶手在我们的地标建筑上抛尸,对于犬马中学会造成很大影响,你们也应该明白,没有犬马中学,这个镇子经济会全部崩盘,这样的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
  沈骁看了看马国亮,马国亮竟然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沈骁的意思,对周副镇长说道:“我们现在并非全无线索,正在顺藤摸瓜,可是,这个政策一出,无异于打草惊蛇,我们的那些线索,也有可能就此断了。”
  “马局,您怎么不理解我的意思呢,既然我们目前都无法阻止凶手再次作案,那我的方法至少能减少一些损失。”周副镇长明明年纪不大,此时却是能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可见其的确有一些官场天赋。
  沈骁此时似乎有些忍不住了,忘记了马国亮之前的要求,突然开口:“周镇长,如果您拆除了鹏程桥这个地标建筑,引起了凶手的愤怒,凶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抛尸在学校大门口……”
  周副镇长闻言,愣住了。
  岂止是周副镇长,马国亮此时也是一脸错愕,他没想到沈骁可以想到这一层,也没有想到,沈骁竟是如此直白的便将这些话对这个周副镇长说了出来。
  难不成,只是因为周副镇长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
  其实,沈骁自打毕业就进入检察院工作,所以最不怕的就是和官员的言语交锋,跟省级领导都敢拍桌子瞪眼睛的,又何况是面前这个副科级的周磊?
  所以,在情绪愤怒至极的时候,沈骁便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在公安局任职,而是将自己原本的习惯给带了出来。
  “你是在威胁我?”片刻之后,周副镇长微眯双眼,看向沈骁。
  沈骁浑然不惧,挺直了腰杆:“我只是在阐述一种我觉得很高的可能性。”
  “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们。”周副镇长摆了摆手,收回目光,缓缓开口:“但很遗憾,你们也无法说服我。”
  说罢,周副镇长便不再理会二人,随手拿起了不办公桌上的一叠文件,翻看了起来。
  在官场,这样的行为其实就是在赶人了。
  见状,沈骁和马国亮不由对视了一眼。
  然后,俩人却是十分默契的都没有选择就此离开,而是就那样继续坐在周副镇长的办公室,显然只要周副镇长不继续与他们二人讨论此事,他们就会在此坐等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形成了一种毫无交流的对峙。
  就在沈骁和马国亮都以为这样的僵持会持续到十二点,镇政府下班,而开始思考如何在下班以后表现出自己坚持的时候。
  事情出现了转机。
  周副镇长办公室的门被从外叩响。
  周副镇长虽然之前这一个小时都是在看文件,实际上却只不过是在装模作样而已,有两个人坐在对面“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又哪能看得进去什么文件呢。
  正在头疼,担心二人在自己下班以后继续纠缠自己的周副镇长听到叩门声,便也没多想,认为是自己来了救星,有些迫不及待的抬头,向着门的方向用开大会时才有的洪亮声音道:“请进。”
  这个时候,哪怕来一个好吃懒做,刑满释放的五保户,对于此时的周副镇长来说都算是救星。
  可惜,周副镇长这一次失算了。
  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个微胖、谢顶、戴着银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这人沈骁却也认识,不正是犬马中学的现任校长于海吗。
  周副镇长一见进来的是于海,原本脸上的笑容立马就僵在了脸上,州副镇长的神情变化落在了沈骁眼中。
  沈骁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个猜测,难不成,这个于海校长,跟他们一样,也是为了这个鹏程桥拆除而来。
  果不其然,只见于海进门后,甚至都没顾得上看马国亮和沈骁,便气势汹汹的问周副镇长:“周镇长,听说您决定拆除鹏程桥?”
  “于校长,别生气。”只见周副镇长在面对于校长时,展现出了一副完全不同于面对马国亮和沈骁的态度,恭逊的笑着:“这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是我们十多个人开会共同商议的结果……”
  “别瞎扯!”面对周副镇长,于海也没有之前对待沈骁和白非时的慢条斯理:“这个鹏程桥可是我们学校出资建的,你们开会商议,怎么没有叫我们学校的领导过去?”
  “这……”周副镇长似是想说什么,但面对于海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又好像说不出来。
  “我们先出去吧。”马国亮压低声音对沈骁说道。
  沈骁虽然觉得和于校长一起对这个州副镇长施压或许效果会更好一些,但既然是马国亮提出,肯定是有他的道理,便连忙点了点头,和马国亮一起走出了周副镇长的办公室。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之前白非给我说,这个于校长现在已经是县级了,真是挺厉害的。”走出办公室,沈骁用很小的声音对一旁的马国亮感慨道。
  马国亮瞥了沈骁一眼,旋即说道:“周副镇长之所以对于校长那么恭敬,不全是因为于校长的职位高,还因为周副镇长也是犬马镇中学毕业的,而且据说那时候于校长帮助他了不少。”
  听到马国亮这么说,沈骁才算是明白了,为啥看到于校长进来,马国亮就要沈骁和他先离开办公室,让于校长这个“恩师”去施压,的确他们不在场要好一些。
  “老师。”
  “马局。”
  便在这时,不远处的走廊,专案组的三人看到马国亮和沈骁,连忙是迎面走了过来。
  三人虽然还没有开口,但从三人此时的神情就可以看出,三人应该有着同样的问题——周副镇长有没有“收回成命”。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于校长正在和周镇长谈,有结果了再告诉你们。”马国亮如是说。
  在马国亮心中,几个年轻人前两天没有休息好是他最介怀的事情。
  “我们一起在这里等吧,这事没着落的话,我们真没什么心思休息。”白非说道。
  左佳和孙俊宇连忙点了点头,显然在表达他们对白非话语的认同。
  “精力都很旺盛是吧?”马国亮闻言,有些不悦的瞪起了双眼,冷笑着点了点头,旋即看向沈骁:“小沈,给他们安排点活。”
  沈骁闻言,看向三人。
  三人却是一副浑然不惧,任君摆布的模样。
  沈骁无奈的点了点头,对白非道:“那好吧,白非,你还是要找到杨丹桂,实在没法子,就还是要从她前夫那里入手。”
  在那天去犬马中学找于海以后,白非就按照于海所说的,通过马国亮找到了县人社局的沈辉,杨丹桂的确是在被犬马中学开除后,调往了犬马镇教育管理中心,工作比在学校里轻松,工资不高但福利不比学校少。
  但从沈辉那里得到的信息,更多是令人费解的。
  早在几年前,杨丹桂就和这个回收商丈夫离婚了,回收商丈夫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而杨丹桂则一直单身,因为早已分居,所以杨丹桂的这个回收商前夫此时无法提供杨丹桂的行踪。
  此外,杨丹桂在去年12月就已经从镇教育管理中心离职了。
  听到沈骁的安排,白非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沈骁在之前听他说了以上这些后,就告诉过他,一个男人不可能对于自己前妻的行程和行为一无所知,尤其俩人还是瞒着学校同事离的婚,又在离婚那么多年后一起做了收购摄像头的生意,俩人之间的联系绝对比这个回收商前夫嘴上说的要紧密。
  安排完白非的工作,沈骁又看向左佳和孙俊宇:“你们去红荷小区的物业跑一趟,在入住名单里找找有没有一个叫赵文杰的,无论是租户还是房主都要查。如果没有,去小区门卫看进出记录和停车记录。”
  红荷小区管理很严格,房主在将房屋出租后,都要将租户的信息在物业登记的,进出小区的车辆,也是要登记驾照的,所以沈骁若是看到的真的是赵文杰,那小区一定会有记录。
  左佳和孙俊宇闻言,仿佛顿时又感觉到了自己的作用,颇有干劲的领命而去。
  “赵文杰,是什么人?”马国亮问。
  “是在学校门口开咖啡厅的一个老板……”于是,沈骁便将已知赵文杰信息说给了马国亮,他特别想看看,在对于赵文杰的事情,马国亮和自己的感觉是否一致。
  “你怀疑这个赵文杰?”
  然而,马国亮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判断,而是微眯双眼看着沈骁。
  沈骁被马国亮的反应搞得有些心虚,双眼看向不远处周副镇长办公室的门,嘟哝道:“只是觉得他各方面都挺让我警觉的。”
  马国亮闻言,不禁展颜一笑,用手拍了拍沈骁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难道你的老师没告诉你,我们这种行业,感觉其实是很重要的,要相信自己的感觉,不要轻易被旁人的看法所左右。”
  听到马国亮这番话,沈骁顿时便是受到了一种莫大的鼓舞,刚想对马国亮继续说些什么,周副镇长办公室的门却是打开了。
  从办公室内,探出一个脑袋,并非是犬马中学的校长于海,而是周副镇长。
  周副镇长向着左右打量了一眼,当看到马国亮和沈骁后,脸上立马堆起了一个在沈骁看来并不如何真诚的笑容,旋即对着二人招了招手:“二位警察同志,进来一下。”
  马国亮和沈骁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旋即便是一起走入了周副镇长的办公室。
  于海仍在办公室,与刚来时的气势汹汹不同,此时的于海无比悠闲的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捧着一个上面印有“犬马镇政府,为群众效犬马之劳”蓝色字样的一次性杯子。
  杯子中冒着白色的热气,于海却是毫不在意,时不时的抿着嘴唇对着杯子“吸溜”一口。
  “二位警察同志,我刚才已经和于校长达成共识了,为了犬马镇的形象,为了犬马中学今年的招生,鹏程桥暂时不拆。”马国亮和沈骁刚刚进门,便听到周副镇长如此说道。
  沈骁不知道马国亮听到这句话如何向,他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只觉是那么的荒诞和讽刺,马国亮和自己为了案件的侦破,与其对峙良久,他都不曾退让,而于海才在这办公室里待了没一会,就把他说服了?理由是形象和招生计划?这两点真的比人命还重要吗?
  “不过呢,也是有前提的。”正当沈骁如此想的时候,周副镇长却是话锋一转,说道:“桥可以不拆,但是鹏程路,尤其是鹏程桥上的监控,必须得完善。”
  一听周副镇长如此说,沈骁顿时就欲开口说些什么,不拆桥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不扰乱凶手的计划,这不拆桥却装监控,有区别吗?
  不过沈骁并没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便被马国亮神不知鬼不觉的轻轻拍了拍后背,沈骁不明所以,但还是将心中的话吞了回去。
  这个时候,于海笑着起身,用一种十分语重心长的口吻对马国亮和沈骁道:“二位公安同志要加油破案,我这里压力很大的。”
  这衣服作态,不了解情况的人,怕是还以为于海是为了尽早破案才极力制止鹏程桥的拆除,并且还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于海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周副镇长的办公室。
  周副镇长脸上堆砌的笑意,随着于海的离开而逐渐淡去。
  然后,便见周副镇长再次将目光看向马国亮和沈骁二人:“二位警察同志,我这也要下班了,你们也赶紧去查案吧,争取早日还犬马镇一个朗朗乾坤。”
  得,连赶人都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跟电视剧的台词一样……
  “走吧。”显然马国亮对于周副镇长也十分无奈,对沈骁说了一句,便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沈骁自然也是紧随其后,只不过,刚走了几步,沈骁又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周副镇长:“周镇长,那幅字,我可以拍下来吗?”
  说着,沈骁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周副镇长的身后。
  马国亮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下意识顺着沈骁的手指,马国亮望去,却见那一幅字说用正楷写的两句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好像是三国里刘备的名言?
  一个副镇长,用这样的话勉励自己似乎没什么问题。
  难道这小子从那幅字里发现了什么问题?马国亮神情略显错愕的看着沈骁,不明白这小子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而周副镇长呢?此时此刻,却并未回头。
  当然,他对自己的办公室无比熟悉,且办公室里一共只有一幅字,他不用回头自然便知道沈骁说的是什么。
  只不过,他此时看向沈骁的目光有些冷峻,对于沈骁这个极其普通的要求,他给出的回应是:“不行。”
  第十二章 又死人了?

  “刚才周副镇长那幅字,有什么问题吗?”
  当沈骁坐上警车的副驾驶,驾驶位上的马国亮,一面把车钥匙插入锁眼,一面故作无心的发问。
  其实马国亮一点也不“无心”,反倒有些在意。
  沈骁的反常也就罢了,周副镇长的拒绝也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幅字并没有落款,他本以为只是周副镇长喜好舞文弄墨,闲时写下来勉励自己的,现在看来,似乎另有玄机。
  沈骁并没有回答马国亮的话,而是在沉默了片刻后,反问马国亮:“马局,听白非说您在犬马镇工作二十五年了,也算是半个犬马镇人了,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鹏程桥上哪一行诗,是谁题的字。”
  “知道啊。”马国亮闻言,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赵老,赵骏宏老先生题的字,他可是犬马镇出去的第一个文艺界的名人,三十多年前就是全国知名的书法家了。当时他给鹏程桥题字还上了省日报呢,本来还想请他给我一位老领导的传记题个书名呢,结果没想到去年元月的时候作古了。”
  马国亮还想继续说,余光却瞥见副驾驶座上的沈骁茫然的神情。
  马国亮这才意识到,在国内,当代书法家多数都是处于一种“不出圈”的处境中,书画爱好者能说出许多当代书法家的名字,但对书法不了解的人,却只能说出古代的,或者是现代的几个广为流传的书法家,对于当代的书法家可能一个都说不出来。
  显然,沈骁就属于对书法不了解的人。
  这也没办法,以前的书法家,大多都是在其他相关领域有所建树,不是诗写的好就是文章写的好,书法只是他们展现文采的一种载体,而现如今绝大多数的书法家,有没有文采不知道,却极少有写自己作品的,天天都写一些小学中学课本上出现的名篇,旁人对这些诗句早就烂熟于心,若不是真正热爱,又有几个会停下目光去看字写的如何?
  想到这里,马国亮又不由有些奇怪,假若沈骁是一个对书法不了解的人,他又为什么提出那么古怪的要求?
  突然,马国亮心中闪过一丝灵光,也正是这道灵光,促使马国亮停下了启动车子的动作,看向沈骁:“你是说,刚才周副镇长办公室里那幅字,是赵骏宏老先生写的?”
  “我上大学的时候,选修过一门《笔迹鉴定》,刚才那幅字,和鹏程桥上那句题诗有很多相似的特点。”当然,对于自己的判断,沈骁向来显得有些不够自信,只见他自嘲的笑了笑:“不过那门课我也学的不怎么扎实,比不上真正的鉴定专家,况且周副镇长也没让我把字拍下来做更细致的对比。”
  不过,沈骁的这副措辞,却显然没有打消马国亮心中的疑虑,看到马国亮越蹙越紧的眉头,沈骁继续说道:“其实,即便周副镇长有赵骏宏老先生题的字,也没什么,天底下附庸风雅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多他一个。”
  马国亮闻言,饱含深意的看了看沈骁,旋即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挂挡,启动……
  的确,周副镇长能有赵骏宏老先生题的字不是怎么奇怪的事情,但二人都明白,如果真的事情是这么简单,赵骏宏送给周副镇长的这幅字上,为什么没有落款和印章,又为什么,在沈骁提出想用手机将字拍下后,周副镇长表现的那么反常。但,这件事情,似乎与本案并无太多关联,所以纵然二人怀疑,也十分默契的选择了这样一个节点,以缄默的方式结束了对这个话题的深入讨论。
  马国亮是在下午四点离开的,似乎是两个被害人家属之的其中一个似乎有了松口的迹象,很有希望从其身上找到被害人在遇害前的异常,从而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口。
  离开之前,马国亮召集专案组四人开了一个小会。
  主要是针对四人都意难平的“鹏程桥政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虽然装监控的确会引起凶手的警觉,可能会让我们更难琢磨到凶手未来的想法,但若是反过来想,连续发生两起命案,抛尸地点都在鹏程桥,镇上却连一个摄像头都不装,凶手会如何想?如果我是凶手,反而会更警惕。”
  仅仅是这一句话,便让专案组四人原本的心结释然了不少,毕竟马国亮说的是很有道理的,之所以他们之前对上级的决策有些意难平,是他们都没有站在凶手的角度去思考,甚至把凶手当做了一个笨蛋。
  见四人释然,马国亮又对四人下达了一个“命令”,给四人休假半天。
  这个休假,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休假,而是让他们今晚不许加班而已,当然,沈骁给三人安排的工作,事实上都是可以通过别人的帮助而进行,而自己只需得知结果就好。所以专案组四人倒是没有马国亮预想的那么倔强,很是高兴的便接受了休假,甚至如左佳,还高兴的说要去大吃一顿,然后好好睡一觉。
  至于沈骁,他也得等其他成员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他,他才能有下一步的思路,所以既然马国亮要求今天不加班,鹏程桥也装上了监控,沈骁便乐得清闲,从马国亮家中搬来了一张折叠床放在出租屋中,优哉游哉的躺在上面,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20点08分,这个时间点对于沈骁来说入睡实在太早,虽然来了犬马镇这三天,沈骁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以至于白天的时候时不时打盹。但此时躺在折叠床上,他却是感觉自己越来越清醒了。
  要不,再查查那些监控?
  很快,沈骁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他并不是圣贤,也不是什么英雄人物,没有满腔的责任感和崇高的理想抱负,无论是以前在检察院也好,现在被调到犬马镇公安局也罢,对他来说,破案就是工作和脑力游戏的结合,仅此而已,所以,既然是下班时间,那自己还查什么监控。
  于是,沈骁打开了手机中那一款射击手游。
  刚刚进入游戏的等待界面,沈骁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刚来那天,匹配到的那个ID古怪,声音难听的本地女玩家。
  虽然ID古怪声音难听,但她过于活泼的性格,还是给沈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或许人都需要一个性格互补的朋友,沈骁性格内敛,所以会被性格完全相反的人所吸引。
  似乎,上次在八点半的时候自己就没在玩了,而她说自己还要在玩一会。
  那现在,她会不会在线?
  下意识的,沈骁便点开了好友列表。
  果不其然,那个名为“狂门”的好友在线。
  只不过,显示她现在仍在游戏中。
  心下一动,沈骁点开了观战。
  四人排位模式,只剩17人了,马上也进入决赛圈了,“狂门”这一队还是满编,此时此刻,狂门正开着一辆有着游戏限量版皮肤的跑车,带着三个队友狂奔,追击前面的一辆普通吉普车。
  既然已经马上决赛圈了,那就再等等她吧。
  哪知就在沈骁心中刚刚冒出这样想法的时候,那辆跑车却停了下来,她的三个队友立即下了车,而她仍然在驾驶位上动也不动。
  就在沈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屏幕的右下角突然跳出一个弹窗“好友狂门邀请您进行双人排位赛,是否同意。倒计时10……9……8”
  只愣了片刻的神,沈骁便点击了同意。
  画面一转,沈骁的角色再次进入到了等待界面,只不过一旁多了一个女性游戏角色。
  “怎么几天都没见你?”随后,那个难听的,沙哑的女声再次从耳机传入到了沈骁的双耳之中。
  “这两天家里出了点事,没时间玩游戏。”沈骁毕竟刚才就猜想过“狂门”会问他这个问题,所以这个回答十分的顺口,并未有什么磕绊。
  狂门应了一声“噢”,似乎对沈骁的回答并未产生怀疑,却也没有任何的兴趣。
  “对了,你怎么打得好好的突然就退出了?”沈骁问。
  “狂门”闻言,没好气的回答:“还不是因为看到你在观战?”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的。”沈骁猜到“狂门”是因为看到自己观战,此时听到她确认,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故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已经进决赛圈了,这个时候退出,他们不会骂你吧?”
  令沈骁始料未及的是,在上一次游戏中,性格很好的“狂门”,此时却突然爆发了脾气:“你有完没完,我都已经退出来了,你还说这些有意思吗?”
  “不好意思。”沈骁连忙认错,他也的确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那些话很不合适。
  而“狂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语气有所舒缓:“快准备啊,别浪费时间了。”
  沈骁闻言,连忙用左手大拇指在屏幕左上角的准备键。
  ……
  沈骁猜到,“狂门”今天的心情应该不太好,有这样的推测,倒不全是因为一开始,“狂门”对沈骁发的脾气,而是因为今天的“狂门”显得特别的狂躁,甚至会开全部麦和已经被击毙的对手对骂几句,而上一次与沈骁打游戏时候的活泼今天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略显沉默寡言。
  沈骁在过去交过一个长达四年的女朋友,除了没有结婚,其他基本跟夫妻没什么区别,所以他算是比较了解女孩子,“狂门”今天心情不好,他便知道不能多问,而是默默的配合她打游戏。
  一口气就打了快两个多小时,沈骁都感觉自己的双眼酸的不行了。
  “狂门”终于说:“不打了,游戏提示我健康时间到了,让我休息,马上会强制下线了。他妈的我未成年的时候就搞什么限制,我现在成年那么多年了,凭什么还限制我!”
  很显然,如果这个游戏没有什么健康游戏设定,她说不定能打一个通宵。
  成年人健康游戏时间好像是五个小时吧?
  沈骁看了看现在的时间,也就是说,“狂门”在下午不到五点就开始玩了?
  上回她说她是来这里做生意的,难不成是生意还没有开张就遇到了一些挫折?
  沈骁不由推理道。
  “喂!我要下了。”这语气,“狂门”似乎在表达对沈骁沉默的不满。
  “我在想,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沈骁有些犹豫的问。
  “呃,叫我萌萌吧。”沉默片刻,“狂门”说道。
  难道她叫王萌?沈骁猜。
  “那怎么称呼你呢?”对方问。
  听到对方的问题,沈骁决定还是留一个心眼,倒不是他做人不实在,而是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于是沈骁说:“我姓萧,草肃箫。”
  “那就叫你萧哥喽。”对方说。
  “嗯。”沈骁应了一声,旋即又问:“对了,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如果有什么……”
  沈骁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那个代表“狂门”的游戏角色消失了。
  打开好友列表,确定对方下线了以后,沈骁无奈的叹了口气。
  应该是被强制下线了吧。
  算了,该休息了。
  沈骁连游戏也懒得退,直接关了手机屏幕,也没有起身将手机插到插座上充电,便是直接放到折叠床旁,然后枕着胳膊,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做同样的那个梦。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身太过疲惫的关系,这一晚,沈骁并没有做梦。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沈骁在小区门口的路边摊随便买了一些早餐应付了一下,便早早的来到镇公安局的专案组办公室。
  已经到了上班时间,办公室空荡荡的,沈骁却十分耐心的等待着。
  昨天他已经发消息给专案组其他三个成员,让他们在住处好好休息,等交待他们的调查出了结果,他们再带着结果来办公室汇报。
  因为目前凶手的沉默让他们的侦查陷入了一个瓶颈,与其无所事事的坐在办公室,倒不如都在住处舒舒服服等待调查结果,顺便恢复一下精力。等着调查结果都出来了,再做下一步的部署也不迟。
  之所以沈骁那么早来到办公室,是因为他认为,他昨天给三人布置的任务都不难查,应该在今天上午,他们就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果不其然,距离十点还有七八分钟的时候,办公室便被推开了门。
  不过令沈骁有些意外的是,先到的竟然是白非,在他的预想里,白非毕竟是调查一个社会关系基本处于断绝状态的人,效率应该比左佳和孙俊宇在物业公司调查是否有一个人要低一些。
  再看到白非有些难看的神情后,沈骁突然感到心中生出了一些不妙的感觉。
  下一刻,只听白非说道:“杨丹桂死了。”
  “死了?!”沈骁难以置信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里了,尸体是什么样的?”
  不由得沈骁如此激动,他在刚刚看到白非阴沉的神情,最坏的猜测就是无法立即找到杨丹桂,但凭借国家执法机构的能力,真的要找一个人并不是多么困难。
  可是白非现在告诉沈骁的是杨丹桂死了,这便意味着他们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白非摇头,叹了口气继续道:“1月5日,杨丹桂处理了那些监控录像后,就出国了,不知道怎么想的,去的是一个没与我国建交的南非小国。通过老师的关系,联系了当地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得知就在昨天,当地警方发现杨丹桂死在了自己的旅馆里,死因是霍乱,因为当地十分忌讳,所以尸体被强制火化了。当然,对待外籍死者,这个国家有着比较完善的规定,所以火化时是有录像的,我确定过,是杨丹桂本人。”
  “霍乱?”沈骁的神情明显的表达着他对于这种说法的不信任,毕竟以沈骁的认知,这种传染病不过是上上个世纪的恐怖传染病,都两百年过去了,人类医学的发展应该早把这种病毒给载入史册了,对于现在的人来说,霍乱只不过应该是稍微严重一点的上吐下泻而已,杨丹桂死于这样的传染病,沈骁还真是一点都不相信。  
  似是看出了沈骁的想法,白非无奈的说道:“我一开始也不信,领事馆那边的人解释说,这两年当地发现了霍乱的变异种,致死率提高。推测杨丹桂并不知道这一点,以为自己是普通的水土不服,加上它又是一个人在那个国家,等她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向外界求助了。”
  白非说的合情合理,沈骁不禁点了点头,但他的眉毛在此时无法舒展开来:“你说的这些非常符合逻辑,但她为什么要逃离到那种地方,又是怎么染上霍乱的,我觉得,和凶手脱不开关系。”
  说到这里,沈骁看向白非:“我们得去查她的银行流水,以及网络转账记录,她如果用自己的钱,是绝没有理由跑到那种国家的,肯定是有人用某种利益交换条件,让她去的那种国家,然后通过传染病永远封住她的嘴,而那个人,就是前两起杀人案的凶手。”
  “和我想的一样,我刚才来办公室之前,已经去我老师的办公室给自己批了一份调查令,等会开完了我们就过去。”白非说道。
  “是有新的被害人吗?”这时,门口方向传来了一个声音。
  扭头一看,是左佳和孙俊宇。
  左佳正好奇的打量着沈骁和白非,而孙俊宇正在关办公室的门。
  很显然,沈骁和白非刚才讨论案情时太过于专注了,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左佳和孙俊宇已经到了。
  “他这个事一会我们统一讨论,让你们俩调查的事情如何了?”沈骁问。
  左佳和孙俊宇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旋即左佳别从孙俊宇斜挎着的包中取出一叠资料,说道:“这是红荷小区包括租户在内所有住户的花名册,里面并没有你要找的赵文杰。至于停车场出入监控我们也看了,那个时间段的确有你所说的那辆车,不过保安并不认识那辆车的车牌号,登记的进入人的确是赵文杰,但是理由却是访友。车管所查看车辆牌照,也的确是赵文杰名下的车。”
  一面说着,左佳一面把资料交给沈骁。
  “怎么没有电子版?这看起来有多累?”沈骁问。
  “电子版是用专门软件做的,我们这里导出了也用不了,所以直接打印了,按姓氏首字母排列的,很好找。”
  沈骁点了点头,正欲自己翻翻这花名册,一旁的白非却是突然开了口:“你们在找赵文杰。”
  沈骁这才想起来,对于赵文杰,专案组中或许只白非最为了解,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自己忘记了把昨日上午在红菏小区看到赵文杰的是告诉白非。
  于是,沈骁便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白非。
  白非闻言,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接过沈骁手中的花名册,仔细的翻阅了起来。
  沈骁并没有出声询问白非,因为他猜到,白非或许能找到赵文杰出入红菏小区的真正原因。
  事实并没有让沈骁失望,仅仅只过了一分多钟,沈骁的右手食指指在了其中一个人名上,道:“在这。”
  “董慧莲?”左佳一脸的茫然:“我们要找的是赵文杰,你别告诉我,这个董慧莲是他女朋友,看身份证号应该七十多了吧?”
  “那是他奶奶,这房子是在他奶奶的名下。”白非没好气的笑道。
  左佳闻言,瞥了瞥嘴,依旧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模样:“我连自己奶奶的名字都记不住,你还能记住别人奶奶的名字?”
  白非一脸无奈的说:“如果你爷爷是犬马镇最出名的书法家,你奶奶是河州数一数二的画家,我说不定也可以把你奶奶的名字记下来。”
  听到白非这么说,左佳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恍然的神情,不过伴随而来的,也有失望:“沈哥,人家回自己奶奶家,合情合理,没什么可疑的吧?”
  左佳的问题,却是成功的将沈骁从失神中带回了现实。
  只见下一刻,沈骁目光灼灼的看着白非,问道:“赵文杰的爷爷,是不是赵骏宏赵老先生?”
  “你也知道赵老先生?”白非有些惊讶的看着沈骁:“难道你也对书法感兴趣?”
  沈骁闻言,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赵文杰绝对和整个案件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可若是让沈骁说出具体的联系是什么,沈骁又说不上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专案组几人不由有些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马国亮去外地了,这个专案组办公室是上级批复的有着特殊地位地方,照理说,平时一般不会有人来敲这里的门。
  沈骁给白非使了一个眼色,白非会意点头,旋即,走到门口,打开办公室的门。
  毕竟白非是这专案组之中, 唯一一个犬马镇本地的警察,而且老师是犬马镇公安局的副局长,由他开门自然最合适。
  然而,此时站在门口的,却不是白非熟悉的公安局同事,而是三个有些陌生的面孔。
  “你们好,我们是犬马镇宣传办的,刚刚做好了犬马镇上半年度的招商宣传广告,经开会决定,犬马镇所有公务人员都必须在宣传片投放到省电视台前观看宣传片,如果发现问题,可以提出意见和建议。”为首一人十分礼貌的说道。
  白非闻言,不由皱眉,对那人说道:“我们这里是重大案件专案组,破案是第一要务。”
  “明白,我们向公安局上级请示过,允许我们耽误你们不超过十分钟的时间。”那人依旧语气平和,仿佛对于白非的婉言拒绝并未觉察分毫。
  白非闻言,神情之中闪过了一丝不悦:“我是咱局里的,其他三位都是从上级部门借调来的,应该我看就行了。”
  那镇宣传办的工作人员虽然一直保持着和颜悦色的笑容,但很显然,他们的笑容并不是代表他们会因为白非的两句话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只见那为首的工作人员笑着对白非摇了摇头:“抱歉,上级给我们指示,是所有工作人员。”
  “你……”白非毕竟是马国亮这样的老警察带出来的,可没有多么好的脾气,见对方油盐不进,顿时就要发作。
  “算了,十分钟而已,这样反而更费时间。”沈骁开口劝道。
  听沈骁说的在理,白非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给那宣传办的工作人员抛去了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十分钟,我现在就开始计时。”
  那工作人员又是对白非笑了笑,旋即拿出了一个平板电脑,快步走入办公室,将平板电脑放在他准备好的手机支架上,旋即直接打开平板的屏幕。
  显然他们早有所备,屏幕开启以后,就是一个视频的播放界面,直接按下屏幕中间的三角形播放钮,这个今年的犬马镇招商宣传片就开始播放了。
  “这里是孕育人才的沃土,万千学子在这里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学府……”
  伴随着航拍机录制下的犬马镇的画面,无比浑厚,字正腔圆的男人声音从平板电脑的喇叭中传了出来。
  整个宣传片7分34秒,对于沈骁而言,毫无亮点,但确实是做到了把犬马镇的商业前景“吹”了个天花乱坠。
  视频播放完毕后,那为首的宣传办工作人员一面熟练地收起平板,一面对专案组四人问道:“不知道各位对这个宣传片有没有什么建议或者意见?如果有,大可提出,方便我们及时改进。”
  沈骁带头将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旋即竖起大拇指:“我们哪有什么意见,磅礴大气,引经据典,好,很好!这是我看过最优秀的镇级宣传片!”
  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夸赞还不够表达出赞赏,竟然还鼓起了掌。
  专案组其余三人见状,瞬间也是明白了沈骁的意思,跟着也是鼓掌叫好。
  或许,这个宣传片,来的这三人都有参与其中,被专案组四人如此一夸赞,脸上都不禁流露出了颇为得意的笑容。
  “那好,那我们就不打扰各位办案了,各位加油!”宣传办为首的那名工作人员此时的笑容可比刚来的时候真诚的多,说着,便是与另外两个宣传办的工作人员离开了。
  “我们继续吧。”孙俊宇关上办公室的门以后,沈骁说道:“我简单把我交给白非的调查任务和结果阐述一下,然后部署……”
  沈骁说到这里,发现左佳此时似乎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而是正专心的看着手机。
  “左佳,开会了。”沈骁说着,用手指扣了扣桌面。
  左佳的注意力这才被带回,不过脸上的惊讶却是丝毫未消:“你们快看热搜,微博热搜!”
  @汪眸 2020-08-09 23:10:54
  第十二章 又死人了?
  “刚才周副镇长那幅字,有什么问题吗?”
  当沈骁坐上警车的副驾驶,驾驶位上的马国亮,一面把车钥匙插入锁眼,一面故作无心的发问。
  其实马国亮一点也不“无心”,反倒有些在意。
  沈骁的反常也就罢了,周副镇长的拒绝也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幅字并没有落款,他本以为只是周副镇长喜好舞文弄墨,闲时写下来勉励自己的,现在看来,似乎另有玄机。
  沈骁并没有回答马国亮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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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纠错 杨丹桂出国时间为 3月5日
  第十三章 愈发可疑的赵文杰  


  “你有没有搞错啊,小左,我们又对明星八卦不感兴趣。”重新坐回座位的孙俊宇一脸不解的看向左佳。
  白非也是点了点头,道:“是啊小左,有什么热搜我们会后再看,现在还是先讨论案情。”
  “不是明星八卦啊!”左佳越是着急,越是不知道怎么跟三个同事解释。
  还是沈骁率先拿出了手机,一面打开微博APP,一面问道:“哪一个热搜啊。”
  “第三个,‘河州少女失踪案重大进展’。”左佳听到沈骁提问,连忙用很是急促的口吻说道。
  原来是河州本地的失踪案啊。
  白非和孙俊宇皆是恍然,虽然他们一心投入到“鹏程桥连环杀人案”,对于河州的少女失踪案并没有什么了解,但左佳竟然在这个时候那么着急的让他们看,说不定有什么非看不可的理由?
  于是,二人便也都拿出了各自的手机,下载并打开微博。
  很快,办公室中便陷入了一种略显诡异的寂静当中。
  热搜点开,有关于这起案件的介绍。
  就在3月7日,河州县第二中学初三学生谢某(16岁,女),与同学刘某(15岁,男)相约在20点从各自家中出发夜跑,于20点30分在河州人民公园见面。
  但是,刘某在20点25分到达约定地点后,却没有见到谢某,等了约半个小时后回家。
  谢某父母发现孩子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出门寻找无果,于当日23点13分报警,因为被影视剧误导以为不超过二十四小时警方不会去认真寻找,同时也拜托朋友在网络上发声,试图让警察重视。河州公安经过了两天多的全力寻找,终于在3月10日,也就是今天上午十时有了重大进展。
  谢某在夜跑的途中遇到了自称是星探的周某,通过PUA欺骗谢某签订了霸王条款,成为了当地有名的洗浴中心里的泳装舞蹈表演者,因为担心自己离开会给家庭造成巨额违约金,谢某并未联系家人。
  而这个洗浴中心几乎所有的泳装舞蹈表演者,都是和谢某一样是被骗进来的。
  以上就是大概的经过。
  如果只是这些,当然左佳不会那么惊讶。
  真正令左佳惊讶的是这个热搜下面的热评。
  有人爆料,这个洗浴中心的负责人于亮亮的父亲,正是犬马镇中学的现任校长于海。
  热评之下,骂声四起。
  儿子都这样,老子能如何?
  还高考工厂校长,这不误人子弟吗?
  衣冠禽兽,道貌盎然!
  就连左佳的情绪似乎也被带入其中,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却是露出颇为厌恶的神情。
  “组长,你怎么看这件事?”沉默良久,白非突然开口问道。
  沈骁被白非突如其来抛来的问题问的不禁一怔,片刻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太巧了。”
  “是啊,早不被曝晚不被曝,偏偏在我们查案的关键时候曝出这样的事。”孙俊宇瓮声瓮气的感慨。
  左佳好奇的瞪大了眼睛:“这种事情,当然越早曝光,越少一个受害者啊,你们男人是不是觉得,女孩子被骗做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群直男。哪怕这真的是凶手做的,也不影响我们调查他啊,于海和他的儿子遭受一些网络谩骂又不会掉一块肉。”
  白非闻言,摇了摇头:“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似乎为了应证白非的这句话,没一会,河州教育局就发出了通告——决定对犬马镇中学校长于海停职检查,同时也免除其在河州教育局的所有职务。
  “两年前学生在犬马镇中学内跳楼自杀都没有把他怎么样,反倒是儿子犯了事,把他给坑进去了。”左佳摇头晃脑的说道,那语气倒也听不出是感慨还是高兴。
  “你怕是不知道,于海下台对我们意味着什么?”白非问道。
  左佳闻言,却很是不以为然的说道:“意味着什么?于海的确之前比较配合我们的工作,可那又如何,配合我们专案组的工作本来就是应该的,说不定新任校长更配合我们呢。”
  白非深深的看了左佳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周副镇长是迫于于海的压力才停止拆迁鹏程桥的,现在这件事一闹,怕是……”
  话音未落,白非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白非接通电话,应了几声,旋即无奈的挂断电话,旋即对三人道:“让我说中了,刚刚周副镇长打电话过来,如果我们在下个月7号之前无法破案,他会考虑重启鹏程桥的拆除计划。”
  伴随着白非的话语,专案组办公室再次陷入到了极其诡异的安静之中。
  凶手虽然仍躲在暗处,却已经开始了与他们四人之间的较量,这个凶手运筹帷幄,仿佛算准了一切,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于海突如其来的下台,直接打乱了专案组四人原本会议的节奏。
  之后的会议里,四人只是简单的叙述了一下各自对案情的想法,就草草的散了会。
  原本沈骁打算安排自己和白非查杨丹桂的银行流水,左佳和孙俊宇去找于海商量能不能设立长期与学校家长联系的机制,或者让他们混进家长群掌握实时动态。
  但出了这样的事情,学校暂时不用去了,于是左佳和孙俊宇便也跟着他们二人去了银行。
  从银行得到的调查结果,着实让四人感到意外。
  原本,他们已经做好了这一趟白跑一趟心理准备,以凶手的狡猾,如果真的给了杨丹桂钱,也肯定是现金,虽然说从钱号上或许也能查到一些线索,但所付出的代价和投入的精力是难以想象的。
  可没想到,银行很轻易的就查到了杨丹桂名下账户最近这一个月的大额收入。
  3月5日,也就是监控被回收那天上午,杨丹桂的账号中被转入了10万,同一天下午,也是杨丹桂乘坐的那个航班起飞以后,她的账户又多了20万。
  3月7日,杨丹桂账户被转入30万。
  3月9日,杨丹桂账户被转入30万。
  这一切,都与沈骁之前的猜测一致——杨丹桂答应了转账之人的要求前往非洲小国,每待两天,便可以赚30万。
  最令四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转账者,竟然不遮不掩,正是沈骁无比怀疑的赵文杰。
  “恕我直言,这么明目张胆,倒像是故意脏脏赵文杰。”孙俊宇说。
  左佳微微点头,孙俊宇虽然没有表明自己的想法,却也是皱起眉头陷入了思索的状态。
  “我倒是觉得,他可能认为,没有什么好遮掩的。”沉默良许,沈骁终于开口,面对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沈骁继续说道:“我们虽然有他们金钱往来的证据,却没有他们其他交易的证据,杨丹桂死无对证,他知道我们早晚会怀疑他,所以索性大大方方,至少用现金交易,或者其他方式隐瞒自己的转账身份,反而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三人点了点头,似乎沈骁说的有些道理。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确定赵文杰是凶手了?”左佳不由问道。
  此时的左佳神采奕奕,再看白非和孙俊宇磨拳擦踵,这也是没办法,专案组成立那么多天,终于确定了凶手,他们怎么可能不兴奋?
  “只是能作为我们的头号怀疑对象,对于赵文杰,我们连一点证据都没有掌握,所以他连嫌疑人都算不上。”见沈骁没有开口,白非代替他回答道。
  沈骁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对左佳是当头泼下,当然,不仅仅是左佳。
  孙俊宇,甚至包括白非自己,在想到毫无证据的现状后,皆是有些意兴阑珊,士气消沉。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看着三人神情的变化,沈骁无奈一笑:“之前我们最大的难题就是没办法确定凶手,现在我们基本上解决了这个难题,只需要对这个赵文杰进行全方位的调查和监控,我就不相信找不到蛛丝马迹。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进展,你们怎么反倒那么消沉?”
  听到沈骁的话语,三人神情勉强好看了一些。
  左佳看向沈骁,问道:“沈哥,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伴随着左佳的发问,白非和孙俊宇也是看向沈骁,似是等待着沈骁的部署。
  沈骁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旋即说道:“先吃午饭,吃完我们再说。”
  “眼瞅着有点进展了,吃什么午饭啊。”左佳用有些迫切的口吻说道。
  白非和孙俊宇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很显然他们赞同左佳的意见。
  看到三人的反应,沈骁颇为无奈,说起来他们这个专案组的组成是颇为年轻的,但沈骁自从来到犬马镇,就从未见过三人有着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和欢乐,每天都跟被上紧了发条一般,脑子里全都是案子,至少沈骁以前在检察院工作时,年轻同事之间也不是这样的氛围。
  或许,正是因为年轻,把生死命案看的无比之重吧。
  沈骁倒也能理解,所以,沈骁在下一刻就做出了部署——查赵文杰,尽可能把赵文杰的过往查的干干净净。一个人可能把自己的未来包装的天衣无缝,但想要掩盖过往的劣迹,绝对会露出蛛丝马迹。
  这是沈骁交待给三人的任务,至于沈骁自己,则是拨通了他老师闫朔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听筒内,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你这小闷葫芦还会主动给我打电话?该不会是在那边办案遇到什么困难了吧。”
  “什么事都瞒不过您。”沈骁闻言,干笑了一声,旋即说道:“我们刚刚有了一些线索,确定了一个人,这个人似乎和犬马镇的周磊副镇长有些关系,但这个副镇长处事比较老道,我如果以自己的身份去谈,怕是找不到什么线索,目前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那人有罪,也没有证据证明周副镇长与那人有关系,所以……”
  “所以你小子想通过我的人脉,去找那个周副镇长谈话?”电话那头的闫朔冷笑一声,将沈骁吞吞吐吐的话语接了下来。
  “是。”沈骁咬了咬牙,承认道。
  “你小子该不会不知道,没有证据,没有案件的情况下去讯问,是违反规定的吧?”闫朔继续冷笑发问。
  “我知道,所以如果您不同意就算了。”说这话的时候,沈骁感觉脸上在发烫。
  “又给我来这套,明知道违规还打电话给我,分明就是觉我肯定会答应吧!”闫朔没好气的说道:“把你怀疑对象的名字给我发过来!”
  “谢谢老师!”沈骁颇为诚恳的说道。
  “希望这一次的怀疑,不只是你小子妄想。”闫朔抛下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挂断了与沈骁的通话。
  沈骁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以前在检察院工作时,自己的这个看似很眼里的老师,可没少替自己的妄想买单。
  沈骁来到了街边的一个“苍蝇小馆”,随手点了两道当地特色的炒菜,打算边吃午饭边等闫朔的结果。
  哪知这个时候正值饭点,银行的工作人员有不少都过了马路来这家吃饭,人流量大大降低了唯一一个厨子的做菜效率,等沈骁的两样菜上齐,已经过去了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热乎饭还没吃两口,闫朔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喂,老师。”沈骁连忙喝了一口汤,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旋即接通电话。
  “正在吃午饭?要不等你吃完再说?”经验丰富的闫朔还是在一瞬间就听出了沈骁的咀嚼和吞咽声,问道。
  沈骁连忙用一声干咳将自己的声音调整成原本的状态,旋即说道:“没关系,师父,你先说,我一会再吃也行。”
  对于沈骁的话,闫朔似乎丝毫没感觉到意外,旋即便继续说道:“那个周磊,和你说的赵文杰的确认识,但是关系也十分一般,他们只不过在前天,也就是八号那天,在镇政府门口的面馆吃了一顿便饭,期间二人并没有提及鹏程桥凶案,只是略有谈及了一些关于赵文杰做生意的事情。”
  听到师父如此说,沈骁不禁是微微皱起了眉头:“老师,你说会不会正因为两人关系太好了,所以那个周副镇长有意帮赵文杰遮掩?”
  听筒里,却是在下一刻,传来了闫朔略有些嗤之以鼻的轻笑:“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容易轻信调查结果,所以你这事情我没交给别人,而是我亲自去联系的,难道你小子连我都不信了?”
  听到闫朔的话,沈骁不由陷入了沉默,闫朔亲自帮他联系周副镇长,他内心之中自然是感动的,但感动归感动,对于闫朔带来的结果,沈骁倒是半信半疑。
  倒不是说他对自己这个老师的能力存疑,只不过电话联系比不上当面讯问,说一点最简单的,闫朔没有办法捕捉到周副镇长的微表情变化,而周副镇长则也不会有太多的心理压力。
  感受到沈骁的沉默,电话那头的闫朔再次开口:“虽然你们案件的详细信息我不了解,你也不方便透露,但单就这件事,我倒是觉得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性。”
  沈骁一听,双眼不由一亮,刚刚想要送入口中的一筷子菜又放回碗中:“老师你说。”
  “只要掌握一些技巧,通过心理暗示的手法,让这个周磊执意拆掉鹏程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吧?”闫朔说道。
  听到老师说出这番话,沈骁第一反应便是嗤之以鼻的一笑:“老师,你怎么还信心理暗示那一套?”
  在沈骁印象里,心理暗示在这些年,如同催眠一样,被影视剧作品和文学小说给神话了。
  闫朔也猜到了沈骁此时心中的想法,笑着说道:“当然很难像电视里那样,暗示你杀人你就杀人,但只是暗示你做一些简单的决定,只要掌握方法,我觉得并不难。我记得之前我们省检就有一个案子,一个官员被自己媳妇心理暗示了,对一家资质平平的竞标公司颇具好感。”
  沈骁也想到了闫朔所说的那起案子,不由心中一动:“那老师,你觉得怎么样才能让……”
  “打住。”闫朔打断了正欲继续往下问的话:“我们那个念头,可没学过心理学,这一点你自己去想。”
  说罢,闫朔便很是“不留情面”的挂断了电话。
  沈骁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差一点就透露了与案情相关的东西,老师应该是发现自己将要失言,才及时挂断了电话吧。
  无奈的摇了摇头,心理学方面,自己的确是该深入研究了。
  正欲关掉手机屏幕继续吃饭,发现专案组的微信群里,似乎其他三人的调查已经都有了一些眉目,于是沈骁连忙十分快速的扒拉了几口菜和饭,然后结完账后,便是疾步赶回犬马镇公安局。
  约莫十多分钟后,沈骁回到了专案组办公室。
  专案组其余三人都已经到了,正在交换着自己的调查结果,见到沈骁进来,连忙是各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看向沈骁。
  “我先说说我老师给我说的另一种可能性说一下。”于是,沈骁便将闫朔所说的“心理暗示”可能性说了出来。
  “心理暗示真的能做到这样吗?”不出所料,左佳和孙俊宇听到这种可能性后的反应,与不久之前的沈骁如出一辙。
  倒是白非,皱眉凝思了片刻,旋即道:“上学的时候在《审讯心理学》那门课学到过心理暗示,如果方法得当,的确是有可能让被审讯者陷入心理陷阱,不打自招。但对于犯罪分子使用心理暗示,我还没涉猎过,这得找专家去问。”
  “那你们认识什么专家吗?”左佳急切的问,仿佛“心理暗示”给她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我没有联系方式,不过可以找人问问。”白非说着,就要拿出自己的手机。
  沈骁却是摆了摆手:“现在哪里还需要那么麻烦。”
  旋即,三人只见沈骁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个国内著名的网络问答社区“zH”,旋即提了一个问题:“心理暗示一个普通朋友在未来做某个决定,是否有可能。”
  然后,在邀请回答的列表里,选择了一些认证都是一些心理学机构专家的人。
  面对三人略显惊讶的目光,沈骁淡淡一笑:“好了,现在说说你们的成果吧。”
  三人闻言,皆是无奈的对视了一眼。
  “怎么,不顺利?”沈骁挑了挑眉毛,问。
  “不是不顺利,而是这个赵文杰,底子太干净了。”孙俊宇瓮声瓮气的说道。
  白非也是点了点头,旋即便是打开投影。
  的确如同他们所说,从公安系统所查出来的资料,赵文杰实在是一个特别干净,毫无案底的人。
  除此之外,征信良好。
  还有献血、以及慈善的记录。
  换做是旁人,很难将这样一个人,和变态杀人犯联系到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就觉得他是个伪君子,面善心黑那种人。”看着投影上赵文杰文质彬彬的证件照,左佳咕哝道。
  沈骁不置可否的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白非和孙俊宇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着实让沈骁觉得有些奇怪,左佳有些主观倒也正常,孙俊宇毕竟是武警出身,不该如此。更别说白非,原本应该对赵文杰这个学长是带着一些崇拜情绪的。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左佳的问题打断了沈骁的思绪。
  沈骁又将投影上的资料看了一遍,目光最终停留在一行文字上:“自小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母亲于2009年去世,回到犬马镇跟着祖父赵俊宏和祖母董慧莲生活。秦淑华,女,79岁,是其赵文杰祖母董慧莲的好友,也是多年的邻居,在赵文杰在犬马镇上学期间,对赵文杰的生活上也多有帮助。”
  “资料清白,不代表品行善良。”沈骁笑了笑:“既然这位秦淑华还在世,不如先从她入手。”
  第十四章 旁人之言

  专案组的四人皆是“行动派”,敲定好行动方案以后,便是立即前往秦淑华家。
  秦淑华如今并不在犬马镇,而是在河州县县城南,是早些年河州县文联给安排的福利房,不知道是不是赵文杰车技好开车又快又稳,还是说有着心态上的不同,沈骁只感觉这一次没多久就到了河州县城,与几天前从县城来犬马镇时打车比起来要快得多。
  按照地址,在下午两点刚过的时候,四人来到了秦淑华的家。
  原本还有着这样那样的担心,却没想到,老太太很是热情的便将四人引进了屋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四人并没有向老太太说明自己是警察,而只是告诉老太太他们四个是赵文杰的朋友。其实这个说辞,细细想来是漏洞百出的,但老太太也并未表现出对四人丝毫的怀疑,更没有去打电话给赵文杰去求证,而是热情的招呼四人在客厅的老九沙发上坐下,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拿糖的,沈骁阻止了几次都没有阻拦住老太太的热情。
  终于,十几分钟后,这位名叫秦淑华的老太太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将一个带着轮着的软椅推到专案组四人所坐的沙发的正对面,坐下后,笑盈盈的问:“你们刚才说,你们过来有什么事?”
  “哦,秦奶奶,我们就是听说,在文杰小的时候,和您相处时间蛮多的,我们想了解了解文杰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沈骁连忙开口。
  秦淑华闻言,却是将目光看向左佳,神情颇为古怪。
  左佳被秦淑华的目光盯得着实有些发毛,坐立难安的问:“秦奶奶,我脸上有东西吗?”
  秦淑华闻言,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失态,连忙收回目光,然后笑了笑:“我不知道怎么说。”
  “秦奶奶您尽管有什么说什么,我们只是想更了解他一些。”白非说。
  听白非这么说,秦淑华的表情变得更加犹豫,奇怪的是,她还总是下意识般看向左佳,专案组四人心觉显然秦淑华这里应当不是什么好话,不然便不会如此吞吞吐吐。
  于是四人便十分有默契的没有催促秦淑华,秦淑华的犹豫持续了大概半分钟,秦淑华般仿佛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点头开口说道:“好,那我随便说说,你们也随便听听。”
  四人连连点头,目光灼灼的看向秦淑华。
  于是,只听秦淑华说道:“文杰那孩子,挺机灵的, 平常人也看不出啥毛病,别的小孩在他这个年纪都贪玩上网吧的,他就更喜欢一个人在家看书,至少我是蛮喜欢的。”
  听秦淑华说到这里,专案组四人内心对于秦淑华接下来的话愈发好奇了。
  秦淑华既然都这么说了,接下来肯定就要有转折了吧?
  果不其然,不出四人所料,只听秦淑华紧接着便说道:“可终究是自小父母离异,由母亲带大,后来母亲又早早过世了的孩子,心理上多少会有一些问题吧?”
  “怎么说?”沈骁明明知道此时自己表现的过于迫切会显得很可疑,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般,开口问道。
  秦淑华却仿佛并没有察觉到沈骁的反常,对沈骁回答道:“就说一个我亲自见过的事情吧,有一次啊,在我们一起的大院里,有一个人养的一只那种很瘦很小的狗,对着他一直叫,结果那狗第二天就死了,是被毒死的。”
  秦淑华一边说着,还一边双手比划着狗的大小给四人看,沈骁猜想,不是博美犬就是贵宾犬。
  当然,这不重要。
  “是赵文杰毒死的?您确定吗?”左佳已经很难控制住自己了,虽然她不是那种特别喜欢狗的,但也很难以置信一个小孩会因为那种毫无战斗力的狗对自己叫几声,就将狗毒死。
  秦淑华深深看了左佳一眼,长长叹了口气,遂点了点头:“要不为什么说我亲眼看到了呢。那时候院子环境不好,闹老鼠,家委会发老鼠药,我是楼长,我负责发,那狗对他叫的那天晚上,我就发现我那里老鼠药少了一包,那天晚上是文杰到我家吃的饭,除他以外没别人。何况那主人也知道院里最近在下老鼠药,管教的很严,那狗不会乱吃东西,那老鼠药,应该是混着什么香肠让文杰偷偷给狗喂了的。” 
  说了这些,再看四人的神情,名叫秦淑华的老太太似乎有些后悔自己说了这么一些话,连忙找补似的说道:“其实我后来想了想,青春期的小孩子很容易就把善恶好厌表现的很极端,何况文杰那孩子又是生活在不健全的家庭环境里。他之后虽然没上大学,但也蛮有事业心的吧,我听说去年他将他奶奶的一副遗作在国外拍卖了两百来万,现在回到犬马镇专心做生意了,对吧?”
  “哦,对!”沈骁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似是想要在秦淑华面前表现出他们四个的确是赵文杰的朋友,沈骁还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开了一家咖啡馆,刚开门,您要感兴趣我们开车带您过去瞅瞅。”
  秦淑华闻言,摆了摆皱巴巴,且无比泛黄的手:“既然现在文杰那么有事业心,你们就不要因为他小时候有什么过激行为而对他有偏见了。至于我,老胳膊老腿,就不跟你们年轻人去折腾了。”
  说着,秦淑华便从挎包中取出了几张百元钞票,直接递给左佳:“闺女,你替我把这些钱包个红包,送给文杰,他店开门我也不方便过去,但该给的还是要给的,一共八百块,做生意图个彩头不是。”
  左佳闻言当即就变了脸色,惊惶不定的下意识将求助目光投向沈骁。
  好在沈骁素来急智,连连摆手,对秦淑华说道:“秦奶奶,我们刚从犬马镇过来,见过您以后就要出去自驾游一段时间了,这样,我们给文杰打个电话,让他近段时间闲下来了看看您,您亲自给他。”
  秦淑华闻言,浑浊的双眼不知为何,竟然流露出了一抹失望,旋即她将手上的八百块钱收回挎包:“不用让他过来折腾了,年轻人,忙一些好,我也不过是在他小时候替他爷爷奶奶给他做过几顿饭,不值一提的。”
  “那……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先走吧?”孙俊宇似乎生怕沈骁抹不开面子又继续和老太太聊天,也生怕老太太聊得投机改变主意,直接给沈骁或者左佳递来几百块当见面礼,于是主动充当“恶人”,开口说道。
  专案组其他三人闻言,纷纷点头起身,似乎刚才四人拒绝红包的事情的确让秦淑华有些失望,秦淑华便也没有再挽留四人,将四人送到了楼道的电梯口。
  直到关上了电梯门,左佳才是压低声音开了口:“你们说,如果凶手真的就是赵文杰,老太太知道是因为她的话我们才确定了目标,不知道会做什么感想。”
  然而,左佳的话却并未换来其余三人的回应,包括孙俊宇在内,三人皆是缩紧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电梯内,竟是一阵沉默。
  好吧,左佳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又问了一个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
  “叮,一层到了。”电梯的毫无感情的提示音,打破了沉默,仿佛也打开了四人的话匣子。
  “白非,你们之前查赵文杰的时候,有没有查到他去年在国外拍卖董慧莲遗作的事情?”沈骁一面走出电梯,一面半转过身,对略慢于自己半个身位的白非问道:“他可以参加的国外拍卖会,应该不属于那种私人保密的拍卖会吧?”
  白非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个信息,不过资料显示,拍卖最终成交价好像是七万四千欧?折合下来怎么都不到两百万吧?”
  沈骁微微蹙眉,却又很快舒展开来:“也就是说,要不就是老太太有意对我们说谎,要不就是赵文杰对老太太说谎老太太信以为真了。”
  “应该是赵文杰对老太太说谎了吧,不然老太太没什么理由骗我们。”孙俊宇道。
  “不能说我们猜不到动机,老太太就一定说的都是实话,我倒是觉得,老太太的有些表现蛮奇怪的。”说罢,沈骁看向左佳。
  被沈骁这么一说,孙俊宇仿佛也是想到了这些,说道:“对啊,明明我们第一次来,老太太看左佳的眼神跟看亲闺女一样。”
  “哪有!”左佳鼓起嘴下意识反驳,大概是反驳完了才发现这两个字连自己都不信,不由得眼神有些躲闪。
  白非略一沉吟,问道:“诶,左佳,老太太会不会是你以前在市局做法医的时候,哪个死者的家属,所以你被认出来了?”
  白非毕竟是四人之中,最了解警务流程的,这个问题便问到了点子上。
  左佳想了想,摇了摇头,给出的答案却并不是绝对的否定:“这我就不知道了,其实我们做法医的,鉴定刑事案件死者很少,但鉴定意外、车祸的案件特别多。我就接手过四个刑事案件的鉴定,那四个家属倒是都记得,但意外、车祸的实在太多了,根本记不过来。”
  说到这里,左佳略一沉吟,旋即又摇了摇头:“不过…绝大多数我们见到的死者家属,对我们都并不友好,反而态度很恶劣,仿佛我们破坏了他们亲属的尸体却不能得出对他们有利的鉴定是滔天的罪过,老太太刚才对我倒是挺亲善,完全不像是死者家属的态度。”
  经过左佳一说,其余三人皆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照我说,我们就该尽快会一会那个赵文杰,这种鬼主意越多的人,往往胆子越小,没准一吓两吓的就露出马脚了。”见其他三人似乎又有了即将沉思的倾向,孙俊宇忍不住说出了他的想法。
  令孙俊宇着实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的这番建议,并没有换来三人鄙夷的否定,反倒是换来了三人深以为然的点头。
  旋即,便只听沈骁说道:“可以,我们今天就过去会会他。”
  于是,四人也不顾着休息了,马不停蹄的便是开车向犬马镇回赶。
  注意到了沈骁自从上车以后就拿着手机很是专注的看着,不由好奇的问:“沈哥,你在看什么呢?那么专注?”
  沈骁倒是也不隐瞒,说道:“之前在‘zH’上提的问题,有回答了。”
  听到沈骁这么说,三人这才想起来,之前沈骁在网络上关于心理暗示的提问。
  白非和左佳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登陆了“zH”,在此时前,他们就关注了沈骁的这个问题。
  孙俊宇自然也好奇,但他此时正在开车,没办法拿出自己的手机。
  看到孙俊宇这一副既想知道答案又不忘“开车使命”的纠结神情,不由抿嘴一笑:“你专心开车,回答我读给你听。”
  旋即,左佳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哇,有三条回答了?”
  “直接看字数最多那个。”沈骁说道:“另外两个没什么价值。”
  确实,三条回答中,一条是“题主想干什么?提醒一下,心理暗示去引导旁人做决定,可是违法的。”
  另一条是:“想学习心理暗示的技巧,可以私聊我,有专门的课程教学。”
  左佳撇了撇嘴,看向字数最多的那条回答,是一个首都知名学府心理学教授的回答:“你给的条件太少了,实在没办法给出具体的推论。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话,心理暗示其针对某件事情做出某种决定可以做到,但并不容易。反倒是引导这个普通朋友在短暂时间内改变一些处事习惯,相对来说容易一些。用一些简单的心理暗示手法去言语刺激,或者是视觉刺激,都可以做到。”
  “什么意思啊?”左佳对于这个回答看的有些一知半解,见车内其余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不由问道。
  “意思就是说,不针对某件事的暗示,而是在短时间内改变他一些对于事物的决策习惯,还是可以做到的。”白非解释道:“比如,原本可能周副镇长对于鹏程桥出事后,已经有了两种处理的想法,其一是相对保守的加强监控,而另一个激进的直接拆除,而如果我们的推断成立,赵文杰在与周副镇长见面的时候,通过一些心理暗示的方法,让周副镇长开始尝试做事更加激进一些。”
  左佳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旋即瞥了瞥嘴:“玄之又玄的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原来还是这个周副镇长本来就有了这个蠢主意,那个赵文杰只是顺水推舟给他投了一个赞成票而已啊。”
  白非无奈摇头:“不是这样的,跟蠢笨和聪明无关。每一个人在遇到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时,脑子里都会出现定势和创造性思维至少两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所谓定势简单来说就是保守型的方法,也称思维惯性。而创造性……”
  “打住!”左佳显然对于这些心理学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兴趣,直接打断了白非的话,旋即看向沈骁:“沈哥,你觉得呢?”
  沈骁对着因为被打断话语而神情颇为扭曲的白非投去了一个同情又无奈的笑容,旋即耸了耸肩,对左佳说道:“我相信专家的话,也相信我和我老师的判断,赵文杰在与案件有关的一系列事情中,嫌疑最大,值得仔细调查。”
  “可是……”一直在开车,没怎么说话的孙俊宇开了口:“如果真的是赵文杰,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让周副镇长拆了鹏程桥?他如果是凶手,不是应该希望鹏程桥保留原样吗?拆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为什么呢?
  “现在不纠结这些想不通的了,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了赵文杰的嫌疑,就从其他地方好好调查他,等查到了真相,这些谜团应该就迎刃而解了。”沉默了许久,沈骁开口。
  三人皆是点头,但沉默的气氛却保持了一路。
  直到下午3点22分,这辆警车停到了犬马镇中学正对面,“解压咖啡”门口的路边。
  第十四章 古怪的咖啡店


  这“解压咖啡”已经不同于几日前沈骁和白非去往犬马镇中学时匆匆一瞥所看到的模样,而是从外到内,都已经装潢一新,更是零零散散已有人出入,显然是已经开业了。
  沈骁与专案组其他三人一同进入店内,虽然心中深知此行而来的目的,却还是不禁为赵文杰对这家店面的装修所感叹。
  倒不是说这里装修得多么奢华,说起来反倒比较简约,装潢和桌椅摆设整体皆为深褐色,而器皿、杯垫、墙上的相框、盆栽中的花则整体为白色,整家店面入眼便是深褐色的和雪白色,配上右前方角落复古的钢琴,以及钢琴右面有着诸多浮雕的装饰性圆柱,若不细究,还真有一种欧洲中世纪的风格。
  此时的店内,客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坐了三桌一共只有三人,而挂着一个深褐色围裙,正在咖啡机旁忙碌的赵文杰看到四人走近,连忙热情地迎了过来:“四位请随便坐,需要喝点什么?”
  沈骁没有急着回应,而是等赵文杰走近后,给了白非一个眼神,白非会意,拿出警官证,对赵文杰道:“不喝,就来问点事。”
  赵文杰对专案组四人摆出的“请”的动作戛然而止,热情的笑容也是直接僵在了脸上,仿佛时间在赵文杰身上静止了那么三四秒的时间。
  “警官,我也没做什么犯法的事啊。”赵文杰显得有些紧张,以沈骁多年审问违纪官员的经验,赵文杰此时脸上的神情并不是装出来的。
  左佳闻言,鼻腔之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沈骁转过脸,对左佳严肃地摇了摇头,旋即换上了一副较为平和的笑容,压低声音对赵文杰道:“放心,我们不是来抓你的,只是有些事情问问你。”
  说着,似乎还十分体谅地看了一眼咖啡机:“你先忙生意,等你忙完了再说。”
  似乎对于沈骁不惊动顾客的举动很是感动,赵文杰向沈骁投去了一个充满感激的目光,旋即转身回到咖啡机旁,再次忙碌起来,可以见到的是此时的赵文杰,做事的动作都比刚才要利落了许多。
  而专案组四人,则如同无所事事般,在这不足二十平米的咖啡店里转悠了起来。
  当然,只有他们心中明白,在来的路上,沈骁可是有交待任务的,这个赵文杰现在是头号嫌疑人,从头到脚都充满着可疑,所以从进店起,他们四个人就要无时无刻去寻找赵文杰的疑点。
  左佳和白非去到了右面的照片墙,仔细观察上面挂着的照片。
  而孙俊宇则是对角落里那些盆栽来了兴趣。
  至于沈骁,先是去到右面角落,端详圆柱上的浮雕。
  片刻后,沈骁似乎对圆柱上那些取材于欧洲神话类经典画作的浮雕失去了兴趣,又将目光挪移到了一旁的钢琴上。
  虽然沈骁不懂音乐,不懂钢琴这个乐器,不过偏巧他却认识这个深褐色立式钢琴琴身上的标识。
  斯坦威,国际最顶尖的钢琴品牌。
  他曾在一个违纪官员的家中见过,老师闫朔告诉他,这种钢琴,最便宜的都要十多万。
  想着,沈骁就下意识地打开了钢琴的琴盖,用手去触摸琴键。
  “不要动!”这时,只听到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
  沈骁回过头,神情之中带着些许的错愕,因为发出这声厉喝的,是不久之前对四人还无比讨好的赵文杰。
  下一刻,沈骁微微挑了挑眉头,收起了错愕神情,一脸玩味地看着赵文杰。
  原本他还担心,会不会赵文杰过于狡猾不露马脚,很难从其身上找到疑点,没想到赵文杰自己就先坐不住了。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冲动反应所带来的后果,赵文杰原本气势汹汹的神情忽得从他脸上散去。
  旋即,只见赵文杰向沈骁投去了一个颇为不好意思的笑容,说道:“抱歉,这是我初恋女友的遗物,一般我不让别人碰。”
  听到赵文杰这么说,沈骁顿时恍然,他的女朋友,那不就是阿棠吗,阿棠客死异国他乡,赵文杰对于初恋女友情深意切,不让他人随便动其遗物,也是可以理解的。
  自小便以“脸皮厚”而著称的沈骁却是没有因此表现出半分愧疚,冲着赵文杰淡淡一笑:“不好意思。”
  旋即,如同是岔开话题一般,伸手指了指圆柱右面角落那一扇小门:“这里是洗手间吧,借我用一下。”
  哪知刚刚才平静下来的赵文杰面色再次一变,一个箭步就挡在沈骁和那小门之间,说道:“出门左拐三十米路边有个移动公厕,店里没有,这里是早餐操作间。”
  沈骁见状,似笑非笑眯起双眼,看向赵文杰:“你不是卖咖啡、奶茶这类饮品的吗,怎么还卖早餐?”
  “小本生意,这里又有需求,能多赚就多赚一点。”赵文杰再次强制性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满脸堆着虚伪的假笑,对沈骁说道。
  “窗口那么低?”沈骁敲了敲操作间对外那距离地面高度看起来还不到一米的窗口:“这取餐得弓着身子吧?而且能来你店里的,大多都是学生家长。”
  赵文杰闻言,讪笑着点了点头道:“装修的时候把中学生和小学生的身高搞混淆了,再改也不好改,所以现在一般都是我帮顾客去取餐。”
  沈骁点了点头,挪了挪步子,走到收银台,看向收银台后悬挂的营业执照。
  不等沈骁开口,只听赵文杰又说:“关于食品经营许可,正在办理,这星期就能下来。”
  沈骁点了点头,遂收回看向营业执照的目光,看向赵文杰,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家早点也是你做吗?忙的过来吗?”
  “不不不,专门请了两位早点师傅。”赵文杰连忙否认,旋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又补充道:“两位师傅的健康证也正在办理,很快就能下来。”
  “哦。”沈骁看似漫不经心地四周打量了一眼,旋即重新看向赵文杰:“那你就安排两个师傅住操作间里?操作间有多大?符合规定吗?”
  “不不不,有给他们租房子住,他们现在已经下班了。”赵文杰道。
  “那你通知他们过来一趟,或者把他们的地址告诉我,我有话要问。”沈骁斜倚在收银台上,神色悠闲地对赵文杰说。
  不了解沈骁的赵文杰又哪里知道,沈骁往往只有在自信发现了新的疑点,精神处于高度兴奋甚至是亢奋时,才会摆出如此这般的姿态。
  “这……”听到沈骁的要求,赵文杰的神情顿时变得很是为难,眼珠在眼眶中不断翻转,像是正在竭力思考为自己开脱的办法。
  而沈骁呢,此时看向赵文杰的双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像极了观察猎物的猛兽。
  “大宇!”不等赵文杰支支吾吾出什么结果,沈骁便是开口叫道。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默契,孙俊宇听到沈骁的叫声后,立即会了意,掏出自己的警官证,对店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瓮声瓮气地说道:“警察查案!”
  几个客人闻言,本是想要发泄自己的不满,但看到孙俊宇那似乎能杀人的如刀目光,连忙又是各个把话都吞回到了肚子里,匆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逃一般地离开了。
  白非见状,也是在下一刻起身,来到咖啡店门口,将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旋即双手环胸,便就那般伫立门口。
  这种事其实应该由左佳来做,不过白非见左佳此时那一副好奇又期待的模样,想罢即便让她来门口站岗指不定起不到半点的作用。
  见到四人此般行为,赵文杰显得是更加慌张了,却见他有些无措地对发号施令的沈骁问道:“警官,你们这是做什么?”
  沈骁并没有丝毫回答赵文杰问题的意思,而是用十分冷漠的口吻对赵文杰命令道:“把操作间的门打开。”
  “警官,这不合适,没有打扫,脏……”
  赵文杰显然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沈骁连看都不去看他一眼,便直接对刚刚走近的孙俊宇道:“把这门破开。”
  “警官,您有搜查证吗?”听到沈骁下达这个命令,赵文杰脸上的神情不再作伪,阴沉地看着沈骁和孙俊宇。
  “没事,你尽管砸,紧急情况下,为了避免证据灭失,没有搜查证也能搜查。”沈骁依旧没有去看赵文杰,对孙俊宇说:“大不了到时候照价赔偿,我再写个检查接受一下教育,不碍事。”
  沈骁的话仿佛定心丸,孙俊宇听了之后,点了点头,不再犹豫,朝着那操作间的小门便是狠狠一脚。
  一脚竟然没有直接将门踹开,这是着实让沈骁惊讶的,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武警用尽全力,竟然没有将一扇小门踹开,光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当然,对于孙俊宇来说,和世界并没有踹不开的门,一脚不行就两脚,两脚不行就三脚……
  连踹了三脚,小门终于是咔嚓一声,应声而开。
  “卧槽?!”踹开门的孙俊宇自然顺势第一个进入到这个所谓的操作间内,沈骁还未进入操作间,便听到了孙俊宇的这一声惊呼。
  孙俊宇的这一声惊呼并没有办法让沈骁可以及时的反应,因为就在下一刻,沈骁便也紧随而入。
  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证明孙俊宇的并非大惊小怪,哪怕是沈骁,也是差点跟着叫出一声“卧槽”。
  宽约两米,长约四五米的操作间,摆设等东西倒也都是普通的厨房用具,但……橱柜以及橱柜上的案板,墙壁还是其他厨具,都比常见的要小得多,如同儿童的玩具一般。而墙面、天花板、地面,竟然都是由如同镜子一般的反影材料,只要走进操作间,除了被踩实的脚底板,可以看到自己浑身上下任何一处。
  视觉冲击相当震撼,让沈骁不禁想起了儿时去那种公园里玩的室内镜子迷宫。
  不过,沈骁毕竟是很善于冷静的人,短暂的震撼过后,他便恢复了清醒,也想起了打开操作间的初衷。
  似乎,的确如同赵文杰所说,他所雇的早点师傅已经下班了,操作间里空无一人。
  可若是如此,赵文杰又遮遮掩掩个什么劲?
  正当沈骁心中生出此般疑惑之时,孙俊宇却突然开口:“橱柜里有声音!”
  虽然沈骁并未听到什么孙俊宇所说的声音,但也是无疑有他的走向那个橱柜。
  孙俊宇是武警出身,六觉都比他这种普通人要敏锐太多。
  走到橱柜旁,沈骁站在橱柜门的背面,将手放在橱柜门把手上,深呼吸一口,心中默数“三、二、一”,旋即猛然拉开橱柜门。
  沈骁之所以站在橱柜门的背面,便是为了自己安全考虑,当然,也因为这样的考虑,只是也因为这样的考虑,导致沈骁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那橱柜中到底有着什么。
  “卧槽!”这是沈骁今天第二次听到来自孙俊宇的惊呼。
  这还不算,被好奇心驱使,紧随孙俊宇而入的左佳,目光投向橱柜的片刻之后,也从口中发出一声“啊”的惊呼。
  孙俊宇虽说是武警出身,但看到一些生平未见的东西,发出惊呼也实属正常,但左佳呢,来犬马镇之前,她的工作都是跟死人打交道,而且据她自己说更多接触的是如车祸这种意外死亡的事情,胆子应该比起孙俊宇来说只大不小,她此时都能惊慌成这样。
  难不成,橱柜里有一具死相及惨的尸体?
  沈骁不及细想自己的推论是否合理,便是出于本能的调转身形来到了橱柜前方,抬眼向打开的橱柜内望去。
  橱柜里并没有沈骁想象中那无比血腥,死相极惨的尸体,但下一刻,沈骁还是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橱柜内,是两个抱在一起的人。
  是活人,但正因为是活人,才无比得可怕。
  因为他们两人的脸,呈现出的是一种极其不正常的扭曲——斜眉歪眼,斜嘴歪鼻,歪斜得没有一点对称可言,没有一丝规律可循。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最令沈骁感到遍体生寒的,是这两人的脸上,都有着数十道细如丝线,无规则排列,如同乱麻的红色印记,加上他们此时似乎因为受惊过度而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第一眼看过去狰狞可怖极了,也难怪孙俊宇和左佳都被吓了个不轻。
  ……
  五分钟后,解压咖啡的大堂内。
  “说说吧,怎么回事?”沈骁手捧着一杯咖啡,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被戴上手铐,并且被孙俊宇充满警惕的目光盯的死死的赵文杰。
  比起之前,赵文杰倒是显得硬气了许多,笑道:“没错,他们俩就是我雇佣的早点师傅,只不过并没有来得及给他们租房子,这点我撒谎了,可这也不至于被铐起来吧?”
  “雇?”沈骁冷笑一声,看着正在被白非和左佳安慰的两个刚从橱柜中接出的中年人;“赵老板还真的很会用词啊,这两位有很明显的精神障碍,连最基本的认知能力可能都存在缺陷,您把这两人绑到你店里来获取劳动力,还真是胆大啊。”
  两个“早点师傅”一男一女,皆是身高一米二左右的侏儒人,单从二人时而迷茫时而惊恐的眼神,便可以断定两人的精神绝对不正常。
  “他们没有攻击性,也跑不出来。”赵文杰仍然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
  沈骁闻言,却是点头冷笑:“是啊,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在那个操作间里装满镜子,又给他们俩脸上画满可怕的花纹,以他们的认知能力,当然害怕得跑不出来。”
  “我……”仿佛被沈骁说中了一般,赵文杰的脸憋得通红:“国家有政策,帮助精神病人就业,我……”
  看到沈骁嘲讽的目光,赵文杰连这句话都气势都软了半截:“即便我有赚取廉价劳动力的嫌疑,也不至于被抓起来吧?”
  “是不是绑架来的还两说呢!”左佳有些听不下去了,语气嘲弄地说道。
  赵文杰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门口却是突然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应该是局里的车来了。”白非说道。
  ……
  赵文杰在专案组这一次的突击检查中,暴露的是非法雇佣精神病患者的嫌疑,所以即便专案组四人心中再如何不情愿,赵文杰还是在第一时间移交到其他警察的手中。
  回警局的路上,见沈骁一直保持着沉默,白非还以为沈骁是为了没有从赵文杰身上找到和杀人案相关而情绪不高,于是宽慰道:“放心,局里都是自己人,名面上我们虽然不能审他与杀人案相关的东西,但我跟那王哥说过了,他们会试着帮我们套话。”
  王哥,就是刚才带队带走赵文杰的犬马镇警察。
  对于白非的话,沈骁不置可否:“我原本以为,今天近距离接触赵文杰,许多原先觉得奇怪的事情能明白不少,没想到奇怪的地方反而更多了。”
  “比如说?”左佳听到沈骁说又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左佳好奇的两眼发光。
  “比如,那个钢琴,既然是阿棠的遗物,那为什么要放在这种公共场合?”沈骁说道。
  三人闻言,不禁赞同的点头,是啊,明明表现得很是珍贵的样子,碰也不许碰,那为什么还要放在店里呢?他就不怕不留神,在这里的顾客摸摸碰碰。
  白非道:“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是他为什么要雇佣两个精神疾病患者做早点,如果单纯为了省钱,我觉得他应该不缺钱才对。这种事情败露,罚款肯定要比他赚取的劳动力多得多,我觉得他不至于法盲到这种地步。”
  “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听到沈骁和白非的相继发言,孙俊宇似乎来了灵感,突然开口。
  “说来听听。”
  沈骁饶有兴趣地看着孙俊宇,反倒是把孙俊宇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憨憨一笑,道:“之前,你没有打开操作间的门,赵文杰表现得倒是很正常,心虚,激动,想要遮掩。但打开门以后,他就变得特别……特别老实了。我一开始还担心他把左佳当人质来着,因为左佳一直站在他前面,他只要一伸胳膊,就能卡住左佳的脖子,但他没有。”
  “什么话?我也是学过擒拿和反擒拿的好吗?”左佳冲着孙俊宇翻了翻眼睛:“他不攻击我,是明智的选择。”
  “我指的不是他攻不攻击你,而是他情绪的冷静。”孙俊宇自知口拙,一着急,脸上都冒出了汗。
  讨论间,车子已经驶回了犬马镇公安局。
  那个王哥审讯赵文杰以及调查赵文杰需要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因为专案组现在只有从赵文杰身上找突破口一条路,所以暂时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沈骁就索性让大家自由活动。
  只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白非就带来了一个不是多么好的消息,白非是从周边一个农村人家花了三万块买的这一对精神障碍的“早点师傅”,这两人的确没有攻击性,只有天生的认知障碍,做一些简单的早点的确是这对精神障碍的夫妇的技能。
  手续虽然不合法,但是并没有造成什么不良后果,罪不至于被逮捕更别说判刑,顶多是批评教育一番,最多罚点款,勒令停业整改的事情。
  “王哥说,他那边顶多再拖半个小时,如果我们还是想不到什么与他相关的证据,他也就只能放人了。”白非说道。
  放人?沈骁当然不会愿意好不容易抓到的赵文杰就这样从警局离开。
  赵文杰身上的嫌疑太大了,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沈骁也完全认定了,赵文杰就是此案的凶手。
  必须要从赵文杰身上找到新的疑点,还要快!
  沈骁闭起双眼,打开自己的“记忆宫殿”开始整理所有有关赵文杰的疑点。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沈骁突然睁开双眼,如果,那对患有认知障碍的夫妇只是赵文杰专门用来转移注意力的呢?
  “白非,从哪里能搞到中学门口门面房的设计图纸?”沈骁连忙问。
  白非知道,沈骁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连忙说道:“等我两分钟。”
  不到两分钟,白非就通过微信发给了沈骁一张平面设计图。
  “从西到东长7.03米,从南到北长4.5米。”沈骁默默记下了设计图上室内面积的数据,然后闭上双眼。
  脑海中,他再一次来到了“解压咖啡”。
  果然不对!“解压咖啡”从南到北的长度,顶多4.2米,少了30厘米!
  从小,他便有很强的空间敏锐性,虽然没有绝对的测量过,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孙俊宇,带着家伙,跟我走!”沈骁睁开双眼,语气急促地说道。
  说罢,沈骁便起身向专案组门外走,孙俊宇闻言,一脸的激动,几乎是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两步便是跟上了沈骁。
  “那我们俩呢?”左佳问道。
  “你和白非,继续拖住赵文杰,再拖半个小时,或者二十分钟也行。”沈骁说。
  白非摇头:“王哥那边已经用思想教育的方式拖了半个小时了,想再拖二十分钟很难。”
  “镇上那个宣传片,给白非看一遍。”沈骁想了想,又说:“最近省检公众号有一个《举报渠道更多元 群众监督更给力》的宣传片,让他学习学习,然后那下面还有个知识竞答,让他做一遍。”
  沈骁说完,就带着孙俊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十六章 他的密室藏了个女人

  “这门能打开吗?”二人到了“解压咖啡”门口之后,沈骁一脸尴尬地看了看店面的卷帘门,对孙俊宇问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沈骁自认自己并不是什么智者。
  所以,他一路只想着“解压咖啡”店内空间上的秘密,而忽略了如何进入店内的事实。
  卷帘门,可不是踹几脚就能踹开的。
  没准踹的声音太大了,还会被心存怀疑的人报警,局里如果因此派人过来,笑话就闹得太大了。
  似是看出了沈骁的窘态,孙俊宇咧嘴一笑,什么也没说,便从刚才出来时自己所带的皮包中拿出了一把钥匙,往锁眼里一插,一拧,然后下蹲将卷帘门毫不费力地打开了。
  扭转过头,冲着沈骁颇为震惊的神情,孙俊宇道:“赵文杰涉嫌绑架,局里本来就有调查他营业场所和住所的权利,只不过他刚到局里嫌疑就基本被解除了,但钥匙,白非早就从那个王哥那里帮我们要到了。”
  沈骁闻言,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旋即说道:“那我们得抓紧了,他一旦被放出来了,我们的调查就不合法了。”
  这个道理,孙俊宇显然也懂,于是点了点头,一弯身,率先进入到了店内。
  待得沈骁也进入店中,孙俊宇便将灯打开,然后将卷帘门从内部关上。
  “沈哥,你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孙俊宇也开始如左佳一般称呼沈骁“沈哥”。
  听到孙俊宇的问题,沈骁加思索地用手指了指最南面的那面墙:“那强厚三十厘米你信吗?”
  孙俊宇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沈骁的意思,大步流星地就走到店南面,翘起手指东敲敲,西敲敲。
  “沈哥,都是实心的。”孙俊宇基本将这整面墙都摸了个遍,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沈骁看了看。
  沈骁点了点头:“我知道。”
  旋即沈骁用手指了指那架钢琴:“咱们把这架钢琴挪开你就大概明白了。”
  孙俊宇不明所以。
  那么大一片区域都是实心的,就算钢琴后面这墙面是空心的又能怎么样,三十厘米,也就巴掌大,能藏什么?
  但出于对沈骁的信任,孙俊宇还是点了点头,和沈骁一左一右挪动钢琴。
  “我以前见得高档钢琴底下都有轮子,这个怎么…那么难。”孙俊宇憋红了脸,才和同样憋红了脸的沈骁将钢琴挪动了一小步。
  “估计是诚心不想让人挪动吧。”沈骁咧嘴说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骁这句话刺激到了孙俊宇的倔脾气 ,激发了孙俊宇的潜能。
  只听孙俊宇沉喝了一声,脸上青筋是陡然暴起,下一刻,沈骁只觉得钢琴轻了几分,于是沈骁也连忙卯足了全力,这一次,钢琴终于被向外挪动了约莫半米的距离。
  “这……这……”看到钢琴后的场景,孙俊宇惊得是张嘴支吾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一次没有喊出“卧槽”,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去理解此时眼前所看到的东西。
  钢琴原本贴合墙壁的背面,并不是孙俊宇传统认知的直线,而是向内斜的,似乎是专门被人截小了一截。
  而与其贴合的同色墙壁,竟然也是斜面,而且与钢琴背面的斜面正好相反相吻合,是向外多出的。
  “所以……”孙俊宇终于算是反应了过来:“如果不挪动钢琴,不仔细观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钢琴背面是斜的,墙也是斜的。”
  沈骁不置可否地一笑:“这个钢琴,他不让我碰,是害怕我发现音色不对。”
  说着,沈骁掀起琴盖,用食指随便地按下了几个钢琴的白键,等钢琴的声音传遍店内后,沈骁勾起嘴角,笑了笑:“事实上,我压根听不出音色有没有不对劲,就算听出来,也压根不会往这方面想,反倒是他的那一句带着心虚的娇憨,让我开始产生了怀疑。”
  孙俊宇咧嘴一笑,旋即用手敲了敲那钢琴后斜多出来的墙面,果然,发出了空音。
  “不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不会是一具尸体吧?”孙俊宇颇为好奇地看向沈骁,而沈骁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时而盯着钢琴右侧的装饰型圆柱,时而又看向圆柱右侧那个不久之前被孙俊宇几脚踹变形的操作间小门。
  孙俊宇有些自讨没趣,蹲下身,从自己带来的工具包中拿出了一个铜色小锤,旋即又拿出了一个凿子,对着那突出的墙面比划了起来。
  “应该不在这里。”沈骁对孙俊宇说。
  沈骁这句话说的着实有些没头没尾,让孙俊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沈骁指了指操作间的门:“真正有意思的在这里。”
  旋即,便见沈骁迈脚再次走入了那贴满“镜子”的操作间。
  孙俊宇似乎有所觉察,连忙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一次,沈骁没有将注意力看向那矮小的橱柜,而是看了看这个门,又用手摸了摸门后的墙,旋即脸上便是流露出了“果不其然”的神情。
  虽然沈骁还没说明,但是孙俊宇已经全都搞明白了。
  “这门竟然另一面也不是平的,门后的墙也是斜的,我们之前怎么都没发现?”孙俊宇挡住一只眼睛,看着门板,旋即展开双手在门后的墙面摸了摸,不由有些自责的感慨。
  “当时这门打开以后我也看出有些歪斜,不过我没多想,只是想着被你踹变型了。”沈骁叹了口气,一面在这镜面墙壁上摸索,一面说:“而且我们当时被这里的布置,还有橱柜里的早点师傅转移了注意力,没有注意到这些也不奇怪。”
  孙俊宇点了点头,环视四周:“而且这些镜面各种反影,也能影响我们,让我们即便看到了后面的墙似乎是斜的,也只会下意识地以为是反影造成的视觉偏差。”
  “或许,无论是镜面,还是那对早点师傅,都是为了让我们不将注意力放在这面墙上。”沈骁笑了笑:“好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干活了,让我们看看这墙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孙俊宇闻言,双眼绽放出无比兴奋的光芒:“从哪里拆?”
  沈骁闻言,用手指了指门后镜面墙的一个缝隙:“你从这里试试。”
  其实,说起这种事情,孙俊宇再怎么来说都比沈骁要专业,可是此时却是要听沈骁的指令,可见经过几天的相处,沈骁在专案组中已经有了不小的威望。
  孙俊宇的虽然说不上是多么娴熟,却也是知道从哪里下手以及怎么去用力。
  而那镜子般的墙面,也在一分钟后,轻轻松松的掉落了50*50厘米的正方形玻璃板,露出里面的雪白色墙壁。
  “还真是一面镜子啊,我还以为是什么特殊材料呢。”孙俊宇看着手上的正方形镜子,啧啧道。
  沈骁却是看着那面镜子下的墙壁,冷笑道:“镜子是真镜子,可这墙未必是真墙。”
  孙俊宇顿时就明白了沈骁的意思,如果这后面真的有东西的话,那身为藏东西的人,赵文杰怎么说也得有一个方便存取的方式,这个镜面那么轻松就卸下来了,位置又隐蔽,很有可能正是赵文杰藏物的地方。
  赵文杰先是伸出手指轻轻的敲了敲,那白色的“墙壁”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果然只是刷着白漆的木板而已。
  这一下就简单多了,孙俊宇三下五除二,就找到了木板的解封,没怎么费力气的,就将木板打开。
  木板之后,果然有着一个黑漆漆的一个空间。
  孙俊宇下意识地拔出配枪,将头探入到里面。
  很快,沈骁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孙俊宇的声音:“沈哥,有个人!”
  “人?是活的还是死的?”沈骁不由问道。
  孙俊宇并没有立即回答沈骁的问题,而是将身子又向里面探了探,约莫又过去了十几秒的时间,沈骁再次听到了孙俊宇的声音:“是活的,还有呼吸。”

  很难想象,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是如何藏得住一个人的。
  但沈骁现在根本无暇去细想这些,而是连忙说道:“我打电话叫人,你赶紧先把人弄出来。”
  既然需要孙俊宇去判断是死是活,那说明此时这个狭小空间里藏着的那个人,至少也是昏迷状态,情况只可能比之更糟。
  于是,沈骁先拨通了120的电话,说明地址和原因后,又打了一通电话给白非。
  对白非,沈骁却只是交代了极其简单的一句话:“留住赵文杰,他涉嫌非法拘禁。”
  等他挂断电话,孙俊宇已经从这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密室”的里面拖出了半个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白皙的足,然后,是十分有漫画感的铅笔腿,牛仔热裤……
  沈骁连忙收回目光。
  虽然目前孙俊宇只将人拖出了一半,但单从身材和穿着,以及孙俊宇这小心翼翼的状态,已经基本确定是一个女性。
  难不成,这是赵文杰即将杀害的第三个目标?
  有这样的推断,只因前两个受害者皆是女性,只不过,也有让沈骁想不明白的地方,近期公安局已经和犬马镇中学一直保持着联系,如果有学生家长失踪,学校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专案组,但截止一个多小时前,专案组没有收到学校任何关于家长失踪的报案。
  在沈骁疑惑的时间里,孙俊宇已经把这个被赵文杰通过“视觉魔术”藏在墙壁之后的女性完全的拖拽了出来。
  不出所料,这个女性的确是处于昏迷状态,不过令沈骁倍感意外的是,不同于之前的两个被害者,这个昏迷的女性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也就和左佳年纪差不多,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有高中生年纪的孩子。
  出于本能的,沈骁就开始使用他的想象力,开始推断这个年轻女性的身份。
  很快,沈骁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她可能是某个犬马镇中学学生的继母,或者是男性家长专门请来监督自己孩子的,所以,即便她早就失踪了,那个孩子因为不喜欢她,也有可能通过一些手段瞒住学校。
  镇子面积不大,也有一定的好处,沈骁还在思索间,店外就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看了看时间,这才距离沈骁打出去120过去了不到四分钟的时间,这在久居大城市的沈骁原先是想都不敢想的。
  沈骁连忙跑出操作间,将卷帘门由内打开。
  两个医护人员连忙拿着担架将那个不知名的年轻女性送上了救护车。
  “你先跟着一起去医院,我在这里再看看。”沈骁对孙俊宇说道。
  孙俊宇明白沈骁是想看看那个密室的玄机,便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将他的工具包留给沈骁,然上了救z护车。
  而沈骁则是返回到“解忧咖啡”的操作间内,趴在地上,拿出工具包中的手电筒,对着那个密室内照去、
  密室的确很是狭小,如同沈骁之前脑海中勾勒出的画面一样,呈现一个横着的不太规则的扁菱形,容人的长度一米六都不到,最宽的地方倒是让沈骁有些意外竟然有一米多宽,以这样的长度和这样的角度,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宽的空间。
  不过很快沈骁也就明白过来,多半是操作间门口的圆柱让出了一些空间。
  之所以用手敲击圆柱并没有听到空心的声音也可以理解为圆柱有一半是实心的,这也正是赵文杰的高明之处。
  让沈骁难以理解的是,赵文杰似乎倒也没有太过不人道,这狭小的空间里,他专门做了一个软垫,不至于让那个年轻女人直接坐或者躺在冰凉的地面上,除此之外,软垫上还放着一双运动鞋。
  如果赵文杰真想杀了这个年轻女人,不至于做软垫。如果只是单纯为了囚禁玩弄,留下一双鞋又显得多此一举。
  当然,沈骁并未在此事上过于纠结,而是对密室拍了几张相,又录了一段视频,等白非从镇公安局调派而来保护现场的刑警一到,便是连忙赶回了犬马镇公安局的专案组。
  面对白非和左佳好奇的目光,沈骁将和孙俊宇发现的全部经过给二人毫无遗漏地讲了一遍,听得二人的神情是多次变化。
  等沈骁讲完,左佳有些埋怨道:“案情好不容易有那么大的突破,结果我却不在场,实在太可惜了。”
  听到左佳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沈骁不禁莞尔:“不能这么说,我们专案组每个人分工不同,如果没有你和白非帮忙拖住赵文杰,还不知道赵文杰这个狡猾的家伙搞出什么幺蛾子,说不定发现不对逃之夭夭了都有可能。”
  沈骁的这番话,像是提醒到了左佳:“沈哥,你说这个世界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啊?”
  沈骁被左佳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看到左佳一脸认真的模样,沈骁不禁是笑着打趣道:“看来你这个法医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很是不够啊。”
  左佳却仿佛对于沈骁的调侃毫不在意,而是煞有介事地说道:“你不知道啊沈哥,就在你打电话告诉我们拖住赵文杰的前三分钟,赵文杰突然就发狂,发疯。现在想想,难道不是你们发现了他的密室,让他产生了某种感应吗?”
  沈骁闻言,不禁看向白非,左佳将事情说的如此玄之又玄,让沈骁有些难以相信。
  白非迎着沈骁投来的疑惑目光,微微颔首,算是承认的确有赵文杰突然发狂的事情,不过旋即,白非又开口表达了自己对这件事情的不同看法:“我倒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玄,或许是我们找各种理由拖延时间,引起了赵文杰的警觉,然后就气急败坏了,但巧合的是他气急败坏的时间正好和你们的发现碰上了。”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左佳很是不满的开口驳斥:“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解释不了都归结于巧合?”
  “但这世界上巧合的确很多。”白非道。
  “就是因为你们这种凡事都喜欢归位巧合,世界上才有那么多巧合!”左佳越说越生气,甚至有了想要站起来与白非争辩的意思。
  沈骁见势不妙,连忙摆手制止:“停一下,现在讨论是特异功能还是巧合我觉得意义不大。”
  听到沈骁开口,两人终于止住了争辩,将视线看向沈骁。
  于是沈骁开口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从赵文杰身上套出话来,我觉得这事我们一定不能急,我们先要从他为何绑架囚禁那个女人入手,之后对他的审讯中,除非我们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否则都不要提鹏程桥杀人案的事情,因为他这个人太狡猾了,我们一旦过早的透底,会给予他编织谎言的时间。”
  说罢,专案组三人便起身,走出专案组办公室,去往审讯室。
  只是,还不等三人交接进入审讯室,孙俊宇的电话却是打到了沈骁的手机上,带给三人了一个有些意外的消息——那个被赵文杰囚禁的年轻女人已经醒过来了。
  第十七章 孙菲菲

  “我先去问问基本的情况,你们先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审赵文杰,等我这边有情况了,我们再进一步去审鹏程桥杀人案的事情。”沈骁对白非和左佳说着,便是转身向外走。
  只是走了没几步,仿佛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回过头来说道:“要不左佳你跟我走,如果这个被囚禁的女人如果情绪不稳定的话,我和孙俊宇作为异性,平复她情绪肯定没有你作用大。”
  “好!”左佳似乎又找到了自己在专案组中的作用,很是欣然的点头。
  “辛苦了。”沈骁对着白非笑着点了点头,旋即便是和左佳前往了犬马镇人民医院。
  沈骁叫左佳一同前往并不是一件多此一举的事情,刚到医院,孙俊宇就带给二人了一个对于眼前局势来说并不算积极的消息:“这个被赵文杰囚禁的女人虽然苏醒过来了,但是精神状态特别不正常,两眼不敢看人,说话颠三倒四的,精神科的医生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而引发的应激反应。”
  “惊吓?”左佳有些疑惑:“赵文杰和这个女的什么仇怨啊,干嘛吓唬人家啊。不对啊,前两个死者的死亡鉴定也没有说她们死前有遭受过惊吓啊?”
  沈骁沉吟片刻,却是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受到了惊吓,而是被社交剥离,又被困在了那样小的一个空间里,正常人都会精神失常的。”
  “哦对,以前上学的时候好像听过这样一个试验,说一个心理学家把人关在一个房间里,不能与外界有任何的沟通,有人一两个小时都坚持不了。”左佳若有所思道:“更何况赵文杰关押那个女人的空间又那么狭小,换作是我应该也会疯掉。”
  沈骁点了点头,看到孙俊宇此时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猜到了孙俊宇的想法,便道:“其实也不能就此便觉得医院精神科的医生不行,他们只能通过病患的生理表现去判断,不像我们警方掌握那么多信息,自然很难判断出这个女人精神失常的真正原因。”
  三人讨论间,已经来到了病房门口。
  虽然时间紧迫,但沈骁也明白眼下这种情况着急不得,过于着急只可能让事情往更无法挽回的局面发展,于是沈骁也没有直接进入病房,而是通过病房门上的窗口向内望去。
  却见那个女人靠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两眼无神。
  虽然病房里此时并无他人,但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的确是很像受到惊吓过度。
  “她在说什么?”沈骁不由问。
  “听不懂,每一个字都能听明白,但毫无逻辑,组成的句子很混乱,完全没有逻辑。”孙俊宇摇头说道。
  “那她的身份也没办法确定?”沈骁挑了挑眉毛,问道。
  “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孙俊宇笑得十分苦涩,似乎为自己无法给沈骁需要的答案而有些愧疚:“不过DNA和面部信息、指纹信息已经传回局里了,希望能有结果。”
  国内的DNA和指纹库虽然这些年完善了不少,但仍然没有做到百分之百收集,当然只是希望有结果。
  至于面部信息……
  沈骁不由得重新将目光看向病房内,之前女人还在昏迷,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是前几年网络主播特别流行的那种“蛇精脸”,这么过度整容的一张脸,单凭一张照片就想从面部信息库找出对应的身份,怕是还不如指望DNA和指纹靠谱。
  “左佳,你先进去安慰一下试试。”收回目光,沈骁对左佳说道。
  难得沈骁给自己安排任务,照理说左佳还是蛮欣喜的,但刚把手放在门把上,还没有将门拉开,左佳便一脸难色的看向沈骁:“沈哥,咋安慰啊,我不会啊?”
  “别管她听没听,跟她随意聊聊天,别聊跟案件有关的。放着舒缓一些的音乐,先试试,不行的话我打电话找心理专家来。”沈骁说道。
  对于自己所说的方法,沈骁是没有报什么希望的,毕竟在心理学的领域他是个十足的外行而已,他之所以安排左佳做这些,只是时间紧迫,人不能闲着。
  左佳进去安慰那个女人的时候,沈骁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先打开了搜索APP,试图搜索如何去安抚这种情况的受害者。
  可惜沈骁根本就不知道这种症状叫什么,只能以“被囚禁”作为关键词,搜索出来的答案屈指可数,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认识的人里面,也没有从事心理医生或者心理咨询师的,想要直接求助也是没有门路,于是沈骁只能把希望拜托于在大学同学微信群里求助一下。
  只不过,刚刚找到这个已经有一年没有人发过消息的微信群,一句话只打了一半,病房的门便打开了。
  左佳一脸 在吊线沈骁道:“沈哥,她好一些了。”
  好一些了?
  这是一个概念十分模糊话。
  但沈骁还是立即就明白了左佳的意思,对孙俊宇道:“走,我们进去。”
  “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孙俊宇闻言,却是如此说道。
  虽然孙俊宇说这话看似用意是各有分工,但沈骁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躲闪。
  这让沈骁觉得着实有些奇怪。
  但此时也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于是沈骁对着孙俊宇点了点头,然后和左佳走入了病房。
  “可以正常沟通了吗?”沈骁压低声音问左佳。
  “嗯,差不多可以了,就是说话声音有些小,唯唯诺诺的。”左佳压低声音回答道。
  沈骁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此时的他已经不会去奢望其他的了,只要能和这个女人进行简单的沟通就好。
  “你好,我是犬马镇公安局的警察沈骁,这位是我的同事左佳,有一些情况我们需要向您询问,希望您能配合。”沈骁十分公式化的开场。
  不过,令沈骁和左佳皆没想到的是,这看似十分公式化的开场,却让病床上的女人身子不由一颤,十分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骁。
  沈骁见女人没有回应,只以为这是被赵文杰囚禁的后遗症,于是便将声音轻柔了几分:“您能告诉我您的姓名或者身份证号吗?”
  没有基本信息,什么事都做不了。
  反之,如果掌握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哪怕是通过其家属或者社会关系入手,虽然可能会麻烦一些,但也能获取到一些对侦破鹏程桥杀人案有用的信息。
  然而,那女人还是没有说话,依旧目光死死地盯着沈骁,惊讶的神情也没有半分的变化。
  看来,这个女人目前还是无法正常地与人沟通啊,还是得找一个心理专家过来。
  沈骁无奈的这样想着,旋即对左佳说道:“她应该还需要静养,我们先出去。”
  说着,便率先向病房门口走去。
  “刚才她明明好了,还问我赵文杰怎么样了。”左佳急跑两步跟上沈骁,压低声音对他解释道。
  “正常,情绪不稳定,时好时不好,多让她缓缓。”沈骁担心左佳过于自责,于是低声劝慰。
  正当沈骁伸出手来,正欲开门之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是萧哥吗?”
  “萧哥”这其实对于沈骁来说是一个蛮平常的称呼,之前在省城的时候,用“骁哥”称呼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但沈骁此时此刻,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若这女人是沈骁以前见过的旧识,他倒也不会惊讶至此,毕竟他对这个女人的相貌毫无印象,即便很早就认识,关系也绝对亲密不到哪里去。
  真正让沈骁惊讶到停滞了全部动作的,是这女人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很特别,特别难听,极其的沙哑仿佛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重感冒。
  沈骁的人生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声音。
  “是萧哥吗?”女人见到沈骁的反应,又重复地问了一句,只不过比起之前那一句,犹豫和不确定的情绪明显减少了。
  沈骁转过身,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是‘狂门’?”
  其实话一出口,沈骁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多此一举。
  “狂门”的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了,再加上她称呼自己“萧哥”的也没有别人了。
  她不是昨天才和自己一起打游戏吗?她不是来犬马镇做生意的吗?
  不过仔细一想,沈骁却又释然一笑,网络游戏的世界,素未谋面的玩家与玩家之间,存在着戒备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自己不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能给我买些吃的吗?我有些饿。”就在沈骁心中苦苦的思索着,该以怎样的话语去保证问询的正常进行时,病床上的女人却是开口说道。
  也好,可以趁着帮她买食物的功夫,好好想想如何与她沟通。
  这种在办案过程中,问询与案件相关的人员时遇到熟人的情况还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更何况两人还是网络游戏里认识的朋友,牵扯到许多尴尬而又复杂的情绪。
  “行,想吃点什么?”于是沈骁开口问道。
  “普通的米饭和炒菜就行,我不吃菜夹饼。”女人说道。
  沈骁一笑:“菜夹饼是犬马镇人早上才吃的,这个点你就算想吃,也未必买得到。”
  说着,沈骁就要往门外走。
  可令沈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左佳却是在此时开口主动请缨道:“还是我去吧,沈哥您既然与这位小姐认识,就和她叙叙旧。”
  说罢便不由沈骁再说什么,便是快步离开了病房。
  看着被再次关上的房门,沈骁摇头无奈苦笑。
  很显然,左佳误会了自己和这个女人的关系,所以觉得自己比她安抚的效果更好。
  可沈骁此时除了被动接受,还能有其他什么办法?
  追出去?不是在“狂门”面前暴露了自己的逃避?况且,自己和她的关系,又哪里是一句两句话就可以简单解释的?
  沈骁当然自己的确也想和女人聊一聊,她和自己有着这样一层特殊的关系,的确应该给有利于安抚她的情绪,更有利于她配合专案组的调查,以此获得与本案相关的重要线索。
  但有明确规定,如“鹏程桥杀人案”这种十分严重的刑事案件中,专案组如果要对与案件密切相关的人员进行问询,必须要至少两人在场,所以沈骁现在没有办法与她聊与案件有关的事情。
  可除了案件以外,他又能聊些什么呢?
  两人在沉默中之中保持了不知道几分钟后,还是病床上的女人先开了口:“你刚才是问我的名字是吧,我叫孙菲菲,就是草字头底下一个是非的非。爸妈读书不多,用的都是最普通的字,组合成了一个普通的名字。”
  “我还以为你真的叫什么萌。”有了对方主动开口,沈骁似乎也有了一些话题,见自己说出这句话只huan,问道:“你不是犬马镇本地人吧?”
  “不是,不过也不远,我是铁山镇人。”面对沈骁,孙菲菲仿佛才变得健谈了起来,说话时嘴巴还勾起浅浅的弧度,若是旁人,单看孙菲菲此时的状态,应该是绝对想不到孙菲菲不久之前才被赵文杰囚禁的都产生了应激反应的人。
  “铁山镇?在哪里?”沈骁问道,旋即笑了笑:“我是第一次和你打游戏那天才从外地调过来的,对这里还不熟。”
  “犬马镇东面,算是临镇吧,开车不到半小时的路程,大概也就二三十公里。”孙菲菲说。
  沈骁闻言,微微点头,旋即试探性地问道:“那要不要我现在就通知你的家人或者朋友,让人来犬马镇医院看你?”
  之所以沈骁是用这种口吻,很大原因还是沈骁根本还不知道孙菲菲和赵文杰的关系,以及她为什么要来犬马镇。
  在沈骁的认知里,差不多像是孙菲菲这个年纪的女性,有许多都和家里关系处得并不是很好,比如网络上吐槽被亲戚催婚的,吐槽被迫“扶弟”的等等。
  所以,或许孙菲菲并不想回家也说不定。
  但令沈骁有些意外的是,孙菲菲听到沈骁的话后,竟然是不假思索变点了点头:“好啊。”
  “那你说一个号码。”沈骁说着,便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通话界面。
  哪料到听到沈骁的话,孙菲菲原本脸上的笑容却是顿时凝固了。
  “怎么?”注意到对方神情的变化,沈骁不由抬起头看向孙菲菲,问道。
  “我……”孙菲菲先是支吾,旋即对沈骁露出了一个颇为尴尬的笑容来:“可能是有些遭受惊吓过渡了,我好像怎么都想不起来我家人或者朋友的电话号码。”
  受惊吓过度,就忘记了家人和朋友的电话号码?
  遭受到剧烈的惊吓,的确会引发各种奇奇怪怪的功能丧失型后遗症,加上当代人几乎都早已习惯了用微信等社交软件进行通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似乎说得过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骁觉得自己却不太相信孙菲菲的这番说辞。
  沈骁不由得挑起眉毛,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看向孙菲菲。
  孙菲菲呢,此时似乎也不太愿意与沈骁对视,将自己的视线看向盖在自己身上的白色薄被。
  沈骁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孙菲菲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双眼突然一亮,看向沈骁:“我想起来了一个号码,你打过去试试。”
  说罢,孙菲菲便给沈骁说了一串手机号码。
  沈骁将孙菲菲所说的号码输入到了拨号框中,却没有立即拨出,而是问孙菲菲:“这是谁的号码?”
  孙菲菲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一声,回答道:“最近家里正在打一个官司,这是律师的电话,他姓吴。可能是最近和这个律师交流比较频繁,所以我现在记他的号码更清楚一点。”
  孙菲菲的话打消了沈骁的疑虑,沈骁点了点头,便拨打了这个号码,等对方接通后,沈骁先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旋即自报家门,并且说明了孙菲菲的情况。
  这个吴律师连连承诺沈骁会立即联系其家人赶来犬马镇。
  等沈骁挂断电话,左佳也带了一份盒饭回到了病房。
  沈骁和左佳原本都以为,孙菲菲既然是很饿,应该是吃得狼吞虎咽才对,可是这一顿饭,孙菲菲全程是细嚼慢咽,足足吃了半个多小时,才把这两菜一汤的简易盒饭吃完。
  面对着略显不耐烦的左佳和一直用好奇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沈骁,孙菲菲总算是慢条斯理地将她的遭遇讲给了沈骁和左佳。
  她叫孙菲菲,今年23岁,四年前参加高考,但家人却觉得女孩子读书没有用,就将她的成绩通过某种手段以两万块“卖”给了别人。
  也因此,她与家人决裂,在南方某市工厂打工两年,攒了一笔钱后做了整容,然后做起了时下最为火热的网络主播。
  因为嗓音有先天缺陷,一年内她换了三家正规的直播平台,都连最基本的签约合同都拿不到。
  正当她决定试试走那种不由露脸不用唱歌跳舞,只用在摄像头前褪去衣衫,用最原始的方式刺激男性用户本能的直播平台时,他的直播间中,出现了一个昵称为“狂门”的用户,一出手,就给她打赏了价值十万的礼物。
  “我当时真的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在他之前,我收到的打赏基本都是一块两块的,那么高额的打赏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况且我什么都没有做。”孙菲菲如是说。
  “那个‘狂门’就是赵文杰吧?”沈骁打断问道。
  孙菲菲点了点头,自嘲一笑:“或许是自我欺骗,认为他是茫茫众生里,难得一个可以认同我价值的,一个星期前,我来到犬马镇,和他见了面,然后,他告诉我他要在犬马镇做大生意,又说犬马镇治安不好,我就一直待在他买的房子里,无聊了就刷刷微博,然后登他的游戏帐号玩玩游戏。”
  “果然那个‘狂门’是他的帐号,你怎么不用自己的?”沈骁问。
  “我离家是悄无声息走的,就想让家人和朋友以为我失踪了,我再用自己的帐号去玩不就暴露了?”孙菲菲有理有据地说。
  左佳原本负责记录二人对话的关键点,但越听越不明白,看到沈骁向她投去了一个“待会给你解释”的眼神后,才咽下了想要出声询问的念头。
  “你在铁山镇,他偏偏就在犬马镇做生意,这种巧合,难道你没有怀疑过吗?”沈骁又问。
  “对啊!”孙菲菲面露惊讶,仿佛沈骁这番话才点醒了她一些事情,旋即,她对着沈骁露出一个娇憨笑容:“他那么壕,虽然邋遢一些,但说起来也算是年轻帅气,我可能是真的被冲昏头脑了吧。”
  这么说,似乎的确也是没有什么问题。
  在之后,沈骁和左佳又就赵文杰这个人,尝试通过对孙菲菲的询问做更深层次的了解,可惜的是,孙菲菲对于赵文杰知之甚少,其中还有不少明显是赵文杰用来糊弄孙菲菲的。
  二十多分钟后,医院的精神科主任来到病房对情况好转的孙菲菲进行检查,沈骁和左佳对视了一眼走出病房。
  沈骁先是简单地与左佳和孙俊宇说明了一下自己和孙菲菲游戏好友的关系,旋即对左佳说道:“女人往往最了解女人,以刚才的接触和交流,你对孙菲菲怎么看?”
  左佳沉吟片刻,旋即说道:“我感觉没什么问题,说得都挺合情合理的。”
  旋即左佳反问:“沈哥,你是怀疑她有问题?”
  沈骁微微摇了摇头:“怀疑谈不上,毕竟她很明显是受害者,只不过她刚才在与我们交流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有典型的说谎时的表现。”
  或许对于其他能力,沈骁并不如专案组其余三人擅长,但在辨别谎言上,沈骁自认经验丰富,毕竟以前他负责审讯的都是那种开口全都是精妙谎言的“老狐狸”啊。
  左佳听到沈骁这么说,不由是展颜一笑:“假话呢,她肯定是说了一些的,但我可以理解,她这个年龄,她这样的家庭遭遇,很难对不熟实之人坦诚相待,哪怕我们是警察,只要整体符合逻辑,符合我们的推断和调查结果,我觉得就没什么问题。”
  沈骁微微点头,事实上,他心中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但有一点还是没办法解释。”一直没有开口的孙俊宇瓮声瓮气地说道:“如果孙菲菲是赵文杰的第三个目标,那和前两个目标实在没有什么共同点。如果不是第三个目标,为什么要把她骗到犬马镇囚禁起来,这无疑是个定时炸弹。而且,沈哥你也说了,整个解忧咖啡店的改造和布置,都只是为了囚禁孙菲菲,这孙菲菲看起来比前两个杀人凶手都重要很多啊。”
  孙俊宇的话,令沈骁和左佳陷入沉默。
  半响过后,沈骁打破沉默:“这一切谜团,都还是得从赵文杰身上找答案了。”
  旋即,沈骁对左佳说道:“等一会医生检查完出来后,你继续照顾孙菲菲,和她聊天,看能不能无意间获得更多信息。等她家人来了以后,再以警察的身份对她家人套套话,看看有没有和孙菲菲说的不一样的。”
  左佳用力点了点头。
  “大宇,我们去红荷小区,赵文杰奶奶的那个屋子看看,我们一直没进去,现在有充分的理由进去,说不定会有很大的收获。”沈骁说罢,便和孙俊宇快速向医院电梯方向走去。
  第十八章 审讯赵文杰 

  三四个小时后,沈骁和孙俊宇、左佳一起回到了犬马镇公安局,便是马不停蹄地进入了审讯室。
  现在应该不是在审讯的阶段,只有白非一人靠在椅子上,而赵文杰则是在吃着一份用锡纸饭盒包着的炒面。
  白非看到三人前来,连忙起身:“沈哥,他刚才点名要和你聊聊。”
  沈骁点了点头,伸手下压住正在起身的白非,示意他坐下,然后又指了指白非身边的椅子,让左佳坐在那里,他自己则是起身关上了审讯室的门,打开了三脚架上的录像DV。
  “好了,那我们准备开始吧。”沈骁说道,语气和表情。
  开始?赵文杰一脸迷惑的看向沈骁,他之前的意思他觉得白非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楚了,他想和沈骁聊,但沈骁现在的意思是拒绝和自己沟通?
  “我先阐述你的犯罪动机,和犯罪过程,这期间不用你回答任何问题。”沈骁双手环胸,对着一脸茫然的赵文杰露出云淡风轻且胸有成竹的笑容:“放心,我只需要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赵文杰的神情变得有些慌乱了。
  沈骁却根本不会去在意赵文杰的情绪一般,勾了勾嘴角,便笑着开始了他对于整个案件的解读。
  “赵文杰,你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的家庭,爷爷奶奶都是很厉害的艺术家,这样的家庭底蕴,应该是让你童年的时候,在犬马镇这里获得过不少的优待。”
  赵文杰闻言,不禁撇嘴冷笑,一副对于沈骁这番话很是不屑一顾的模样。
  “很可惜的是,你的家庭并不健全,你的那个身为人民教师的父亲表面文质彬彬,却很是喜欢光临那种洗浴场所,1994年冬天,全国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扫黄行动,很不幸,12月27日,你父亲假借出差名义骗过你母亲在省城的富贵天享受‘老规矩’时,被省城公安逮了个正着。你父亲所任职的学校,也就是现在的犬马镇中学,对你父亲进行全校通报批评并停职。而你母亲,也终于知道,家里为什么结婚后就攒不下钱,你父亲所谓的做生意,就是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用在了风月场所。然后,你母亲毅然决然的选择和你父亲离婚,那时候,你还很小吧?1994年,你才一岁多一点,照理说,一岁多的孩子往往都不记事,但人各有异,不知道是不是你记忆力比正常人,还是家庭的矛盾了你太深刻的回忆,仇恨的种子就此在你心中种下,你恨老师这个职业,你恨色情场所,你恨家庭健全的同龄人,你恨犬马镇中学。”
  赵文杰此时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沈骁,但他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知不觉地攥紧了。
  “父母离异后,母亲在河州县打工,你白天在犬马镇上学,中午在你爷爷奶奶家吃饭,晚上乘坐班车去县里你妈妈租的小房子里。或许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你的爷爷奶奶一直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对你一直不错,而你,也开始显露你被爷爷奶奶所熏陶的文艺天赋,小学的时候,便经常拿文艺类比赛的奖项,甚至含金量最重高的,还有那种国际性的少儿绘画比赛。虽然辛苦,但你应该也算是蛮快乐的吧?若就这样过一生,你心中的仇恨或许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淡去,毕竟艺术有着让人心胸变得宽广的魔力。可惜……”
  沈骁说到这里,故意停顿,用玩味的神情看向赵文杰。
  而此时,赵文杰的神情也终于有了变化,此时的他看向沈骁的目光中,夹杂着一抹阴冷,似乎是在警告沈骁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
  然而,沈骁怎么可能就此罢休,勾了勾嘴角,沈骁便继续说道:“你初中的时候,还是就读了犬马镇中学,这个年纪的孩子性格还没成型内心很是脆弱,可惜这个时候的你却遇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的班主任。”沈骁的语速变慢了下来,他的目光此时不离开赵文杰的脸片刻:“这个老师叫李振应,因为你父亲还在学校任职时,一直与他竞争并处于上风,对你父亲怀恨在心,所以,当你被分到了他这个班后,他对你进行各种语言暴力,甚至多次当着你的面言语侮辱你的父亲和母亲。你很恨他,但你没有勇气反抗,你只得忍,只得以不考试拉低平均分来降低他的奖金。你当然也担心他把你父亲的事情传播给其他学生,所以你的性格变得孤僻且沉默,变成了同学眼中的怪物。而因为你爷爷奶奶的影响力,哪怕你不参加考试,学校也没有将你开除。”
  “你上高中后,学校的校长已经有了改革的念头,像李振应这种心胸狭隘的老师被学校辞退,这当然也有你奶奶的功劳,但李振应给你留下的伤却无法抚平,因为他唤醒了你心中的仇恨。还好,你遇到了一个如天使般的女孩阿棠,你们俩真的是天造地设,有着许多共同的话题,很快,就成了犬马镇中学尽人皆知的一对。也因为她的美好,让你暂时忘记了仇恨,如果这样下去,你也不至于成为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此时的赵文杰,看向沈骁的双眼已经不是阴冷,而是毫不遮掩的愤怒。
  沈骁仿佛毫无察觉般,继续说道:“十六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你彻底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青春期时候的男孩如果没有父母良好的家庭教育,全靠爷爷奶奶的宠溺,十有八九会出问题,你其实已经渐渐出了问题,只不过没有一个导火索。两年多以后,就是在你这一届的高考誓师大会上,不知道你们班里哪个顽皮的同学,把你们班班长的手机闹铃改到那个时间,而闹铃的音乐则是一段录音,是你,自己作词作曲,并唱给阿棠的情歌。周围同学的哄笑,以及当时校长的愤怒,让你下不来台,让阿棠也十分难堪,你于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哈哈哈哈。”赵文杰突如其来的笑声,直接打断了沈骁的陈述,却见赵文杰双眼血红,笑得无比疯狂:“是,我是恨他们,我是很想报复,但,证据呢?”
  “别急,让我把故事讲完。”沈骁对赵文杰摆了摆手,他内心清楚,赵文杰现在已经急了,沈骁很喜欢这种掌握审讯主动权的感觉:“那年高考,你的成绩全校理科第一,但你并没有上大学。而你的初恋女友阿棠,则是就读了首都音乐学院的华语演唱专业。”
  “没有人知道,高考后到你回到犬马镇之前这期间你究竟去了哪里?但我知道。”沈骁对着赵文杰露出调侃笑意:“放弃上大学,是你想要展现自己叛逆的选择,但暗地里,你却通过付费网络教育的方式,学了不少知识。”
  “我是不屑文凭,而不是叛逆教育!”赵文杰争辩道。
  沈骁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第一桶金是怎么赚到的。”
  赵文杰文言,身子不由一颤,旋即默默低下头去。
  “如果我猜得没错,阿棠那首脍炙人口的《乐园》,是你写的吧?”
  沈骁的话,不仅仅是让赵文杰瞪大了双眼,也让审讯室内的左佳和白非,以及审讯室外孙俊宇都有一些惊愕莫名。
  毕竟,沈骁之前对赵文杰所说的,都是他们几个知情的,但《乐园》的真正作者是白非的这个事情,却是他们在此之前从未听沈骁提起过的。
  其实,他们又哪里知道,对于《乐园》的真正创作者是赵文杰,不过只是沈骁的一个猜测而已,当然,猜测也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沈骁根据已经掌握的种种情况进行的合理判断。
  吃惊的表情过后,赵文杰对白非露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真是一个不错的故事,听得我都入迷了,继续讲吧,沈警官。”
  “好。”沈骁笑着点头:“2017年,你的爷爷赵骏宏老先生,或者是你的奶奶董慧莲不知道通过什么样的方法,把你介绍给了时任悦音集团董事长叶澜,让你为其当时刚刚上高一的女儿刘萌补习功课,很快,你便不费吹灰之力的让情窦初开的刘萌倾心于你,然后,通过刘萌对叶澜的软磨硬泡,免费得来了悦音app一周的首页大封推荐。阿棠的嗓音很好,而《乐园》的词曲俱佳,这首歌一经推荐,便火爆全网,成为了2017年网络神曲。单凭那一首歌,你跟阿棠应该赚了不少钱吧?而分给你的那部分钱,想来就成为了你未来犯下这滔天罪行的资金。2018年6月22日,你一生的挚爱阿棠在日本自杀,而你却没有陪在身边,阿棠是唯一能压制你仇恨的人,她不在了,你就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赵文杰冷笑一声,转过头将目光看向脚边的地面,似乎是为了表现出一副对沈骁讲述的“故事”不屑一顾的态度。
  然而,他那开始抖动的右腿,暴露了他此时无比紧张的情绪。
  “我们现在来梳理一下你整个作案的时间线吧。”沈骁如数家珍般笑道:“2019年7月,你在法国参加了一场由菲利普斯拍卖行针对全世界现当代画作的拍卖,将你奶奶董慧莲于1982年绘画的一幅名为《龙凤呈祥》的国画,最后成交价七万四千欧。你为了隐瞒你和阿棠的关系,又不让别人怀疑你的资金来源,于是借着资金不对等的优势,透露给熟识的人这幅画拍卖了二百余万。12月21日,你借着刘萌对你的倾慕和信任,借来她的QQ号在犬马镇中学19届学友群发布聚会投票,为你的第一个命案设局打基础。”
  “这和刘萌没关系,她的QQ是我盗来的,她不知情。”赵文杰看向沈骁,说道。
  难得开口,却不是在为自己辩解,这不禁让沈骁感到有些意外。
  “和刘萌有没有关系,自然有我们之后判断。”沈骁淡淡一笑:“第一个被害者和第二个被害者,都是被你骗到了你奶奶在红荷小区的房子中,将其残忍的溺死在粥缸里,用谐音梗的方式讽刺‘学如逆水行舟’这句话,然后又将尸体从窗外掉下,窗外到鹏程桥这三十多米的距离,是没有摄像头的,而鹏程桥到了晚上也没什么行人,你可以无比安心地将尸体拖到鹏程桥上,倒挂而下。为什么选择鹏程桥呢,因为鹏程桥是犬马镇的地标性建筑,也是犬马镇中学的门面,在这里挂尸,可以充分满足你对犬马镇中学乃至整个犬马镇的报复欲。”
  沈骁说到这里,赵文杰再一次恢复了一副“随你怎么说”的姿态。
  “我真的很佩服你,不愧是当年犬马镇中学的高考理科状元,你真的很擅长算计。”沈骁已经习惯了赵文杰的这种态度,毕竟专案组在场四人之中,他沈骁的审讯经验最为丰富,像赵文杰这种反应他实在见过太多了,于是,沈骁保持着自己的节奏,继续说道:“我原先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没有上过大学,是没有什么高智商的,但你在这些案件中的种种手段和精妙布局。比如,你可以利用杨丹桂的丈夫,在我到来前一天,将道路监控抹去,引导我们误以为监控里有什么重要信息,因此浪费了时间和精力去恢复和一遍遍查看监控。而设计让杨丹桂病死在一个与我们国家没有建交的小国,死无对证,甚至等我们反应过来尸体都被当地人烧掉了,这一招也真是绝妙至极。最令我觉得厉害的,是你用心理暗示的手法,去诱导州副镇长拆除鹏程桥,于海校长阻止了这件事,你就利用他儿子和什么洗浴中心的事情搞掉了他的饭碗。洗浴中心,啧啧,令尊也是因为这事才成为众矢之的吧?真是熟悉的剧情。”
  “哈哈哈哈。”听到沈骁这带着夸赞意味的话语,赵文杰却是嗤之以鼻的大笑起来,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反唇相讥沈骁的理由,不愿意就此轻易浪费掉这个机会,很是用力的说道:“消除监控的时间只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听你意思专案组应该在你来之前,其他专案组成员已经有到犬马镇了,是吧?那为什么他们来的时候我没有去消除全镇的监控?只是因为你?你很出名吗?有什么光辉战技吗?”
  沈骁被赵文杰这一番颇具嘲讽意味的反问噎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看到沈骁的这副神情,赵文杰颇为得意的继续说道:“倒挂尸体,其实未必是在叛逆的示威,或许也可能只是我不爽鹏程桥,想要借助这种重大的刑事案件把它拆了。”
  听到赵文杰的这番话,沈骁并未流露出什么惊讶,而是勾着嘴角,玩味似的看着赵文杰,看到沈骁这副神情,赵文杰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面色也随之浑然一变。
  果不其然,下一刻,沈骁那带着些许讥讽意味的声音便传入到了赵文杰耳中:“你承认这些是你做的了?啧啧,没想到你竟然这么配合我们的工作,我还以为你有多倔呢。”
  赵文杰显然也意识到刚才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给沈骁为主的专案组提供了“占领主动权”的机会,明明审讯室里不过赵文杰还是出于本能的,开口为自己辩驳:“我只是在帮你们分析案情。”
  沈骁却显然根本不想这么轻松放过赵文杰,于是笑道:“可你刚刚分明都承认了自己窃取了刘萌的QQ,还两次都用了‘我’这个字,而且这个案件明明是对外保密的,你怎么能知道那么多细节?”
  可以看见,下一刻,赵文杰的身体顿时僵硬,仿佛他的呼吸都在霎那间给停滞了。
  不过赵文杰毕竟并不是一个那么好对付的角色,只是片刻的时间,赵文杰便长长舒了一口气,旋即对沈骁笑着反问:“即便我现在承认自己是凶手,你们也没没办法定我的罪吧?”
  沈骁闻言,眉毛一挑:“要证据是吧?你的确是一个犯罪天才,许多事情都能想常人之不能想,或许放到古代,你的确能做到天衣无缝,但,越来越先进的现代刑侦技术,可是你很难想象到的。”
  旋即,沈骁随手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小瓶矿泉水,一面拧瓶盖,一面对左佳说道:“小左,你给我们的赵先生讲述一下你在他奶奶家的发现吧?我有些口渴了,让我先歇一会。”
  “好。”左佳神情颇显得意的应了一声,因为她明白,沈骁并不是真的因为口渴才让她上阵,而是在审讯录像里,多给她这个在案件侦破过程中并未起到太大作用的法医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旋即,左佳一脸正色的看向赵文杰,一面打开手中平板电脑的图片,一面说道:“我们在你奶奶家的阳台上,发现了这个麻袋,麻袋里装着一摞被踩扁的快递盒子和一些易拉罐。”
  赵文杰闻言,却是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怎么,没有人规定有钱就不能节俭吧?”
  “虽然这个小区没有全方面的监控去记录你到底什么时间出入小区,但这个小区快递员不让入内,一般快递员都会直接将快递放到驿站,而驿站是有电话号码记录的,刚才我们通过驿站系统查过你的相关手机号和你关系圈中所有亲朋好友的手机号码,都没有这过去一年时间在这里收货的记录。”白非说道。
  赵文杰身子一颤,不过还是强颜一笑:“那又如何?”
  “不如何。”左佳笑道:“正因为我们觉得这很奇怪,所以对着这一捆东西进行了检测,结果在其捆缚的绳子上,以及这个麻袋上,发现了一些人体皮屑,人体每秒都有死皮脱落,每小时至少掉落60万皮肤屑,如果不做特殊的处理,你即便不碰触同一空间里的东西,时间长了,上面都会粘上你的皮肤屑。我们对这些皮肤屑进行了DNA比对,结果发现,上面有你、孙菲菲还有两名鹏程桥案被害人的。”
  听左佳说到这里,赵文杰的脸色是一变再变。
  但很显然,左佳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左佳继续说道:“你奶奶是知名书画家,但我们沈组长,却觉得整个屋子的地板颜色和房间的装潢色调很不搭。而我们这位姓孙的同事在组长说明这个疑点后,就立马趴在地上闻,然后就闻到了一股地板胶味。顺着这条线,我们怀疑你奶奶房子里的地板是才铺不久的,于是我们去小区物业进行调查,3月8日那一天,的确有装修公司前来你奶奶的房子更换地板,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房主本人,只是房主通过网络付款和快递钥匙的方式,委托装修公司进行地板更换的。”
  顿了顿,左佳对表情逐渐凝结却并未有任何回应的赵文杰轻哼了一声,旋即继续说道:“虽然那些旧地板已经被装修公司处理掉了,但是想要找回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据装修工人回忆,那些地板上有很多白色的印记,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些白色的印记,就是白粥不小心撒在上面留下的吧?你担心印记被检测出来,所以索性直接换了地板。其实,你原本是没打算更换地板的。所以你骗来了临镇的孙菲菲住到你奶奶的房子里,就是想让她通过生活起居来破坏你留下的犯罪痕迹,可惜的是,我们的进展超出了你的想象,而孙菲菲又是一个不怎么勤快的人,所以你才临时改变主意换了地板。”
  “聪明反被聪明误。”孙俊宇瓮声瓮气的笑道:“哪怕残留了一点点白粥,也不会被我们怀疑,但你却换了地板留下了胶水味。”
  再看赵文杰,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十多分钟前的那种“正气凛然”, 而是如同一个被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脸的萎靡。
  这时,沈骁终于是将那一小瓶矿泉水放回到了口袋中,旋即对已经双眼失去神采的赵文杰说道:“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你主动承认已经没办法帮你减轻量刑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直接认罪,至少这样的话,你不用在接受没日没夜的审讯。”
  沈骁的开口,终于是让死气沉沉的赵文杰有了些许反应,不过,赵文杰反应的激烈程度,却是让审讯室里专案组四人都有一些始料未及。
  他先是抬眼瞥了一眼沈骁,旋即很快便是收回目光,然后便是“哈哈哈哈”地狂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呜呜呜呜”的捂脸哭泣了起来。
  再然后,就是笑中有哭,哭中有笑,没一会,专案组四人便根本无法分清赵文杰究竟是哭还是笑了。
  “他不会是疯了吧?”孙俊宇不禁担忧地问道。
  沈骁摇了摇头:“我们先出去,让他情绪稳定了再进来。”
  说着,专案组四人纷纷起身向门口走去,只不过,还不等走在最前面的孙俊宇打开审讯室的门,四人便听到身后传来了赵文杰的声音:“我交待,我都交待!”
  沈骁闻言,在赵文杰看不见的角度,得意的扬了扬眉毛,旋即便立刻收敛了笑意,用一种丝毫不意外的口吻对白非道:“那就继续辛苦你和小左了。”
  说着,便不再去看赵文杰,而是和孙俊宇一起走出了审讯室。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白非和左佳便走出了审讯室。
  白非还好,倒是左佳明显有些压抑不住兴奋的情绪,对沈骁说道:“他都认罪了,和我们之前推测的基本一致!”
  白非也适时将笔录递给沈骁。
  “今天辛苦大家了。”沈骁笑着接过笔录,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依次看了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到左佳身上:“尤其是你,今天功劳不小。”
  的确,今天先是让左佳去试着平复孙菲菲的应激状态,没想到一下子就真的成功了,之后他和白非在赵文杰奶奶的房子里感觉到了异状,又临时叫来了左佳,没想到左佳这个法医对痕迹的提取和分析也不输于专业的刑警,这让沈骁颇有一种之前几天对左佳大材小用的感觉。
  “嗨,没什么的。”左佳被沈骁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举止神态皆有一些扭捏。
  “既然案子我们差不多已经快侦破了,就尽快出个结案报告吧?”白非对沈骁说道:“出完报告,我们好好去放松一下。”
  “就是,一结案我们就各回各家了,能被组成在专案组里算是难得的缘分,不庆祝一下实在说不过去。”孙俊宇道:“要不我们开车找个夜市去吃烧烤怎么样?”
  “同意!”左佳兴奋地举了举手。
  “行,不过你们能再等我一会吗?”沈骁摇了摇手上的一叠笔录:“我再看一遍。”
  左佳闻言,有些好奇地看着沈骁:“沈哥,你是对我和白非做的笔录不放心?”
  “不是,当然不是。”沈骁连忙否认。
  左佳却是狡黠一笑:“那就是说,你觉得还有疑点?”
  沈骁不由一怔,没想到总共才相处了几天,左佳这丫头就对自己那么了解了?
  “说不上是疑点,只是觉得似乎有哪里有些不对劲,还需要整体梳理一下。”沈骁摇头苦笑。
  “那我们一起啊。”左佳三人并没有觉得沈骁是想多了,事实上,三人都明白,许多刑事案件的侦破,都靠的是侦查人员的“一时灵感”。
  只是,四人还未回到办公室,白非的手机便响了。
  接通手机应了几声以后,白非神情颇为古怪地挂断了电话:“局长回来了,我们先去做一下汇报。”
  “他不是说他明天早晨才能赶回来吗?”左佳不解地问。
  在一个多小时之前,专案组获得足够多的证据以后,沈骁就第一时间联系了马国亮,马国亮说现在在其中一个家属的老家,在山区里,正好碰到山区下了大雨不好开车,尽量等雨停了往回赶,最早也得明天早晨才能到。
  白非闻言,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老师,是咱犬马镇公安局的正局长,李安国。”
  不知道为啥十九章发布总被删除,也没有站内信提示。我用图片代替内容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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