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神通——我要把这个故事写成我的黑暗塔

  原名叫《墓旅人》来着,结果命中带衰,走出版走到哪死到哪。

  而且个个都只想把它做成盗墓的跟风书。

  怒了啊,这个故事除了主角是盗墓贼以外,什么风水、奇观、恶咒、宝藏,基本上都不沾边啊,我要写的,只是尽可能花样百出的神仙斗法和生离死别而已。

  于是改名叫《八百神通》,重做设定、润色之后,在网上连载。


  我希望这个故事能够成为我的《黑暗塔》。

  我希望很多年以后,我能骄傲地说,我真的创造了那个世界,并把一些读者带到了我的生命里。
  0


  墓,死者长眠之所。
  阴气森森。
  一支十多人的小型队伍,正举着火把,在墓道中快速推进。
  他们身着甲胄,神色凶狠,虽然没打旗号,衣服也撕去了标志,但一身火红滚黑边的军衣,还是显示出他们正是刚从布州战场上溃逃下来的怀王败兵。
  怀王谋反,与镇国大将军傅山雄在布州缠斗。半年以来,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几百场,不论胜败,总会有些残兵败将流落民间,扰人生事。
  抢劫勒索,盗墓杀人,自然都不在话下。
  现在的这一队兵,干的虽然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但队形严整,倒是比一般的流兵有纪律得多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百夫长服色的男人。
  高大,魁梧,火光下的一双环眼,透着剽悍和生猛。
  他一手高擎火把,一手压着腰刀,每一步踏出,都沉稳有力,仿佛令黑暗都向两旁退散。可以想见,他在战场上时,是多么的勇猛果决。
  可惜,这样的勇将,此刻做的,却是刨坟掘墓的下作勾当。
  ——两边的士兵合力撑开一面巨大的铁网,将队伍的头上、两侧全都罩住。铁网又密又厚,不时挡住从墓道两侧射出的弩箭、标枪。众人没了后顾之忧,再有陷阱机关,就都能轻松避开。
  队伍来到两扇紧闭的石门前,百夫长看了一眼,叫道:“老雷!”
  工兵老雷带着两个助手,应声走到前面。老雷从背后解下一个木架轮盘,两个助手则利用手里的铁棍,在门前架起一个叉字架。然后一个在铁架前挂起铁网,一个帮老雷将轮盘固定在叉字架上。
  轮盘的中心有两片鸭嘴形的楔子。老雷从队伍里接过一把铁锤,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几下就将楔子钉进门缝。
  然后,他转动轮盘。两臂的力量被轮盘放大后,传到到鸭嘴楔上。
  “轰隆……轰隆隆隆隆……”
  石门发出几乎让人心跳停止的沉闷巨响,向两边应声分去。
  突然,门里闪电似的射出数十支淬毒的短箭,全都正中铁网,无一生效。
  在精于攻城布阵的军队面前,这坟墓里的小小机关自然是不堪一击。
  老雷的两个助手早就准备好撬杠,这时一起插进门缝,用力一扳,石门终于洞开……





  一、宝珠,不死不灭

  1


  “天啊”,有人高声惊叫,火把跌落在地上,“啪嗒”一声,熄灭了。
  ——出现在一行人面前的,是一间巨大的墓室,天圆地方。可与一般墓室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棺木,也没什么价值不菲的陪葬。
  火光闪动下,就见墓室里由内向外,挤满了千百名枯坐着,一动不动的人!
  败兵们吃了一惊,旋即明白过来,这些全是死人。虽然他们衣冠华美如新,面目栩栩如生,可是这里近千名的男男女女,确实都是已经失去了生命的。
  “布州柳氏尝得宝珠,名曰‘镇定’。置之汤中,隔夜犹鲜;置之房内,虫蚁不生。柳氏乃以之陪葬。十余载,肉身不腐。后,逢子孙死,亦入室同葬。”
  满室柳氏的死人皆面露笑容。大概在他们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可以肉身不腐,长存于世了吧。那样满足的笑容挂在他们毫无生气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怪异,让这些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豪勇之徒们,都不由心凉了起来。
  百夫长厌恶地挥了挥手,止住骚动的手下。然后才自己一个人侧身穿过死人的间隙,往尸体围坐的圆心走去。
  在那里,有一枚正发出莹莹光华的明珠。
  仔细一看,它就被供奉在墓室正中的托台上,仿佛正在向四周不断发散出粒粒的星霜,静静维持着这里近千具肉身的形态。
  那自然就是宝珠“镇定”——也就是百夫长此行的目的了。
  柳氏一族的尸骸排列得非常密,百夫长实在不愿与他们接触,因此只能兜着圈子,一点一点绕着走。
  这时他和他们离得近一点了,那些尸身脸上的欢喜,不由越发显得音容犹在。
  “呵,可以肉身永存呀。”
  “啊,没准啥时候还能复活呢。”
  “哈哈,这辈子可值了!”
  百夫长的耳朵里,仿佛真的听见了这些死人发出的喃喃细语。一千个死人不停地嘈杂重复,让他的脚步都不由得踉跄起来。
  那尸阵,就像一个不停回旋的漩涡,正将他一点点拖向漩涡的中心……

  突然,墓室正中放着“镇定”的石头托台上,“噼啪”地落下几粒石屑。
  百夫长猛然警醒。抬头一看,只见墓室的顶端,一块一尺见方的石壁,突然像水波那样微微荡漾起来。
  紧接着,仿佛鱼儿从水里跃出,有一个人从石顶上,笔直地掉了下来!
  这人身材细瘦,穿着一身泛着油光的黑衣,头下脚上地,从墓室的顶上射下,两臂收在肋侧,又像一只从半空中俯冲下来捕鱼的水鸟。
  “妈的,这是什么!”
  那百夫长吃了一惊,手里的火把猛地向前一探,火光团成一个大球,“呼”地就向黑衣人的身上撞去。
  黑衣人身在半空,一张嘴,“扑”的一声,喷出一口酒来,将火光打成一条火龙,反向百夫长烧去。
  百夫长不料这人如此狡猾,向后一退,被柳氏族中的一名老者绊倒,一跤摔进了死人堆里。
  几个死人亲热地跟着他倒下,好多冰冷的手掌也贴在了他的后脖颈上……百夫长纵然胆大,也不由在一骨碌身的功夫里,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那黑衣人趁着百夫长慌神的空挡,已经扑到托台上,右手一把攥住镇定珠,左手在台子上一撑,整个人又随着原有的轨迹向墓室顶弹回去。
  ——原来他的脚踝上系着一根牛筋,从上边落下牛筋拉紧,这时自然而然,又把他向上拉了起来。
  可是墓室口还有那么多士兵,怎么会容许他就这么抢走宝贝?
  “呆着你的!”
  反应最快的老雷一声大吼,手里的铁锤,已经撒手扔出。“呼”的一声,向着黑衣人的肚子猛砸过去。
  黑衣人给牛筋一提,正好与铁锤来了个面对面,连忙伸手一抓,将铁锤一把接住了。
  可是他这么一伸手,身子的平衡就给破坏了。向上弹起的力量一旦用歪,速度登时慢下来了。他还没够到墓顶,就已经像一尾被钓起来的鱼,甩着绳子又落了下来。
  “锵”的一声,从死人堆中站起来的百夫丈也拔刀出鞘。
  他的腰刀,名为“断岳”,这时一刀挥出,刀气森森,飞卷狂舞,果然有断岳开山,势不可当之威。
  “老子的东西,你也敢抢!”
  可惜他现在并不是在黄沙漫漫的战场上,而是在鬼气森森的坟墓里,而挡在他面前的,更是一堆早已死了几十年上百年的陈尸而已。
  只见刀锋过处,一粒粒死人的头颅好像弹丸似的抛上半空。那些被刀气催动的尸体扑倒于地,断口处并没有血流出来,凝固的血膏如红玉一般,光华柔润。
  那黑衣人第一次没能跳上墓顶,落下来的时候脚上一轻,便被刀气劈断了牛筋绳,一个踉跄落在地上,正迎着断岳的刀锋。
  他连忙把手一张,手里的镇定珠明灿灿地摊在掌心,正好挡在刀锋之前。
  那百夫长投鼠忌器,猛地一收刀,登时给了黑衣人机会。他一个筋斗翻起来,单脚在百夫长的肩膀上一踏,就又借力蹿上了墓顶。
  青色的墓穴,墓顶平坦坦的,反射出石头暗哑的冷光。
  颜色也是有硬度的:一团棉花,看上去就又白又软,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拍一拍。反过来一块石头,你即使不去触摸它,也可以从它冷冷的青灰色上,感受到它的不肯通融。
  可那黑衣人一跳上墓顶,两臂一探,就已经插进青石里,手上一拉,身子翻着向上一卷,就连两腿也刺进石头,最后再向上一缩,整个人就像沉入池塘,居然在石头上消失了!
  那百夫长被他当肩踩的一脚,阻挡得来不及追了,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运起吃奶的劲儿向上一跃,一刀向黑衣人砍去。
  在他出刀的一刻,黑衣人的头还在石顶外,等他一刀砍到,黑衣人的头刚好缩进石顶,只留下老雷被夺走的那柄铁锤,离奇地陷在石头里。
  断岳刀收势不住,一刀砍在黑衣人消失的那处石头上。“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那真的是好硬的一块顽石!
  也便是在那个人消失的一刹那,整个墓室中的尸首突然同时腐坏。
  “沙沙”声响个不停,一具具早已不该存在于世上的尸身一起崩坏,化为无数尘埃。
  尘归尘,土归土。
  百夫长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啊……被吞了么?


  2


  百夫长率领手下,回到布州镇国将军的军营里。
  他本是镇国将军傅山雄手下的偏将,名叫杜铭,盗墓时假扮成怀王的逃兵,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料在关键时刻遭遇了黑衣人的奇袭,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可坏了自己立下的军令状。
  傅山雄一向治军严苛,镇定珠事关重大,真要军法处置,恐怕一众兵士都少不得被杖责,带队的杜铭更是人头难保。
  杜铭都不敢直接去帅帐缴令,只好先来求军师帮忙。
  在镇国将军的军中,他一向以勇猛豪决著称,可是跟这位军师说话,也不由变得小心翼翼地:“军师,这事可不怪我!”
  现在帐中榻上坐着的人,就是傅将军营中的第一谋士雪飞鸿。
  懒懒地披着一件鹤氅,手中却没有像诸葛孔明一样拿着把羽扇,反倒正举着一柄镂花铜镜。
  明镜里映着他如画一般的容颜——今天,雪飞鸿的左眉,是一树斜梅。
  半相军师雪飞鸿:一张脸的右边,是如女子般姣好的眉目,而左边,却一向不肯素颜见人。
  据说他的左眉是因为早年的一场恶疾,掉得一根不剩。可也有人说,是因为他泄露天机,遭了天谴,才破了相。
  总之,雪飞鸿的相貌一向藏在他自己的朱砂笔下。他的妙手勾勒每每从眉头开始,铺遍左颊,极尽华美。与他右脸的素面呼应,直如一场妖媚的噩梦。
  “杜将军,你是说,就在你们要得手的时候,镇定珠让人抢走了?”
  雪飞鸿在耳垂边点上最后一朵梅花的嫩蕊,抬起头来道:“凭杜将军断岳军刀的本事,什么人能从你的眼皮底下抢走宝珠?杜将军,分明是你敷衍了事,致使贻误军机,可让我怎么为你说话——”
  他的声音虽然温柔,可对杜铭来说,说出的却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是啊,军师。要是明刀明枪地干,那小贼肯定不能得手!可是,他可是会妖法的啊!”
  杜铭于是就把那个黑衣人从石中来,自石中去的情形详细地说了。
  雪飞鸿听了,皱了皱眉——他一皱眉,左颊的梅花便摇曳起来,仿佛小雪初晴,红日微风。
  “你是说那个盗墓贼,会土遁石行?”
  “土遁?”杜铭拼命点头,“对啊对啊,原来就叫‘土遁’啊!我就记得说书先生说过土行孙的本事是啥来着,就是那个直接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本事!”
  雪飞鸿的脸色仿佛变了变。
  “土遁……土遁……”他忽然展颜一笑,“如果是这样的话,杜将军虽然勇猛,也难免被他打了个猝不及防。”
  “我说军师啊,这世上还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妖法吗?”
  “有啊,”雪飞鸿微笑道,“我就会。”
  杜铭看着他那张阴阳妖媚的脸,暗暗地想:“就你这妖孽的扮相,说你不会才没有人信吧……”
  “这世间的修行之人,一向不在少数。只不过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般碰不上而已。”
  杜铭咧了咧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这次如此倒霉,忽然就变得不“一般”了。
  “那军师,我现在可怎么办呀?”
  “这就要看你了。”雪飞鸿滴溜溜地转着手中的长柄铜镜,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看你是愿意负荆请罪,拼着挨一顿军棍,恳求傅将军原谅呢,还是愿意负起责来,尽快将镇定珠追回,将功补过?”
  “追回镇定珠?还来得及么?”
  原来这镇国大将军傅山雄为人粗中有细,十分明白为官之道。这边和怀王在布州鏖战,那边也不忘留意虚州京都里,霹雳皇帝的风吹草动。
  前几天他得到密报——宫中的丽妃病危,恐怕活不了多久。他这才打起了柳氏镇定珠的主意。
  霹雳皇帝宠爱丽妃,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如今丽妃要死了,若是能有镇定珠陪葬,好让丽妃的香躯不坏,那他该有多么地欣慰啊。
  这事关系重大,镇定珠即使到手,再送到京中,也还得再用四天。
  时间如此紧迫,偏偏那夺宝的黑衣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追回来?怎么追?上哪儿追?追上了,他杜铭一个“凡夫俗子”,又能拿一个土行孙有什么办法?
  杜铭气急败坏,几乎都要绝望了。
  “我夜观天象,丽妃至少还有三日的阳寿,下葬更至少在十一日之后。只要你愿意,两天之内,我包你将镇定珠追回。”
  “真的假的?”杜铭绝境逢生,感动得都快哭了,“请军师指点迷津!”
  雪飞鸿点头道:“好!那就如你所愿。”
  他提起朱砂笔:“手来!”在杜铭的掌心写下一个字“牢”,又在杜铭双足的靴子上分别写上一个“疾”字。
  “我的法术,主要是一个‘疾’字诀。三天之内,这两个‘疾’字,能助你日行千里;等到你寻到那黑衣人之后,就用掌心的‘牢’字照住他,他的土遁之术,便会失效了。”
  杜铭根本难以置信:“可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呢?”
  雪飞鸿走到帐门口,转动铜镜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柳氏的鬼魂们知道。”
  就见那铜镜反射着阳光,一道道射在杜铭的身上。
  虽然只有一块巴掌大小的光斑,可是落在杜铭身上时,竟然灼得他一痛。
  无质无形阳光像是攻城椎一样撞上来,每一撞,都在杜铭身上“顶”出一条影子——如此连续,竟然一共顶出十三条来。
  那些影子都是青色的,而且看上去岁数都不小了,从杜铭的身上跌出来后,纷纷缩在帐篷的阴暗处,簌簌发抖,足不沾地地飘着。
  杜铭吃了一惊,问道:“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雪飞鸿将朱砂笔在十几条影子上一一点过:“你听。”
  那些影子经朱笔指点,突然便清晰了许多。
  杜铭不禁屏气凝神:只听帐中微有风响,那风声又隐隐带着音律,似乎像是在喊叫:“还我镇定珠……还我不坏身……”
  杜铭吓得往后一跳:“他们……他们都是柳氏的……死鬼?”
  “柳氏的子孙世世代代,都以肉身不腐为荣。他们死后,尸身被迅速送往墓中,魂魄来不及离体,便被镇定珠锁死在肉身里,固而不化。几百年的培养,早就让它们成精了。这次镇定珠被盗,他们的肉身化为尘土,这些魂精失去了寄托,那一瞬间,自然纷纷投向最靠近自己的肉身。你带进墓里的弟兄们,只怕每个人身上都寄托了十几条魂精。”
  杜铭想到这些阴气森森的影子,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曾经钻进了自己的身体,不由恶心得寒毛倒竖。
  “阴阳不和,七日之内,你们轻则大病一场,将魂精消化;重则一命呜呼,被魂精害了性命。”雪飞鸿摸了摸杜铭铁打一般的身子,微笑道,“若是杜将军你的话,大概头晕脑胀一番也就罢了。”
  他的手冰凉,皮肤白得发青。一瞬间,竟让杜铭更明白了什么叫“鬼上身”。
  “这些魂精对镇定珠的感应,可比活人要强上几百倍。我现在将它们强化,令它们再附在杜将军的身上,便可带领杜将军找到盗宝人了。”
  “可是这么一来,我岂不是愈发阴盛阳衰,头晕脑胀了?”
  雪飞鸿的眼珠转了转,笑道:“不必担心,我会压住它们,能保杜将军无虞。”
  “那你转的什么眼珠?”杜铭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算啦,不敢劳烦军师,我自己去找那小子拼命!”
  他慌慌张张施了一礼,就往帐门退去。可是突然间,他的眼前一花,那优哉游哉的半相军师,已经消失了。
  “杜将军,你就那么不信任我么?”
  几乎同一时间,在他的身后,雪飞鸿不怀好意的声音轻轻响起。
  杜铭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前一窜,脚上的两个“疾”字,忽然放出两团金光,直令他这一跳,竟像是被弩箭发射出去的快箭一样,在半空中发出“呼”的一声厉响,便向营帐的后壁撞去。
  可是他快,雪飞鸿更快!
  就在杜铭即将撞上帐壁的一瞬间,“嗖”的一声,他们二者之间,已经多了一个笑嘻嘻的半相军师!
  雪飞鸿挥了挥手。
  杜铭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倒飞回去,重重摔倒在地上。
  “杜将军,事到如今,还有你退缩的余地么?”
  雪飞鸿斯斯文文地站在他面前,连鹤氅下的衬袍,都没有丝毫的晃动。
  “妈的!”杜铭后背剧痛,挣扎着爬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抬起头来,看到雪飞鸿的脸,登时愣住了。
  那半相军师的左脸上,原本妩媚写意的梅花,这时扭曲蠕动,宛如挥舞的鬼爪,看着格外恶心。
  “镇定珠对傅山雄来说,很重要。傅山雄对我来说,也很重要。”雪飞鸿笑道,“至于你,就太不重要了。”
  “老子和你拼了!”杜铭大吼一声,平地跳起。
  他本就是个沙场征战的亡命徒,真撕破脸,管你是军师还是将军,天王老子也是先宰了再说。这一起身,就已经拔出了断岳刀!
  “老子剁了你这狗头军师!”
  他的断岳刀势大力沉,并不以速度为胜。但真论起来的话,将一片树叶在落地之前斩为四片,也是易如反掌。
  雪飞鸿这人懒洋洋、软绵绵,胳膊细得像筷子。论坏水儿,杜铭认栽;论玩儿命,杜铭绝对有把握,在一眨眼的时间内,让他身首异处!
  可是,这一眨眼的时间,却实在太长了!
  忽然之间,雪飞鸿动了起来:
  ——他向后一退,就来到十三个魂精的旁边,朱砂笔一勾,便将魂精圈住,全都卷入铜镜;然后他又往前一冲,来到帐门旁,利用阳光反射,将魂精化作道道青光,向杜铭的身上射来。
  所有的这一切,都只在杜铭拔刀、挥刀的一瞬间完成。杜铭狗急跳墙,动作本来就已经快得惊人,可是雪飞鸿的动作,却更是如同电光石火!
  在杜铭的眼中,雪飞鸿修长闲适的身影,因为实在太快,以至于虚影重重,一瞬间竟像是被拉长了十几倍,脚尚在帐底,而头却已在帐门前。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十三道魂精一一向他飞来。他想躲,却根本躲不开。
  猛然间,十三道魂精已经入体,客强主弱,鸠占鹊巢,杜铭的身子一震,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双目瞬间失神,唇上更有两道鼻血蜿蜒而下。
  雪飞鸿笑嘻嘻地走回来,一掌打在他的额上,叫道:“去夺镇定珠!”
  杜铭仰天怪叫,一头撞出了营帐。

  眼前是歪斜的小径和树枝灌木,似乎有一头野兽“呼哧”、“呼哧”喘息着,一路追着他。可仔细听,才知道那只是他自己的呼吸。
  强烈的恨意贯穿着他的躯体,脚下的“疾”字发出火一样的光芒,托着他向着仇恨指引的方向飞奔。
  杜铭,去杀了那个人!
  杜铭,去杀了那个夺走镇定珠的人!
  杜铭,去杀了那个毁了我们肉身的人。
  杜铭,去杀了那个会土遁之法的人!
  杜铭,去杀了他!
  好像有一千个声音同时在杜铭的脑袋里一起叫嚣:
  杜铭,杀了他!




  哈哈,第一个读者~~
  3


  蔡紫冠从地下钻出来。
  他掸掸身上的土,在树根下刨出自己提前埋好的包袱和水袋,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光鲜的衣裳。
  于是从树丛中走出来的,便是一个俊美少年了。
  头戴紫玉冠,身披绣锦袍,腰缠缨络带,手摇洒金扇。一双剑眉如裁如画,斜飞入鬓,一双凤目,亮如明星。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他在附近的客栈中提出寄存的白马,向布州与却州交界的堕云峰、百花谷,疾驰而去。
  饥馑连年,兵荒马乱,一路上有许多的流民,衣不蔽体,面有菜色。他们看着蔡紫冠时,眼中满是艳羡。却不知若是知道了这鲜衣怒马的俊俏少年其实是个盗墓贼,又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黄昏时分,蔡紫冠在一家小店打尖。
  那是一家小小的面店。伙计迎上来,蔡紫冠下了马,信手将缰绳扔了过去。
  “一碗素汤面,一盘酱牛肉,一壶白水,一壶酒。”
  他一向喜欢单纯的吃法,面、肉、水、酒,该是什么滋味就是什么滋味。
  伙计讲白马拴好,吆喝着下菜去了。蔡紫冠在临门的座位上坐了,顺手抽了双筷子,一边把玩,一边等面。
  两根筷子在他左手的五根手指间跳来跳去,时而撞击在一起,发出“啪啪”的轻响。
  这次的柳氏墓走得还真险,想不到竟然有军队的人捷足先登。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若不是见机得快,几乎阴沟里翻了船。
  他今年虽然才刚过十六,可是在学会土遁术后,亲手掘开的墓葬已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走惯了阴阳两界,见惯了骷髅尘土,无往不利,正可谓志得意满。
  这次他受老友托付,盗取镇定珠,原以为是个手到擒来的小活儿,想不到赶到时,却见到柳氏的守墓人已经被人杀了。他明白已经有人进了墓,这才冒险现身,穿石夺宝。
  千钧一发之际,宝珠到手不说,又能全身而退而退,不留后患。回想起来,几乎忍不住要自己狠夸自己一顿“福星高照”、“智勇双全”了。
  现在,镇定珠就在他胸前妥妥帖帖地收着,珠子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凉意,让他的心情格外好起来。
  蔡紫冠抬起眼来,向柜台后望去。
  那站着店里的老板娘。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妇人,穿一件蓝碎花的夹袄,领口雪白,低头记账时,发髻下的纤长后颈柔和地拉出一个曼妙的弧度。
  “漂亮啊……”
  蔡紫冠扬了扬眉毛,春心大动。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前,“突”的一声将洒金扇合上,单肘担在台上说:“老板娘?”
  老板娘抬起头来,见是个少年正一本正经地向自己搭讪。她也是抛头露面惯了的,笑问:“公子有什么事?”
  蔡紫冠拿扇子搔了搔额角:“事,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老板娘,因此不由想到,有个玩意儿很配你。”
  他一面说,一面就从怀里掏出镇定珠来。放在柜台上时,轻轻一捻,珠子立刻便滴溜溜地转动起来,光芒星星点点地溅出,映得台面一片蓝白之色。
  老板娘看了一眼,笑出了声:“呀,真是个好玩意儿!”
  她伸出两根春葱似的手指,拈起宝珠,仔细端详:“这是什么做的,这么好看。”
  “这算什么好看?做成个簪子,别在老板娘云一样的青丝上,才算有点好看的意思。”
  老板娘却已经将镇定珠放下来:“公子真会说话,咱们可生受不起。”
  说笑归说笑,被客人搭讪过那么多次,她自然知道这天下没有白拿的东西,可不能贪心。
  蔡紫冠回头看了看正给自己上素面的伙计,把折扇一张,掩嘴问:“怕别人看见?老板管得严么?”
  “公子,”老板娘低头算账,依然微微带着笑意,“可别拿咱们开玩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眯眯的,像天边的月牙儿,蔡紫冠简直越看越觉得喜欢。
  “你呀你呀,”他拈起镇定珠,“有的人不要命也要你,有的人白送都不要!”
  “公子就好好留着吧。”
  “多多冒犯,老板娘别生气啊。”
  蔡紫冠笑嘻嘻地回去。刚坐下,就听老板娘头也不抬地招呼:“小三子,这位公子的面钱免了。”
  “好嘞!”伙计在别的桌上匆忙回应。
  一碗素面五文钱而已,蔡紫冠自然是不在乎的。可是好心情却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他哈哈一笑,喝口清水漱漱口,开始吃肉喝酒。
  好色,好吃,好玩乐,这就是蔡紫冠了。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忽然有人从南墙破墙而入,直撞进店来。
  “哎呀,妈呀!”
  烟尘飞溅,已经有几个客人被飞砖砸得惨叫起来。
  蔡紫冠用纸扇挡住砖石的碎屑,等到烟尘差不多散去,他又朝外扇了扇,这才放下手来。
  只见之前在柳氏墓中见过的那个魁伟军官,正杀气腾腾地站在塌墙的砖砾里。两眼血红,脸色却白得发青。
  “……大个子?”
  那自然正是护国将军麾下的猛将杜铭了。
  如果不是他喘气的声音还响得像是拉风箱的话,他几乎已经不像个活人了。
  “镇定珠……镇定珠!”杜铭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右手提着刀,左手紧紧握着拳头,拖着两腿,向蔡紫冠一步一步趟来。
  杜铭一闯进店里,蔡紫冠怀里的镇定珠马上放出更强的蓝光,映得他胸前一片明亮。
  伙计小三子看了看老板娘,乍着胆子往杜铭那儿凑:“你是什么人?你看你都把我们的店子砸得,这桌子这碗……你可得赔啊!”
  “伙计!别往前!”蔡紫冠猛地喝止住伙计的不智行为。
  他又掏出镇定珠,朝老板娘眨眨眼:“幸好你没要,要不然这大个子要找的可就是你了。”
  他轻盈地往后一跳,左脚在板凳上一点,半空中把镇定珠朝杜铭一晃——“哎,想要?来拿啊!”
  同时,他已捏起法诀,落地时便运起土遁法。
  “牢!”杜铭猛地把左手一张,掌心金光一闪,一个“牢”字,端端正正罩住了蔡紫冠。
  蔡紫冠双脚落地,原本应该立刻沉入地下。可是突然间法术失效,硬碰硬地墩了一下,差点崴着。“腾、腾、腾”连退数步,重重撞在墙上。
  “当”的一声,一锭银子稳稳落在老板娘眼前的桌上。
  “……饭钱。”蔡紫冠勉强笑道。
  刚才他在腾身而起时,也顺便抛出了银子来结账。那锭银子怕是他饭钱的五六倍了,原本想耍个帅,想不到土遁失败,却出了糗。
  “金汤固步之法?你居然会这个?”蔡紫冠羞怒交加。
  可惜神智不清的杜铭根本不回答任何问题。他用左手照着蔡紫冠,右手一刀,已是当头砍来。
  蔡紫冠轻轻一弯腰,灵活闪过。
  他被金光限制,不能使用土遁,但本身的行动倒不受影响。他向左一晃,先把镇定珠收好,实际却向右边反身扑出,在地上单手一撑,已一个跟头翻出金光的限制。落下地来一捏诀,“嗖”的一声,又沉入地下。
  见他堂而皇之地凭空消失,老板娘、伙计、食客们倒比看到杜铭拿刀砍人,更要吃惊得多了。
  却见杜铭在地面上追来,左手一压,又以“牢”字金光照在地上。
  蔡紫冠才一入地,刚要逃走,却觉身子一僵,周遭的泥土突然间变得铁板似的坚硬,不由大吃一惊。
  他被泥土箍住,连头都抬不起来,虽然看不见,可猜也猜得到,只怕又被那疯将军“照”到了。
  土遁术虽然不是什么高明的法术,但赖皮得厉害。以往蔡紫冠只要钻到地下,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虽然曾听说过有“金汤固步”这种法术,可没想到威力竟能延伸到地下。
  他奋力挣扎,将法术运到最强,却也只有右手还能勉强动作。
  “嗤”的一声,他的眼前明晃晃插下一把刀来——正是杜铭的断岳刀!
  因为体内有柳氏的魂精,杜铭对镇定珠的感应极为强烈。即使看不见地下,仍能大概估计蔡紫冠的位置,在地面上用“牢”字透过地面,正正将他定住。
  可是定在地下后,两者之间仍然隔了一层厚厚的泥土。杜铭本身神智不清,混混沌沌地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只好一刀一刀地往下刺。
  这一刀一刀在蔡紫冠的身前身后乱探,弄不好就是灌顶开颅的祸事。
  蔡紫冠从没遇过这么凶险的事情,想向下沉,却实在被那个“牢”字钉得好结实。
  他脑子飞转,蓦地想到一个办法,虽然危险,但尚可冒险一搏!
  刚好杜铭又是一刀刺下,蔡紫冠运起十足的法力灌注在右手上,猛地一探手,已是闪电般地扣住了断岳刀的刀背。
  断岳刀一刀刺下,猛地一滞,再也拔不出来。杜铭又拔了两下,一来蔡紫冠拼了全力握住,二者泥土本身也有阻力,竟然动也不动。
  “镇定珠……镇定珠!”
  杜铭反应迟钝,对镇定珠的渴望越却是来越强。一只右手夺不回断岳刀,左手不知不觉便也过来帮忙。
  地下的蔡紫冠等的就是这一刹那:
  ——杜铭左手一翻,“牢”字金光已然偏转,蔡紫冠身边的泥土在一瞬间又变得松软无比。
  地上杜铭双手握刀,地下蔡紫冠也双手将刀身抓住,地上杜铭奋力上拔,地下蔡紫冠却猛地推着长刀向前飞奔。
  杜铭的力全是朝上使的,被这股横力一推,整个人登时站立不稳,在地面上踉跄着滑出七尺,“砰”的一声,一头撞在墙上。
  刚才他撞墙而入,是先以断岳刀破墙后才撞的。可这次是正经拿头来撞,就没那么轻松了。
  “砰!”所有听见那一声巨响的人,都替他头疼起来。
  杜铭摔倒在地。蔡紫冠从地下伸出手来,抓着他的身子一拉,土遁术的威力传来,杜铭登时沉入地下,只剩下一个头,一只左手露在地上。
  蔡紫冠这才跳出来,伸脚踢踢杜铭。大个子额上起了老大的一个包,脑袋晃晃荡荡,已经彻底昏了。
  “疯狗!”蔡紫冠抖着身上的土,“乱咬人!”
  他呼呼喘气,回想刚才刀在眉睫的威胁,不由仍然后怕。蹲下身来,将杜铭的左手翻开,“呸”的一口口水吐上去,拿大拇指搓了搓,将那金光闪闪的“牢”字搓成一团黄垢,然后才在杜铭的头发上把手蹭干净。
  杜铭在昏迷中抽了抽,可是他的手脚都被泥土箍住,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蔡紫冠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来气,顺手又给了他一记爆栗子。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呀?”老板娘小心翼翼地问。
  蔡紫冠回过头,有点头疼地看看那些因为他上天入地而目瞪口呆的旁人。
  “其实我是灵珠菩萨转世,”谎话张嘴就来,蔡紫冠掏出镇定珠,亮给所有人看,“在人间降妖除魔——你们信不信?”
  “呼啦”一声,所有人都给他跪下了。

  小三子打好一盆清水,蔡紫冠哼着小曲,旁若无人地卷起袖子。食客们远远地看着他,眼神里一半是敬若神明,一半是虎视眈眈。
  老板娘拿了一盒皂角,一条毛巾,在旁边给他递着。
  “多谢多谢,能让这么漂亮的老板娘伺候,我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啊?”
  老板娘飞快地笑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蔡紫冠暗暗叫苦。一边洗脸,一边想着一会怎么在被这些人求着“菩萨保佑”之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蓬!”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杀气逼人,已有一道金风侵体而来。
  蔡紫冠不及细想,已经往旁边一闪,“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以毫厘之差,从他耳畔飞掠而过。
  “啊!”他身旁的老板娘,发出一声惨叫。
  蔡紫冠把脸一抹,回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杜铭居然破土而出了!
  他刚才将杜铭拉入地下,泥土没颈,一般人根本无法挣脱。再加上这店里的地面,又都是加倍夯,灌过米汤的,自然越发坚固。
  杜铭这么完整地嵌入地下,身边连条缝都没有,就是力大无穷的神力之人,也不该再有什么作为。可这时蔡紫冠眼中,却只见杜铭周身青气萦绕,居然直挺挺地就从从地下升起来了。
  杜铭手上被写了金汤固步的“牢”字,这是蔡紫冠看得见的。可是杜铭的身体里还聚集着柳氏的十几条魂精,这些却是蔡紫冠看不到的。
  他被蔡紫冠打昏之后,那些魂精少了杜铭本身魂魄的压制,自然更加觉醒开来。
  柳氏墓中的近千肉身同时崩溃,无数的魂精一齐冲出来,寻找新的宿主。当时二十来个盗墓的将士,都受到了侵扰。
  人的体力有好坏,魂魄自然也有强弱,杜铭为人决绝,意志力过人,能上他身的游魂,虽然都挺老了,却全都是魂中的强者,等到被雪飞鸿强化后,更是非同小可。
  “妈的,孔雀开屏吗?!”
  十三道青色的魂精向四面八方张开,纷纷攀住房梁、屋柱、桌脚、窗台,一起发力,绷得紧紧的,把杜铭拔萝卜一样从地下拽出来。
  地面龟裂,杜铭从“萝卜坑”里缓缓升起,稍一苏醒,便一刀飞掷蔡紫冠。
  蔡紫冠幸运躲过。那脱手的一刀,便毫不留情地刺进了老板娘的心口。那小妇人正在蔡紫冠身旁伺候,被这当胸一刀刺了个透心凉,“啊”的一声撞在酒柜上,慢慢坐倒了。
  ——情形不对!
  蔡紫冠的脚尖在地上一捻,整个人沉入地下。来到杜铭脚下一拉,杜铭的半截身子又陷下地来。
  可是才拉低五尺,蔡紫冠却猛然觉得手腕一凉。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魂精的青色怪手,正攀上他的手腕。
  魂精不是实体,泥土挡不住它们,可它们却能依照自己的意愿,发挥力量。
  蔡紫冠浑身发毛,猛地向后一缩,又从地里跳出来。
  只见杜铭齐胸陷入地下,两手乱刨,背后的十三道青影张牙舞爪。
  蔡紫冠不敢再耽搁,回头来看老板娘——在几个伙计的包围下,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蔡紫冠气急败坏。他在老板娘身旁蹲下,掏出镇定珠,左手握住刀把,右手将镇定珠摁在伤口处。
  左手一拔,右手一抹,在断岳刀脱离伤口的一刹那,他将镇定珠填进老板娘的伤口。
  说也奇怪,刀一离体,本来应该有一道血箭喷出,可是镇定珠一填进去,血流登时止住了。
  “不要死啊!”蔡紫冠狠狠地地抹了抹手上的血,脑袋轰轰作响,绝望和悔恨,狠狠绞动着他的心,“无论如何,不要死啊!”
  “镇定珠……镇定珠!”后边的杜铭被青魂牵引,居然再度将地面撑裂,又爬了出来。
  “你们快逃!”
  蔡紫冠将老板娘打横抱起:“老板娘过两天我给你们送回来!”
  他脚下一顿,便带着她沉入地下。
  伙计们正面面相觑。“轰”的一声大响,那边的杜铭已经彻底将身子拔出,单手一招,一道魂精被拉成细细长长的一条,绕上蔡紫冠扔下的断岳刀,往回一带。杜铭操刀在手,十足凶神恶煞。
  “菩萨”已经不见了,一众凡人哪里还敢多事?纷纷哭喊着逃走了。
  “镇定珠……”
  杜铭呼呼喘气,一双赤红的眼望着蔡紫冠消失的方向。他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体内的柳氏魂精,却清清楚楚地感应到蔡紫冠在地下的转折沉浮。




  shinejae 喜闻乐见的李墨 多谢捧场~~
  @王彦明 2012-4-10 13:02:00
  我会跟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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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旅人》其实是我写的最通俗,最以好看好玩为目地的一个~
  试试手机。。。。
  
  ……第一个色情广告也出现了~
  @江湖夜雨20脸灯 2012-4-10 22: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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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欢迎~~哈哈
  开始今天的更新~~
  4


  蔡紫冠在地下疾行。他的土遁法一日一夜可行七百里,抵得上一般的良驹,可是这时候抱了个人,就只剩下四百里不到的速度。外面杜铭的速度却可达八九百里,实在比他快太多了!
  幸好,杜铭不能深入到地下。虽然偶尔一两条青色的魂精可以穿透泥土来拉蔡紫冠的手脚,但是终究离得太远太远,力量不足。因此,两个人一个逃不掉,一个追不着,便这样一上一下开始了一场耐力赛。
  地面上的人只看到一个发了疯的军官持刀狂奔,却不知地下还有个污衣的少年抱着个风致的老板娘,正挥汗如雨地亡命。
  这一跑就是半日,到了半夜时分,三个人终于来到堕云峰、百花谷。
  月光下,这山谷四面环山,只留一个缺口,周围山坡坡势舒缓,仿佛融化了一般,从高处绵绵淌下,拱卫着一排茅屋,静谧得仿佛是神仙的居处。
  “镇定珠……”
  杜铭神智不清,看不到这山谷的妙处,只是被谷中的花草绊累,跌跌撞撞地慢了下来。
  他的魂精清清楚楚地感觉着蔡紫冠在地下向前逃走,不由恼怒异常,手起刀落,“咔嚓、咔嚓”,砍得花瓣乱飞,草折梗断。
  “什么人敢碰我的花花草草!”
  茅屋中忽地亮起一点灯火。紧接着房门一开,有一人手掌油灯,“噌”地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略胖的老人,披着一领道袍,散着的头发没有绾髻。
  他单手托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映得他须发皓白,笑模笑样。他的右手提了一口木剑,一跳出来神威凛凛,剑花一挽,地上的落蕊残花一齐飞起,“呼”地将杜铭缠住了。
  “叶老头!”下一瞬间,一道漆黑的人影猛地从他脚下跳起。
  老头大大吃一惊,吓得横着跳出七八步远,手中的油灯一阵乱晃。
  ——是蔡紫冠。
  在地下穿行数百里之后,他身上的锦袍已经破破烂烂,玉冠更是歪斜松动。汗水和泥浆在他的身上蒸腾,凝结出乌黑的雾气,使得他原本略显瘦削的身体,看上去似乎健硕了许多。
  在那雾气之中,他的一双眼睛,刺破黑雾,发出令人心悸的狂热光芒。
  “叶老头,镇定珠在此!”蔡紫冠低吼一声,猛地将怀里的老板娘递过来。
  那叶老头正待去接,一看是个女人,不由哭笑不得:“混小子,我告诉过你镇定珠是一个女人么?”
  “镇定珠不是女人。可是有人一路追杀,要夺珠子。这女人稀里糊涂中了一刀,快死了,我就把镇定珠先给她用上了。”
  叶老头扬了扬雪白的眉毛:“嗯,人命关天,处理得好。是谁要夺宝珠?是他——他——他么?”
  他努力地想指认一下杜铭,可是那个被裹得像大花球一样的军官,正仗着“疾”字助威,撒开了一双飞毛腿,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想要把指头固定在他身上,可是难得很。
  “疾行之术?”叶老头脸色一沉,“可也难不住我!”
  他看了看杜铭奔行的轨迹,把油灯凑到唇边,吸气一吹。那灯芯上的火苗“秃”地跳了一下,分出一朵来,如流星一般,疾射上半空,高高悬在杜铭的必经之路上。
  杜铭像只大花球,“哗”地一下“滚”入灯影中,速度忽然慢下来,像一只被松脂黏住的飞蝇。
  蔡紫冠固然可以张口“老头”、闭口“老头”地乱叫,可是这白发白须的老者,法力之高,当世罕见,可早就被人尊称为“天师”了。
  簌簌声响,粘在杜铭身上的花草一层层剥落,露出他的面目:
  ——被火苗照亮。杜铭张牙舞爪,嗷嗷怪叫,却完全不能挪动半步。
  “镇定珠……镇定珠!”
  “被我的定神灯照住,”叶天师冷笑,“还不老实……”
  “小心……”蔡紫冠大叫。
  “呜呜”几声,从杜铭的身体里同时激射出十余道青光,正是柳氏的魂精。一条条拉长的人影,或抓或咬,或掐或抱,一齐缠在叶天师的身上。
  原来那定神灯虽是定身法中的不二法门,可是却只能定一形一神。于是定住了杜铭的元神,却根本没能压制住他身上十三道柳氏的魂精。
  叶天师猝不及防,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人已给青魂扎手扎脚地吊起来。
  蔡紫冠见事不妙,连忙放下老板娘,“腾”地一跳,抓住了叶天师的脚,强行拉他下来。
  “谢啦!”
  叶天师一落地,也有点老羞成怒,将油灯一倾,张口一团罡气喷出。“扑”的一声,将灯油打成碎雾,炸开一团火球裹头裹闹地向杜铭烧去。
  亡魂皆怕火焰,给火球一燎,吱吱尖叫,一起缩回到杜铭的身体里去了。
  “种魂术!”叶天师得以自由,一手扔了油灯,侧身收剑,声音已经微微颤抖。
  原来雪飞鸿将柳氏的亡魂加强,再移入杜铭体内的秘法,是一门失传已久,极高深、又极恶毒的法术。
  “镇定珠……”杜铭挣扎着,额上、拳上,血管凸起,手脚的筋骨曲张,“咯咯”作响。可是他头上的一点灯火实在非常厉害,任他有千斤之力,这时竟然难动分毫。
  “这人已近油尽灯枯的地步,”叶天师沉吟道,“再不快救,就危险了。”
  蔡紫冠站在一旁,身上的黑雾散去,他仿佛虚弱了许多。
  “……能不能不要再死人了!”
  “那你就抬着那女人到他右边去。”
  蔡紫冠叹了口气,弯腰托起老板娘,几步跨到杜铭的右边。
  杜铭身上的那些青色魂精,闻风而动,全都调过头来,一个个拉长了身子,往老板娘身上的镇定珠探去。
  蔡紫冠小心翼翼地退后,让那些魂精的手指始终差着那么一点点,就是够不着。
  就这么钓着魂精,可怜一道道青影全给拉得又细又长,在杜铭的身体里尽量外探,就只在他抬起的右手指间,稍稍萦绕。
  “我若是破不了这小小的法术,这二十年岂不白过了!”叶天师大喝一声,手上捏个法诀,向前一踏步,一把握住了魂精,一扭一拉,把十三条青魂一齐从杜铭的手指上拽了出来。
  魂精离体,立刻一齐大叫,回头来咬他。叶天师早有准备,左手并起两根指头,一一点去,将它们全都点蔫了,团一团,揉成个青色的光球,收到了袖里。
  这边杜铭魂精离体,登时好像没了骨头似的,软软摔倒。
  他被青魂附体,一心追赶镇定珠,日行千里,力气哪里够用?还不是透支自己的?因此早受了极重的内伤。这时候没了精魂顶着,顿时昏倒在地。
  “呵,”蔡紫冠恍恍惚惚地笑了一下,“到底是倒了!”
  “别磨蹭啦,”叶天师垂下眉毛,仿佛刚才的一瞬间,也耗尽了他的精力,“赶紧把两个人都抬进去吧!”

  @飞翔的自由者66 2012-4-11 10:12:00
  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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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后边会越来越热闹~
  5


  杜铭慢慢醒来,只觉得四肢百骸疼得好像剥肉离骨一样。
  他的脑海里一片茫然,一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再仔细想想,似乎是自己得到傅将军的军令,去夺什么镇定珠,然后宝珠就丢了……
  他猛地一挣,服从军令的本能,让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里是……”
  这里是一间简陋的茅屋,他就躺在靠窗的一张破床上。屋子虽然简陋,但是很大,地上都是些瓶瓶罐罐,似乎有很重的药味,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中。
  杜铭挣扎着下了地。断岳刀就摆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他随手抓起,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
  门外阳光灿烂,扑面而来的竟然是铺天盖地的鲜花。
  堕云峰、百花谷,齐膝高的野草随风摇曳,五颜六色的花朵盛开,蓬勃灿烂,香气蒸人。
  在鲜花丛中,一个少年正拿着根棍子和一只黑狗玩。
  “太平,跳!”
  那只毛色油黑的大狗有个漂亮的名字。那少年将棍子一抛,狗便扭身跳起,张口一衔,叼着木棍落下地来。
  “好狗好狗!”少年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想从狗的嘴里把木棍接下来。可太平把头一拧,撒着欢跑了,少年便大呼小叫地扑过去。
  杜铭突然想起这个少年——就是他,从天而降抢走了镇定珠。
  “锵”的一声,杜铭拔刀出鞘:“臭小子!把镇定珠还来!”
  逗狗的自然正是蔡紫冠,他正被黑狗戏耍,忽然听到杜铭的威胁,在草野中回头一看,笑道:“真的没死啊?”
  “你这小贼,把镇定珠还给老子!”
  蔡紫冠笑道:“没啦!”
  “哪儿去了?”
  “你自己看啊。”
  蔡紫冠伸出一根手指,指头指的位置正是杜铭的心口。杜铭吃了一惊,伸手一按,果然那里硬梆梆的,似乎有个东西。扒开衣襟一看,果然嵌着那颗圆溜溜的镇定珠,露出皮肤的一半,正发出幽幽的蓝光。
  原来昨天晚上,叶天师先替老板娘治伤,幸好那一刀穿胸而过,并未伤着心脉。又及时被镇定珠护住,虽然奔走半日,颠簸了二百里,伤势却没有恶化,这才被他妙手回春。有惊无险地救过来。
  可是回过头再看杜铭,只见灯光下他的脸色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看就要魂归地府了。
  原来他遭此大难,元神已经散了。
  “怎么办?”蔡紫冠脸色惨白。
  “得用镇定珠护住他了。”叶天师刚才帮老板娘治伤,满手鲜血,连白发上都沾了血点,“镇定珠真正的作用就是维持周遭物事的原状,若是嵌入这大汉的心口,倒能护住他魂魄不灭。”
  杜铭听说了这番由来,一时难以置信,狂笑道:“最后,你们竟然用它救了我?”想不到历尽千辛万苦,居然就这样让镇定珠回到了自己“手里”。
  “哈哈,算你们识相,本大爷急着回去复命,今天就饶你们不死!”
  “饶命?谁……饶谁的命啊?”
  一个米缸一般大的酒坛,突然摇摇晃晃地从花丛中飘起,停在杜铭眼前,“咣当、咣当”地骂他:“你去复命?你活得不耐烦了?”
  酒坛浮在空中,原来是被一个白须白发,仙风道骨的胖老头托在手里。
  “是……是谁派你来抢镇定珠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打算留你的小命!十三道柳氏亡魂寄居在你体中,险些将你榨得渣滓不剩。现在你再回去?我包你当场被人剜出镇定珠,死一个苦不堪言!”
  这番话就如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登时让杜铭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雪飞鸿脸上那变形扭曲的梅花,一瞬间回到他的记忆中,同时回来的,还有先前来不及回味的恐怖感。
  半相军师雪飞鸿……绝对不止是个文书幕僚那么简单,他在最后时刻露出的阴狠,是杜铭一辈子都没见过的。
  现在镇定珠成了自己吊命的东西,果然是不能回去了。
  “还有一件事,也得让你知道:镇定珠虽能吊住你的命,但你元神已散,形同废人。迫不得已,我又把柳氏的十三道亡魂封入你的身体里。这回有镇定珠压住它们,它们是不会再来榨你了,反而刚好可以增强你的神气。”
  一边说,老头一边咕咚咚地喝着酒:“从此之后,如果不受太大的外伤的话,你将永远不饥不渴,不疲不困,不老不病,永远维持着现在的身体状态,恭喜恭喜。”
  “这……这……”杜铭被这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叶天师却已擎着酒坛走了。
  蔡紫冠笑道:“不老不病虽然未必是好事,但总比死了有趣得多。”
  他指了指远处山谷出口,道:“往那边走就能出山。以后你好自为之吧。”一边说,一边也引着黑狗往屋里走去。
  杜铭一时茫然无计,眼看着他越走越远,突然想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们拿镇定珠救了老子,那你们一开始要它干什么?”
  “你没看见叶天师么?”蔡紫冠回过头来,倒退着走,“他新得的一大缸却州的葡萄酒,不好存放。我偷镇定珠,本是要给他镇酒用的,现在给你用了,他怕酒坏了,只能整天喝得跟个醉猫似的。”
  柳氏一族的不朽、丽妃娘娘的肉身、霹雳皇帝之悲、镇国将军之怒,在这个少年的嘴里,竟没有一坛酒来得重要。
  杜铭愣愣地站在花丛中,鲜花轻轻摩擦他的膝盖,他的影子远远地铺开在灿烂若锦的花海中。
  “嘿嘿……嘿嘿。”
  忽然间,杜铭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无稽的理由,当老子是三岁的小孩子么?”
  他迈步也向茅屋走去。
  他坚信那里边一定有更大的阴谋,等着他来揭穿!


  2012-4-7
  2012-4-09
  明天开始发的第二集《干僵,归为尘土》,将是全新的内容,敬请期待~~
  微博上一个热爱“墓旅人”这名字的朋友问为什么改名“八百神通”。我说,“因为神通六将有‘八百神通’”。

  于是他放下狠话,你凑不够八百种再说……

  好吧,试着攒一攒……


  神通001:镇定珠
  使用者柳氏、杜铭。可以保持范围内物体的稳定化学性质、物理性质,所以理论上可以不死不灭,不饥不渴。但是不能提供特殊防御,不能提供额外能量。

  神通002:土遁术
  使用者蔡子冠。可以自由遁入地下,并获得较快的行进速度。但随着土质的变化而有速度上的差异。在石头中会变得很艰难。

  神通003:金汤固步术
  使用者雪孤鸿。专门针对土遁术的撤销性法术。

  神通004:疾行术
  使用者雪孤鸿。通过文字描述,可以极大地提高被书写物体的运动速度。

  神通005:魂精
  使用者杜铭。柳氏的魂精,被封入他的体内。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变形,穿越物体。如果愿意,也可以作用于物体。但是力量弱于常人。

  神通006:种魂术
  使用者雪飞鸿:可以将外来魂魄,种入新宿主的法术。邪恶的禁书。

  神通007:定神灯
  使用者叶天师。通过灯光对影子的控制,作用于人的魂魄,再进一步作用于人的肉体。理论上被定魂灯照上的人,是完全无法移动的。
  修改中,莫名放了三年,对我来说最大的变化,就是从追求审丑,逐渐希望写出美来了。。。。
  
  0


  少年坐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
  大黑狗神气活现地蹲坐在他的身旁。
  女人从山坡下走来。
  她二十多岁,正是女人最美丽的年龄,腰身纤细,风姿绰约,拎着裙角上山的时候,显得格外迷人。
  “原来你不是菩萨。”
  “嘿嘿,”少年一边神魂颠倒,一边嬉皮笑脸,“可我是菩萨心肠啊!”
  “听叶老师说,你会盗墓?”
  “‘会’不敢说,”少年笑,“略知一二而已。”
  “那么,你盗墓是纯为自己用钱寻宝,还是也受人委托,接生意?”
  少年愣了一下,笑容虽然还在,眼神却已经冷下来了。
  “像你这样的美人委托,我自然也是接的。”
  “酬金怎么算?”
  “谈钱多伤感情。”少年拍了拍身边的草地,“你能和我坐一会儿,说会儿话,让我看看你,就什么都值了。”
  那女人看着他,慢慢地,眼圈都红了。
  “我有一家酒馆,你知道的,大概能值得五六十两银子。”她慌张地说,“也有一些积蓄,一百两我一定付得起……”
  “你真的想盗墓?”
  “对。”
  少年叹了口气。他揉着黑狗的颈毛,不动声色地给心中某处温柔的地方,重新盖上了盖子。
  “我先前连累你受伤,原本就欠着你。”
  “你……你同意了?”
  “你想让我盗谁的墓?”
  女人猛地掩住了嘴。大颗大颗的泪珠簌簌滴落,仅仅是一瞬间,她就已经泣不成声。
  “我……我丈夫的。”


  二、干僵,归为尘土

  1


  蔡紫冠推开门,黑狗太平抢在他的前面,从门缝里钻了进去,毛茸茸的大尾巴一闪。
  “老头儿,你干的好事!”
  叶天师正跟杜铭聊雪飞鸿的事,被蔡紫冠质问上门,撅着雪白的山羊胡子,整个儿糊涂了。
  这里是叶天师的书房,一间令人叹为观止的茅屋:
  ——地上是半寸高的青草,柔软清新,一脚踏上去,隔着鞋袜,也能让人从趾尖一直融化到心里;头顶是巨大的天窗,绕圈爬着藤蔓植物,随时根据日照,调整屋中的光亮;屋子里有两株弯曲的桃树,一株弯成床形,一株弯成椅形,可让人或坐或靠;茅屋的四壁则是藤萝拧成的书架,一格一格,分门别类地放置着叶天师五花八门的藏书。
  杜铭坐在床形树上,警惕地瞪起两只铜铃大眼:“你们要内讧了么?”
  “少做梦!”蔡紫冠一肚子没好气,“镇定珠也还你了,伤也没事了,还赖在这里干吗?”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一名资深盗墓贼,而这杜铭却是朝廷镇国将军麾下的大将。几天前两人争夺一颗陪葬的镇定珠,杜铭中了半相军师雪飞鸿的妖法,险些形神俱灭,幸好被叶天师救了过来。
  从杜铭来到这百花谷,其实已经又过了四天。
  四天里,杜铭不是鬼鬼祟祟地在谷中乱转,就是被叶天师拿住聊天,蔡紫冠看在眼里,心里反感他很久了。
  “老板娘住得,我就住不得?老子交不出镇定珠,完不成军令,哪里也去不了了!”
  杜铭扯开胸前的衣服,胸口正中,嵌着那颗蓝幽幽的镇定珠:“再说了,老子让你们镶了这么个怪玩意儿,不人不鬼地丑死了,能上哪儿去?”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蔡紫冠没好气,“有种的谁害得你‘半死不活’、‘不人不鬼’,你就找谁去啊。”
  “是你害的,我就找你!”杜铭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又白又齐的大牙来,“要是没有你,老子早就立下大功,升官发财了,还用得着在这破山沟里耗着?你要是看我不顺眼,来来来,有种地把镇定珠抠出来,再把老子给杀了算了。”
  “这么大的个子,偏偏没脸没皮!”
  “老子连命都快没了,”杜铭大大咧咧地躺在桃树上,把胸前的衣裳一合,遮住镇定珠,“还要脸干吗?”
  这两人命中犯冲,三句话就要吵。
  黑狗太平蹲坐在两人中间,一颗大头左一转右一转,聚精会神地观战。
  叶天师连忙拦住他们:“紫冠,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乔娘啊!”蔡紫冠气急败坏,“你怎么可以告诉她,我是干什么的呢?”
  乔娘就是蔡紫冠与杜铭打斗时,被误伤的酒馆老板娘。也是后来被蔡紫冠舍命带来,由叶天师妙手救活的女子。
  “告诉她又怎么了?”叶天师正色道,“你现在觉得自己的营生见不得人了?”
  “别扯淡了,她让我去帮她盗墓!”
  “你不就是个刨坟掘墓的小贼么?”杜铭大笑,“她找对人了呀。”
  蔡紫冠瞪他一眼,想骂回去,又无话可说。
  “杜铭没说错啊。”叶天师眨巴眨巴眼,“她要盗谁的墓,你能帮的话,帮她一把不就行了?对你来说不就是举手之劳么。”
  蔡紫冠叹了口气:“她要盗的,是他丈夫的墓。”
  “她是个寡妇?”叶天师都有点张口结舌,“……她丈夫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么?好端端的,她还要让他死了也不得安宁?”
  “这小娘们行啊!”杜铭简直是在赞叹了,“明明长得一朵花儿似的,心可真毒!”
  “要是那么简单,我也就不用烦心了。”蔡紫冠脸如苦瓜,“偏偏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只不过五年前,她丈夫出门收账,从此一去不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五年前?那可完了。”杜铭冷笑一声,“这世道,失踪五年的话,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
  叶天师看看他,再看看蔡紫冠:“杜铭说得没错啊。”
  “可是乔娘……却总要亲眼看到自己丈夫的尸骨,才能死心。”
  书房中一时一片沉默,太平的耳朵动了动,不安地“汪汪”叫起来。
  “那她这就不是让你盗墓!”杜铭猛地反应过来,“她这是让你去找人啊!”
  “是盗墓。”蔡紫冠恶狠狠地说,“她一口咬定说,这就是‘盗墓’——难道盗墓不需要搜索墓穴的位置么?”
  “可他要是死在野地里,又哪儿来的墓?”
  “聪明啊聪明!”蔡紫冠气急败坏,“但没准那死男人即使被狼叼狗啃,也还留下了一两根骨头,而但凡埋骨之所,即是坟墓!”
  叶天师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杜铭则笑得都要从树床上掉下来了。
  “这趟买卖,难找、憋气、没油水,我可亏大了!”
  “所以要怎样?”叶天师问,“要我去跟乔娘推了么?”
  蔡紫冠愣了一下,却摇了摇头。
  “不……不用。”他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一向都是不会拒绝女人的。就是跟你说一声罢了——明天我就和她出谷。”
  “都怪我多嘴啊。”叶天师痛心疾首,“你路上小心,马到成功!”
  他的祝福来得可真快。
  蔡紫冠狐疑地看着他:“为什么我觉得,你在心里偷着笑呢?”
  “没有,没有啊!”老头无辜地猛眨眼睛,“我就是觉得助人为快乐之本,你心地善良,我老怀甚畅。”
  “我也去。”杜铭忽然插嘴。
  蔡紫冠好不容易才忽略他,这回又不得不转过头来。
  “又关你什么事了?”
  “你这小贼鬼鬼祟祟的,没准就让你给跑了。”杜铭冷笑着说,“在咱俩的这笔账没算清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
  “我跟你有什么账可算啊到底……”
  “哦,对了,还有狗。”叶天师突然招了招手。
  地上的青草忽然起了一阵涟漪。草茎屈伸,形成一道道浅浅的草浪,将端坐不动的黑狗,平平稳稳地送到了叶天师手底下。
  叶天师摸了摸黑狗的头顶。
  黑狗吃得好,一身毛皮油光水滑。它被叶天师伺候惯了,一被抚摸,马上舒服得闭上眼睛,看来下一步马上就要翻倒在地,肚皮朝天了。
  叶天师赶紧不轻不重地踢了它一脚,把它踢向蔡紫冠。
  “这懒东西跟了我两年,我把我知道的各种法术都灌到它身上,想把它炼成个神兽什么的,结果这宝贝儿是个无底洞,吃了跟没吃一样,炼了两年,还是土狗一只。干脆你这次带它出去,好好磨练磨练。”
  太平吃他一脚,“呜呃”半声,夹着尾巴踱到蔡紫冠的脚旁,转个圈卧下,怪委屈地回望着叶天师。
  “你好好照顾它。”叶天师说,“我不在,它就是你的狗了,虽然笨点、懒点、怂点,但毕竟也养了那么久。”
  “……你把它说得这么差,不怕我把它炖了么?”
  “你自己也保重。别太冒险,外面卧虎藏龙,凡事要给别人留余地……”
  “你的酒还没醒呢吧?”蔡紫冠斜着眼睛看他,“我又不是第一天闯荡,你还当我是小孩?”
  他伸了个懒腰,果然已经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了。
  “老头儿乖,这趟从外边回来,我给你带糖吃。”

  于是,一支奇怪的队伍,就这样组成了。
  蔡紫冠,英俊潇洒宛如世家公子的少年盗墓贼,带着一个哭哭啼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个疑神疑鬼咋咋呼呼的军官、一条茫然无知好吃懒做的黑狗,堂皇踏上了这一次的冒险之旅。



  明天白天可能摸不着电脑……只好先发了~~~
  @李冬宝贝 2012-4-11 16:14:00
  007-800你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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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信心有信心~~~~

  @江湖夜雨20脸灯 2012-4-11 15:55:00
  亮哥~可不可以转到豆瓣手机小说组?我不会用手机上天涯看着好难受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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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我到那边发么……发天涯已经累得我半死了……

  两头跑随时查评论,真的会让我焦虑死……
  @从风不惜香 2012-4-11 16:57:00
  顶,居然赶上这么牛的直播帖………
  本帖发自天涯社区手机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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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支持下去吧~~哈哈~~~
  @风雨天骄 2012-4-11 16:12:00
  我就是那个放狠话的……坐等800。
  本帖发自天涯社区手机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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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此存照~
  @停杯雪初晴 2012-4-10 13:02:00
  @春十三香 2012-4-10 12:56:00
  哈哈,第一个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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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上的楼上就是我~哈哈哈,换个马甲来顶~
  咳咳一直不习惯天涯的论坛界面,所以都是潜水为主的,现在越来越多人转战天涯了看来我也得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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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坛越来越少了,也越功利了……像我这样完全没培养感情,就过来发书,其实蛮难过的。



  春游去,好热的天儿。。。。
  
  回复第49楼,@从风不惜香

  希望持续更新,不要被即将到来的一些别有用心得恶意评论影响,很多好帖子就是被人恶意弄太监的………

  [本帖发自天涯社区手机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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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居然这么深。。。谢谢提醒。。。

  
  回复第49楼,@从风不惜香

  希望持续更新,不要被即将到来的一些别有用心得恶意评论影响,很多好帖子就是被人恶意弄太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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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个故事我亏欠了它五年,这一次重新上路,我一定会陪它走完!

  
  @江湖夜雨20脸灯 2012-4-12 9:47:00
  @春十三香 2012-4-11 23:33:00
  @江湖夜雨20脸灯 2012-4-11 15:55:00
  亮哥~可不可以转到豆瓣手机小说组?我不会用手机上天涯看着好难受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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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我到那边发么……发天涯已经累得我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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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你就自由地去耍吧~~
  @飞翔的自由者66 2012-4-12 13:20:00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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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中,今晚会再放一节出来~~
  2


  五年前,乔娘的丈夫从布州去却州收账。
  他家原先是做药材生意的,本小利薄,周转又长,总是被人赊账,因此每年的端午前后,都会派人出去催讨。
  去却州的这条线,沿途要经过韩家集、良乡、郎山、白马坡、丰城、五原、赤龙谷、沙城,大大小小一十七家药材铺。五年前,乔娘的丈夫亲自负责,原本两个月就应该往返了,可是这一走,却居然走了五年。
  蔡紫冠一行从乔娘的家开始,重走这条路。一路走一路查访,过了郎山——也即是堕云峰所在的山脉——就进入却州地界。
  天下九州,“却”占东南,与布州虽只一山之隔,但气候迥异,可热得多了。
  太阳从头顶上直射下来。丰城时一座灰扑扑的城市,土黄色的城墙,虽然高大,但坐落在蓝得又深又远的青天之下,却小得像是娃娃的玩具。城里是光秃秃的街道,和一排一排门窗洞开的房子。空气灰蒙蒙的,浮着细细的灰尘。
  正午时分,路上几乎没人走动,巨大的房舍阴影下,孩子和牲口都挤在一起乘凉。
  “这才不到五月的天气,怎么就热成这样了?”
  蔡紫冠的纸扇几乎摇成了一团虚影。太平蔫头耷脑,舌头吐出老长。乔娘一手打着伞,一手握着手绢,也在擦汗。
  “热吗?热吗?不热呀,老子挺凉快呀!”杜铭兴致勃勃地在太阳底下连蹦带跳。他身上的镇定珠发挥作用,早就令他无分寒暑了。
  “丰城也算是却州数得着的繁华所在,怎么只是这么个光景?百闻不如一见啊——”蔡紫冠一边感叹,一只手轻快地一扬,却帮乔娘把一绺散开的头发,理到了耳后。
  他的动作自然得没有一丝征兆,乔娘来不及闪躲,只能羞红了脸。
  “累么?歇歇么?”
  “不了……蔡公子,你不用顾虑我,我只想尽快知道我丈夫的下落。”
  按照她的记忆,丰城之中曾与她夫家有过生意往来的药铺名叫“有春堂”。可是他们一路打听过去,“有春堂”却已经倒闭了三四年了。
  那原来的东家朱少英,倒还在城东住着。

  “有人吗?”
  蔡紫冠拍打着青漆斑驳的木门,乔娘满脸忐忑,而杜铭却是一脸的不耐烦。
  这城市虽然凋敝,却也五脏俱全。西贵东贱,阶级分明。他们来东城的苦水铺,最穷贱的地方。满地都是风干的矢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连风都吹不走的骚臭味。被热气一蒸,直蛰人的眼睛。
  路面上翻着一寸多厚的浮土,一脚踏上去,烟雾腾腾,走不到半里,便将人的裤脚整个儿染成了灰白色。
  道路两侧的房屋低矮参差,布局凌乱,透过矮小的石墙或者篱笆望进去,一家家的院子里尽堆着五花八门的破烂。
  按照路人的指点,现在他们总算找着了以前“有春堂”的东家,朱少英的家。
  堂屋的破竹帘一挑,一个疲惫的妇人走了出来。
  她身形消瘦,穿着一件半旧的碎花小褂,一双眼睛虽然挺大,但干涩得像是两口枯井。她一进到院子里就停下脚步,用一种“一定没好事”的警惕神情,从矮墙的墙头上望过去。
  “这里是朱少英朱先生的家么?”
  那妇人不说话,蔡紫冠就只好继续问下去。
  “你们是谁?”
  蔡紫冠看了看乔娘。小寡妇低着头,看来是打定主意是要让他这个男子汉打头阵了。
  “我们是从布州来的,”蔡紫冠清了清嗓子,“以前和‘有春堂’做过生意。这次路过,专门来看望朱先生。”
  “他欠你们钱?”妇人不仅没来开门,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他还欠你们的钱?”
  大热的天,蔡紫冠连冷汗都下来了。
  “没有,没有。”这却也给他出了个主意,“反倒是我们,过去欠了朱先生二十两银子,这次刚好还上。”
  他掏出一小锭金子,托在手里。反正他的钱一向不是好来的,出手自然格外的阔绰。
  妇人原本毫无光彩的双眼,忽然间迸发了令人心悸的光芒。
  “你们……你们是来给送钱的!”妇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在打开门的瞬间,便将蔡紫冠手里的金子抢了过去。
  “是给我们的?真是我们的?”
  “是,是!”蔡紫冠忙不迭地答应着,“你是朱大嫂?朱……朱老板在么?”
  “真是你们欠他的——你们就欠了二十两?还有没有别的账一时忘了的?”
  这妇人忽然显示出来的气势直令蔡紫冠、乔娘都不由退缩了。
  关键时刻,还得是杜铭上前一步,问道:“姓朱的到底在不在?”
  这糙人横着膀子撞开妇人,一把将院门彻底推开。妇人的脸色变了变,所有的灵气一瞬间又消散了。
  “我们想再和朱先生仔细对对账。”蔡紫冠连忙补充。
  “行……行!”那妇人紧紧地握着那锭金子,“请进来……家里脏,别见笑!”
  他们被那妇人引进堂屋。一间不大的屋子,几乎算得上四壁徒然。只有一张方桌,一张凳子,以及西墙边一张明显是用凳子和门板,凑合着架起来的硬床。
  床上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似乎刚刚被吵醒了午睡,脏乎乎的小脸上满是不高兴,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蔡紫冠看着他,居然发现这孩子的眼睛,亮得像是两把小刀子。
  “小柱,赶紧下来,让客人们坐。”妇人一把将小孩拎下地,又向蔡紫冠他们微弱地笑笑,“我儿子,不懂事。”
  于是乔娘在唯一的凳子上坐下,而蔡紫冠和杜铭则古古怪怪地在床沿上并肩坐着。小柱吸了吸鼻涕站在一边,忿忿不平的视线在几个客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才固定在蔡紫冠一个人身上。
  里屋窸窸窣窣一阵响,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男人,尤其是当他出现在这样的环境里时,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与妇人的疲惫,小柱的暴躁不同,这人平平展开的眉毛下,有一双清亮的眼睛。眼睛里含着一点淡淡的笑意,仿佛随时都在注意着一些新奇有趣的事情。
  他的脚步轻快,几乎不像个中年人。那件肩头袖口都缀满了补丁的青色直裰,穿在他的身上,不令人觉得寒酸,反而会让人觉得,也许只有旧衣服才可以穿得这么熨帖,这么舒展。
  “小寐之际,忽觉香风满室,原来有贵客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男子走出来,斯斯文文,团团向众人一揖。
  他的恬淡一下就感染了大家,恍惚间简直让人怀疑,其实这屋子里的贫穷和敌意都不曾存在过。
  “这位就是有春堂的朱少英老板?”蔡紫冠拱手相问。
  “老板!”小柱忽然响亮地笑了一声。
  他光着膀子,黑黑瘦瘦,像个猴子。这时骑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笑了一声,引得众人都望向他。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鼻涕,吐在门外。
  ——原来贫穷和敌意都是真的。
  “在下朱少英,有春堂曾是我家的祖产,可惜却在我这断送了。”朱少英若无其事地走过来,仿佛儿子那样直接的讽刺并没有落进他的耳朵里。
  “娘子,家里还有水么?没有茶叶,热水总要让人家喝一口的。”
  “有……有热水。”妇人嘴里答应着,不放心地看了看蔡紫冠他们,进了厨房。
  蔡紫冠他们尴尬地坐着。小柱靠在门框上,斜着眼睛看着蔡紫冠。蔡紫冠咳嗽一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见笑见笑。”朱少英在厨房里拎了只柳筐出来。来到门边,把小柱的脑袋一拧,让他别死盯着蔡紫冠看,然后才把柳筐倒置,整了整衣襟,从容地坐在上面。
  “未知各位光临寒舍,有什么指教?”



  我始终希望,奇幻的故事,也能有现实的意义。

  睡前踢一脚。。。。
  
  十点左右能改出下一轱辘……
  3


  用了一点时间,平复被他们一家三口扰乱了的心情,乔娘终于慢慢说明了来意。
  丈夫失踪的情形,这些年来,已是独自咀嚼了几百遍、上千遍。这一路上向旁人说,也说了七八遍了。因此现在再开口,也能很平静了。
  蔡紫冠低着头。一方面,人间的苦难总令他不忍正视;另一方面,小柱那热辣辣的视线,又转回来了。
  “他是你儿子?”杜铭悄悄问,“怎么一直眼睛不错地盯着你。”
  “我儿子姓杜。”蔡紫冠用扇子掩着半边脸,轻声说。
  “你大爷!我爷爷姓蔡!”杜铭一时气急,硬是把“我是你爷爷”和“我孙子姓蔡”混在一起骂出来了。
  那边,乔娘的话,已经说完了。
  “原来,乔公子已经失踪这么久了……”朱少英叹了口气,“我还在奇怪,为什么后来都不见你们那边有人来上货了。”
  “我丈夫死后,家道便中落了,药材生意是早就不做了的。”
  朱少英点了点头:“都不容易、都不容易……不过,我实在是不知道乔公子出了什么事。当年他在我这收账——我记得是六十六两还是七十六两来着——收完之后,我还请他喝了两杯酒。他应该第二天就走了。”
  “那时乔大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蔡紫冠问。
  “没有。”朱少英肯定地说,“那时乔公子年纪轻轻,气色很好。听他的口风,前面收账也收得很顺利。”
  自己回忆是一回事,听别人说起,却另是一番感触。朱少英口中的丈夫活灵活现,音容宛在眼前。乔娘心头一痛,又落下泪来,慌忙用手帕掩住了脸。
  太平趴在他的脚下,下巴搁在前爪上,原本都要睡着了,这时却也微微抬起头来。
  “那么我冒昧地问一下,”蔡紫冠沉吟了一下,“‘有春堂’是怎么倒的?”
  朱少英一直从容的眼睛里,也终于掠过一抹痛苦的神色。他勉强笑了笑,伸手去摸小柱的头,却被儿子不耐烦地打开了。
  “只是我……只是我经营不善罢了……”
  “不怪你。”朱大嫂一手拎着茶壶,一手举着几个瓷杯走来,“你一片好心,是他们没心没肺,不念你的好……”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想到过去,满心的激愤,却还是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娘子。”朱少英敏捷地跳起身来,接过妇人手里的茶壶茶杯,“医者父母心,我们治病救人,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他给瓷杯注水,分给蔡紫冠一行。剩下的一杯,却递还给妻子:“娘子辛苦了。”
  朱大嫂捧着茶杯,哽咽着站在那里。
  茶杯中的水浑浊如泥浆,蔡紫冠他们喝也不是,放也不是,捧着瓷杯,一时都呆住了。
  “这几年说也奇怪,”朱少英叹息着说,“丰城里生病的人,一下子变得特别多。加上天旱,田里的收成又不好,很多穷人来我这里问诊,我就少算钱,或者先挂账。想的是等到来年收成好了,账也就填上了。谁知道这年景,却是一年不如一年。放出去的账始终收不回来,甚至有的人干脆就死了,或者举家搬走。于是‘有春堂’的坏账就越来越多,最后终于撑不住,倒了。”
  “丰城就是风水不好,”朱大嫂忽然发狠说,“人心……人心也坏!”
  她猛地抽噎了一下,热水溅出来,烫得她一哆嗦。
  “为什么好人没好报!”水杯从她的手里滑落,在地上裂成了两片,妇人终于哭了出来,“老朱家原本吃穿不愁,小柱也是喊着金匙出生的。我盼着他读书中状元,可是现在,我儿子连学堂都上不起!”
  地上的一滩水渍迅速扩大,又迅速渗干了。
  “娘,没事。”小柱靠在门框上,小小年纪,脸上满是桀骜,“我不用中状元,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朱少英即便再装得无所谓,也不由涨红了脸。
  “娘子,娘子,我以后一定会再开‘有春堂’,让你们娘儿俩过好日子……”
  “我还怎么指望你……”妇人哭得越发厉害,“你是个没用的人,除了看病,什么也不会?有春堂倒了,咱们坐吃山空,这就要喝西北风了……”
  朱少英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场面忽然变得完全失控,蔡紫冠和乔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人家兰老三好心好意拉你一把,你都不知道伸把手……
  “兰老三的钱,是要断子绝孙的……”朱少英说了半句,猛地截住了口。
  他看了看三位客人,忽然长叹一声,一躬到地:“家丑难于见人,不敢再留三位。见笑见笑,惭愧惭愧。”
  “哪里哪里!”蔡紫冠慌忙站起来,拉了一把意犹未尽的杜铭,踢了一脚忙着打盹的太平,带着乔娘,这就准备告辞。
  “就……就这么走了?”朱大嫂匆忙抹了抹脸,止住抽噎,“这就走了?你们对账了么?真的没有欠账了?”
  蔡紫冠早忘了这茬,被她一提,根本来不及接茬。
  “欠什么帐?”朱少英奇怪道,“咱们和乔家做生意,一向是我们欠账啊。”
  “他们刚才说欠我们钱……”朱大嫂懵懵懂懂地掏出金子,“还……还给了我这个!”
  杜铭响亮地叹了口气,踢着太平,率先往院门走。
  “朱老板,一点小钱,就当是给小柱买几颗糖吃……”蔡紫冠隐约觉得不妙,连忙赶着圆场。
  “你拿他们的钱了?”朱少英猛地立起眉毛,这个一直随和得有些懦弱的男人,这时候却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口气严厉,不容置疑,“快还给人家,人家没欠我们的钱!”
  妇人嚅嗫着,拿着金子的手,却往身后藏去。
  “快一点!”
  “朱大哥,算了。”蔡紫冠有点自责,“是我和大嫂玩笑,你就别当真了!”
  朱大嫂抬起眼来,这边看看蔡紫冠,那边看看朱少英。
  她已经哭得乱七八糟了,原本干涸的双眼,现在可是溢满了无助和哀求。
  “快一点!”朱少英厉声喝道。见妇人还不情不愿,不由更生气,抓住妇人的右手,就去掰她的手指。
  朱大嫂又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扭着身子,不让朱少英拿到得手。
  两口子一个躲,一个抢,就在原地转起圈来。蔡紫冠站在一旁,痛觉一个头两个大。
  “不许打我娘!”
  小小的身影猛地打横冲来,在朱少英的腰上一推,将他推了一个趔趄。
  小柱瞪着父亲,脸蛋涨得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时冲动之后,他也害怕起来,眼看朱少英站住了,要回过头来了——忽然大叫一声,转身逃出家门。
  ——乱了,全乱了!
  朱少英脸色惨白,已经被儿子的大不孝惊住了。
  蔡紫冠再也不敢停留,一边摆手,一边拉着乔娘退走:“对不住,对不住!朱老板,告辞!告辞!”
  朱大嫂已瘫倒在地,哭着摔出那锭金子:“我不要了!没有活路了……明天胡二哥就要来收房租!我们没有活路了!”
  那哭声虽然不十分响亮,但却像是响在每个人的心里。蔡紫冠和乔娘被那哭声直“轰”出门来,杜铭和太平一左一右,在路边等着。
  朱少英却拿着那锭金子追了出来。
  “朱大哥,你这是何苦?”到了这一步,蔡紫冠也有点生气,“何必为了一点小钱,弄得鸡飞狗跳?钱是我的,我乐意给大嫂,你过去能舍针舍药,为善一方,现在为什么我就不能帮你一把?”
  “因为你拿出这锭金子的时候,还并不知道我的为人。你这锭金子,甚至不是施舍,而根本是在羞辱我的妻子。”
  朱少英的目中一片萧索。蔡紫冠忽然发现,就在这一盏茶的工夫里,这个人的眼神,像是老了几十岁。
  好像一直以来,强撑着他的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坍塌了。
  “何必呢?我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我不愿骗自己。”朱少英说,“我一直教小柱,做人要有骨气,不受嗟来之食,不受不义之财……”
  “那你家的生计怎么办?”
  “总有办法的。”朱少英疲惫地笑了笑,“只是想要挣钱的话,并不难的。”
  他把金子塞回到蔡紫冠的手里:“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道,真的是好人没好报。”
  他叹息一声,转身回家,背影微微佝偻,倒像是个中年人了。


  @无根老祖 2012-4-12 21:55:00
  ……啥时候我才能出场?
  -----------------------------
  -_-///
  @从风不惜香 2012-4-13 10:22:00
  老祖………这个名字要出场,肯定是大角色,或者是要被扁的boss………
  本帖发自天涯社区手机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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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是个第二卷出场的怪老头而已~~


  哈哈
  @小瑟小瑟小瑟瑟瑟 2012-4-13 12:36:00
  不过这改动好大啊……日后的剧情不晓得会不会也该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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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情节、人物都不会变。但细节的变化始终会很大……

  其实最大的变化是文字节奏和故事的基调。

  会比老版的更阳光一点。



  @小瑟小瑟小瑟瑟瑟 2012-4-13 12:29:00
  一想到可以看到后续剧情了就好激动~
  本来还想等高考后(好了你终于忍不住暴露你就是个萝莉的事实了)就和亮哥协商下付费买后面的剧情呢,不过现在要付费我也很乐意=v=
  不知道在标题上标注原来的题目会不会好一些呢?
  还有……跟风什么的……盗墓卖的难道不是腐么= =
  -----------------------------


  感动坏了~~
  我一定努力写好小蔡历险记!!

  4


  晚饭后,蔡紫冠一行找了家客栈住下来。
  明明这城市已近垂死,但是客栈的生意居然很好,原想要三间房的,却只剩了两间。
  于是只好乔娘自己一间,蔡紫冠带着太平,和杜铭一间。
  蔡紫冠始终沉着个脸,杜铭往床上一躺,“嘿嘿”冷笑。
  “我知道你看见老子就来气,谁让老子没长小寡妇那张脸呢——可你想和人家勾勾搭搭,也得人家乐意呀!”
  蔡紫冠拍了拍太平的脑袋:“乖,好狗不乱叫。”
  “要说你也真奇怪,那小寡妇虽然长得漂亮,可比你大着好几岁,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惦记她些什么。”杜铭得意洋洋,“要真论起来,她的年纪配老子倒刚合适,啥时候来了兴致,老子直接推倒了完事!”
  蔡紫冠抬着太平的前腿,往它胯下看了看:“对了,你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黑狗两腿站着,隐私示人,左顾右盼之际,颇为难为情地舔了舔鼻子。
  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客栈的掌柜。
  那胖子闪身进来,鬼鬼祟祟地又朝门外看看,这才关上了门。
  “掌柜的,你要是想谋财害命的话,”蔡紫冠道,“这会儿动手还早了点。”
  “哪里的话来,哪里的话来。”掌柜的赔着笑,“我是来给二位看一点好东西的。”
  他珍而重之地从怀里掏出个绸子包,在桌子上打开。屋子的光线,登时一亮:
  ——布包里面有两支珠簪、一块玉牌、一串赤金项链,以及一枚绿得发润的佛坠,烛光下,都是熠熠生辉。
  “一点祖传的小玩意儿,不知道二位公子有没有兴趣?”
  客栈的老板居然卖上了古董?蔡紫冠不由好奇,拈起一根珠簪来看了看。
  只见制式古旧、明珠微黄,果然是很有年头了。
  蔡紫冠在簪头上捻了捻,在灯光下看了看指肚上的锈痕,忽然笑了:“掌柜的,你这祖传的玩意儿,可是刚出土没两天啊。”
  掌柜的脸色微微一变。
  “公子好眼力,这件宝贝真是前两天才从我家后院里挖出来的。”
  “这些东西上的土质,一个和一个不同,根本不是从一个坑里挖出来的。”蔡紫冠一件件地拿起那些珠宝,“你们家后院竟然有那么大?”
  “怎么个意思?怎么个意思?”杜铭听不懂两人说的话,却能听出其中针锋相对的火药味,一下子兴奋起来。
  “这些,”蔡紫冠用珠簪敲了敲玉牌,“都是盗墓得来的陪葬!”
  “哦!”杜铭半是厌恶半是好奇地抓起那根金链子,“都是些死人的东西?”
  他突然笑起来:“盗墓的居然卖到了你的头上,这算鲁班门前弄大斧不?”
  蔡紫冠“哼”了一声,不理他。
  “原来公子也是行家。”掌柜的谎话撑不下去,反而放松下来,“也怪我太轻信那小鬼的情报,这才贻笑大方了。”
  “小鬼?”
  “老朱家的臭小子。”掌柜的毫不隐瞒,“他下午时过来说,你们一行人傻钱多,挺好骗。”
  蔡紫冠这才明白,原来一切根源,皆在下午的那锭金子。
  杜铭啐了一口:“我就说那小子一直眼放贼光,死死盯着你呢!原来是在打量冤大头!”
  “他没事吧?”蔡紫冠问,“那孩子下午从自己家跑出来时,还哭着鼻子呢。”
  “那小鬼能有什么事?精着呢!我要是能把东西卖给你们,还得给他抽成。”掌柜的指指珠宝,“这么说,这些小玩意儿,是不入蔡公子法眼了?”
  “也不尽然。”蔡紫冠扬了扬手里的簪子,“这一支的成色还不错。多少钱?”
  “五十两……五两银子。”
  “实在。”蔡紫冠微微一笑,付了钱。
  掌柜的垂头丧气,收拾绸包。
  蔡紫冠将珠簪别在腰间,忽道:“你这么明目张胆地销赃,不怕走漏了风声,官府拿你?”
  “官府‘拿’我容易,却拿这丰城怎么办?”掌柜的叹了口气,“五六年没下过一场透雨,十井九涸,去年和前年都是颗粒无收。田里没有收成,老百姓早没活路了。外面运来的粮食贵得发疯,盗墓掘宝,总算还让咱们这些老百姓,能有一口饭吃。”
  蔡紫冠沉吟着,想到布州的战乱,不由叹了口气。
  “丰城以前是多好的地方啊,风调雨顺,青山绿水。你就看这些陪葬就能知道,以前这儿的人,那可是又有钱,又舍得。可是现在不行了,丰城已经死了。幸好祖宗的陪葬丰厚,我们这些丰城子孙,才能勉强活着。”
  “盗墓的人很多?”杜铭问。
  “城西的坟地,差不多都被挖空了吧。”
  蔡紫冠突然想到了什么:“盗墓的人里边,是不是还有一个叫兰老三?”
  “原来您什么都知道了。”
  掌柜的将绸包和银子都装好,躬身告退。
  “您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跟我说。丰城出土的陪葬,全会在我这客栈过一遍。”
  “多谢。不过,不必了。”
  掌柜的关门离开,蔡紫冠手里把玩珠簪,出了会神,忽然站起身来:“没有开水,我去叫壶茶。”
  “叫什么茶,找小寡妇吧?”杜铭大大咧咧地躺倒了,“放心,老子不坏你的好事。”

  今天在微博上和大家聊得很开心,好几个老朋友回来了~~
  
  吃喝玩乐中~~踢一脚,明天更新小蔡的失恋~~~~
  
  4(下)



  客栈之中,用水极省。蔡紫冠先到前面去,单点了一壶碧螺春,价钱居然比他们的房费还要贵。提着茶壶茶杯,回到客房时,杜铭已经不见了。
  太平趴在桌子下,看见他回来,稍微抬头嗅了嗅,就又趴着不动了。
  蔡紫冠在窗边坐了,望着外面凉凉的月色,久久出神。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地喝着茶,喝得茶都冷了,居然还剩了半壶。这才又抄着壶,交差一般地出了门。
  他敲开乔娘的房门。
  乔娘见只是他一个人,明显有些局促:“蔡……蔡公子。”
  天色已经很晚了,她大概是刚刚擦过脸,面颊湿润,一双细细的柳眉,好像春雨中的青山,十分的柔媚。
  蔡紫冠看了一眼,已觉心里暖暖的,很安宁。
  “客栈里的茶水金贵,我这儿还剩了半壶,想过来看你渴不渴。”
  “还好……”乔娘说,“蔡公子还有别的事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说说笑笑。怎么认识得久了,反而越来越生分了?”
  蔡紫冠径自进屋坐下,将茶倒好:“喝茶。”
  “多……多谢。”乔娘说,“公子,我……我的委托,尽让你破费了。”
  “不算什么的。”蔡紫冠微微一笑,“我难道还真指望从你这儿挣钱么?我早就说过了,能陪你走这一程,能每天看着你,我就很开心了……”
  “不要再说了!”明知道眼前的少年比自己还小着几岁,可是眼见他的话越来越火辣,越来越直白,乔娘还是不由慌了,“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蔡紫冠悠悠看着她飞红的双颊。
  她害羞的样子,就像一只不知所措地小猫,既令人怜爱,又不由让人想要加倍地捉弄。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轻飘飘,暖洋洋,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今天在朱少英家,那两口子吵架,你觉得怎么样?”
  听他忽然改变话题,乔娘明显愣了一下。
  “我……我觉得……他们很可怜。”
  “哦?”
  “朱先生虽然经营不善,却真是一个大好人。他没有钱,但他对朱大嫂和小柱的疼爱,却是千金也换不来的。”
  “说得也是。”
  “其实一家人在一起,还有什么比和和美美更重要的呢。看朱大嫂抱怨时我就在想,其实他们已经比我幸福多了。要是我的丈夫还活着,我宁愿过着比他们更苦十倍的日子,也会觉得心安。”
  “说得不错。”蔡紫冠笑道,“可是你若只是这样想,又与朱大嫂有什么区别呢?”
  乔娘一愣。
  “朱大嫂只惦记得过去衣食无忧的富贵日子,于是对眼前的一家团圆毫不珍惜;而你,同样只惦记着你那已经不在的丈夫,而对眼前的人,根本不知把握。”
  面对他忽然的单刀直入,乔娘整个儿愣住了。
  蔡紫冠抓住她的手,年轻的脸上,带着一抹热切。
  “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不然将来,总是要为错失了的‘现在’而后悔。只有好好活着,享受生命,我们这短短的一生,才算没有虚度。”
  女人的手,因为操劳已经有些粗糙,可是十指纤纤,在他的掌心像是鸽子一般扑动着。
  “我娶你吧。”
  “你……”乔娘简直惊呆了,“你胡说什么?”
  “我认真的。”
  “你……你才多大……”
  “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成亲了吧?”
  “我已经很老了!”
  “我可喜欢你了。”
  “可是……”乔娘简直是被她逼得走投无路了,“可是我是个不祥之人……”
  “你能跟我这盗墓的小贼比‘不祥’么?”蔡紫冠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她的面庞光滑得如同凝脂,可是却烧得像块火炭。
  “我给姐姐买了支簪子。”蔡紫冠抽出那支珠簪,轻轻给她插在鬓边。
  他风流俊俏,温柔体贴,这么步步紧逼,乔娘也不由芳心大乱。
  她抬起头,一下子就看见了蔡紫冠的眼睛。
  一瞬间,好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样,乔娘猛地惊醒了,自己这两天越来越逃避蔡紫冠的原因,忽然又回到她的脑海里。
  “紫冠,你这样对我,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要把这些当成我雇用你的代价?”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不就说过我喜欢你么……”
  “可是你在撒谎。”乔娘难过地说,“我不是个小姑娘,我见过男人真正爱慕一个女人时的眼神。紫冠,你骗不了我的。”
  蔡紫冠一愣,顿时僵住了。
  “你总是在微笑,对谁都很温柔。可是你的眼神,却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乔娘哽咽道,,“你口口声声地说喜欢我,可是你看我的眼神,却与看杜铭、看太平,并没有太大区别。蔡紫冠,其实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
  乔娘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好让自己能够直视蔡紫冠的眼睛:“我甚至怀疑,你此生根本不可能真的喜欢上什么人。”
  蔡紫冠一动不动地听着她的话。一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透出丝丝的寒气。
  然后,他猛地一转头,避开乔娘的逼视。
  茶壶里还有半壶茶,蔡紫冠一把抄起,“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他站在那儿,仍然锦衣玉冠,风度翩翩,可是背影却冷冷的,仿佛一下子和整个世界都脱离了关系。
  乔娘忽然为自己刚才的口气,有些后悔。她拔下珠簪,低声道:“紫冠,你若是帮我找到乔大哥的尸骨,我会一辈子感激你。”
  “我答应过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反悔。”
  “紫冠,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把我当成你的姐姐如何?”
  “天下间的女人那么多,你既然不喜欢我,我可没时间再陪你玩这无聊的姐姐弟弟的游戏。”
  听他的声音冷得与以往判若两人,乔娘又惊又怕,隐隐还有几分伤心,不由说不出话来。
  “好吧,我走了。”蔡紫冠整了整衣冠,“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为这事来烦你……”
  就在这时,夜空中忽然传来破锣一般叫喊:“蔡紫冠,蔡紫冠!小贼,快来救命啊!”




  @左梦尘 2012-4-13 21:57:00
  我是那个问你写不写同人的
  对苦孩子小菜好一点啦~小百里什么时候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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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写的,就变成了番外了吧……

  读者写的同人到还没见过~


  @苏岚雪 2012-4-13 21:59:00
  天啊居然有后续!改写也行啊,毕竟故事完全不一样了,也是新故事!
  您的文章我在连载时期就很喜欢了,反骨仔也好墓旅人也好,还有一些短篇,都很喜欢。多谢放出新文,真的盼很久了,如果能出书一定会去买!
  这次是要写得阳光一点么?真好,看这次的脉络难道是要解决整个丰城的问题?总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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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完全不一样啦~~主要情节和人物都不会大动。

  修改主要是节奏、伏笔、文字,和人物性格的微调~





  @南极海豚 2012-4-13 22:33:00
  从第一部就开始追其的人必须上来让你知道
  我,一直都在
  说好的3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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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来~~~3一定会有~~~~~
  @南极海豚 2012-4-14 12:29:00
  亮GG好辛苦,每条都回,那么我看完之后的回复也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草草了事,不然怎么对得起作者的心意捏
  先来摁个爪
  今儿公司出游晚点来慢慢回味
  争取长评
  不枉我这么久的等待,早憋了一肚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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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随便些啦~~

  这其实算是我第一次真正地在网上连载小说,每个回复对我来说都很珍贵~






  5


  蔡紫冠一离开客房,杜铭就马上蹦下床来。
  他兴致勃勃地溜出客房,在客栈后院随便摸了把铁锹,翻墙出去,大概辨了下方向,便往城西而去。
  刚才那掌柜的和蔡紫冠一番对话,虽属无心,但听在他的耳朵里,却别有意义。
  “老子盗了一回墓,被搞得惨兮兮的,可不能不翻本!反正这鬼地方的坟墓已经被人盗来盗去了,那些死鬼们与其被不孝的儿子孙子挖出来晾着,想必更宁愿被老子挖!到时候老子拿着好宝贝,也压上蔡紫冠那小贼一头!”
  他越想越觉得意,仿佛一锹下去,已经挖出个聚宝盆。
  这一晚月色如银,明晃晃地铺满大地。传说中被挖得差不多的城西坟地,简直是一片狼藉,东一个坑,西一个丘,备显荒凉。
  本地的盗墓者手法颇为粗暴,掘开坟墓后,往往就将墓中的骸骨扔了满地,引得野狗逡巡,碧眼如狼。
  杜铭斗志昂扬,随便找了坑就挖了下去。挖了五尺,觉得可能没什么,就又换了一个。再挖了四尺,忽然想到,如果有“坑”的话,当然是被别人挖过的,好东西肯定早就被抢先了,自己还挖,真是愚蠢。
  如此这般,他挖了七八个地方,聚宝盆没挖出来,身上却滚了一身的土。
  杜铭郁闷起来,虽然身子不累,心里却觉得疲惫了。他插了铁锹刚想休息一下,就听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尖叫。
  那尖叫声一响起来,便没停下。惊恐凄厉,越拔拔高,不断挑战人类的极限,显然是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吓人怪事!
  杜铭生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听入耳,立刻就又有劲儿了,反倒顺着尖叫声迎了过去。
  他才走了不到半里地,便看见一群人不要命似的跑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可是这些人一个个面目扭曲,屁滚尿流,从他身边风一般穿过,根本来不及理他。
  杜铭大怒,一回手,已抓住一个人的后脖领子,倒拎了回来:“老子问话,你们当没听见么?”
  “僵尸!僵尸啊!”那人玩命地撕裂衣领,连滚带爬的,又跑了。
  杜铭愣在当场,也被“僵尸”两个字吓了一跳:“老子的运气真就那么差?第一次盗墓遇上了蔡紫冠,第二次居然就撞到了僵尸!”
  他摁了摁腰间的断岳刀,又掂了掂手里的铁锹:“不知道僵尸能不能卖钱!”
  他正琢磨着,前方凹凸不平的地平线上,忽然升起两个人影。
  前一个,是小小孩童,跌跌撞撞,模模糊糊。
  后一个,却高大僵硬,诡异非常,直令杜铭行头狂跳,两眼放光。
  ——银色的月光,将它黑黝黝的躯体照得格外醒目,而青色的夜雾,却将它的轮廓洇染得模糊不清。它的眼睛又圆又大,像是两盏绿色的明灯,平平地照着前方。它步履僵硬,行动时左脚、右脚、左脚,迟钝地交替向前,每一步都沉得像是在砸夯,而膝盖却完全不曾弯折。
  远远的,一阵令人作呕的腥气,混合着一片令人震骇的杀气,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
  杜铭周身寒毛倒竖。他是天生的贼胆包天,害怕的同时,却有一阵难耐的兴奋涌上心头!
  “宝贝儿,老子就把你当成蔡紫冠来好好修理吧!”
  可是突然之间,他的身子却往后退去。
  杜铭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月光下,十三道青色的魂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争先恐后地往后逃去。
  “危险!”
  “有僵尸!”
  “再不跑就要没命了!”
  “大个子,快逃!”
  柳氏的魂精们一边唧唧喳喳地开着小会,一边死命地向后挣扎。它们先被雪飞鸿加强了力量,又被镇定珠巩固住了状态,实在已经有了与常人差不多的劲道。
  这些天来,它们就躲在杜铭的身体里,老老实实,无声无息。却没想到,到了这关键时刻,却竟自作主张了起来。
  杜铭一心向前,魂精却集体向后。两边一拉,就只有脚后跟彼此相连。猝不及防之际,杜铭退了两步后,被拉得整个人扑倒在地,磕磕绊绊地拖着后退。
  “砰”的一声,杜铭撞上一块墓碑,身子才猛地停下来。
  “反了你们了啊!”
  杜铭双手扣着石碑,悲愤地抬起头来。方才他的脸在地上摩擦,吃了一嘴土不说,连鼻子都破了。
  “到底这个身子是谁做主啊!”他奋力将身子蜷起来,然后才慢慢爬起来,扎稳了马步。
  魂精们人数虽多,但毕竟是无形之体,有劲儿没处使,而杜铭却武艺高强,身上足有上千斤的力气。
  “快跑啊大个子!”魂精们拉不动他,只能晓之以理,“僵尸来了,大家都会死啊!”
  “为什么会死?”杜铭怒吼。
  “它是妖怪,妖怪吃人啊!”
  “你们他妈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啊?”
  叽叽喳喳的魂精们一瞬间安静了,片刻后才又兴奋地大叫起来:“对啊,我们也是妖怪啊!”
  “我们不算妖怪吧?”
  “至少不是人啊!”
  “反正僵尸咬不着我们!”
  杜铭“嘿嘿”冷笑:“反应过来了?不怕了!那就赶紧跟着老子去打僵尸啊!”
  他拎着铁锹,和十三道魂精气势汹汹地迎着那僵尸和那小孩而去。
  离得近了,那僵尸的形貌越发清楚了。
  它生前无疑是一个个子极为高大的人,即使现在,身形也足有八尺以上。干枯的筋肉裹在它魁伟的骨架上,使它看起来支离疏旷,像一棵狰狞的古树。
  一块破破烂烂的裹尸布,穿过它的脖子,套在它的身上,像一面大旗,在风沙里猎猎张扬。
  它的头颅早已脱尽了毛发,圆溜溜、皱巴巴的,透着诡异。双目虽然明亮,眼神却绝对空洞。嘴唇干瘪,皮肉向后收缩,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仿佛挂着一个奇怪的笑容。
  它那样僵硬地向前走来,有一点迷茫,居然还有一点势不可当的架势。
  “妈的,不许比老子更猛啊!”杜铭擦了把鼻血,把铁锹在手中一掂,反手握好,平举过肩膀,垫步一冲,“呼”的一声,就把那铁锹当做标枪,投了出去。
  正是这记嚣张的突袭,救了他的命。
  @詹妮范思哲 2012-4-14 19:53:00
  已阅,离《黑暗塔》还有一定距离,楼主加油吧。
  楼主如果想要出版,你还是要接受出版社的建议,心气太高的话,会让人觉得难以架驽。其实出版之路不顺利,和你的书名没有太大关系。
  -----------------------------
  谢谢提醒,我会继续努力~

  不过《黑暗塔》这个比方,与其说是我对作品质量的要求,倒不如说是我作为一个作者,对自己创作这个故事的态度的追求。

  如果一个作者,能够为一部作品投入自己全部的热情,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在漫长的写作的过程中,不断地挑战自己、超越自己,而最终发现自己、认识自己,让这部作品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那么,最终完成它的时候,不论这部作品的客观质量如何,它都是这位作者的“黑暗塔”。





  @苏岚雪 2012-4-14 20:44:00
  反正到目前为止除了人物和乔娘寻夫的基本设定之外跟原来那个也没什么相同地方,就当新故事看也成吧?可以的对吧~
  -----------------------------
  这章是完全新写的,所以是新故事~~后边又会渐渐回归到原来的故事线上。


  这几年来,我心态的一个变化,就是并不再认为一味的深沉,就是深刻的。在新版的故事中,我并不会改掉原来故事里对“逝去”的质疑和愤怒,但是会加入一些悲悯和理解。

  而这些柔软的情绪,也并不排斥以搞笑的方式出现:)

  5(下)




  只见那柄长把圆头的铁锹在月光下化作一道长长的乌光,转瞬间飞过一人一尸之间十余步的距离,飞过那小孩的头顶,正正地向僵尸的面门铲去。
  此刻杜铭的右手已经握上断岳刀的刀柄,只等着僵尸闪避,或者被铁锹铲到的一瞬间,就冲过去,把它劈开来晾着。
  ——可是突然之间,那把铁锹却消失了!
  杜铭吃了一惊。
  事实上,铁锹也并不是“突然”消失的。
  杜铭眼力过人,看得十分清楚:
  ——那把铁锹在飞到僵尸面前大概五步远的时候,飞行的速度忽然稍稍一顿,然后一阵风吹过来,它就突然“散”开了。
  杜铭揉了揉眼睛。
  没错,直到现在,半空中甚至还依然飞扬着一片烟雾一般的粉尘,如果忽略掉被风吹得扭曲了的部分,它们甚至还基本保持着那把铁锹的轮廓!
  而几乎就在同时,杜铭也忽然感到,自己的脸和手蓦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正有无数尖锐的细针,从他的皮肤里,向外扎出。
  “救命!”那个连滚带爬的孩子,也终于看到了杜铭,“大个子叔叔,救救我!”
  多年来出生入死的经验,让杜铭在听到他的呼唤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向后退去。
  那孩子灰头土脸,一瘸一拐的。左膝上血沾着土和了泥。逃到这里,已经明显筋疲力尽,再看见杜铭,登时连最后的一口气都泄了。脚下一软,彻底摔倒了。
  “大个子叔叔!”小孩拼命往前爬,“我是朱少英的儿子,你白天见过我的!”
  杜铭警惕地扫了他一眼。
  在小柱的身后,僵尸不喜不悲,仍旧是木然地向前逼近。杜铭赫然发现,它的脚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不,也并不是没有东西,而是所有的东西,在进入到它身前五尺的那一瞬间,就都化为粉尘,随风飘散了!
  落叶、枯草、纸钱、白骨、破碗、半块墓碑……
  所有的东西,都毫无差别地“消失”了。僵尸走过的地方,只留下一条极度干净,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小径。
  “妈的!这是什么妖法!”杜铭转身就跑。
  “大个子叔叔!”小柱在后边终于哭了出来。
  “那是个孩子啊……”有个魂精在杜铭的耳朵后边说。
  “是啊,那么叫你呢……”另一个就在杜铭的后脖颈子上叹息
  “多‘嘎’的小小子。”
  “……长得真像我的好孙子!”
  一瞬间,这些都曾经子孙满堂的柳氏魂精们,全都陷入到含饴弄孙的甜蜜回忆中。
  杜铭正飞奔的脚步突然一顿。魂精们发出巨大的拉力,整个儿集中在他的脑袋上,交相一扯,直令他双脚离地,平展展地拍倒在地上。
  “妈……妈的!”虽有镇定珠护身,杜铭也给摔得眼前发黑,背脊几乎要裂开,“你们疯了啊!又怎么了!”
  “救救他吧!”
  杜铭又回头扫了一眼——其实他早看见了。
  小柱已经滚进了一个离他最近的一个浅坑里,不过从这个坑的位置来看,似乎仍然处在僵尸的必经之路上。
  孩子这时候闭上嘴了。他在坑里瞪着杜铭,虽然视线已经和杜铭相对,但仍然不出一声。
  “老子为什么要救他啊!”杜铭犯起浑来,“老子又不是什么好人,他又不是什么乖宝,老子干吗要救他!”
  “他还是个孩子啊!”
  “你认识他啊!”
  “你究竟是不是人啊?”
  “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老子当然是人了!”杜铭气不打一处来,“所以老子会被僵尸‘吃’掉啊!”
  “我们帮你打僵尸啊!”
  “你们管个屁用!”杜铭大怒,“那鬼东西能把石头、生铁都化为飞灰,你们算个屁啊。就算你们是妖怪不怕他,可老子的血肉之躯,只怕连镇定珠也守不住啊!”
  他转身又跑,跑了十几步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原地。
  定睛一看,原来是十三个魂精齐心协力把他的双脚抬离了地面,让他在半空中空蹬了半天。
  “老鬼!”杜铭气得骂起人来,“你们够了啊!”
  “也是一条性命呢!”
  “你怎么就能忍心见死不救?”
  “你要不救,我们就不让你走!”
  “我救!我救!”杜铭衡量一下,马上认栽,“妈的,这会你们又好心了!”
  魂精们这欢天喜地地才把杜铭放下。
  杜铭大吼一声,猛地迎着僵尸冲过去。
  此刻那僵尸距离小柱不过七八步了,杜铭全力冲过去,来到坑边,才骤然刹车。
  “腾、腾”几个魂精猛地在两侧撑住了杜铭的身子,这才让他能够像一只八脚蜘蛛一样,稳稳悬在浅坑的边上。同时低下头去,用大螯——不,是双手,猛地将小柱抄了起来。
  杜铭只觉得脸上一片刺痛,伸出的双手上,皮肉在月光下一瞬间皱了起来。
  “逃!”杜铭纵身后跳,扛着小柱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这种怪物不归我管,得找蔡紫冠那小贼来收拾!”



  回复第93楼,@慕容无言

  莫忘了我们的设定啊!
  难道这就是你写的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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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挖挖,坏人出现了。。。我们的设定不是以你的夜深沉为基础的么。。。。。这两年你先二十年着,我也先弄这个,留着种子,来日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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