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黑道自白书-《血煮江湖梦》

  今日开贴,欢迎捧场。
  我写东西较慢,而且拖延症。发了连载能强迫自己一直写下去,所以那就开始吧。


  1
  接到郑岩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耗子家卧室做着一个冗长的梦。梦里面,天空湛蓝湖水碧绿,我一头扎进水中酣畅淋漓,岸上几个十多岁的红男绿女,钓鱼嬉戏。我飘在水面仰望天空,长发随水波荡漾。突然,云层里几声闷雷,由上至下袭来,转眼间,黄豆粒大小的雨点敲在脸上砸得生疼。耗子女友拿着我的手机走进卧室,费了好大劲把我摇醒,我勉强睁开眼睛,下午将尽的阳光直射在我身上,睡出了一身的大汗。
  客厅里牌局还没散,男男女女吵闹不堪,可我实在太困。从昨晚到今天中午一直在打牌,陆陆续续输了四五千。我看一眼来电显示,挣扎着按下接听键。
  郑岩在电话里语气平淡:喂,你是不是跟耗子在一起?
  我说是。电话那边稍稍顿了一下,说,叫上耗子,准备下楼。十分钟后我在路边接你们,跟我去办点事儿。
  说完挂了。
  我习惯了郑岩的这个风格,起床来到客厅。
  屋里摆着两张桌子,加一起围了有十几个人。耗子似乎赢了钱全身而退,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我走过去踢一脚:耗子,跟我出去买点吃的。饿了。
  耗子起身,刚要出门,我小声说,去把大军也拉出来,别声张,郑岩打电话让咱们出警。耗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要开战吗?
  我说,一切皆有可能,咱们仨先去看看。
  嗯,我明白。拿不拿家伙?耗子问。
  拿个鸡巴,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呢,别整那么大动静。
  嗯,听你的。耗子说完转身进门,不一会儿和大军并肩走出来。
  楼下没走出多远有一片大排档,紧靠路边。此时还早,没有生意。我让大军去买了啤酒,一人手里拿一瓶,边喝边等。
  时间不长,一辆雅阁缓缓驶近,副驾驶坐着一个没见过的人。郑岩朝我招手,我领着耗子、大军钻进后座。
  车子开动,耗子和大军恭敬的朝郑岩喊一声岩哥,郑岩微笑算作回应,指着边上又黑又壮的人对我说,赫源,这是大虎,跟我是好多年的铁哥们,刚回来不久,你可能没见过。
  ——和郑岩一起好多年。叫做大虎。刚回来不久。
  我想起一个人,徐光虎。
  如果没记错,这哥们应该是不到16岁就进去了,少年犯,杀人罪。
  我赶紧叫,虎哥。
  大虎胡撸着自己刚长出青茬的脑袋哈哈大笑,说妈的郑岩你看,现在你是岩哥,我都成虎哥了,老逼了。
  郑岩笑骂去你妈的。然后丢到后座两包“玉溪”。说,还有几个车在前面等,车里有手套和家伙。到了地方你们去车里拿,咱们可能要干一架。
  说完,不再理我们,转头和大虎东拉西扯,聊一些不疼不痒的东西。
  我用眼神制止耗子和大军欲言又止的好奇,拿起烟抽出一根点燃,朝车窗外喷吐。


  2
  车子慢慢驶向郊外,速度渐增。郑岩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喂?哈哈,柴哥吧?我郑岩。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儿吧?嗯对,就那事儿。我兄弟现在还在医院里,家里穷治不起啊,呵呵,你准备点儿钱吧,我过去找你拿。嗯?没钱啊?哎呀,那你就准备点儿人吧,我很快就到。
  挂掉电话,郑岩的脸上阴云密布:傻逼老柴,给脸不要,今天咱们逮住就给他一步打到位。跟着又连着打了几通电话,最终确定老柴正在一家饭店喝酒,于是加大油门奔过去。
  老柴本名柴勇,和郑岩早就认识,之前一个时期甚至还颇有些交情。他们之间有不少共同朋友,想要定位对方在哪儿并不难。
  几天前,郑岩下面一个叫做二飞的兄弟,在一家歌厅唱歌的时候喝醉酒打了陪酒小姐。小姐喊来男友——柴勇的手下,一群人砍了二飞几刀。据我所知伤情并不严重,只是那天偏偏柴勇也来凑热闹,耍大哥威风叫嚣了几句什么。风声传到近年来行事愈发暴戾的郑岩耳中,引发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搜捕。
  车子开到一所位于城乡结合部的二层饭店前停下,正是营业高峰期,门前稀稀拉拉已经停了几台车。
  郑岩通过电话吩咐我们后面跟着的车子停到相邻的街边,暂时不要动,转头对我说,赫源,你带几个人进去看看。如果人在,不要动手,给我打电话。
  我答应一声,拍拍耗子和大军下车。
  走进饭店,我不理会迎宾小姐的问候,径直来到吧台前,把手机放在耳边装作打电话:喂?操听不清啊,信号不好,哪个包间?
  然后,扭头问站在吧台里的老板:兄弟,柴勇喊我过来喝酒,听不清他说话,他在哪个包房?
  老板一愣,说,走了啊,刚出门几分钟。
  我把手机装回口袋,快步冲出饭店。
  3
  扑了个空,似乎并没有让郑岩很意外。至少从表情上看不出来。真正惹怒他的,应该是随后我接到的一通电话。
  “沈赫源是吗?“
  “对,你哪位?“
  “你们挺牛逼啊,找我是吗?这事儿没完了是吗?我在蓝月亮呢,等着你们,来吧。”
  “行,你等着吧,你可别走啊。”
  郑岩歪头问我,柴勇吧?
  我挂掉电话笑着说,是啊。让咱们到蓝月亮找他。
  郑岩皱眉……蓝月亮?柴勇怎么跑那去了,走!
  蓝月亮是一个很清静的小酒吧,老板娘是郑岩的一位旧相识,我只见过几次,不熟。老板娘为人低调,但交友甚广,因此倒也不乏朋友捧场,那里没有小姐陪酒,我们这些瞎混的人极少会到那里去。
  郑岩命令车队停车,从一台面包车里面拖出两条蛇皮袋,分别放着成捆的镐把和开山刀。我分给耗子和大军每人一把,并通知四辆车全部用报纸把车牌挡住,二十来人风驰电掣,赶到蓝月亮。
  当郑岩带一群气势汹汹手拎武器的人闯进来,竟然没有引发什么骚动,因为时间尚早,大厅只有一桌客人,看样子像是老板娘的几个朋友。
  看到我们进门,老板娘气定神闲的站起身,对着大虎颌首示意:虎子,你回来啦?郑岩,柴勇走了,佟健在包房等你呢,让你进去。
  郑岩呆了一下,朝我摆摆手,带着大虎走进包房。
  当年佟健在街上呼风唤雨的时候,郑岩和大虎都是跟在身后最勇猛的一批。后来,先是大虎过失杀人入狱,几年后郑岩也被扔进去,出狱后才自立山头。今晚佟健出现在这里,虽让人感到意外可也注定不会再有战事。
  我招呼众人把家伙放回车里,分几桌坐下。老板娘笑靥如花送来啤酒,连声说随便喝,她请。
  没人因为不用打架而感到沮丧。
  耗子、大军以及几个熟识的朋友拉着我问东问西,大虎叼着烟推开包房的门向老板娘喊道,凤姐,拿一瓶芝华士,让赫源送进来。
  我起身接过托盘的时候,被称作凤姐的老板娘在我手背上轻轻一捏,动作极为隐蔽。我装作不知,抛出一个傻笑。凤姐笑得花枝乱颤,我才发现,这个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人,真好看。

  4
  包房里佟健居中而坐,我不等郑岩吩咐喊了一声健哥,拿起托盘里的酒杯依次倒满。茶几上放了一个纸包,像是装了钱,目测有两三万。
  佟健向我点头示意,继续对郑岩说,柴勇是小凤亲戚,通过她向我开口,本来想当面跟你聊的,是我让他先回去了。听说你兄弟也不严重,这三万块钱拿去大伙嗨皮一下就拉倒了吧!
  郑岩拿起酒杯说,五哥,这么点事,你打个电话不就得了。何必跑过来,钱你拿着吧,我不找他麻烦就是了。
  佟健摇头:钱又不是我的,再说我也不缺这点。说罢又从兜里掏出个红包丢给大虎说,虎子,拿去买身新衣服,你出来那天我也没接你,那阵子店里出了点事儿。
  大虎忙说,五哥,应该我去看你才对……
  都是自己兄弟,什么看不看的。待会让外面的人都散了吧,咱们几个去我店里再聚聚。佟健指着我说,这兄弟你也去。
  我稍感意外,端起杯说健哥我敬你。
  一道热辣辣的火线从咽喉烫到胸腹,觉得头上瞬间蒸腾出一排汗珠。
  郑岩放下酒杯幽幽的问,五哥,怎么这点事儿还把你找来了?
  佟健笑,小凤给我打电话,说你这次弄的动静挺大,我估计我不来你也不能善罢甘休。我觉得吧,也没多大的仇,无非是几个兄弟之间的小误会,柴勇低个头,拿出点医药费也就算了,他毕竟也在外面跑,面子还是要的,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说,我就当个和事老吧!
  顿了一顿,佟健又说,你也是,岁数大了,脾气别总那么暴,多想想怎么赚钱。据说你的最近你的生意不错啊?
  佟健指的是郑岩用武力征服这一带夜总会、歌厅必须由我们供应假酒的事情,郑岩不禁面露尴尬:五哥你别挤兑我,哪来的什么生意。
  佟健正色道,赚取当然是应该的。不过,慢慢的还是要弄个实体的东西,不然这样整天东奔西跑,终归不长久——何况,岁数一天天大了,下面兄弟也要吃要喝,得往长远看。如果你想好做什么,缺钱,办手续,都跟我说。
  郑岩点头:我知道了五哥。大哥、三哥最近怎么样?
  他们?忙。难得去我那喝酒。不过下个月四哥出来,应该能凑齐。到时候郑岩、虎子你们也一起去接,好好喝一场。不说啦,换地方吧,去我那。
  走!郑岩拿起桌上的纸包拆开,抽出一沓,大概三四千,也不数就扔给我,说,赫源,让他们去找地方吃个饭,散了。你跟着我们走,待会少喝酒,开车。
  5
  佟健开了一家夜总会。
  这个店我从没来过。虽然每天跟着郑岩送酒,出警,出没的都是歌厅和夜总会,但佟健的夜总会收费高,小姐年轻漂亮,不卖假酒,所以我仅限于耳闻。
  一行人进了大厅,佟健招手叫过一个穿着西装的干练女人,说,燕子,给我这几个兄弟安排包房,我到后面办点事儿,你们先玩儿,我一会儿过去。
  被叫做燕子的女人答应一声,领着我们走进一间包房,服务生鱼贯而入,啤酒洋酒饮料茶水干果小吃果盘,摆满两张大茶几。
  郑岩指着大虎对燕子说,燕子,给他安排个妹子,他刚回来,然后让小流氓带几个姑娘过来,我这儿还有几个兄弟。
  燕子拍了郑岩一下:给你这些兄弟安排没问题,小流氓,你自己打她电话吧……到现在还没来上班呢!说完咯咯笑着出去了。
  郑岩笑着摇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让小流氓赶过来喝酒。
  我们所从事的“工作”离不开这些娱乐场所,所以很多夜场小姐都认识郑岩,而他也乐于在各处留情,唯独这个叫做小流氓的姑娘,始终和郑岩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月朦胧鸟朦胧,弄得郑岩非常享受这种若即若离,常常会把大把人民币砸进佟健的店里和小流氓的手挎包。
  不多久,几位身材曼妙的姑娘翩翩飘入,散落在包房各个角落,一时间莺莺燕燕,歌舞升平。又过一阵子,小流氓也到了,一袭白衣,不施粉黛,进门就踹了郑岩一脚:我都输了好几天了,唯独今天手气不错,正在大杀四方,你就偏偏这个时候来搅老娘的兴。
  郑岩头枕胳膊靠在沙发上:妈的,难怪燕子说你几天不见人,又跑去哪儿当送先生了?
  送送送,呸,就不能盼着我赢啊!饭都没吃就喝酒,喝鸡巴什么啊喝!
  郑岩揉着裤裆:那就不喝酒,喝点儿别的,解饱又解渴。
  小流氓笑骂我他妈阉了你,滚入郑岩怀里。
  平常人可能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包房撑不过两小时,可我们都经久沙场,混上一整晚也是常有的事儿,因此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不在焉,却也没觉得如何煎熬。
  耗子和大军估计是第一次来这种较为高档的夜场,对怀里的姑娘爱不释手。大虎刚刚出狱,也是久旱逢甘霖,一双大手如蜻蜓点水,把姑娘搂进怀里上下而求索,孜孜不倦。
  郑岩因为柴勇不战而逃,心情似乎不错,搂着小流氓一首接一首的唱歌,二人对唱十分默契,赢得我们一阵阵掌声。
  稍微晚一点的时候,我身边的陪酒姑娘趴在我耳边为难的说,哥,我特别熟的一个客人来了……在包房里等我半天了……你看……
  我摆摆手,抽出两张百元人民币递过去:走吧。
  姑娘接过钱,开心的说谢谢哥。
  姑娘走到门口,手还没摸到门柄,一个玻璃杯炸响在她身侧的墙壁上,姑娘尖叫着抱头蹲下。
  你妈逼,串台是吗?郑岩还是靠在沙发上,手里的杯子不见了。
  姑娘起身,恢复了镇定指着我说:熟客来了,我跟这哥都说过了。
  郑岩把脚从茶几上拿下来:熟客是吧?挺好啊。那得去喝一杯,走走走,一起吧。
  我坐着没动,耗子和大军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气势汹汹,等着郑岩进一步指示。
  姑娘没吭声,默默坐回我身边。耗子和大军一时间有些愣,看着郑岩。
  赫源,今儿晚上把她带走,开房的钱我出,我看她怎么就不愿意跟咱们兄弟在一起呆着。
  真牛逼,特别威风。小流氓突然冒出一句。
  操,你说谁呢?
  小流氓颌首毫不示弱:你觉得呢?人家这位兄弟都没说什么,你为难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吗?
  郑岩一翻白眼:你去问问,我不说结账,谁敢先走?
  我!老娘不伺候了,打牌去了。说罢,小流氓抓起沙发上的坤包就要起身。
  你……我抽你信不信?
  你打啊,哼。你多牛逼。
  郑岩一时语塞,眼镜瞪得老大,盯着若无其事的小流氓。
  大家都不敢笑出声,正在强忍得难受,一个服务生推开门朝着郑岩说,岩哥,我大哥说让你到前台去一下,出了点事儿……

  6
  刚刚走过一条狭长的通道,就听见前台有人在大声吵着什么。
  不少人在围着看,郑岩带领我们分开人群,看到大厅沙发上坐着的佟健在招手,郑岩和大虎走过去耳语起来。
  吧台前站了个挺粗壮的汉子,喝得脸红脖子粗,正气势汹汹的喊着:妈逼音响有问题赖我啊?是你们的问题让我结账?开玩笑呢?今天这钱还就不给了,我看你们谁敢动我试试?
  吧台里面的收银员还在耐心的解释:先生,您砸坏了我们的话筒和音箱,肯定是要照价赔偿的啊……而且您的包房消费我们已经给您打折了……
  打折?他妈的你认识我吗?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雷鸣在哪儿玩不打折?你们音响坏了还想要钱?
  两个人各说各话,争吵不休。
  佟健的店里不像其他夜场——这里没有看场的人。
  一是因为佟老五名气大,混的时间也够久,很少有人会在他的店里闹事;二来这里消费较高,来消费的人都还算相对理智。
  其实,在夜场折腾的人,都是些欠打的货。道理很简单,大哥级的人物,不屑于在娱乐场所闹事,即使有什么不满,也是直接与老板对话;而没有实力的小混混也不敢在一般的夜场抽疯,怕被老板报复。唯独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明显是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混混,喝了酒之后天不怕地不怕。
  通常这种情况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
  我踱步到通道角落,这里堆放着成箱的空酒瓶。我抽出一支,藏进袖管,看到郑岩远远对我点了点头。
  我溜回人群,抽出酒瓶朝着正在拍桌子瞪眼睛的雷鸣头顶猛砸了下去。
  耗子和大军同时从两边冲上来,一人一只,架住了他的胳膊。
  见了血,围观的人更多了。
  我用手里砸碎的酒瓶指着雷鸣身边的同伴喊:别他妈动啊,没你事儿。大军,把他拖出去聊。
  出了后门,是一大片停车场。
  耗子和大军拉拉扯扯,费了好大劲才把雷鸣弄到门外,我跑过去对准雷鸣的小腹猛踹一脚,他身子一弓,跪坐在地上。
  耗子和大军冲上去猛踢,却不想雷鸣身体非常结实,虽然喝醉了酒,头顶还在不停冒血,流得满脸都是,却在经受住第一波打击之后站了起来,与耗子和大军形成追打的局面,甚至还一个勾拳打在了大军下巴上。
  耗子急了,跳起来从后面勒住雷鸣的脖子,大军从裤兜掏出了弹簧刀,抬手刺进了雷鸣肚子。
  我一惊,走过去分开耗子和大军,刀拔出后,雷鸣手捂肚子,后退了几步,靠着一辆车慢慢滑坐在地上。
  我低声对耗子和大军说,赶紧走,别折腾了。
  大军挥着带血的刀子,朝台阶上围观的人群叫喊:看他妈什么!散了散了!
  我跑上台阶,对抱着胳膊冷眼观战的郑岩说,大哥,我先带他们走,车我开着吧!一会儿电话联系。
  郑岩点点头说你先走,一会儿我找你。
  在我猛踩油门开出停车场时,对面急速开来几辆车,大灯雪亮刺眼。我急忙打方向避过,加速驶离。
  7
  在送耗子大军回家的路上,接到了郑岩的电话,据说被雷鸣被捅一刀之后,他早些时候打电话叫来的人也到了,应该就是我离开时迎面遇到的那几台车,但没有开战。佟健出钱带人去了医院,目前看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要我们三个先不要回家,看情况再说。
  耗子和大军去了一个朋友家里借住,我正在琢磨要去什么地方躲一躲,一个陌生号码打到我的手机上。我接听,竟然是佟健。
  赫源,郑岩跟你说了吧,这几天先不要回家,等等消息再说。
  我说我知道了。
  佟健又问,你有地方去吗?我说有。
  佟健说这样吧,你去蓝月亮,我已经跟小凤打过招呼了,她现在正等着你,会帮你安排好。
  五哥,不用麻烦了……
  佟健的话里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执意要我过去,而且并没有对今晚的事情表示出一丝歉意和感激。
  我只好答应。
  再次回到蓝月亮时,已是凌晨。
  此前的一桌客人已经走光了,只剩老板娘凤姐坐在吧台里看电视。我觉得很尴尬,连声道歉,说这么晚了还来添麻烦。凤姐又拿出那副笑吟吟的样子,说不麻烦,反正我也习惯天天晚睡晚起,店里多个人还能说说话。
  听她这么说,虽然我困意浓重却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要睡在哪里,只好坐在她对面的高脚椅上。
  凤姐递给我一瓶啤酒,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嗯,那问题不大。凤姐说。佟健开店这么多年,官面上的关系还是有不少的,只要不是伤得太重,花点钱肯定可以摆得平。
  突然凤姐话锋一转,问,你跟着郑岩多久了?
  我说高中退学后有次打架伤了人,判了一年半,在里面认识的郑岩,那时候他已经呆了两年,所以我们释放的时间差不多。出来后我也一直没事做,郑岩问我愿不愿意一起做生意,我就跟着他送啤酒了。不过平时也不是天天在一起,有事的时候才打电话。
  那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挺仗义,就是太冲动。他这次出狱后总是随身带着刀,弄得我们也都跟着神经紧张。
  他以前不这样。凤姐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
  凤姐没理我,又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你看着吧,大虎还得出事儿。
  ……
  说起大虎,我顿时来了好奇心,问,凤姐,大虎当年是不是杀人了?
  凤姐笑笑说是啊,你不知道吗?
  我说只是东一句西一句听别人提起过一点,不过具体怎么回事儿不清楚。
  凤姐得意起来,说,提起那个事儿,只怕谁也没我知道的清楚呢。他那时候也在我这儿躲了好一阵子,去自首也是从我家走的。他和郑岩,那时候还没你现在大,两个小屁孩儿。
  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郑岩没跟你讲过吗?
  我说没有。郑岩跟我们在一起,很少会提以前的事情,我们也不问。
  凤姐端起酒瓶一通猛灌,仰起雪白的脖子,咕咚咕咚吞咽的喉头,看得我莫名神往。
  咚!
  喝光的酒瓶被戳在吧台上。睡觉!凤姐笑嘻嘻的说,明天帮我干活儿,如果我心情好,就给你讲讲。

  8
  佟健和郑岩都打过了电话,据说那个叫雷鸣的人受伤不算太严重,肠子被扎断了,手术之后已经没什么问题。可是对方有人报了警,佟健上下疏通,又赔了一部分钱,事情就算暂时告一段落,但要我继续留在凤姐店里,一来是再躲躲风头,近期不要大摇大摆出现,二来,据说凤姐给佟健打了电话,说是要留我帮忙照顾生意。
  如此也好。
  每天睡到自然醒,开门接客——所谓的客人,无非是凤姐朋友,朋友的朋友,当然也有我的朋友。
  每天大家围坐一两桌,喝酒闲扯,不时有人会唱一两首拉卡OK,或赌赌小钱,每次凤姐总是随便打几把,就撒娇扔下一堆零钱说,不玩儿了,手臭。赫源,你替我,输了算我的,赢了平分,然后安静地趴在我背后的沙发上看。
  不过,每次都是等到所有人散场,只剩我俩之后,凤姐才开始娓娓道来。
  每当她点燃一支烟,脱掉高跟鞋蜷进沙发,我就知道,又可以听一段儿了。
  9
  郑岩不能算做本地人。
  郑岩的爸爸是正宗的老三届,在那个红色的年代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去了农村的广阔天地,那里大有作为。郑岩爹的作为就是认识了郑岩妈,在那里生下郑岩。
  到了郑岩14岁,也就是1992年,郑岩的爹妈已经对返城之事不抱希望,但不希望郑岩也继续做农民,于是把他送回了城里大伯家,郑岩的大伯是铁路工人,安排他借读在我市铁路子弟中学。
  郑岩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在学校里很快引发了同学们的兴趣,友好的围观和不友好的围攻接踵而至,郑岩成了好学生眼中的异类和坏孩子的消遣对象。
  同学的排挤,终日的挑衅和欺压,让郑岩变得十分内向,很长一个时期甚至因为口音被人嘲笑而变成了结巴。
  而这样的生活,郑岩居然忍了两年,直到94年郑岩毕业前夕,在铁路宿舍区的一间公共浴室的更衣间里的血战,成为了郑岩一生中最为重大的转折点。
  当年还没有那么多的洗浴中心,公共澡堂是很多人泡澡聊天消磨时间的好去处,几乎每个居民区都会有一家或几家。五毛钱一张票,再花上两块钱沏一壶茶,洗完澡躺在长椅上喝茶聊天,那绝对是一种享受。当然,那时候的人们也很单纯,洗澡就是洗澡。洗澡就是因为身上脏,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当天的澡堂更衣间里面,坐着两个年轻人,穿着贴身的衣服,抽着烟,聊着天,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临近。
  这两个人当年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小混混,但他们的名字远没有今天来的响亮——佟健、李志勇。
  这两人都住在铁路宿舍区,算是子一辈父一辈的交情,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要好。加上一群同样背景的铁路子弟十分团结,喜欢到处惹是生非,恶名远播。不过好在他们并不为祸乡里,并且那时候的人,地域观念很强,因此他们在铁路宿舍区的澡堂里,十分轻松,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到这里寻仇。
  几天前,李志勇和佟健等一群人痛打了北区的长毛。
  北区是工业区,改革开放以后新建了几座大型工厂,从祖国各地调来了不少技术人员。这些技术人员大部分拖家带口,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是外来户,人生地不熟,因此同样异常团结。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这些技术人员的后代们,也渐渐打出了一片天地,和李志勇、佟健这群铁路子弟分庭抗礼,势如水火。
  基本上,不论那边的人,只要落单被另一方遇到,都很难幸免,这也导致双方更加团结谨慎,极少给对方可乘之机。
  可前不久,李志勇和佟健、史跃、韩强等人在街心公园闲逛的时候,竟然遇到了来这儿约会的长毛。
  长毛算是北区混混中的佼佼者,打架身先士卒,下手也够狠,深得北区混混信赖。可谈恋爱这事儿未免过于私密,实在不宜结队出行。况且街心公园属于双方势力范围交界处,长毛大意了。
  几乎没有前奏,毫无悬念的以多胜少就开始了,并迅速结束。
  长毛被打的很惨,鼻梁骨被踢断,流出的血涂了满身满脸,衣服也在撕扯中彻底烂了,全身上下被几个人的脚光顾了一遍,狼狈不堪。
  而最惨的是,这一切,都被长毛的女友看在眼里。
  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没什么比这更残忍。于是,长毛失去理智,纠结了大队人马,来势汹汹。就在李志勇和佟健悠哉悠哉的时候,十来个人手拿砍刀、铁棍,悄然逼近。
  10
  长毛他们已经预谋已久。而且算准了李志勇、佟健两人毫无防备,选择的伏击地点也煞费苦心,几乎可以算作是一次完美的复仇之战。
  之所以不能算是彻底完美,是因为郑岩出现了。
  李志勇和佟健毫无防备,手无寸铁。佟健看到手拎砍刀的长毛后,愣了一下,把手中的茶壶扔了出去,李志勇踹翻桌子,掰下一条桌腿,迎着人群冲了过去。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被堵在这个小更衣间里,会是什么下场,他们心里十分清楚。可是长毛一边人多,很快就取得了压倒性优势。
  李志勇和佟健几乎认为,死定了。
  长毛一伙觉得,吃定了。
  没人注意到又黑又矮又瘦、年仅16岁手握一把匕首的郑岩。
  郑岩在铁路中学受了两年的欺负,真的受够了。他买了一把刀,短小锋利,决定拼了。——不管是谁,只要敢再碰我一下,我就宰了他。多年后,郑岩曾经这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理。
  洗澡的时候郑岩就注意到了李志勇和佟健。在铁路宿舍区,没人不认识这这几个人,只是他们不可能认识一个带有外地口音、毫不起眼的小屁孩。
  看到李志勇和佟健被堵在更衣间的时候,郑岩无疑心动了。如果自己能救得了他们,今后肯定不会有人敢再欺负自己。可是,真的能吗?
  郑岩决定试试。
  下定决心就不再犹豫,正如现在暴戾专断的郑岩。
  郑岩一刀扎在了长毛的大腿根,用尽了力气。
  这出乎所有人意料,长毛一愣,捂着腿倒地。李志勇和佟健虽然也感到意外,但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趁对方阵脚一乱,挥棒砸倒两人,拉起郑岩一同冲了出去。
  不过他们也没有能力再召集力量杀回澡堂——佟健被砍了十来刀,虽然都是些皮外伤,但急需送医,李志勇也好不到哪儿去。
  跑出一段路,看到后面没有人追过来,佟健停下问,兄弟,你叫什么。
  郑……郑岩,铁,铁中的。
  佟健点了点头,嗯,赶紧回家吧,把你那刀子扔了。说完和李志勇去了医院。
  11
  一个月以后,郑岩放学,被一群人拦在了路上。
  为首的是李志勇,笑着对身后的二斌、史跃、韩强等人说,嗯,就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捅了长毛。李志勇的边上,站着佟健,佟健怀里还搂着一个漂亮姑娘,那个姑娘就是现在的凤姐,当年的小凤。
  客套的程序被粗暴的省略掉,郑岩脖子上多了一只胳膊:兄弟,今天为你摆一桌酒,走吧。李志勇说出口的话,如同圣旨。
  饭店里,郑岩见到了先一步赶到饭店点菜的庞丽娜和大虎。庞丽娜是史跃的老婆,史跃是这一群人当中唯一已婚的,徐光虎是郑岩在铁路中学的同学,那一年他们都上初三,但并不同班。
  郑岩认识大虎,只是想不到这个在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是李志勇的小弟,略感意外。以后慢慢熟悉起来,郑岩才了解到李志勇、史跃、佟健同为铁路宿舍区的发小,关系非同一般,二斌是史跃因寻衅滋事入狱的战友,韩强则是二斌的表弟,住在南郊,也是一员猛将。这五个人是拜把兄弟,史跃年纪最长是大哥,李志勇第二,二斌、韩强依次排老三老四,佟健最小。
  这五人当中,史跃虽然是大哥,但不爱说话,多数时间里都是默默抽烟,倒是他漂亮的老婆庞丽娜挺活跃,酒量也不小,频频举杯滔滔不绝,沙哑的嗓音和彪悍豪放的措辞很爷们。兄弟五个当中最小的佟健显得最精明,一双狡黠的小眼睛转来转去,似乎能洞察人的内心。凤姐当年才十八,只比郑岩大两岁,美得不像话(这是凤姐对我讲述时候的原句),傻并天真着,跟着一群混子天天醉生梦死刀光剑影,以为这就是江湖。二斌又白又胖,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子,韩强却像是健美先生,一块块的肌肉错落有致。这群人中,最为张扬悍勇的当属李志勇。按照凤姐的描述,当年的李志勇无论行事、待人,都很像如今的郑岩,当然也可以说郑岩一直在模仿着这位用无数恶战奠定了史跃、二斌、佟健等人如今江湖地位的关键人物。他是郑岩心目当中的一面旗,一座碑,一束光。虽然李志勇在几年前被枪毙,但这倒是不妨碍他继续活在很多人心中做偶像。
  不知道那是不是郑岩第一次喝酒,但那肯定是他第一次和这么多混混一起喝酒,而那一场酒之后,他的人生的重大转折也就开始了。
  谈起澡堂里的血战,郑岩很腼腆,一个劲儿的说,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只是觉得应该帮帮忙。而当他问起长毛时,李志勇撇撇嘴,淡淡的说了一句,大概还在住院吧。
  佟健说兄弟,我怎么听大虎说你在学校经常受欺负?
  郑岩有些尴尬,说自己是外来插班生,难免被欺生。
  咚。满满一杯白酒放在郑岩面前,庞丽娜有些微醺:那是以前!干了这杯酒,这屋子里面都是自己人,以后你想再受欺负也难。
  12
  郑岩从那以后果然没有再被铁路中学的人欺负。
  因为他毕业了。
  我认识郑岩几年,觉得他一个最大的优点是不吹牛逼。
  郑岩如果说,咱们今天去干谁,那就一定是要开战。
  他很少过多的聊往事,偶尔谈起,从来都是说自己某次被人追砍,某次被人圈踢,某次差点被打死,满嘴辛酸史,打胜的仗绝口不提。
  郑岩毕业后考入了一所职高。铁路中学所有成绩不好不能继续读高中的人,大部分都被这所学校收编,所以很自然的,郑岩再次和大虎成了同学。
  附近几所中学的后进学生汇聚在一起,这个职高的环境可想而知,非常糟糕。不过好在,大家对于糟糕这件事已经习惯了。
  在大虎的引导下,郑岩很快融入了铁路中学在这所职高里面的小群体,并在不长的时间里就参与了数次械斗。虽然有胜有负,但郑岩凭借着一次比一次勇猛的表现,博得了周围群众的信任,高速成长为团伙核心。
  不过,郑岩虽然在升入职高后变得极富攻击性,但却从未因为自己而引发群殴。每一次的参战,郑岩都是以助拳的角色杀入并且喧宾得主,即使受挫,也从不向李志勇、佟健等社会上的大哥求助。在战事不利的时候,郑岩都是看成败人生豪迈,拾起棍棒从头再来。
  这种情况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学期,直到94年末那起轰动一时的水库之战,不但断送了大虎8年的青春,也让郑岩丧失了求学资格,正式踏上职业江湖路。
  尽管入学后郑岩、大虎等人表现抢眼迅速蹿红,但对于一般同学来说,他们只是不安心读书的坏孩子罢了,没人觉得他们真能兴风作浪。
  大约是年末的一天,放学后,校门口停着两台小巴,其中一台坐满了人,史跃、李志勇、二斌、韩强、佟健等人悉数到场,还有一些半熟悉的面孔,另一台车则是空的。大虎和郑岩以及铁路宿舍区的一群学生走出校门后,在全校同学的注视下被李志勇径直拉上了空车,奔赴战场。
  那年代,所谓的“大哥、小弟“关系还处于萌芽状态,彼此之间的关系很暧昧,谈不到谁对谁发号施令,基本全凭个人魅力,来去自由。
  但是学校外面两台坐满了混混的车接走了一群本就不安生的学生,据说还是去打群架,这样的孩子,还能被称作学生吗?
  果然,那天登上小巴参战的职高学生,绝大部分都再也不能做学生。
  13
  凤姐的酒吧远离闹市区,夹杂在几个老旧的小区中间,幽暗静僻,对我而言,这里无异于世外桃源。
  多年后每次想起这段日子,都觉得极不真实。人生如梦,或纵情声色,或居安一隅,场景更迭,大多身不由己。虽然做不到对各种环境都处之若泰甘之如饴,但我懒,不愿过多纠结于此,采取消极的态度,放任自己随波逐流。毕竟世界太大,我太渺小,挣扎半天也不过是人海中一叶扁舟,索性就爱哪哪儿,爱谁谁吧。
  因此我和凤姐酒后搞在一起的事情发生得特别自然,对我而言那就像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但却莫名其妙的固执的认为自己曾经来过,见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做了一件没做过的事儿,但却完全不觉得陌生。
  所以当那天晚上凤姐喝掉最后一口啤酒说赫源我困了,我不假思索的就说,那走,咱睡觉去。
  然后,我们就回了酒吧后面我暂住的小屋。
  倒在床上,我没开灯,黑暗中找到凤姐的嘴唇,凑过去吻住,感受到激烈的回应。酒精和长时间的湿吻搞得我几近窒息,意识模糊。于是我开始不耐烦,把手伸进凤姐衣服,粗暴的撕开胸罩,耳边传来凤姐幸福的嘤咛。
  尽管大家都生活动荡,及时享乐的思想很严重,而且凤姐和我也算飘摇中的江湖儿女,没那么多扭捏,可毕竟男女之间有了亲密关系,还是会发生些许变化。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凤姐像是辛勤谋生的小夫妻,照顾酒吧生意,客人散尽后听她讲述往事,酒精上头就回屋疯狂做爱,着实幸福了几天。
  几天后,大军和耗子来酒吧找我,告诉我郑岩的赌场要开始进人了,大军上次在佟健店里捅人的事情也彻底解决了,让我赶过去帮忙。
  坐在沙发一角的大军显得得意洋洋。耗子之前跟着我曾经见过几次郑岩,但基本属于外围人员,而大军则对郑岩充满崇拜但难以接近。上次的事情让他俩成功上位,看来我躲在酒吧偷闲的这段日子,他们已经进入郑岩视线,成为贴身小弟。
  我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从感性的角度来说,我对他们越过我直接跟着郑岩发生联系有些不悦,但冷静下来又觉得这样其实也好,我总觉得郑岩这人过于危险,暴力倾向严重,一心认为凭借武力能摆平一切。虽然他一直对我非常信任非常义气,但我还是很难说服自己适应这样的节奏。
  喝了几杯酒,郑岩打电话过来,告诉我明天一起吃饭,聊聊赌场的事情,顺道认识几个新来的兄弟。
  挂掉电话,耗子和大军叫我出去找地方放松一下,我借口头疼推掉了。
  他俩走后,我和凤姐关掉所有的灯,在黑暗中抱紧,凤姐在我的抚摸下呼吸加重,娇喘连连。
  鏖战结束后,凤姐花了整晚时间,向我讲述那郑岩和大虎当年那一战以及佟健、史跃等人的“奋斗史”。
  14
  长毛托人捎来口信,要和李志勇一方约战。
  半年前澡堂一战,长毛被郑岩一刀捅伤,李志勇、佟健被砍,双方都自觉不甘。在那之后小规模的战事不断,互有胜负,渐渐地都失去了耐心。最终长毛提出双方找个清静的地方干一场终极战,分出公母。
  约战的地点选在一个水库边。
  这个水库位于远郊区,四周都是农村。一圈杨树环绕着水面,树林里人迹罕至,是非常理想的天然战场。
  李志勇这边纠集了二十几人,开着两台小巴,杀气腾腾。
  不久,长毛的人也到了,目测人数也在二十人上下,这在当时,几乎已经是双方所能出动的最强阵容。当年打群架虽然人数一般不太多,但含金量比较高,不像后来,丢出一万块就能找来几十人占场子。当年来到水库的这些人,全都是不收费的,爱心义打,全身心投入。况且打架这东西,勉强凑齐一支在人数上还算壮观的队伍也没什么实质意义,毕竟关乎今后的江湖名誉,双方都志在必得,希望一战定乾坤。
  关于小树林之战,凤姐并没有亲眼目睹,大多是根据事后听到的一些片段拼凑起来的,因此有关这一架的细节她知道的不太多,只记得那天大家回来之后不少人身上有伤,但都还算健全,最多就是到医院缝针,而几位主力战斗人员如史跃、李志勇、佟健、韩强等几人更是连血都没见到,只有郑岩头上被砍了一刀,至今还有疤痕。之所以大家全身而退,只因那一天的战斗进行的非常之快,多数人甚至才刚刚完成热身,没有进入比赛状态,就结束了。
  第一个动手的又是郑岩,而这次被他捅的依然是长毛。
  长毛一眼就认出了半年前在澡堂捅他一刀的郑岩,径直冲了过来。而郑岩也完全忽视其他人的存在,忽视长毛手里的砍刀,拔出弹簧刀又一次扎进了长毛的腿根。
  郑岩头上被长毛砍了一刀之后血流满面,煞是吓人,包括大虎在内的几个职高同学几乎以为他活不成了。但事实证明,弹簧刀的杀伤力比起砍刀大了不是一点半点。长毛的砍刀所造成的伤害就是战斗结束后郑岩头上缝了几针,并在短时期内只能留光头,此外无他。而长毛腿上的一刀则留下了终生残疾,走路一瘸一拐,郑岩也成了他这辈子最怕的人。在长毛的眼中,郑岩无疑是个疯子,一个对于用尖锐物刺入他人身体成瘾的疯子。
  比郑岩还疯的是大虎。
  在郑岩一声不响就拔刀发难的同时,两拨人短兵相接,大虎嗷的一声就和对方一个肉墩一样的人滚在一起。抱住大虎的人名叫地雷,人如其名,又矮又粗,皮肤黝黑,酷似地雷。
  此人是是个不折不扣的苦孩子,母亲因车祸去世,父亲再婚之后搬出了厂区宿舍,他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饥一顿饱一顿,靠吃百家饭混了几年。后来长毛见他可怜,经常叫他到自己家里吃饭,在学校里也不准别人欺负他,所以他对长毛绝对是忠心耿耿,敬若父兄。
  时间久了,耳濡目染,他也沾染了长毛身上的一股痞子习气,打架敢下手,身子又结实,所以每次打架,地雷都是主力。而上次去澡堂伏击李志勇和佟健的人群中也有他。
  地雷手拎一根钢管,结结实实的在大虎胳膊和肩膀上狠砸几下,而大虎由于吃了兵刃不利的亏,反击无力,情急之下冲上前抱住地雷一同倒地。
  大虎那天拿了一件很诡异的武器,一把宝剑。
  是的,宝剑。黄铜剑鞘,铁把,铁剑身,约三十到四十厘米长,锈迹斑斑。当年在一些玩具摊上面就能买到,一般几块钱一把。
  地雷和大虎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大虎站了起来,地雷被一剑刺中脖子,血流如注。
  之后的事情,我也从江湖传闻中大体知道了。
  地雷重伤之后,战斗草草结束,大家各自偃旗息鼓,地雷在送医途中死了。
  而我不知道的是,大虎最初并不清楚地雷的伤情,和郑岩一起躲在凤姐家里避难。而消息传来的时候,按照凤姐的描述就是——大虎的脸色白得就像餐巾纸。
  我脑海里浮现出大虎黝黑的脸,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
  最终,大虎回家,给大虎爹妈磕了三个响头,在一个亲戚陪同下去了派出所自首。
  当天参与群殴的人绝大部分被拘留,在校生全部被除名,大虎因伤害致人死亡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关入少管所。
  @吕布干貂婵 12楼 2013-08-16 00:25:11
  别太监啊。跟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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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监的一般都是被出版社买断了吧。我没那个打算,这内容也出版不了,所以不会
  15
  你觉得佟健现在混得怎么样?
  挺好啊。有钱有地位,日子过得好些挺悠闲的。我这样回答凤姐。
  屁。你看见的,都是表面现象。我这样告诉你,他们那一批人混到现在,没几个能有好下场。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
  凤姐问,赫源,你多大?
  二十一。
  嗯,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最愁的是啥?
  我笑笑:也没啥啊,我这人没什么野心,有吃有喝有地方睡觉就开心。最多就是偶尔缺钱花,让我郁闷。
  凤姐点点头:你看,在你这个年纪,唯一能让你感到困惑的,就是缺钱。而他们几个人在你这样的年纪,最不缺的,就是钱。最终,也都被钱给毁掉了。
  怎么会呢?我问。
  你看,现在的社会,少年得志的不在少数。有不少人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可是在佟健他们那个时候,这样的人并不多。如果你现在一年可以有十几二十万的收入,你会欣喜若狂吗?
  我想了一下,说,应该不会。
  这就是了。凤姐披上衣服点着一支烟:十年前,十几万是什么概念,你应该能想象吧?何况,他们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几乎各个都有这样的收入。谁能经受得起?起初的时候,是兴奋,甚至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日子久了,渐渐地就连花钱都失去了乐趣的时候。这些人,集体走火入魔。赌钱,嫖娼,吸毒,都有。现如今,不管看上去多么风光,其实里面也都烂透了。你知道佟健为什么每天几乎不出门躲在夜总会办公室里吗?溜冰!吃药!吸毒!上头了以后,就找女人——好在他夜总会里面姑娘也多,几乎被他睡遍了,而且,每次都至少要叫两个姑娘一起到他办公室。你想想这样的身体会好吗?
  听到凤姐提起这个,我想起第一次跟着郑岩到佟健店里去。佟健一路上都显得无精打采,说话的兴致不高,一进门就把我们交给那个叫做燕子的大堂经理然后消失了。几小时后,雷鸣在大堂闹事的时候才再度出现。
  凤姐继续说道,至于其他的几个人,你可能不熟——但我跟你说,几乎各个都颓了一阵。醒悟过来的,现在还来得及做人;那些疯狂过头的,要么已经死了——比如李志勇,要么就活得像条狗。总之,这是一群笨蛋。
  我笑笑说不会吧。笨蛋的话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赚那么多钱。
  凤姐不屑一顾的说:因为他们赶上了那个笨蛋也能赚钱的年代!
  16
  水库一战之后,长毛一方彻底被打压了下去。死了一个,废了一个,这群人此后再也没能攒足士气与铁路宿舍区的人对阵,双方都有人被捕,但除了大虎被判刑,其余的人都是罚款或拘留,因此风波过去之后,大家倒也相安无事,各自投身经济建设的大潮。
  而当年的钱也真的是挺好赚,不管做什么,只要胆大心细勤劳刻苦,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在90年代中期,这个城市里面最容易赚钱的手段之一,就是运营小巴。
  首先,那个时候的公交系统不够完善,不仅线路少、站点之间距离远,而且发车间隔也长,人们出行极为不方便,在一些城郊结合部的区域更是如此。而小巴灵活机动,招手上车就近下车,2元至5元的价格也合理,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在当时,这是政府默许的生意。
  因此当作为兄弟几人中年龄最长的史跃提出这一想法时,几乎立刻收到了大家的认可。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要对史跃这个沉默寡言、行事低调的人赞上一句:他永远保持着灵敏的商业嗅觉,并总是能想到最为靠谱的挣钱方式,然后不计成本不择手段的实施。时至今日,他依然是这些人当中最为富有的一个,并最先远离江湖。
  当然,史跃只是商业眼光比较准确,但肯定不是第一个想到这一行业的。在几年前,我市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一位人称杨四的大哥就已率先引入这一商业模式,并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发展壮大,名下拥有有十几台小巴每天在路上川流不息,一年下来至少获利百万。但尽管如此,他还远远做不到垄断——虽然后来他非常想这么做,并一度接近了成功,这个事情稍后会提到。
  由于杨四的车队主要活动在市区范围,具有线路短、往返快的优点,因此深入人心。几年间,并不是没有眼馋的人妄图分一杯羹,但大部分都被杨四远交近攻,或PK,或招安,几场硬仗下来,他在市区的地位牢不可撼。因此,史跃、李志勇、二斌、佟健四个人凑钱买了两台小巴,主攻城区到近郊之间的空白地带,史跃和二斌、佟健和李志勇分别组成搭档,而韩强由于住在南郊,并且一直在帮他搞运输的叔叔开大货车,因此没有参与其中。
  由于水库一战导致郑岩等几个参与其中的职高学生被开除,过早的进入社会,因此他们也就兴冲冲的加入了大哥们的队伍,每天跟着出车,喊票,买饭打杂。
  所谓喊票,就是站在小巴门口,把线路上会途径的主要地点喊出来,以方便乘客选择。开车以后,负责收钱,通知司机要在哪里会有乘客下车等等。而时不时出现的凤姐无疑也是一道风景,站在门口手扶车门,嘴里叼着烟高声喊票拉人,效果极佳。
  由于市场火爆,因此小巴的生意相当不错。每天由穿梭于城区郊区之间,客流量巨大,每一趟都是坐满站满,几个来回下来能有几百块的纯利,史跃和佟健等人天天笑得合不拢腿,全然不知真正的大战已经临近。
  17
  由于李志勇他们几个人的行车路线是从城区到郊区,因此一路上经过的地方着实不少。而当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准了小巴是个能赚钱的生意,因此不少势力跃跃欲试,只是由于错过了最佳时机,因此可以选择的线路已经不多了。
  大概是在李志勇他们的小巴上路大概半年后。这时候几个人已经尝到了小巴的甜头,准备再干上半年就扩大经营范围了——再买一台。这段时间里,史跃、李志勇、二斌、佟健四个有驾照的人总是轮换着开车。
  史跃和二斌一台车,佟健和李志勇一台车,每人一天当司机,而小凤、郑岩等几个人则随机出现,比较机动,哪台车缺人就上哪个。
  有一天,轮到李志勇开车,小凤和郑岩都在车上卖票。车子开出市区快到终点站的时候,途经南郊一片村镇。
  路边有人拦车,李志勇以为是坐车的人,停下招呼:去哪儿啊兄弟,上车吧。
  拦车的是三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其中一个走上前来问李志勇,哥们,你这车是从人民医院开过来的吧?是到桥东村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问话的小子说道,哥们,过了这个礼拜,你们就停了吧!这条线你们不能跑了。
  李志勇在开车的时候总是喜欢把车上的音响声音调到很大,高兴了还会跟着一起唱,因此没听清对方的话,还追问了一句你说啥?
  可坐在门边的郑岩听得一清二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顺手拎起一把插在座椅缝隙里的大号螺丝刀,就准备下车。
  李志勇没听清对话,但看见郑岩的反应,也明白事情不对头,打开车门走向拦车的三个人。
  李志勇拦住跃跃欲试的郑岩,问对面的人,兄弟,我没弄太明白,你跟我说清楚了。
  三个人中领头的小伙子说,哥们你别生气,我也是替我大哥带话的,有什么事儿您看是不是直接找我大哥聊。
  郑岩说聊你妈逼,我先捅了你再说。
  李志勇说你大哥是谁啊,我们跑这条线怎么就不行了。
  小伙子说,我大哥就这镇上的,叫志刚,您可能认识吧。他也刚回来,没什么合适的事情做,就想跑这条小巴线,而且他也跟四哥打过招呼了——杨四您肯定知道吧?四哥的意思,是让我大哥跑,你们换一条线,或者也可以跟着四哥跑,每月交份钱,他会给你们安排一条新线路。
  李志勇忽然笑了。笑的特别厉害,说兄弟我不为难你。这样吧,这条线我先停了不跑——我路过你大哥地面,他要铁了心捣乱我也过不去。可是呢,你大哥想跑,我如果不开心,他也麻烦不是。再说这车也不是我自己的,我们得商量,你让你大哥找我吧。到铁路宿舍一带,或者人民医院总站,都能找到我,我叫李志勇。
  说罢,朝郑岩摆手:走吧咱。拉完这趟再说。
  哦对了,李志勇上车前又对着拦车的小伙子一笑:麻烦你让你大哥,给杨四带个话——你就说我操他妈,我叫李志勇,你让他找我吧,要不我就去找他了。
  拦车的小伙一愣,也笑了,说行了哥,我肯定把话给你带到,您走好,路上小心。
  18
  当晚,李志勇找来了史跃、二斌、佟健,韩强也从南郊赶了过来,郑岩和小凤以及史跃的家属庞丽娜也在。
  气氛有些沉闷。
  史跃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爱说话,一个劲抽烟,其他的几位听到这个消息,也一时惊愤,需要时间消化。
  韩强开口说,那个志刚,我知道。在我们南郊那边挺能闹腾,前几年背了两起重伤害进去的,确实是刚出来不久……他怎么会跟杨四扯上关系的?
  韩强说出了共同的想法:一个刚出来不久的小混子没啥可怕。问题是杨四如果搀和进来,确实很麻烦。
  杨四年届三十,已经在江湖上行走了十几年,也是几进几出的人物。更为重要的是,他经营小巴已经有几年的时间,手下兵强马壮。十几台小巴,即使每台车上面的司机加喊票纠集起来,也是一个二三十人的队伍,这些人靠着杨四吃饭,冲锋陷阵必然不在话下,何况如果杨四决心开战,振臂一挥,愿意帮忙的人肯定也不在少数——毕竟双方不在同一重量级,这种必胜又能卖人情的事情,何乐不为呢。常年跑江湖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人精,完全靠着武功混社会的人,最终都去了两个地方——监狱和太平间。
  庞丽娜问韩强,强子,你和志刚熟吗?
  韩强说,谈不上,他比我大两岁,小时候关系还算可以,后来他退学到社会上开始瞎跑,慢慢的联系也就不多了,何况他又折进去几年。
  那能不能约出来谈一谈?
  韩强想了想说,约倒是肯定可以。不过未必有效。现在他觉得自己占上风,我们没什么优势。
  二斌说,那要不,我们也去找杨四?实在不行,就跟并进他的车队算了……总比没钱赚好。
  这话,像是在问史跃,可是二斌的眼睛却不住的往李志勇那边瞟。
  史跃掐灭了烟,问李志勇,志勇,你觉得呢。
  李志勇眼睛一翻:都是两个肩膀扛着脑袋,谁也不牛逼。这小巴,可以不跑,但让人吓尿了的事儿,咱,不能干。
  李志勇几句话扔出来,这一战也就再也无法避免了。况且,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是在创业最有激情的阶段,的确很难被几句威胁击退。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聊也没什么意义,接下来就是开喝。随着一杯杯白酒下肚,大家越来越觉得李志勇说的有道理,谁牛逼?谁也不牛逼。酒牛逼。
  实在对不住,写的不是一般的慢。我尽量加速,晚上应该还能有一章。
  19
  在几乎都喝大了以后,大家开始才想起要讨论,是不是继续出车。
  除了史跃,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必须出车。赚钱是其次,解决百姓出行问题刻不容缓。
  史跃的意思是暂时观望一阵,看对方反应。
  最终,佟健说出了折中的办法:继续出车,但不再是两台一起发车,每天只出一台车,车上尽量多上几个自己人,而且要准备家伙,以防万一。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不管谁有空,就尽量跟着小巴一起出动,摩拳擦掌,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风平浪静,完全没有任何意外状况发生。
  起初的时候,每当车子开进南郊,进入志刚的势力范围,大家都小心翼翼,神经紧绷。可日子久了,也就没人再理会这事儿——说不定那个叫志刚的就是吹吹牛逼罢了。
  就这样,大约过了两个月,出事儿了。
  当天是史跃开车,二斌和佟健、郑岩都在车上,李志勇前晚喝多了在家里睡觉。大约是下午五六点,不少在市区工作的人下班回家,因此车里满满当当,还有人站着。
  车子刚出市区,一个岔路口拐出一辆桑塔纳和一辆小巴,速度很快,桑塔纳在前,一脚刹车,别停了史跃的车,而小巴则紧紧顶在后面,堵住去路。两台车门打开,下来十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空着两只手。除了他,其余的人手里基本都拿着家伙,棍棒为主。白净的小伙子走到车前,一屁股坐在桑塔纳车尾箱上,问了一句,谁是李志勇啊?下来聊聊。
  史跃打开车门,带着二斌、佟健、郑岩下了车,问了一句,志刚是吧?
  桑塔纳上的小伙子没回答,笑了笑算是默认,又问,你是李志勇?
  史跃说我不是。不过你有啥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我是李志勇他哥。
  哦……他哥。嗯,挺好。李志勇怎么没来啊?
  佟健说志刚你别装逼,你想怎么着你就直接说。
  志刚说,那好吧。包子,你去把人卸了。说完,志刚身后一个汉子走到史跃的小巴门前,朝里面喊:对不住大伙了,这车不走了。大家全都下来上后面的车吧!
  车上的乘客看到这架势恐怕是要打架——那个年代小巴之间抢客斗殴是常事儿,一般都不会波及乘客,而且也不会重复收票钱,所以大家也都没什么异议,纷纷下车上了后面的小巴,司机发动车子开走了。
  史跃也真沉得住气,到了这个地步,一声不吭,转身去车上拖下一只口袋,拿出几根镐把,和二斌、佟健、郑岩分了。二斌问,志刚,你是真想碰碰我们,是吧?那就来吧。今儿我这一百多斤给你了,牛逼你就收下。
  志刚笑了,说这哥哥你脾气真暴,何必呢。你们走吧,车留下,然后去问问四哥看怎么把车赎回去就完事儿了,你们拿着棍子多吓人,万一伤了谁也不好不是。
  二斌说没事儿兄弟,今天连人带车都给你。说完抡起镐把冲了上去。
  20
  一场混战,结果毫无悬念。
  四个人没坚持几个回合就先后被撂倒,最后只剩倒地抱头,浑身上下被对方手里的铁管镐把问候了一遍。
  郑岩伤势最轻,基本全都是皮外伤,二斌最惨,右腿膝盖骨被一棍打碎。
  志刚等人随后又登上小巴,一通猛砸,留下了一地碎玻璃和四个倒地不起的伤号之后从容离开。
  李志勇带着小凤和庞丽娜急匆匆的赶到医院的时候,史跃和郑岩、佟健已经包扎完毕,虽然衣服上还有血迹,不过正常活动已经无碍,只有二斌要住院治疗,且医生说可能今后走路会有点瘸。
  晚上,韩强也赶到了医院,探望二斌。
  安慰了二斌几句之后,留下女眷照顾他,其余的人找了一家小酒馆,垂头丧气。
  总的来说,损失并不大。虽然车子被砸,不过能砸坏的也无非就是车门车窗上的玻璃,而四个人与十几个人械斗,仅有一人重伤,也算值得庆幸了。
  但不能接受的是,士气受挫,面子折损,而且这条线注定短时间内不能再出车了。
  忍气吞声绝无可能,但怎么组织反击,大家却都没有思路。酒越喝越闷。对方本来就势大,现在背后又有杨四撑腰,更是有恃无恐。而己方大虎入狱,二斌重伤,虽然也还能召集队伍拼力一搏,可是难免两败俱伤,况且这仗不论胜负,小巴生意恐怕是难以为继。
  李志勇心情极差,加上前一晚又喝了大酒,因此闷头喝了几杯酒之后就先回家了。
  其余几个人聊了一会儿,都觉得此事一时间也没什么合适的解决方案,不如索性不想,徐图后计。
  过了几天,李志勇去了一趟外地,说是到亲戚家有事。其他几人突然一下从热火朝天的小巴生意中闲了下来,顿感失落,整天聚在史跃家里喝酒打牌,庞丽娜和小凤轮流到医院照顾二斌。而志刚那边则迅速填补了市场空白,两台小巴大张旗鼓的上线运营。只是,他们最初一段时间异常小心,时刻备战,宁可少装乘客少赚钱,每天车上都不低于5个人,且全副武装,以防意外。
  几天后李志勇回来了,加入大家的喝酒打牌队伍,对志刚那边的事情绝口不提。日子虽沉闷,倒也平静,志刚的队伍渐渐也就不再神经兮兮,准备畅游商海,激情创业。
  在几年后,我和凤姐相处的那段日子中,谈及往事,凤姐多次提起李志勇。凤姐和他相识时间不短,但却也谈不上有太深交情。对于李志勇,凤姐的看法是,这是一个标准的狠人,终其一生崇尚武力,勇猛有余但脑力不足,可是又极为仗义。史跃、佟健能有今天,大部分是靠着李志勇这条随时准备不要了的命打下来的。
  李志勇从外地回来后,大家都看得出,他躲出去几天绝不是什么亲戚家里有事。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史跃在喝酒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说了几次,志勇,等二斌好利索了咱们再说别的,这阵子别闹腾啊。李志勇每次都是笑笑,说行,大哥你说啥就是啥。
  21
  94年的年末,大虎在水库旁小树林误杀地雷入狱。
  95年年末,郑岩入狱,李志勇一战成名,亡命天涯,生命进入倒计时。
  二斌手术之后出院了,膝盖里面多了几根钢钉,要用拐杖,在家中将养。史跃虽然身为老大,可是一心向钱,不太可能为了面子拼命;佟健和李志勇关系最好,可是他是这几个人当中脑袋最为灵活的,因此冒险的事儿也不能拉上他。
  所以李志勇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首先想到了同样热爱暴力美学且从来不拿自己和别人的命当回事的郑岩。
  据说,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大家都在二斌家里探望,晚上一起喝了酒。饭后,庞丽娜想打麻将,李志勇推说喝醉了,要郑岩送他回家,留下佟健、小凤和史跃夫妻对阵,带着郑岩悄然离席,回到自己家中密谋良久。
  几天后,就发生了那场著名的闹市枪击案。
  李志勇借口亲戚家里有事离开的几天,去了河北白沟,带回一把五连发猎枪,一把仿六四手枪。
  既然级别上没有对方练得高,就花钱购买装备进行PK。
  和志刚不同的是,李志勇此次决心把事情的影响力扩大,因此伏击点选在了小巴总站,人民医院。好几条小巴线路每天从这里出发开往市郊,人流集中,又紧邻医院,十分繁华。好在李志勇没有选择早晚高峰时段,大约下午三四点,他带着郑岩开一台报废无牌面包车,缓缓驶近。
  李志勇将面包看似随意的停在小巴后面不远处,堵住小巴倒车路线,让郑岩下车。郑岩一如既往的热爱短兵器,口袋里装一把大号弹簧刀,踱步到车前。
  此前他们已经在暗处观察过,志刚就在车上。
  此时,小巴里已经有不少乘客,志刚就等车子满员发车。
  郑岩来到车头,和副驾驶位置上的志刚对视一眼,用手指着志刚说,傻逼你下来。
  志刚愣了一下——郑岩一个人,手插在裤兜里,拦住自己的车,让自己下去……
  他花了挺长一段时间才确信这是真的,然后苦笑着朝车里的两个兄弟招了招手,拿起手边的家伙下了车。临近的一台小巴是杨四车队的,和志刚熟络,也下来两个人朝车头走来。
  面包车里的李志勇看到志刚下车,拎起起锯短了枪管的五连发从后面喊了一句,志刚!
  志刚一愣,回头看到了李志勇和那把枪。郑岩掏出口袋里的弹簧刀跑上前一刀扎在志刚那边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肚子,然后枪就响了。
  长管猎枪锯短了枪管以后准度奇差,加上李志勇估计也是初次使用火器,又过于激动,这一枪竟然打歪了,击碎一块小巴车窗玻璃,车里有人中弹。
  没人想到李志勇开枪之前竟然没有任何前奏,甚至连一句台词都不说。所有人都开始四散奔逃,志刚最快,就连挨了郑岩一刀的汉子都捂着肚子一路狂奔。人潮如炸锅一般,小巴里的乘客以及车站里候车的人群乱成一团。
  李志勇眼看志刚就要冲进人群,急追几步又开了一枪,有人再次中弹,但依然不是志刚。
  郑岩攥着刀子要追,被李志勇喊了回来,两人大摇大摆登上面包车,车子发出一阵极不情愿的怪叫之后颤颤巍巍离开了现场。
  22
  枪案之后李志勇给郑岩留下些钱,要他躲到东北父母家里去,然后销声匿迹。
  郑岩没有听从李志勇的劝告——他宁愿被捕,也不愿回到爹妈身边。至于原因,在我后来见到郑岩爹之后才明白。
  枪击案造成一名小巴乘客和一名过路人受伤,其中一人被猎枪子弹击中腹部,伤情严重,另一人被小巴玻璃和霰弹击伤脸部,毁容。
  闹市区开枪,此案性质严重,迅速升级,警察四处抓捕两人。史跃佟健等人都曾不止一次被传讯,问及李志勇下落。但李志勇突然发难,随即逃逸,音讯皆无。
  一个月后,郑岩落网,由于主犯一直在逃,郑岩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在郑岩被捕宣判之前,杨四托人带话给史跃,说是要出来坐一坐,并希望史跃约上其他几位兄弟。
  几个人闹不清杨四意图,一时间打不定主意。最终还是决定赴约。
  杨四在市中心一家极大的饭店摆了一桌酒席,身边只带了两个兄弟。史跃带着庞丽娜、韩强和一瘸一拐的二斌,佟健带了小凤一同赴宴。
  杨四客客气气,只是不住劝酒,几个人心情复杂,各怀心思,冷眼应对,气氛并不和谐。
  酒程过半,杨四一摆手,下面兄弟掏出一个黑包,放倒史跃面前。杨四说,你们和志刚的事情,其实是一场误会,大家年轻人,难免血气太旺。既然都在小巴上面求财,还是尽量不要你死我活——本来也没有太大的仇。这里有一万块,算是志刚给二斌兄弟的一点意思,各位如果当我老四是朋友,就收下吧。如果还是不满意,这桌子上面的酒瓶随便朝我脑袋上面砸。
  几个人看着史跃,史跃说,志刚怎么不来。这话您应该让我们和他去聊。
  杨四举杯说,我干掉这杯,算是代志刚向大家道个歉吧。除了这点小钱,我本人还有一点表示——大家争来争去,无非为了赚钱。我下面有些小巴线还算不错,生意很好,你们选一条,把车放进来。
  这样的结果令人稍感意外,几个人踌躇半天,最后史跃端起酒杯,说四哥我敬你一个。以前的事情,就翻篇吧。
  杨四酒到杯干,又说,我之前那些小巴,已经全都卖给了车主,他们自负盈亏,每个月要给我交上份钱——我叫你们几个人朋友,你们的车随便上路,我不干涉。如果和其他小巴有什么冲突,尽管跟我开口。
  杨四摆出了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姿态,大家也就放下疑虑。
  不久,杨四果真给史跃等人挪出一条市内的黄金线路,史跃等人自然欣喜——本以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小巴赚钱无望,却不想因为杨四非但不记仇,而且主动示好。
  虽然损失了郑岩,李志勇也下落不明,但事情总算是暂告一段落,二斌伤势也逐渐恢复,日子回归平静,每天出车拉客,晚上喝酒数钱,只是依然惦念李志勇,并且怎么也想不透杨四为何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直到一年多以后李志勇再度出现,并接连做下大案,众人才明白事情原委。
  传说,李志勇事发跑路之前,找人带话给杨四:这事没完,等我回来,你和志刚,一人一枪。
  @吕布干貂婵 23楼 2013-08-23 22:01:15
  楼猪加油。本人持续关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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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你的。你说加油,就加油。
  @吕布干貂婵 26楼 2013-08-24 10:16:37
  回复第25楼(作者: @躲在洞里晒太阳 于 2013-08-24 05:06) @吕布干貂婵 23楼 2013-08-23 22:01:15   楼猪加油。本人持续关注中!  …… ==========哈哈。写的相当好。符合逻辑 不像别人写的那么yy 看的有种把人当小孩的感觉,真心希望楼猪别太监了,你写多久。我跟多久。跟到底啊。顶起楼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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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得比较慢。不好意思
  @吕布干貂婵 29楼 2013-08-24 16:53:32
  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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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了~在写。晚一点发上来。
  23
  我在上学期间很少到学校外面瞎混,虽谈不上是多好的学生,可是也绝无机会接触到社会上的江湖异士,所以李志勇、史跃、二斌、韩强、佟健等这些人的风云往事仅限于零星耳闻,无缘一睹真容。后来结识郑岩,一脚踏入江湖,才和这些人有了不同程度的接触。
  不管是听凤姐讲述,还是我亲身经历,我始终觉得不是很真实。这些人看起来活生生,而且大部分生活安逸事业稳定,很难和那些传说中的纵横捭阖联系到一起。当然后来接触多了才发现,关于他们,无论是当年的刀光剑影,还是现在的富足美满,都是表象而已。江湖,是一个永远没有真相的地方,是一个不必费心去琢磨的故事,看不透,理不清。
  结束了和凤姐短暂的、温暖的相处,我离开酒吧,再度回到之前的生活轨迹当中。
  出门前,凤姐嘱咐我,如果郑岩的赌场做了一段,还算顺利,要我回来找她。
  我问为什么,她说,我给你点钱,你拿进场子里放水。赚了算你一半。
  我说我不懂这个,凤姐说你去了就明白了。只是,这种事儿也会有风险,放出去的钱收不回来也是常有的、
  我说那就算了吧。
  凤姐说没关系,到时候看情况。反正我也没什么急用钱的地方。你在这儿帮忙这阵子,我都没发你工资,就算你继续给我打工吧。
  我说行,你都敢把钱交给我这样的笨蛋,我还怕什么。
  凤姐笑了笑,说赚不赚钱没那么重要,不过想让你明白一些这里面的门道。你待在里面不懂这些多丢人——到时候我自己跟郑岩说,你不用担心。
  我不再说什么,拥抱告别。
  来到郑岩租住的楼下,刚要打电话,看到郑岩带着二飞、耗子大军走出楼道,扔给我一把车钥匙,说走咱们先去接人,我发动郑岩的雅阁,二飞带着耗子和大军钻入一辆捷达,开往火车站。
  路上,郑岩在副驾驶跟我大概说了一下近况。
  大体来说,就是郑岩觉得队伍日渐茁壮,财力不支,需要拓展业务。于是想开个赌场,然而开赌场,又觉得人手不足,于是从东北老家召唤来一批新生力量。
  我们去接的是郑岩的表弟及表弟的小伙伴们。这些人年龄和我相仿,不甘心从事农业生产,整日游手好闲。为了不让他们进一步发展为东北的社会不稳定因素,郑岩决定把他们接到身边,成为这个大一点城市的不稳定因素。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才有人民币,这是郑岩的理论。
  @吕布干貂婵 33楼 2013-08-25 00:57:52
  点击量上去了,推到首页了 人看的就多了。楼猪给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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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前写东西也被推过首页。效果也就那样,哈哈~

  有人愿意写有人愿意看就行了~点击率高又不换钱——何况我也不靠这个生活
  到了火车站停车场,得知火车晚点了。郑岩招呼大家到雅阁车里斗地主。二飞和大军不会打,躲在捷达车里睡觉,耗子钻进来凑热闹。
  郑岩身上常年带着几千上万现金,打起牌来气势比较猛,不管多烂的牌,轮到他叫地主绝不放过。我们10块起打,郑岩输大赢小,不多时就撂下一千多,耗子了钱,面露喜色。
  郑岩谈笑风生,面不改色。这一把又是,还没看清手里的牌,就把底牌拿在手里。我手中牌比较顺,但主牌不多,耗子喊了一声,踢一脚(翻一倍),我知道耗子手里牌面不错,于是一轮强攻,用一张2上手,大把的顺子、三带二甩出去,郑岩一直微笑摇头说要不起。
  这时我手里还剩三张牌,两张K,一张3.为了给郑岩施加压力,我扔出一对K,郑岩依旧摇头。我刚要扔牌,耗子大喊,等一下!
  然后接连扔出四个8,四个Q,两个王,赌注已经翻了四倍,郑岩如果输掉,要给我们每人160.耗子一顿狂轰乱炸之后,丢出一张3,说赫源,翻吧。我说,要不起。
  耗子脸色顿时一变,手中王牌都已经扔出去,这局毫无悬念的被郑岩拿下,我们每人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过去。
  耗子心怀不满,小声嘟囔,操,窝囊,这牌竟然输了。沈赫源你他妈真是一个棒槌。
  我脸一沉,说耗子,我是不是给你阳光了,你还知道姓什么吗?
  耗子赶紧解释,说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本来就对他有所不满,又见他牌品差,摔掉扑克说不鸡巴玩了。
  郑岩大笑,说小打小闹的,不至于。又把刚才我们递出去的四张百元钞票扔出来,说这把就不算了,大家乐呵乐呵就得了。
  耗子伸手欲捡,见我脸色不善,尴尬的把手停在半空。
  郑岩说拿走吧,马上要进场子了,你们都去买件衣服,别他妈给我丢人。
  我看一眼手机,问郑岩,大哥咱们去看看吧,时候也差不多了。郑岩说,好。
  走向出站口的路上,郑岩跟我坠在后面,拍拍我说,耗子这个人,贪小财,做不成什么事情。你以后跟他出去,多留神。不过,你这么大人了,这一点事情不要拿出来放在脸上,大家毕竟都是兄弟,因为小事情伤和气,多傻逼。
  我说嗯,我知道。
  但是心里依然不爽。
  @吕布干貂婵 37楼 2013-08-25 10:08:27
  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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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表我自己和吕布谢谢你
  @zhouhui6961 39楼 2013-08-25 12:15:45
  嗯!很不错,加油!千斤顶再加个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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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爪
  @吕布干貂婵 42楼 2013-08-25 15:22:53
  哎呀。翻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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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我满篇错别字就知道了……真的是边写边发~手里没存货的。晚上更新~~~
  24
  火车站人流熙攘,各地各色人种云集于此,大包小包手拎肩扛。
  郑岩的表弟叫费大伟,是郑岩舅舅家里的孩子,来自黑龙江北部一个边陲小镇,建设兵团。不多时,四个小兄弟一起走出来——惊喜是,竟然还有个姑娘和他们一起,看起来像是其中某人的女友,远远看去,身材着实不错。
  走到近前,其中一人跑到郑岩跟前兴奋的喊了表哥,看来就是费大伟了,然后把身后的几人依次向郑岩介绍:曹建刚、孙鹏、孙鹏的女友姗姗和郭浩。
  我站在郑岩身后大量这个南下淘金团——实在是反差太大了。费大伟和他的三个兄弟,拿起锄头就是地道的农民,其形象请参考历届春晚中本山叔及其弟子们的造型,而孙鹏的女友却打扮入时,身材相貌上佳,一个十分混搭跨界的组合。
  郑岩把我们几人分别向对方做了介绍,寒暄几句分别上了两台车子,赶回市区。
  返程路上,费大伟和孙鹏、姗姗坐在雅阁后排,我开车,郑岩坐我旁边。我从后视镜偷瞄,郑岩的表弟和孙鹏都是满脸兴奋,不住从车窗外投出好奇的目光和抽完的烟蒂,姗姗则一脸倦容,对这两人制造出的烟雾厌恶不已。
  费大伟问郑岩,哥,你在这边混的挺好哇,你看这车,这家伙……
  郑岩不知如何作答,愁容满面。之前,由于不知道他们几人携带有女眷,郑岩只在郊区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现在看来,还要再给孙鹏姗姗两人寻觅一处住所。
  郑岩问,你们吃饭了没,待会先把你们行李安排好,带你们去吃饭,咱们边喝边说。
  孙鹏问,哥,你看能不能帮姗姗找个工作啊?她非要跟着来……事先也没跟你说清楚,能行吗?
  郑岩说,呃,没问题,你放心。
  回到郑岩为几人租的房子收拾一番,耗子二飞等人亲密的拉着费大伟聊这聊那,眼睛却始终不离姗姗,一群人坐在客厅叽叽喳喳。郑岩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对着孙鹏和姗姗说,我给你俩找了个住的地方,离这不远。一会带你们过去,房租不急,等挣了钱再说。
  然后又对费大伟几个人说道,大伟你们也是,这儿的房租我先垫着,你们赚钱再说。好了走吧,吃饭去。
  我给饭店打电话定了位,十个人围满一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喝到豪气万丈。
  我跟着郑岩的时候基本不太喝酒,因为一直要开车。见大家一直互相吹捧,并在短短一顿饭的时间里建立了亲如兄弟刎颈相交的友谊,深感不以为然,问郑岩,大哥,我一直在凤姐那边,你跟我说说场子的事儿吧。
  郑岩说嗯,你们也都听着点儿。这次把大伟你们叫过来主要也是为这个——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做了一个牌局,他那边也会过来人,到时候你们一起进场子。在里面也没什么事情做,无非是开车接人送人,放放哨。到时候再跟你们细说,反正都机灵着点。大伟,你们四个都进去,每人每天两百。
  郑岩不愿多说,我也不再追问,专心菜肴。饭后,郑岩联系了一家夜总会,带大伟一行人去看二人转。二飞和大军想去唱歌,两人打车走了。
  夜凉如水,我开着车,放一首high曲,音量巨大。后视镜中的大伟和孙鹏依旧不停四下张望,姗姗却多了一些亢奋,随着节奏小幅摆动,长发贴着两颊飞散。
  手机一阵抖动,我从裤袋摸出,把音量稍稍调小,接起来,是佟健。
  佟健问,兄弟,你在忙什么。我说没什么,来了几个朋友一起聚聚。
  他说嗯,那你忙。抽空到我这儿来一趟,跟你说点事情。我说改天你打我电话吧。
  郑岩在副驾驶看了我一眼,问,谁啊。
  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我把手机放回口袋,说,一个老同学,约我改天吃饭。
  @zhouhui6961 48楼 2013-08-26 04:16:58
  顶贴,呵呵,保持这个速度,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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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你的
  @zhouhui6961 50楼 2013-08-26 09:24:42
  我,当我没说好吗?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啊!好吧,既然听我的,你天天来个大爆发好吗?我支持你,看好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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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闹,出来混说话要算数。就按之前的速度
  @zhouhui6961 53楼 2013-08-26 21:27:11
  我发这么多的目的是,楼主啊!记住了,兄弟,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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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布干貂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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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二位兄弟。咱们再碰一杯。
  之前更新的不知道哪儿了……重发一个
  25
  我们来到夜总会的时间稍稍有些晚,演出已经开始。大厅坐的人不算很多,我们在靠后面一点的地方找张桌子坐下,点了啤酒小吃。
  台上面两个演员在卖力演出,各种黄段子层出不穷,女的一直打男的,台下面观众阵阵哄笑。隔一会儿又换上一对,翻跟头耍手绢鼻子眼吹气球,时不时唱两首流行歌。
  我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脑袋里一直想佟健找我会有什么事,想给凤姐打个电话问问,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郑岩似乎也有心事,并不专注节目,倒是费大伟和耗子他们兴致高昂,不停起哄叫好。第三组演员上台以后,台下面的气氛开始变得热烈起来。一个胖子带着搭档先是唱了一段二人传,又唱了一首流行歌。靠近舞台的一张桌子举起一瓶啤酒,啤酒瓶口插一张百元人民币。台上的演员道声谢,下台接过啤酒,拔出钞票一口干掉。
  胖子演员的这个举动令观众更加兴奋,另外一桌也举起了插着钱的啤酒瓶。
  给演员送钱的两桌客人,看样子都是江湖人士,造型都很相似——脖子上挂一根手指粗的金链,有人喝到兴起脱掉上衣,露出满背的关公战秦琼,狮子滚绣球,每桌都有几个漂亮的女孩。
  随着演员愈发卖力,台下送钱的两桌客人开始暗中较量,频频举起啤酒瓶。
  开始的时候,每次啤酒瓶口都插着一张百元人民币,渐渐变成两百,四百,八百。台上的胖子不动声色,每次都道谢接过,一口喝干,转眼间已经喝掉十几瓶啤酒。
  耗子感慨,啧啧,这胖子真特么能喝,问我,这一会儿工夫,他赚了好几千了吧?这一晚上值了。
  我随口嗯一声。
  耗子又感慨,这两桌真有钱,大哥就是大哥,这气势真牛逼。
  我看到郑岩脸色沉了下来。
  耗子毫无察觉,仍然在对着费大伟滔滔不绝:大伟你看看,你说咱啥时候能混成这样。这才是真牛逼。大伟几个人也唏嘘不已。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拦住耗子的口无遮拦,但这傻逼近期表现不好,窜上跳下忘乎所以,我乐得让他现世。
  胖子的演出持续半小时,盆满钵满,鞠躬下台,两桌炫富的客人也暂告一段落。
  时间不早,费大伟一行人舟车劳顿,又一直喝酒,各个面露倦容,姗姗已经靠着孙鹏肩膀打盹。我问郑岩,大哥,大伟他们跑了一天,咱们早点回去歇着吧。
  郑岩点头,递给我一沓钞票。我接过,喊过服务生结账。除去消费的八百多块,手里的钱还剩了大概一千来块。我把剩下的钱交给郑岩,他接过以后卷起来插进酒瓶,交给服务生,指着台上的演员说,让他给我唱一个《我的好兄弟》。
  演员对着我们的方向鞠躬,说谢谢这位哥赏钱,下面我把一首……
  此前出尽风头的两桌纹身大汉把目光投向我们。郑岩面无表情,不等台上的演员开口,说,走吧。起身离开。
  车上,郑岩手机响起,嗯了几声说句我知道了,你们稍等,吩咐我停车,耗子开着捷达跟着也停下来。郑岩让耗子开车送孙鹏和姗姗、曹建刚、郭浩几人先回住处,留下大伟在雅阁车上。
  耗子还想问什么,我摆摆手说先回去吧。
  以我对郑岩的了解,有事情的时候不要问这问那,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讲出来,问题太多比较惹人厌。
  果然,开车上路之后,郑岩对我说,去醉月轩,今晚有乐子了。大伟在后排本来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突然一下来了精神,问,哥,要干仗吗?
  郑岩笑了,说不至于。应该不至于。
  麻痹,这一章有什么问题吗。一直被删
  26
  二飞和郑岩的大伯家是邻居,从小被郑岩的逆袭故事激励着,一心希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成为江湖大哥。后来郑岩第二次出狱,开始发展为歌厅供应假啤酒的生意,二飞欢欣鼓舞的加入进来。
  我和二飞接触不算少,平日里也经常推心置腹称兄道弟的喝到人事不省,对他印象不坏。这个人没有什么心计,受到香港古惑仔电影的毒害,对江湖充满向往,并陶醉于其中。只是二飞有个称不上缺点的缺点,就是比较热爱异性,并且过分热爱。
  只要几杯酒下肚,他肯定要考察风月场所。要么歌厅,要么发廊,总之不安分,并且酒品不佳,经常醉后惹事。上次被柴勇的兄弟砍了几刀,虽然郑岩大动干戈,可也狠狠骂了他一顿,让他管住嘴和鸡巴,不然就滚蛋。
  但今天的事情倒是不难怪二飞。他虽然酒后依然死性不改想要找小姐,拉着大军脱离部队去了歌厅,但并没主动闹事。据说,他和大军进了包房之后,点了啤酒干果,领班带一群小姐进来选台,他和大军每人选了一个,准备吼几嗓子就回家睡觉。可没想,其中一个小姐出门用托盘端进四杯红酒,拿起高脚杯玩儿个情调,劝二飞和大军碰杯。
  二飞难得高雅,欣然接受,顺势和怀中的姑娘亲密一把。
  到了结账的时候,吧台告诉二飞,四杯红酒,一共八百。二飞恍然大悟,原来歌厅小姐把他当成了冤大头。克制半天,二飞说这样吧,我身上没带那么多,找人给你送过来,给郑岩打了电话。
  一进醉月轩大门,就看到二飞歪在大堂的沙发上打盹。大军看到郑岩,起身迎过来。服务生小弟殷勤追着我们问,哥,您几位?中包还是大包。
  郑岩说开大包。最大的包。说完一脚踹醒二飞。
  服务生引着我们走进豪华包房坐定,问,您几位选台吗?郑岩说不用。
  那几位哥喝点什么?
  郑岩说你等我想想。你先出去吧。
  服务生走后,郑岩盯着二飞笑,说你也真行,不就几百块钱么,给了呗。人家姑娘白让你摸半天啊?
  二飞说哥你别挤兑我了。
  郑岩拿出手机,拨打一串号码,说喂你好,我是108房间的,你让服务生给我送一打啤酒过来。嗯好,谢谢你啊姑娘。
  我们闹不清郑岩作何打算——当然也懒得想,反正有什么事情听他的就是了。
  不一会儿,啤酒送到。我们几人继续一边喝酒一边挖苦二飞,弄得他气急败坏,又无处发作。闲扯了一会儿,啤酒也差不多喝完了。郑岩说走吧。结账去。
  再次回到前台,郑岩说,姑娘,给我结账。一指二飞:他刚才在你们这儿消费的也一起算。收银小姑娘看了看消费单,说大哥您两个包房一共两千四。
  郑岩说好。我刚才在包房里要啤酒,嗓子都喊哑了没人理我,我就给你们前台打了电话,让服务生送啤酒,有这事儿吧?
  小姑娘一愣,说,您的包房刚才确实是打电话要啤酒来着……这有什么问题吗?
  郑岩说没啥问题啊,你把电话费帮我报销一下没问题吧。
  姑娘问,那,电话费是多少啊?
  郑岩笑了笑,不多。一万。
  姑娘表情凝固,不知所措。郑岩安慰她,别急,别怕。我知道你不能做主,所以不难为你。给你老板打电话吧,你说我叫郑岩,问他能不能报销。
  收银姑娘愕然点头,拿起电话拨出去,对着话筒小声汇报情况,然后把电话递给郑岩说,大哥,我们老板让您接一下。
  郑岩拿过电话,说,是啊胜哥,我到你这儿捧场来了。哈哈哈,看你说的,别这么客气,你这儿酒太贵,我兄弟喝了买不起单,喊我来送钱的。嗯,好,改天我请你吃饭。啊对了胜哥,我做了一个牌局,你什么时候有空,过去耍一耍?好,我给你打电话。
  说完把电话交给收银姑娘。
  吧台里面递出一沓打捆的钞票,对郑岩说,大哥这是我们老板要我交给您的。包房的消费已经给您免掉了,真对不起。
  看到郑岩若无其事的接过钱放进包里,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二飞和大军、费大伟各自打车回家后,我开车送郑岩。路上,郑岩问我,你知道醉月轩谁开的吗?
  我说不知道。
  郑岩笑,胜哥啊,胡得胜,胡瘸子。以前有个外号,叫长毛。
  @吕布干貂婵 61楼 2013-08-27 15:00:14
  崖叔 就是这样。要吞你的贴得看他心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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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可能是怪我发帖之前没有拜码头
  明天一整天开车在外面。我估计会稍晚些更新。
  @吕布干貂婵 65楼 2013-08-28 01:08:43
  1点了。得多晚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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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是明天。今天没货了,在写
  预告一下。明天早晚各有一更
  27
  回到租住的房子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醒了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掉了。赶紧充电,给郑岩打过去。
  郑岩说正好,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你出来吧,咱们去认路。
  收拾完毕下楼,随便吃了一碗面,打车去找郑岩,两个人开车一起直奔郊区。这个地方离费大伟他们几个人租住的地方不太远,紧邻着一个小型的军用机场,周边全都是农田和平房。
  车子拐上一条狭窄的小路,四周一片开阔,笔直通向一个村落,快要进村的时候有一个废弃工厂。车子开进去之后有个很大的院子,正面像是车间一样的厂房,右手边是停车场,左边有一排房间关着大铁门,应该是废弃仓库。
  仓库被开了后门,里面接了几盏高瓦数灯泡,地上摆着桌椅,此外无他。旁边有两间小屋被打扫了一下,可以做临时休息场所。
  郑岩问我,路记清了没,我说没问题。他说走,咱们去下一站。
  除了这个废弃厂房,郑岩还找到了一栋违章开发的烂尾楼,一个正在拆迁的村子,村子里面绝大部分人家已经搬走,只剩三四家钉子户还在坚持。
  晚上,在费大伟租住的楼下找了一家饭馆,把曹建刚、郭浩、孙鹏和姗姗都喊过来,不一会儿二飞带着耗子和大军也到了。包间挺大,人到齐以后,郑岩说一会儿还要再来两个人,大家见一见认识一下。
  菜上到一半的时候,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大概三十几岁,是郑岩的狱友叫老秦。老秦带了一个兄弟,看上去年纪和郑岩相仿,叫大鹏,一脸忠厚,衣着朴素,看上去像工地上的小工头。
  老秦当年入狱的罪名就是组织聚众赌博,此人好赌,但不混江湖,大脑发达四肢简单,想重操旧业做赌场赚钱又武功不高,于是和郑岩一拍即合,由郑岩我们维护运营,老秦则主攻业务板块,专司拓展客户,大鹏担任技术总监——他是老秦新近结识的一个把式,牌九麻将扑克无一不精,虽然外形卖相不佳,但内功深湛,曾经得到名师指点,各种老千难逃大鹏法眼。
  赌场专做牌九局,这项历史悠久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比较便于多人参与,且收效极快,绝大部分赌场都热衷此道。
  我们这边,我的任务大体相当于行政经理,开车接人维持治安放水收息,大事小情都要负责但没有固定工位,流动性比较强。孙鹏和耗子负责放哨,每人配发手持电台一只,其余人等都在场子里面巡弋。
  赌场每天分日、夜两场,中场休息期间,客户可以自行活动也可以到我们安排好的饭店吃喝休息。
  每天郑岩会电话通知我或者二飞到哪里接人,送到三个场地中的其中一个。场地由老秦或郑岩随机安排,并不固定。
  大体框架商议完毕以后,郑岩好奇心大盛,问大鹏,兄弟你带着牌九吗。
  大鹏说带了。从斜挎包中掏出一副牌九。郑岩说你露一手给我看看,我对赌钱这玩意还真是不太懂。
  大鹏面露难色,老秦说岩哥就是想看个新鲜,这里都是自己兄弟,你放心。
  大鹏撤掉面前几盘菜清理出一小块桌面,把32张牌依次掏出,每只都是点子朝上。然后打乱,挨个扣过来背面朝上,开始洗牌。随意呼拉几下之后,码好,然后从牌盒中拿出一对骰子,说这一把,骰子过一,通杀。
  说罢丢出骰子,骰子在桌面滚了几下,是个六点。
  大鹏一边发牌一边嘴里喊着,初门,大天一对,天门小地一对,底门红人一对。
  郑岩随着大鹏的吆喝翻开丢出的三副牌,见初门果然是一对天牌24点,天门一对地牌4点,底门红人一对16点。
  大鹏拿起庄家面前的牌,左右手各持一张拍在桌面上,赫然是一对丁三配平六的皇帝至尊。
  耗子眼睛都要掉出来,问,兄弟,你这是怎么弄的?教教我。
  郑岩说你他妈怎么这么多废话。出去叫啤酒。耗子一凛,讪讪去了。
  大鹏笑笑,说牌九32张牌,摞起来是16墩,只要学会摆弄骰子,很容易捣鬼——但是也比较容易被看穿,所以岩哥你放心,咱们的场子里如果来了把式,肯定瞒不过我。郑岩说没事,我还能信不过老秦的兄弟吗。我就是好奇罢了,来咱们喝酒。
  郑岩和老秦都是行动力极强的人,赌场很快开始运转。
  每天来赌钱的有男有女,各色人等,绝大部分是老秦的关系,偶尔也有来给郑岩捧场的兄弟。老秦找来的人清一色全都是生意人,烂赌鬼,从穿着谈吐上面看,从无江湖混混,因此我们大为放心。
  耗子开一台桑塔纳,每天带着孙鹏在路口车里抽烟聊天,感情与日俱增;二飞开着一台金杯,每天到一个偏僻的停车场运送赌客,到了场子以后就把车停在后门,车里备有砍刀棍棒和一只双管猎枪,和大伟、郭浩、曹建刚等人躲在车里赌小钱消磨时间;我渐渐开始主攻放水。
  耗子的女友和姗姗轮流值班在场子里面卖烟卖茶,中华100一包,玉溪50。久而久之,两个女人也看出了些门道,每当有人通杀大注,或者作出一局狠庄大杀四方,胜利收兵的时候,两个靓丽可人的姑娘总会及时递上一杯热茶,喊一声,大哥您精神,赢钱者神清气爽,随手抽出一张或几张钞票塞进她们手里。两个姑娘更是卖力,每天乐此不疲,收获颇丰。
  第一天开业,郑岩交给我20万现金,随身背着在场子里放水,日息百分之五,借一万,当场支付九千五,隔日还,就是一万,每天递增。
  有人借水,要么由老秦作保,说明是极熟的关系,而且有能力短期还清——至少也能让我们轻易找到人;要么有财物抵押,通常是金链、汽车。根据车况不同,捷达大体能抵两万,帕萨特级别的车五万上下。随着生意火爆,郑岩的20万现金很快力不从心,我想起凤姐之前的叮嘱,去蓝月亮又带回10万现金进场。
  牌桌抽红,高息放水,赌场很快让郑岩尝到了甜头,大呼过瘾——不过依然极少露面,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老秦、大鹏在场子里面照应,不清楚郑岩在忙啥。
  每天昼夜不休,不出一个月,我们赚钱的热情逐渐被疲惫攻克。
  我站在库房门口,看着一群群赌客或得意或沮丧,或忘乎所以或小心翼翼,看尽人生百态,一阵困意袭来,拉开金杯车门倒在座位上假寐。
  大伟和曹建刚、郭浩、孙鹏几人在不多时日里已经脱胎换骨,每人剃一个圆寸,穿着地摊买来的假冒阿迪运动装,彪马慢跑鞋,精神抖擞。大伟见我上车,凑过来问,赫源,你说这牌九,是不是比斗地主过瘾?
  我说你进去看看不就得了。这玩意不用学,把钱丢在桌子上,三十秒出结果,要么倍增,要么阵亡,玩儿一个心跳。
  大伟说,那你说咱进去试试手气,我哥会不会生气,输赢就试一下子呗。
  我说我这人赌运差,自来输大赢小,不愿冒险。看你面相倒像是有些小富贵的。
  大伟信以为真,说你还会看相啊,那你给我说说呗。我说相面那么高深,我怎么会懂,不过看看手相倒是勉为其难。
  大伟兴冲冲伸出一只手,递到我面前,说你看看,要是说的准,我散了晚场请你喝酒。
  我煞有介事握住大伟的手端详片刻,说,现在这样看来,我倒是发现了一个机密,我估计这事儿,知道的人还真不多,我还是不要泄露了吧。
  大伟兴奋起来,说你快说快说。后面打牌的几个人也被吸引力注意力,等着听我胡诌。
  我说,大伟,我看你这手相,得出结论,你,是习惯用左手撸管的。
  困成狗。洗洗碎了。汪!
  28
  在场子顺利运转的期间,我时不时会到蓝月亮,找凤姐温存一番。她从不问我关于赌场的事情,似乎也并不在乎那10万块钱放水情况怎样,赚了多少,每天忙不忙之类的。
  有时候我回去,恰好她有朋友在,就对我笑笑,要我先到后面小屋里睡一觉,等她应酬完毕。有时候我散了夜场赶过去,她还没睡醒,我就爬上床去一起呼呼大睡,补充这段时间极度缺乏的睡眠。
  酒吧的生意还是那样不温不火,新来了一个很干净机灵的小伙子帮忙,平时凤姐有大把时间。
  通常我俩都会睡到中午,然后起床吃点东西,我赶去赌场,她回酒吧。有一天我醒来,看见凤姐正在打电话。我招招手,她挂掉电话躺进我怀里,问,场子里面平时是白天人多,还是夜场人多,我说不一定,但基本上差不多。
  她又问了好多问题,诸如是大牌九还是小牌九,投注最高多少最低多少,每天流水大概有多少之类,我奇怪,说你问这些干嘛。
  凤姐说,没什么。你先过去,晚上我去找你。
  我笑,说怎么,手痒想去试试吗?
  凤姐不置可否,笑笑说去看看。我说那好,晚上你打我电话。

  这天日场人不多,天气渐热,仓库里面空气流通不好,又有太多人抽烟,我一下午都头昏脑胀。晚上和二飞大伟耗子一起吃了饭,回到车里睡一觉,快半夜的时候才醒。
  昏昏沉沉爬起来,老秦打来电话说赌客差不多要到齐了,让二飞过去接人。
  我正准备下车回仓库, 手机响了。电话那边,凤姐问赫源你在场子里面吗?我说正准备去。她说你们平时在哪里接人,我说了个地方。凤姐说好,你过去等我,二十分钟后我就到。
  我这才想起白天她说过要进来看看的话,对二飞说开车,我和你一起过去。
  到了地方,二飞和老秦带着赌客先走了,我掏出一支烟点着,看见远远开来一辆车。
  车到跟前,发现是一台宝马5系GT。车门打开,开车的是一个女人,凤姐也从副驾驶下车,说赫源你开车带我们去吧。
  我答应一声钻进车里,发动车子驶向赌场。路很黑,雪亮的车灯打进夜空一片惨白,车里没有开音乐。
  我从后视镜看去,凤姐在后排和那个女人小声的在说着什么,两人不时低声偷笑。和凤姐一起过来的这个女人大概三十出头,又瘦又小,但长相精致打扮入时,大腿上放一只爱马仕,一双眼睛不时偷瞄后视镜中的我。
  我略感尴尬,专注开车,目不斜视,但又如芒在背。
  到了赌场外,拎着爱马仕的女人问凤姐,小凤你要不要进去耍几把。凤姐说我不玩,看你发挥就行。女人咯咯的笑,说发什么发,待会输光了就要你小老公放水给我,大不了把车子押给你们。
  走进仓库,我招收叫过老秦,说秦总,帮这个姐姐安排一台。老秦带我们走到墙角一桌,恰好这时庄家的一锅牌烂掉了,通赔,推牌下庄,说,妈的今天这张桌子邪门,一直吃庄家,不打了不打了,老秦你要不要来一庄。
  和凤姐一起来的女人轻声说,我来试试吧。你们多少钱一锅起打?
  老秦说最低两千,上不封顶。
  女人从爱马仕包里捏出一扎钞票:先来一万吧。
  我和凤姐隔开一点站在女人后面围观,见女人洗牌、砌牌十分熟练,抄起两只骰子说下注吧,大家轻着点儿。说完又咯咯笑起来。
  桌子上很快丢进一万出头现金,女人骰子离手,发牌,然后拿起自己的两张牌,并不看,用手摸了一下又丢在桌子上,说大家亮牌吧。
  初门丢出一副地杠;天门是一张虎头配了红人,9点;底门竟然丢出一张天牌配9点,天九王。女人笑着皱眉说,这还真是有点邪呢,都赢啦,大家分钱。
  说罢又从包里拿出两沓钱丢在桌子上说,两万!来吧。
  久赌的人都懂得,对待霉庄一定不能手下留情,必须黑注冲锋,女人这一锅不多时又输掉了。
  我和凤姐大约观战四十分钟,女人输掉了十来万,顿时这一桌热闹了起来,一些在场子里闲转想要碰运气的渔民也过来押注钓鱼,女人回头朝我和凤姐无奈的一笑,说小凤你看看你非喊我过来,真气死我啦。可是眉眼之间,竟是毫不在意。说罢,女人丢给我宝马车钥匙,说小兄弟,麻烦你啦,到我车尾箱里帮忙把箱子拿过来好不好。
  我咋舌,原来车里还有储备粮——急忙出去,拖进一只黑色小行李箱。
  箱子打开,我站在女人背后看到里面整齐的码着现金,女人拿出五万丢在桌子上,豪迈的说,输钱要迈大步哟,身子掉进井里,靠耳朵哪能挂得住——老娘拼啦,大伙抢钱吧。
  凤姐玩着我手臂靠在我身边轻轻的说,赫源你看我这个姐姐怎么样?我问,这是谁啊?
  凤姐笑问,你不认识吗?我可是跟你提起过她呢。这是史跃的老婆,庞丽娜。
  我恍然大悟,难怪财大气粗,史跃近年来远离江湖,四处开花拼下了好大的一片家产,下面有一支工程队,养了几百号人,还有跑运输的大货车队,各种工程机械,近期又在南郊和韩强一起开了一家规模宏伟的夜店,难怪庞丽娜如此手笔。
  庞丽娜开了新庄之后似乎开始转运,第一手牌就用一副4点通杀三家——小点通杀,在牌九中是非常吉利的象征,这是运气好转的兆头。
  果然,这一庄杀得三门大败,钓鱼的散客已经不敢再轻易下注,庞丽娜面前堆起及摞现金,目测早已将之前输掉的钱赚了回来,并且赢利不少,她也不去收拾,任由钞票零散堆着而且完全看不出有收手的意思。
  姗姗早已被这桌吸引过来,笑吟吟给庞丽娜递上一杯茶,说姐姐您真帅透了。庞丽娜没有接过茶水,呸一声说死丫头,猴精!笑着抛出几张百元大钞。姗姗忙不迭接过,说谢谢姐。
  我看架势,庞丽娜似乎也并不在乎输赢,于是拉着凤姐走出仓库散布透气。
  凤姐说,今天下午,庞丽娜给她打电话,哭了一场,心情很差。于是凤姐哄她说晚上出来赌一赌散个心,输点钱败一败火。
  我说难怪。她这样的打法,想不输也难。
  凤姐说她不会在乎的,史跃这两年输掉的钱能让你现在退休都花不完。他们夫妻俩,现在似乎也只剩赚钱,输钱,才能找到些乐趣了。
  我叹口气。凤姐说,怎么啦?感慨?
  我说,不是。她已经那么有钱了,还要抢咱们穷人的生意——你看她大老远跑来做送财童子,今晚肯定不会有人借水了。收工吧!
  这两天事情比较多,晚一点更新
  @铜泽 80楼 2013-09-01 01:44:56
  拜访新朋友,慢慢写,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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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握爪
  @zhouhui6961 82楼 2013-09-01 20:33:42
  唉,还不更,慢慢的写,快快的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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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会有
  @吕布干貂婵 84楼 2013-09-02 10:53:07
  楼猪这两天小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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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夫俗子需要干的事儿我天天干
  @风扇珊珊风 88楼 2013-09-02 17:24:49
  若非今日生死决,不如不遇倾城色,好过他年枉相思。我很喜
  欢你的故事,很想跟你说戳一只企鹅挂墙头吧 。不介意的话
  不妨认识一只脱线苦逼的妹纸吧 - - 妖死儿流儿散流久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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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新童鞋
  @zhouhui6961 89楼 2013-09-02 18:45:50
  楼主啊!还不更新,快更,快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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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写。明日早晚各更新一次。
  对不住各位兄弟,我自罚一杯,干了
  29
  晚场结束已经是凌晨,庞丽娜毫无意外的输掉了接近四十万。
  这段时间,在场子里面输掉几十万现金的人不是没有,但没人及得上她这般气势,令赌徒们叹为观止。送凤姐和庞丽娜回去的路上,郑岩打来电话。
  郑岩问,最近有没有好一点的车抵押在这里,我说只有一台奥迪A6在老秦那里,也不算很新,郑岩说没关系,你看看车主什么时候还钱,如果不急,明天开来找我,我们一起出去办点事情。
  又说,近期先控制一下资金,五万以上的水尽量先不要放,这个场子可能要停下一段时间。我答应了,挂掉电话问凤姐,我们去哪?
  凤姐问庞丽娜,你困不困,不然去跟我喝两杯。庞丽娜收起豪赌时谈笑风生的洒脱,萎顿疲惫,应了一声。
  回到酒吧,早已经没有了客人,小伙子收拾完毕,坐在吧台打盹。凤姐吩咐他回去休息,拿出啤酒冰块,三个人坐在墙角慢慢啜着。
  我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但大脑神经还处在亢奋状态,不肯休眠。把头枕在墙上猛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冲刷食道,身边两个女人在喝酒聊天,声音边忽远忽近,仿佛来自云端,又好像贴在耳边。
  只听到她俩在小声说一些史跃……韩强……明天……一起去……出狱……
  我慢慢停下往嘴里倒酒的动作,身子滑进沙发昏昏睡去。

  二斌今天出狱。
  关于二斌,即便没有凤姐讲述那些往事,我也对他早有耳闻。
  二斌入狱是因为伤害致死,家里上下打点花掉近百万,争取到一个八年的刑期。
  由于近期生物钟严重紊乱,加上睡姿不够舒适,我在沙发上歪了几个小时自然醒来,发现身上盖一条毛毯,凤姐和庞丽娜不在。
  窗外已经大亮,看一眼手机,早上7点。我嗓子发干,而且饥饿难忍,起身到冰柜里拿出一瓶可乐打开充饥解渴,二飞打来电话,问我在哪里。
  我说什么情况,二飞说郑岩让我接你,去找老秦拿一台车,我们去接人。我没有说蓝月亮酒吧,和他约好在一个24小时营业的馄饨店里吃早饭。
  走出酒吧,庞丽娜的车还停在门口,估计昨天睡在了这里。我想起昨晚她和凤姐的对话,估计她们也会去接二斌出狱,于是给凤姐发一条信息,要她睡醒电话联系。
  和二飞匆忙吃过早饭,开车到一家叫做沸点的歌厅找到老秦。老秦和大鹏、耗子以及费大伟等人昨晚散场之后来这里寻欢,看来刚刚结束,这家歌厅老板和郑岩关系非凡,也是我们送酒业务开展初期第一批固定客户,一向被我们视作大本营。从哈欠连天的老秦手里。接过奥迪车钥匙,和二飞一人一台车去接了郑岩直奔省第二监狱。
  在监狱门口的停车场上,前来探视或者迎接亲朋出狱的人群不少,车子停得满满当当。我们快到时,郑岩打了几个电话,得知佟健和韩强、史跃已经到了,指挥我开车与他们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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