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幻风云录【原创】

白衣青履把剑行,扬眉转袖翩雪飞,风云逐马恣狂荡,缁衫诸侯谅称美。

前路在何方?迷茫无堪的少年,无意间卷入江湖纷争的漩涡,看他一把剑,一具琴,如何流浪天涯, 如何名扬天下,如何争霸江湖!


一.
  
  阳春三月,山野间翠绿欲滴。山间路旁,奇花异草怒生。李文成骑在马上,贪看着这红遮翠障的荆南秀色,沿途的奇峰异水,几乎忘了赶路。
  蓦然间,一阵马蹄声将李文成惊醒,他向后望去,四匹骏马在山间大道飞奔而来,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那四人看了看路边的李文成,立刻止住飞奔的骏马,其中一人牵转马头,向李文成走过来。
  李文成见那人甚是健壮,身背一把宽剑,向自己走来,心中不免有些惊慌,但见那人向李文成背后的剑鞘和马背上的书篓瞧了瞧,面色甚是和善,向李文成问道:“小兄弟,可曾见过一个独眼人,身上带着这样大的一柄金刀?”那人用手比划比划。
  李文成心下稍安,忙答道:“没有见过。”
  那人稍顿,见李文成年纪甚轻,便道:“小兄弟独自一人在这山野里游荡,只怕有些不妥,如是见到我所说那模样的人,请立刻避开。那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你若是见到,向江陵城南外十里的五梅山庄通告,可获半两纹银相赠。”
  李文成见那人面色正派,知他一片好心,便道:“谢谢这位大哥提醒。”
  那人踱马回到另三人身边,四人交谈一会,便提马飞奔前去。
  
  李文成经这一扰,赏景的兴致便减淡了不少。他看了看天,估计约莫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要天黑,也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在到附近的城里投宿,便一心赶起路来。不多时,出了山道,两边是一片开阔的农田,目力所及,李文成能见到稀稀落落的缀着些房子,顺着路一直走,农舍渐少,几近不见。正当李文成有些气馁时,转过一个路口,他见不远处竖着一根长长的酒旗,旁边便是一个客栈。这客栈却有些特别,四周并不是人烟稠密,最近的屋舍离它也有一两里远的距离。
  李文成心喜,终于不用露宿山夜了,山夜风景虽美,可晚上却是不好过。他翻身下马,牵着走了过去,将马系在客栈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解开书篓,背在身上,便走入客栈。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老板脸颊稍瘦,面色微黑,笑着和蔼地招呼道。
  “住店,顺便给我来碗葱面。”李文成找了个位置,拉开板凳坐下。
  “葱面一碗!”老板大声吆喝道。不一会,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从房间窜出,欢欢喜喜地给李文成端来一碗面,随即从柜台传来一阵亲切的斥责声。那小男孩眼神灵动,甚是可爱,李文成忍不住对他笑了笑,便开始大口吃起来。
  吃完面,李文成向那小孩招了招手,那男孩来到他面前,声音稚仍却故作老道道:“客官,葱面两文钱。”
  李文成在口袋里摸索,拿出两文钱,付与小男孩,面色却变得有些尴尬。原来李文成兜中盘缠已不多,只剩六文,吃了这碗面,只怕付不起住店的钱。那男孩却甚是机灵,一望便知李文成盘缠不够,便道:“这位客官,是不是手中盘缠不多?”
  “我手上只有四文钱。”李文成越发尴尬地道。那小男孩却无所谓,一副大人模样般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谁人没有困难的时候。这客栈掌柜是我爹,我爹的就是我的。”那小男孩学着大人的样子,拍拍胸脯道:“这就和我爹说去,住个店也不是难事。”
  那小孩跑跑跳跳向柜台去,一会便又回到李文成面前,道:“我爹说了,看你穿着打扮,定是读书人,住宿一晚就三文钱。”
  李文成在外游荡了大半年,时而露宿,时而投店,哪能不知住店岂有这么便宜的事,心下感激。小孩领着李文成向客栈的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停地道:“这位大哥,看你定是读过许多书的人。”李文成心中一阵黯然。
  那小孩又道:“我叫徐有财,是我爹帮我取得,你叫我阿财就行了。”又学着大人的口吻问道:“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李文成不禁莞尔,这名字取得有趣,如此直白,便道:“我叫李文成,木子李的李,文章偶得,浑然天成。”
  阿财叫到:“看你说得这么有学问,肯定是个好名字。你可以教我识几个字吗?”
  “当然可以。”李文成高兴地道,刚才住店幸亏了他,此时见他有求,当然应允,何况只是教几个字而已。阿财领着李文成来到三楼的一间房间,李文成将背上的书篓和佩剑解下,放入房间的柜子里,阿财便道:“你先休息下,等会招呼完客人,我来这里识几个字,你可要教我哦。”李文成点点头。
  待阿财出门,李文成躺在床上,思绪难宁。这一个月余四处游荡,无所事事,从家里带的数十银两竟也花光,这下子不知怎么可好。李文成家境算是殷实,在汉县老家,祖上一直行医,到父亲李德裕这一代,也积累了不少财富,而李祖德不仅医术高明,又善营生,持家有方,且为人厚重,在家乡父老前甚有威望。膝下三子二女,李文成排行老幺。
  自隋文帝杨坚开科举以来,唐从隋制,开科取士,彻底打破了高第门阀专断朝堂的传统,使得寻常百姓也能凭着勤奋读书,一举登科,成为让乡民羡慕的富贵之人。李德裕一心想让三个儿子读书,步入仕途,便将他们送入县里的学馆读书。但大儿子李文立不爱读书,喜舞枪弄棒,学了两年,无所成就,倒是和县里的街头流痞闹得一团糟,只得作罢。二儿子李文铮又性子温和,喜爱医术,只有幺儿子李文成从小便显示了惊人的读书天赋,三岁识字,八岁成诗,文章更是写得花团锦簇,文采斐然。县里的教书先生钱老夫子对他格外喜爱,称他为难得一见的读书奇才,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唐朝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大体有两种:一是朝廷所设国子监、弘文馆、崇文馆以及各地的州、县学馆的学生,称为生徒。州县考试称为解试,他们在学校内考试合格后,便可以参加朝廷于尚书省举行的科举考试,也称为省试。二是不在学馆的普通读书人,可以向所在的州、县官府报考。地方州、县逐级对他们进行考试,合格的人被送到京城长安参加尚书省的省试。这样的人叫做乡贡。此外,还有现任官员参加的科考,一般是品级较低的官员,参加制科考试。
  李文成十六岁那年,以少年之资通过乡试,名噪一时,次年,参加朝廷举办的省试,不料却名落深山。进士科得及第很难,所以流传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但李文成却不这么想,他心高气傲,不愿回乡。
  李家世代行医,尤以治跌打损伤最为擅长,因祖上习武治病,家中不管男女,都有习武的传统。李文成不仅书读得好,也练得一些剑法,如若一剑在手,寻常两三人,自是应付得了。他年少轻狂,想那诗仙李白: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一首《侠客行》,气势英锐,虎虎有威,便想效仿前人,仗剑远游。这不知不觉中,便到了荆州一代。
  
  “蹬蹬”,几声敲门声,李文成从小憩中起来,开了门,阿财从门外溜了进来,“李大哥,我学字来了。哎呦,可忙死我了。”阿财伸了伸腰,扭了扭脖子道。
  “你都想学些甚么字?”李文成从书篓中取出笔墨纸张,问道。
  阿财歪着脑袋,想了会,道:“我想学写自己的名字。”
  李文成便认认真真地在白纸上写下“徐有财”三个大字,教着阿财在纸上摹拟。阿财甚有慧骨,竟然能有模有样地学起来,待他学会这三个字,天色已近晚上。阿财学完,很是兴奋,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李文成也是高兴,自省试失利,这月余来,四处游历,很少和人说话如此之多,看来最有收获的,还属今日。心满意足之余,不免有些忧愁,手上银两无几,以后的日子,总需想些办法,住的地方可以勉强点,露宿野外,倒是常事,但吃饭确是个不小的麻烦。这样胡乱地想着,竟渐渐睡去。
  
  迷迷糊糊之中,李文成被噩梦惊醒,此时已是深夜,李文成却怎么也睡不着。反正睡不着,索性便起来,虽然四周黑暗一片,但却也能见物。李文成走到窗前,外面也是黑黑地,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云层,投入四周的林中,显得一片黑色的朦胧。
  
  蓦地,远处似乎有点点火光,李文成定了定神,那些火光不快,只是愈来愈近,直至离客栈不远处,突地不见了。李文成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心中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忙回过身,从柜子中取过剑,借着微微的剑光,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刚走下楼梯,李文成便听到咯吱咯吱地声音从客栈门外传来。李文成赶紧闪到一侧狭窄的楼梯内间,透过阶缝,他见大门吱地一声被打开,从门外涌进七个手持刀剑,黑衣黑裤的人,他们一进门,立刻将门关起来。其中一人身材高硕,看似领头,向其余人点了点四周,嘘了一声,另外六人便四处散开,向客栈的房间和楼上散去。
  黑暗中,客栈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大喊,随即偃息。不一会,整个客栈变得嘈杂混乱起来,客栈老板一家和数个旅客被押了出来。那头领令众人排成一排,背后则由黑衣汉子排一行拿刀架住。他狠狠地望向众人,众旅客此时惊魂未定,其中一人受不住惊吓,竟哭了起来,黑衣头领挥刀便砍,那人来不及闪躲,大叫一声,身首分家,立即毙命。
  那头领厉声喝道:“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通通拿出来,谁要是欺骗老子,搜出有东西没交,老子将他砍成肉泥。”
  众人见他如此凶狠,哪敢不从,纷纷将紧藏在身上的宝贝东西交了出来。
  “咦,你是老板,怎么值钱的东西这么少,敢不老实,老子杀了你。”那头领扬了扬刀,作势要砍。
  “大王,我们店偏家小,真的只有这么点值钱的东西,怎么敢骗大王。”一个女人的声音颤抖地道。
  那头领不容分辩,一脚将那女人踢翻在地,大声骂道:“狗娘养的,谁让你说话。”
  那女人蜷缩的身子,痛苦地呻吟起来。“娘,娘……,你怎么了?”一个小孩扑倒在地,大声地哭了起来。
  李文成正惊惧地缩在楼梯间,听出是阿财的声音,顿时愈加紧张起来。那黑衣头领如此凶狠残暴,杀人如拾草芥,只怕不妙。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痛苦尖厉地大叫。李文成顿时血脉喷张,一股义愤之气冲上心头,忘了恐惧,从楼梯间冲出,一剑刺向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猝不及防,顿时中剑,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众黑衣人没想半夜竟然还有人藏在楼梯间,混乱之间,又有一人中剑倒地。
  那黑衣头领显然是个硬手,从混乱中辨出李文成的身形,大步向李文成跨去,一刀劈下。“铿”地一声,刀剑相交,这一刀势道甚猛,李文成右臂发麻,脚步连连后退,手中剑差点拿捏不住。自李文成学剑以来,总是熟识之人互相切磋,还未真正与人动手,没想平生第一次与人动手,竟是性命相搏。
  李文成心中虽是恐惧,可却容不得他多想,那黑衣头领又是一刀斜劈过来,李文成不敢硬接,向后躲开,哪知这一刀刀势不老,一式未尽,又反削他腰间。黑衣头领人随刀进,高壮的身板直压过来。
  微光中,李文成瞥见黑衣头领的脸孔,额头上有一个巨大的疤痕,划过左眼,直至脸颊,黑暗中面目狰狞。此时,刀尖已距腰间不足两寸,李文成来不及闪躲,临急中竖剑用力侧挡,“铿”的一声,手中剑被磕飞,但这一挡也将刀身荡开。
  黑衣头领手中刀被挡开,身形却不止,飞起一脚,李文成已无力抵挡,被踢倒在地。李文成忍住剧痛,向旁滚开,耳中传来那黑衣头领嘿嘿笑声。
  李文成手中没了兵刃,即是等待被宰的羔羊。当他站立起身,缓过神来的黑衣人们已将他团团围住,那头领抬起大刀,便要砍过来。李文成心中大叫一声“罢了,想不到竟会命丧于此”,硬着头皮,紧闭双眼,迎接刀剑临身。
  正在这时,只听得“嘭”地一声,客栈大门似被大力撞开,李文成睁开眼睛,向门外望去,屋里众人也纷纷扭头向门外望去。四个人影从屋外迈了进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独眼雕,你乱杀无辜,今天遇到我五梅山庄的晏明,看你往哪里跑!”
  那人话刚落音,四人突地身形闪动,袭向那黑衣人们,黑暗中李文成只觉刀光晃动,不过片刻的功夫,黑衣人便纷纷倒下,只剩“独眼雕”独立支撑。四人中的三人已收剑退立,只留一人独自对付“独眼雕”。
  李文成心中安稳下来,那与“独眼雕”对敌之人,正是白天问路之人,也是方才放话之人。
  “独眼雕”在晏明一把宽剑的狂攻下,已是左支右绌,节节败退,不多时,肩上腿上便添了数个伤口,蓦地,他一个翻身,躲开晏明劈来的一剑,欲向楼梯间逃跑,另三人早已知他意图,挺剑封住去路。
  “独眼雕”嘿嘿大叫一声:“老子杀人无数,早就赚了个够本,不怕死的来吧!”挥刀向三人狂砍过去,那三人对他的话似乎冲耳不闻,稍稍变换方位,便化解了这一刀。“独眼雕”哇哇乱叫,左踢右劈,一时却无法突破三人的合守之势,这时晏明大声喝道:“还不赶快放下武器,赐你个痛快死法,留你全尸,负隅顽抗,与事无宜。”
  “独眼雕”大笑一声,知今天绝无幸免,大叫:“老子一生杀人无数,早知有今日,今天能死在阁下手里,也算值得!动手吧!”说罢,丢下刀,气喘吁吁地挺起胸膛,闭上眼睛。
  晏明也不说话,抬剑直刺,一下便刺穿了“独眼雕”的心脏。
  惊魂不定的旅客们见匪徒已死,这才回过魂来,上前向四人打躬作揖,聊表谢意,打听英雄的姓名。这四人中晏明身材壮阔,满脸英气,旁边三人也都一身劲装,气势挺拔,其中年龄稍长的名叫莫丁,另外两个是兄弟,长的名辛龙,少的名辛海。
  李文成死里逃生,也忙上前致谢。晏明道:“小兄弟,我们已是二次见面,也算是有缘,唉,现在世道不安稳,以后行走江湖,小心为妙!”李文成甚是感激,这人只见过自己两次面,便救了自己性命,还诚挚关切,不禁心头发热。
  “各位,可否帮兄弟一个忙。” 晏明对余人道,“这客栈是做生意的地方,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可否与晏某将这尸体找个地方埋掉,剩余活口我们自将押回山庄处理。”
  众人纷纷答应,只客栈老板轻声抽泣。黑衣人四死三伤,两个旅客﹑客栈老板娘母子也没了气息。众人忙活一阵,临到天亮,终于将客栈收拾干净,尸体也找了个离客栈稍远的荒野之处掩埋,只有客栈老板娘母子二人的尸体用白布掩着,停放在门口。晏明等四人便众人告别而去。
  
  天色大亮,旅客们大叹老天保佑之际,也都赶紧离开这噩梦之地,李文成也正准备离开,见客栈老板跪伏妻子儿子两具尸体边,不住地轻声哭泣,一片凄凉之境。李文成不忍,便停下脚步,走到老板身边,想安慰几句,终也说不出话来。
  客栈老板似乎于周围已经茫然无知,只是不停抽泣,一天过去,始终都没有换过姿势。李文成也一直不忍离开,直到他肚子饿得咕咕乱叫,见那客栈老板恐是伤心过度,神智不清了,李文成便自己走到客栈的厨房,胡乱地煮了些面食和蔬菜。他将煮好的东西端给客栈老板,老板只轻轻摇了摇头,不愿吃喝。李文成也不是多话之人,劝了几句,也说不出甚么,便作罢,自己吃了起来。一连两天,客栈老板只跪在母子身边,除了偶尔的抽泣和咳嗽声,却也滴食未沾。李文成不忍离去,就这样一直陪伴在身边,直到第三天,客栈老板这才起来,他那原本稍瘦的脸庞已眼骨深陷,一副魂消魄散的模样。他脚步蹒跚,一边走一边咳嗽地回到店内,走入房间,隔了良久,终于出来,手中提了一个大包裹,对李文成道:“这位公子,我先代我死去的家人谢谢你,陪我们这几天,你是个好人,这里是些银两首饰,还有些过往客人遗留的些物什,这些对我也没甚么用了。”李文成急忙摆摆手,那老板也不等李文成拒绝,已将这包裹塞给他。接着有些凄苦地喃喃自语,李文成听不清他说些甚么,见他身体开始抽搐,喉咙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便走到他身边,将他扶住。
  “这位公子,我妻儿已死,我也不想苟活在世上,最后再拜托公子一件事,不知公子愿不愿意?” 客栈老板凄苦地道
  李文成点了点头,老板继续道:“我叫徐尚根,妻子涂氏,希望我死后,公子能将我们一家葬在一起,徐某定在地下保佑公子一生平安无事,大富大贵。”
  李文成又郑重地点了点头。徐尚根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便缓缓地瘫倒在了妻子和儿子中间。李文成探了探他口鼻,没了气息,显是悲伤过度,绝命而去。李文成依他遗言,在客栈附近挖了个坑,将一家三口葬在一起,这才纵马远行。
  
  行得半日,终于抵达江陵城。李文成找了间干净的客栈,住了进去。打开徐尚根留下的包裹,里面有几根金饰,数十两碎银,一个机括玩偶,数张软皮,一些杂物。那玩偶是两个罗汉,被雕刻得栩栩如生,李文成按了下机关,那两个罗汉竟然对打起来,虽然动作缓慢,拳脚招式却甚逼真。
  
  
  累了一天,李文成早早睡了,直到翌日午饭时刻才起来。李文成痛快地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宽袍,他面色白净,配上这身长袍,便是一副富贵人家的少年公子模样。李文成出了客栈,找了间雅致的酒肆,点了两个喜爱的小菜。这时他注意到侧边坐着两人,一老一少,都是一身儒生装扮,那老者面目清矍,甚有风骨,另一人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眉骨清朗,双眼深邃,举手投足间有股说不出的味儿。
  只听那青年叹道:“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为何杜伯伯却只愿隐居在这市井之地,以杜伯伯之能,辅佐当今圣上,匡正朝纲,重现大唐雄威,才是正途啊!”
  那老者笑道:“叶贤侄,又来诓你杜伯伯,以贤侄你的聪明才智,岂不知为何,那你又为何不参加当今的春闺之试?”
  那青年也展眉一笑,道:“杜伯伯大量,倒是小侄无礼了。”
  那杜姓老者朗声笑道:“叶贤侄你聪慧绝伦,想不到连你杜伯伯也要试探,叶老哥生的好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又叹了口气道:“自文宗朝‘甘露之变’,侍郎李大人和郑将军皆为宦官仇世良所杀,老朽就已心灰意冷,无心朝政了。”唐文宗当政期间,宦官势大,平日里飞扬跋扈,不将皇帝和大臣们放在眼里。唐文宗与时任礼部侍郎同平章事李训、工部尚书郑注密谋除掉宦官仇士良,结果密谋失败,仇士良指挥宦官禁兵对京师的公卿百官与吏卒进行血腥的大屠杀,一时间皇宫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李训与郑注也纷纷被杀,为他们殉葬的除了无数人的生命,还有文宗铲除宦官的雄心壮志。
  叶姓青年微抬额头,眼神泛光,道:“小侄听家父每说起此事,莫不唏嘘,不过小侄以为,侍郎大人为天下大业,伏节死难,其心日月可鉴,只可惜操之过急,如是谋划周密,只怕又是一番景象。”
  杜姓老者微微沉默,颔首道:“贤侄说的有理。”
  叶姓青年也叹了口气,道:“当今朝堂,乱象更胜文宗朝,宦官专权,圣上又骄奢淫逸,毫无进取之心,只怕……”他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痛斥当朝皇帝,可见唐王朝已威严尽丧。
  “前年二月,小侄也是满怀抱负,上京拜会翰林院的许先生,才知朝堂已为宵小之辈把持,甚么常科制科,不过是走走过场,能中举登科者,无不是事先内定之人。本来以家父与许先生的交情,予个闲职做做,也是容易,只是不愿与那些宵小之辈沆瀣一气。”
  李文成听闻于此,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省试自己名落孙山,在这当今官场之中,自己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只如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而已,想到父亲和老夫子的期望,突地觉得有些可笑。那叶姓青年,谈吐风范,自己与他相比,直如乌鸡与凤凰,不及他万一,心中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这时,叶姓青年向老者辑了辑首,又续道:“小侄这次来荆州,拜见杜伯伯,实有一事相求?”
  那杜姓老者轻抚胡须,微微颔首,道:“贤侄尽管直说,以叶老哥与你杜伯伯的交情,只要不是太为难之事,老朽当鼎力相助。”
  叶姓青年问道:“贤侄知道杜伯伯与魏搏节度副使候杰候将军是旧识,想请先生托他在凤翔谋个差事。
  “这有何难,稍会老朽便修书一封,为你说上一说。” 杜姓老者慨然大笑。
  李文成见这一老一少二人,所谈之事,无不是朝廷辛秘轶事,谈吐见识,让人大开眼界。以他所能,只知道些诗文典籍,便以为自己才华横溢,第一次见到这样翩翩风度的才绝之士,才知自己实是井底之蛙,这却也让李文成心生倦意。
  从小到大,李文成在父亲和众人的期望之中成长,八岁便第一次作诗,纯是心性所至,却博得众人喝彩。不知何时,李文成已没了纯粹的喜好,写诗作赋,李文成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只是能从中得到别人赞许,便也满足。这也使得他一直勤练不辍,准备以此为资,成就一番富贵事业。
  这一老一少的谈话,在李文成心中掀起了翻天巨浪,当今之势,朝纲败坏,登科及第,只怕已是不通。对于将来之途,李文成泛起迷茫无力之感。
  
  李文成结了帐,心神恍惚地在街上乱逛。
  
  一阵喧杂的闹声将李文成拉了回来,李文成定睛张望,眼前的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各种杂耍,戏班在宽阔的街道广场上摆开,各自围了许多观望的人群。
  李文成顿时觉得心情开阔了许多,东瞧瞧,西望望,见一块地方周围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便从人群里挤了进去。表演的人是两个少年,一男一女,都是十岁出头的年纪,手中拿着刀棍,表演的是套路对打,两人的脸庞看起来甚是稚嫩,但耍的却是相当地精彩卖力,时不时人群中便爆出一阵阵喝彩声。
  表演完毕,那其中的男孩便用稚嫩的声音学着江湖的口吻吆喝道:“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下兄妹二人初到宝地,借了这一角卖弄了些功夫,献丑献丑了,多谢各位的赏光,如果觉得看得高兴的,就打赏两个吧。”
  说罢,便捧着一张盘子,围着圈内里人群转起来,识赏的人纷纷拿出一两个株钱,扔到盘中,李文成也拿出一文,给了那小孩,便要走开。这时,一个横蛮的声音大声地嚷道:“兀那小贼孩,在大爷的地盘上开场卖艺,也不知会一声,好大的胆!”
  刚要散开的人群又聚了起来,李文成向那发声之人望去,只见那人一身黑短上衣,满脸横肉,一望便知是地痞街霸之流,身后随着七八个跟从,气势汹汹。
  那两个卖艺的小孩有些吓呆了,男孩结结巴巴地道:“我们初……到宝地,不知有这规矩,大……大爷请恕罪!”
  那黑衣恶汉一把打掉了男孩捧在手里的盘子,哗啦啦地钱币一下子都滚到地上,人群中发出一阵不平的嘘声,黑衣恶汉向那嘘声处一瞪,大声骂道:“怎么?敢管钱大爷的事,活得不耐烦了。”那嘘声顿止。
  这时,黑衣恶汉的跟从们迫不及待地去拣洒在地上的钱币。李文成忍不住心中一阵愤怒,随手腰后一摸,发现剑未带,便四处张望,见一处墙角散落着些断砖破石,他移了过去,随手拣起几个小石头,藏在袖子里,挤入人群中。
  黑衣恶汉正对着两个少年大声呵斥,李文成移到恶汉背后一面,拿起一块石头,向那恶汉掷去,正中那恶汉背心,那恶汉顿时大叫,跳了起来,还未转身,又有几块飞石砸到他及随从身上,打得那些地痞恶汉哇哇乱叫。
  李文成中心正在奇怪,他只打出了一块石头,却不知其它石头从哪里飞出,便抬头张望,只见三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立在与自己不远的地方,嘻嘻地站着,若无其事,其中一人浓眉大眼,方面阔嘴,正朝自己挤了挤眼睛。
  “钱老大,就是他们,是他们砸的,废了这几个小子。”一个跟班指着那三人恨恨地大声道。
  那恶汉怒眼一瞪,朝那三人处望去,愤怒的脸庞突然有些尬色,“杜奕衡,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凭甚么来我的地盘生事?”那钱姓恶汉仍然恶狠狠地道,不过李文成却看出他有些色厉内荏。与在偏僻客栈里遇到的那些穷凶极恶的匪贼相比,这几人显然欺软怕硬,李文成顿时放下心来,看戏般望着那三人。
  “这广场人人可来,凭什么说是你们的地盘,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那被称作杜奕衡的少年朗声道。
  几个随从顿时大声喝骂起来,就要冲过去教训这三个少年,见老大没有动手,也是骂骂咧咧却没过去。
  “杜奕衡,你不要不知好歹,老子要不是看在你们罗师兄的份上,早就想教训教训你了。” 钱姓恶汉恨恨地道。
  “要打就打,像个娘们一样,说些废话作甚!”杜奕衡身边的一少年大声嚷道,只见他身材魁梧,腰板挺直,一头光溜溜的脑袋格外显眼。
  恶汉们那边顿时如炸开了的锅,怒气冲冲地要上前讨回面子。
  杜奕衡却大声道:“张老三,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们砸的,想要打架,老子可不怕,仗着人多是吧,我们百川道场的师兄弟可不少!”
  那被称为张老三的跟从正要搭话,钱姓老大瞪了他一眼,对着杜奕衡大声道:“我可不是怕了你们百川道场,看在我们龙老大与你们罗师兄交情的份上,今天不与你们计较。既然不是你们砸的,今天就罢了,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砸的,看老子不扯出他的卵蛋!”说罢一些场面话,招呼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两个卖艺少年忙上来道谢,三人嘻嘻哈哈,不以为意。
  那光头少年捶了杜奕衡一把,不满地道:“干嘛不和他们干一架,我骨头正痒,想找人打打架,就被你几句话给弄没了。”
  杜奕衡笑骂道:“铁头,你还嫌我们闹事不够多,何况我们人少,打起来也不占便宜。”
  光头少年腰一挺,道:“我可不怕。这好些天没打架,我骨头就痒得很嘞。”
  杜奕衡轻轻推了他一把,道:“铁头,丘二,这也没甚么热闹可看了,咱们走吧!”说罢,又朝李文成挤了挤眼睛,三人漫不在乎地走了。
  李文成闲着无事,又四处转了转了,见这里人烟稠密,市肆繁盛,蓦地生出一种想暂留下来的心情。
  
  远离了繁茂的市集,李文成来到一片庭院落落的居民区,见一家颇有规模的宅院门口贴着一张告示,说是要聘一个杂役云云。李文成心中一动,便想试试看。他虽家境不错,但多数时光寄居在县里先生家,并没有富家公子哥的习气,却颇有随遇而安的劲头。
  李文成敲了敲门,不一会,大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打着哈欠相询,李文成便说了他的心思,那管家瞅李文成几眼,眉头一皱,疑惑地道:“你来聘杂役?细皮嫩肉的,不定是哪家富家公子哥,莫不是来消遣老夫的吧!”说罢,也不等李文成应答,便转身“哐”地一声关上了门,留下怔怔的李文成站在那里。
  李文成瞧了瞧身上的衣服,也不禁苦笑,这模样哪像是打杂的人!
  
  渐渐走过院落,似乎到了市郊,便见一些田地和池塘,绕过池塘,一片绿色的竹林出现在眼前,竹林里似乎散落着些屋舍。微风吹过,竹林迎风摇曳,宁静天然。李文成轻吸一口气,顿觉心神清爽了许多。
  在竹林里踱步而行,李文成走到一间雅致的草屋前,屋门半掩着,一根木头斜靠在门墙上,隐隐可见里面挂着不少书画。屋门却是奇怪,门口左侧挂着一张上联:“一把门闩拒过客”,右侧却是挂着一张空空的大纸片,小屋旁边摆着一张桌几,桌几上放着笔墨纸砚,似乎主人刚走,尚有未完之作留在桌上。
  李文成本生性谨慎,这时却起了促狭之心。那主人的上联颇些冷漠,李文成望着眼前之境,略微思索,便拿起桌几上的笔,在右侧的纸条挥洒而下:“千条丝竹迎来宾。”
  忍不住心中好奇,李文成又瞧屋里仔细望了几眼,里面挂的书画却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忍不住堆开门,轻缓而入。
  画中松,石,竹,菊,山水人物,风格各异。李文成于书画却是学过一些,限于天赋,水准极是一般,但见这满目书画,造诣颇高,忍不住欣赏起来。
  
  “这位小友,莫也是爱好此道之人?”李文成正留连在书画之中,却不知有一人以近到身后。
  李文成转过身,见那人六旬左右的年纪,一身长袍,面目清矍,正是今日午间在酒肆用饭时所见的杜姓老者。李文成心中惶然,忙抱拳辑首道:“小可于书画一道却是不懂,只见这画画得美妙,忍却不住,擅闯贵宅,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那杜姓老者抚须笑道:“小友能对上门外的对子,便有资格进此屋内,无须多礼。”
  李文成心中暗叹侥幸,那老者又道:“刚才见小友陶醉其中,不知小友对这些书画有何高见?”
  李文成更是惶然,他绘画资质平庸,见这老者所作之画无不是高超之作,怎敢放言,忙道:“老先生太抬举小可,先生之画笔法高超,小可于此道实在所知有限,岂敢品评!”
  那杜姓老者显然见李文成是读书之人,脸上并无揾色,抚声道:“你只管说你感受,我画出画来,好坏自是有人来评的,无须客气!”
  李文成知道若再推让,只怕惹得不高兴,思索片刻,便道:“先生之画,笔力劲峭,骨格高洁,尤其是这幅竹画,行笔拙实,冉冉青竹,犹如活物。”李文成指着一幅竹画道,那画上只是泼了一支单竹。他不谈技巧,只说观感,那老者微微点头,显然也是对那幅独竹之画,最是满意。
  李文成见老者点头,心中顿时增了一份信心,又对其余之画逐一点评,不懂之处也虚心发问,老者也是有问有答,二人交谈许久,直到天色近晚。
  
  “还未问小友姓名?”杜姓老者见天色已晚,便问道。
  李文成答道:“小可姓李名文成。敢问先生姓名?”
  杜姓老者又道:“老夫杜博。看小友非是本地人,不知来江陵有何事?”
  李文成忙答道:“小可目下四处游历,便到了这里。见这里物事繁华,便想暂时留下,这正在四处打听,也未找到合适的差事。”
  “老夫也非本地人,搬来这里只几年而已。我这里正缺一个提书磨砚的帮手,如李小友不嫌弃,可暂时留在这里,助老夫一臂之力。”
  李文成正愁没有栖身之地,这杜博也是饱学之士,谈吐风范,不同一般,必是做过大官之人。李文成心喜,急忙道谢应允,又道:“小可还有些随身之物,落在市集的客栈里,待小可一会取来。”杜博点了点头。
  
  李文成匆匆回到客栈,将随身衣物包裹和书篓取出放在马背上,结了帐,驱马飞奔到杜博处。杜博带着李文成在竹林李转了几圈,来到一间颇具雅致的宅院内,院门口挂着“绿竹轩”的牌匾,院里就一老妪与一个上了年纪的仆从。
  杜博吩咐仆从做了些饭菜,四人围成一桌,聊了些琐碎小事。待吃完饭,仆从为李文成收拾了一个干净的房间。就这样,李文成便在这江陵城里落下了脚。
  
  二.
  
  在这“绿竹轩”里呆了数些时日,李文成虽说与杜博打些下手,但却受杜博以礼待之,偶尔提书研墨,待杜博作画冥思时,不愿人打扰,李文成便可离开。闲暇之余也谈经论赋,日子过得倒是清闲。不时便有些的文人雅客造访,才知杜博在此地颇有名声,他的画极为走俏,但却难得,常常画了许多,觉得不如意,又毁去重画。虽然少有交易,如若卖出一笔,数目极是可观。
  
  这一日,杜博正在作画,李文成不去打扰,便一个人在竹林中闲逛,不知不觉中,竟走出竹林很远。突然,李文成听到一阵吆喝声和“叮叮砰砰”的兵刃打斗声,循声寻去,只见远处的一片树林中,四个劲装汉子正与一个灰衣蒙面人激斗,地上躺着几人,不知道生死。
  李文成见此情景,赶紧藏入树后的一片灌木中,拨开树叶,向外望去。那灰衣蒙面人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银钩,虽是以一敌四,却丝毫不落下风。他身形起落飘忽,倏来倏去,刺法凶狠,向四人频下杀手。那四个劲衣汉子各持刀剑,武功不弱,互为犄角,堪堪抵住灰衣蒙面人的杀招,一时也不致落败。
  李文成见那场中激斗,凶险万分,此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打斗,禁不住紧张地摒住呼吸。
  灰衣蒙面人挥刺撩开砍来的一刀,向左一晃,已欺身闪到一位身材瘦长的汉子面前,那身材瘦长的汉子武功在四人中似乎稍弱,见灰衣蒙面人突地近逼,忙连向后闪身。白光晃动,灰衣蒙面人手中刺如灵蛇一般突入瘦长汉子的前胸,瘦长汉子连使三招剑式,才将这一刺的攻势挡住。还未等到瘦长汉子缓过气来,银钩又起,刺刃左勾右点,耀眼生花,“哧”地一声,勾住了瘦长汉子的左肩。
  另三人怒声大喝,挥刀剑向灰衣蒙面人猛攻过去。灰衣蒙面人见攻势凌厉,只得放开瘦长汉子,闪身避过三人的攻势。瘦长汉子右肩已受伤,经这一缓,逃过性命,急忙跳开,拿白布将受伤的肩头包住,又跳入战圈。
  四人大声呼喝,时攻时守,渐渐向李文成躲藏的方向移动。瘦长汉子这时频频遇险,幸他武功不弱,三位同伴也配合娴熟,攻势凶猛,每在危机之时,总能化解。
  五人相斗的战圈离李文成越来越近,相隔不过数丈。蓦地,李文成只觉得左近的灌木微动,一道白影从灌木丛飘出,犹如飞鸿一般,射向激斗中的灰衣蒙面人。只听得“叮叮叮叮”数声密集的兵刃交击之声。
  两人乍合即分,不过瞬间。那白影飘荡荡地向后一跃数丈,轻如落叶。脚甫一落地,即又如轻燕一般,向灰衣蒙面人袭去。李文成才看清那道白影是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手中握着短剑,只是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
  灰衣蒙面人左手捂住腰,似乎受了伤,右手挥舞银钩,幻出一道道白光,迎着飞来的短剑。这时,围攻的四人已退开,白衣女子犹如一只蝴蝶一般,绕着灰衣蒙面人翩翩起舞,剑法轻盈飘逸,极是好看。
  李文成瞧得热血沸腾,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他以前想也不敢想,那白衣女子更是厉害,飘逸雅脱的身形,如天上神仙一般,曼妙多姿,不似人间常有!
  灰衣蒙面人身已受伤,显是抵挡不住,一声猛喝,旋起一道光,向白衣女子猛刺,将她逼开,随即向后闪跃,身形极快,便要逃跑。
  白衣女子刚稳身形,便即飘起追击,手中剑直指灰衣人后背要害,竟后发先至。灰衣蒙面人无法,只得回过身挡住这一剑。不过数招,灰衣蒙面人已左支右绌。
  白衣女子剑如网丝一般涌向灰衣蒙面人。灰衣蒙面人大吼一声,洒起点点银光,全力挡住这一击,身形连晃跃开,似乎又要逃开,白衣女子如何能让他逃开,如影随形地跟上。突地,灰衣蒙面人捂住伤口的左手猛地一挥,寒星乍起,数颗暗器疾飞,射向白衣女子与旁观的四人!
  白衣女子挥剑将飞向自己的暗器挑开,身形豪不停顿地反向窜起,将袭向在一旁观战的四人的暗器追击打落。
  那灰衣蒙面人趁着这个空隙,快速地闪入林中,白衣女子飞身入林,追踪而去。不一会,又折返林中。
  李文成睁大眼睛向那白衣女子望去,这时那白衣女子与他相距百步,却是侧对着他,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见她衣袂飘飘,姿神端严,身旁犹如烟霞拢身,非尘世中人。
  霎时之间,李文成不由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
  
  只听那白衣女子开口道:“严侍卫,伤势如何?” 声音干净清脆,极是好听,却自有一股威严。
  “禀少庄主,属下的伤势无碍,过得两天就好。只是三个兄弟伤得不轻。”四人中那瘦长的汉子低头答道。
  “都怪我来得太晚,待我来时,祁侍卫他们已经伤在地上,我见那妖人武功诡异高强,不好贸然出手,便藏在树丛中,等待时机,没想又让严侍卫受伤,心下难安啦。”白衣女子微微欠身。
  “少庄主不要担忧,我等身为庄中侍卫,心甘情愿为少庄主披肝沥胆,这点小伤算不得甚么。”瘦长汉子坚决地道。
  “今天真是可惜了,机会如此之好,又让那个妖人逃走。那妖人武功真是高强,与各位拼斗这么久,我又趁他不备,偷袭伤了他,还让他逃走,以后要抓他就难了!”白衣女子叹息道。
  “少庄主放心,我们也伤了他两个党羽,到时候将他们关住,放出风声,诱他来救,必可擒住他。”另一位脸色蜡黄的劲装汉子道。
  “这些人行为诡秘,又喜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必是邪教妖人,他们自私自利,定不会为了几个同党而冒险救人。”白衣女子轻轻摇头,吩咐四人将地上的三个同伴扶起,又小心将地上躺着的两个灰衣蒙面人的布巾拉开,用麻绳绑住,一行人离开。
  
  
  
  李文成待他们走远,才从灌木丛中走出,见刚才一番恶斗,地上血迹斑斑,心中叹了一口气,感觉今天的遭遇如做梦一般。
  那白衣女人必是与自己差不多的时间藏入灌木丛中,如是要对自己不利,……,想到此,李文成顿时冷汗淋淋,江湖真是凶险!
  想到那白衣女子,李文成又忍不住心中一阵乱跳。
  
  抬头望天,天色将晚,李文成赶紧往回赶。白衣女子是何人,那灰衣蒙面的妖人又如何做了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李文成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
  这时,太阳落山,天已全黑,李文成满腹疑问地往“绿竹轩”赶路,冷不防迎面冲来一人,到李文成面前才停住,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李文成心中一凛,想到白天的遭遇,顿时警觉起来。
  此地离“绿竹轩”已是不远,这人鬼鬼祟祟,莫不是坏人。李文成想到此,立刻摆开架势。那人见李文成摆开架势,“呼”地一拳便向李文成打来。
  李文成侧头一偏,躲开这拳。他拳脚功夫甚是普通,只是学过些家传强身健体的套路,于技击搏斗不甚精通,剑法倒是仰慕“诗仙”李白的风采,认真学了些把式。
  这时手中无剑,李文成伸手向那人胸前按去,要将他推开。那人斜身避让,手肘陡出,正撞在他腰间,李文成大叫一声,痛得蹲了下去。那人双手从李文成脖子圈过,用力勒住,李文成顿时觉得呼吸不畅,危急之中,李文成反肘后击,着在那人腰间,击了个正实,勒住李文成的手臂顿时松了一下。李文成趁机挣脱。
  那人见李文成逃开,伸手抓他后心,李文成一闪,那人抓了个空。他又伸脚一勾,将李文成勾了个正着,李文成“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那人似乎见李文成本事微弱,轻哼了一声,就要离开。李文成心中大急,心道如是让这“歹人”入得“绿竹轩”内,只怕不妙。便翻身一滚,滚到那人脚下,抱住他双脚,使劲拖拉,这时李文成用尽全身气力,那人不妨,顿时站立不稳,被拖倒在地,李文成立即翻身,压在了那人上面。那人力气比李文成大得多,身子用力摇摆,一下便将李文成翻倒,随即将李文成压在身下,双手锁住李文成脖子。
  李文成立刻呼吸不畅,双手拉住那人的双臂,拼命摆脱。那人力气甚大,李文成摆脱不掉,双手渐渐没了力气,眼睛直瞪瞪的望着那人,那人脸孔与李文成面对着面,不过数寸,虽然天已全黑,仍能模糊看清。那人浓眉大眼,却是那日在闹市中赶走地痞的杜奕衡。
  杜奕衡也看清了李文成,“咦”了一声,松手放开李文成。李文成翻身站起,咳嗽了几声。他身上挨了一拳,又被勒住脖子几次,也知误解了杜奕衡,但心中不服,便道:“再来打过。”
  寻常李文成于拳脚功夫并无并无争强好胜之心,这时不知如何,气血翻滚,犹自不想住手。杜奕衡道:“呸,你不会武功。”
  李文成道:“谁说不会。”摆开架势,双臂交叉,往前一撩,右脚踢出。这是寻常习武者常使的招式,即可强身,也可攻敌。
  杜奕衡从容应付,架住这一脚,左手虚晃,李文成侧身避开,杜奕衡突然右手出拳,击向李文成下颚,“呯”地一声,正好打中。
  李文成下颚一痛,退后几步,又冲上前去,双拳击出。杜奕衡架住来势,正要回击,李文成一个矮身,横脚勾扫,正中杜奕衡的脚跟。杜奕衡只是微微移动,并未跌下。李文成趁势将他双脚抱住,用力一扯,杜奕衡顿时摔倒下来。李文成扑身将他压住,杜奕衡一手抓住李文成大腿,一手按住他的腰侧,腰身一摆,右手用力一推,便将李文成堆倒,又翻身将李文成压在身下。
  李文成也瞧出了些诀窍,学着杜奕衡的样子,一手抓住他的大腿,一手按住他的腰侧,用力一推,将他翻身压住。一时李文成在上,一时杜奕衡在上,两人翻了十七八个滚,终于互相扭住。突然之间,二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都觉如此扭打十分有趣,慢慢放开了手。
  杜奕衡站起身笑道:“你这是无赖打法,不过手脚倒是灵活。如是正面对打,你挡不过我两招。”
  李文成不服道:“那不一定。”扑上去又欲再打,杜奕衡摇手笑道:“今天不打了。上次见你颇有侠义心肠,还未知道你姓名呢?”
  李文成道:“我叫李文成。”
  杜奕衡自我介绍道:“我叫杜奕衡。”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刚才见你作势欲打,还以为你是劫匪,莫名其妙就乱打一通,说出去笑煞人了。”
  李文成也哈哈大笑,道:“今天还没打过瘾,不过目下我也打你不过,过些天再与你较量,定要胜你。”
  杜奕衡一怔,也道:“好,够有种,那下次再打。”
  顿了一下,又道:“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现下落居哪里?”
  李文成一指“绿竹轩”的方向道:“现暂居那里。”
  杜奕衡哈哈大笑起来,“你住我家?”
  李文成一怔,旋即心下了然,他也姓杜,必与杜博关系非同一般,便问道:“你是杜先生的甚么人?”
  杜奕衡自然知道李文成指的杜先生是谁,便道:“乃是家父。既然我们这么有缘,那就交了你这个朋友。”
  李文成也道:“好。”伸出手与杜奕衡单掌相击。两人有说有笑地往“绿竹轩”去,待到院门口,杜奕衡粗着喉咙大声叫道:“爹,吴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也不等李文成,泼喇喇地往堂内奔去。
  李文成也入得堂内。杜博朗声大笑,拉着杜奕衡的手,欲与李文成作介绍,杜奕衡即道:“我们相识。”
  “哦?”杜博疑惑道。杜奕衡与李文成便将二人相识过程一番说出。
  杜奕衡抚须哈哈大笑,道:“衡儿,你这鲁莽的性子真得改一改,若是出手太重,伤了文成,那如何是好。”
  杜奕衡辩道:“所谓不打不相识!不打,便不知道真性子,这不,正好成了朋友。”杜博无奈。
  
  
  原来这杜奕衡是杜博的第四子,杜博妻子前年去世,大儿子与二儿子则英年早逝,三儿子外出游学,目下只有这第四子杜奕衡随同乳娘吴妈留在身边,对他甚是宠爱。杜奕衡自小性子活脱,不喜读书,却爱些拳脚功夫,杜博便将他送到江陵城内最有名气的武馆“百川道场”学武。杜博以为,天下必将大乱,读书步仕,不如学些武艺,防身自保来得有用。
  杜奕衡在“百川道场”学艺,出了些伙食钱,便住在道场里。有时一连几天,天天回家,有时则数日不归。他这一回来,全家都大悦,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席间,大家有说有笑,气氛比往日生动活泼了许多。
  
  杜奕衡待了两日,又回武馆去了。李文成除了帮杜博打些下手,余下时间便在竹林里找了一处空闲的地方,花了些功夫,做了两个沙包,和一根木桩,每日练起拳脚功夫来。
  有时则呆望天边晚霞,想那白衣女子飘逸雅脱的武功身姿,心神往之。
  
  一日,李文成正在竹林里击打木桩,一个声音笑道:“一个人有甚么好玩,我来跟你玩玩。” 杜奕衡笑着走近李文成,一拳便冲向李文成。李文成这几日天天勤练不辍,身子倒是灵敏了许多。轻轻一闪,躲开这一拳,右脚侧踢。杜奕衡不避不闪,硬接这一脚,右拳又直冲过来。李文成与他双脚相碰,脚微微发痛,知基本功远不如他扎实,不与他硬碰,身子微微前闪,左手趁势撩住他冲来的右臂,右手横穿他腰里,出脚横档,用力一摔。哪知杜奕衡马步扎实,这一摔竟没摔动,反而被杜奕衡压住肩膀,架住大腿,向外仍出。李文成被架起仍出,双手撑地,立即起身,总算摔得不狼狈。
  杜奕衡笑道:“有长进。看我这一招。”左手虚晃,李文成见他上次使过,只是凝神注视,却不闪避,待他右拳快速击出,才猛地避开,左脚顺势侧踢,杜奕衡手脚更快,右手已缩回,一矮身,穿过李文成踢到他身上的脚跨,抓住李文成的屁股,一抬身,摔了出去。
  李文成不及防,凌空摔了个结实。
  杜奕衡笑道:“这一招叫‘怒虎穿林’,怎样,滋味好受不?”
  “好受极了。”李文成忍住痛,又爬了起来。
  杜奕衡伸出大拇指,笑道:“骨头够硬,还打不?”
  “打,怎么不打。”李文成道,又摆起架势,向杜奕衡攻过去。不出三个回合,李文成又被打倒在地。李文成却不愿轻易服输,爬起来再打,这次撑过了四个回合,又被打倒在地。
  李文成爬起来,又被打倒,再爬起来,再被打倒,一连八次,一次比一次支撑得久,只是身上已摔得不成样子,连杜奕衡都不忍心,终于停住手,道:“今天就算了。”
  李文成略懂医术,小时父亲便让背些药草的名称,以备不时之需,这时正好用上。杜奕衡陪着李文成去药店取了些治外伤的草药,李文成记着做法,将药草熬成膏,敷在身上。过得两天,身上的痛处便好了。待杜奕衡在家,便磨着与他练拳。
  过了一个月,杜奕衡想要轻易打倒李文成,已很难了,每次对招,便要郑重对待。李文成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杜博知他与杜奕衡练拳,也不过问。
  
  这一个月,李文成从与杜奕衡的实战中,渐渐摸索出些门道。杜奕衡的拳路手法多变,近战短打,防中带攻,且刚猛势烈。李文成基本功不如他扎实,便尽量少与他硬碰,每次对战过后,便记住他招式,琢磨着如何闪避,如何破解。偶尔琢磨出一招两式使出,也能让杜奕衡手忙脚乱。
  杜奕衡也觉新鲜,平日里与师兄弟过招,知根知底,使出来也是同一拳法,只是比拼着谁使得更加纯熟,功力更深,谁便占优,如李文成这般打法,却是少见。
  
  一日,二人练完拳,坐在地上休息。李文成见杜奕衡脸上有些不愉之色,便问道:“你有心事,看来似乎不太愉快?”
  杜奕衡叹了一声道:“下个月,道场一年一度的较艺大会就要开始,获得第一名的弟子,便有资格入选为内门弟子,如果成为内门弟子,那就可得到我们道场的秦老师亲授武艺。”
  李文成诧异道:“难道平常不是你们师傅亲传你们武功?”
  杜奕衡道:“道场里百十来个弟子,如果个个亲传,秦老师哪里忙得过来,他只是偶尔在一众师兄弟面前展露两手。平常只是九位师兄代授我们武艺,他们是最早入门的一批,武功也最为精熟。授我武艺的是四师兄吴仪雄。我虽不稀罕甚么劳子内门弟子,只是大师兄罗应良带出的那个小子王扬让我极是厌恶,我可不想输他。”
  李文成忙问其故,杜奕衡道:“那小子仗着大师兄的威风,平常趾高气昂,又喜欺侮其他刚进门的弟子,实在讨厌。但他比我早进两年,手底扎实,当下我还不是他对手。”
  说罢,又嘿嘿笑道:“我也有让他不好过。”
  李文成与杜奕衡相处月余,知他看似粗豪,实鬼主意极多。想必他是用了甚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让那个甚么王扬吃了些暗亏。
  杜奕衡又道:“这样的比试,却不好出甚么阴招,只怕又会输与他了。”
  李文成想起那白衣女子,虽未看清面容,听声音年纪不大,但武功如斯之高,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丧气,必又甚么法子能打赢他,难道谁早练功便谁厉害,那街那边每天早上起来活动手脚的那个百来岁老爷爷最厉害了。”
  杜奕衡士气大振,道:“你说的有理。”
  “可是,话虽这么说,最近我一直观察,他的功夫也没落下,定然比我高明。我要怎样才能赢他呢?”杜奕衡抓了抓脑袋。
  
  李文成想了想,站起来,道:“你来扮王扬,我扮作你,你尽量学着他的招法习惯,我们过招试试看,瞧瞧你从前是怎样败给他。”
  杜奕衡爬起来,道:“这是个好主意。可是你不熟我们的拳法,一时半会,也难学精,怎生是好!”
  李文成道:“我不须精通,只是学你的样子。他平时怎样用招,你如法使出来,我们琢磨琢磨,如是破他一两个绝招,打他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能赢。”
  杜奕衡拍拍手道:“好。”他这几日用心观察,也能将王扬的招法习惯学着七八分像。
  杜奕衡将自己熟练拿手的“虎拳”三站四门的招式,一一演示,再将用劲使力的法子,说与李文成。李文成天资聪明,这些日子与杜奕衡练招,已自学得不少,这时待杜奕衡一一演示,已能全部记住,只是用劲使力的法子配合招式的运用,需日积月累的练习,不是一日便能竟功,李文成也不强求。待李文成将“虎拳”招式耍熟,杜奕衡便依着王扬的招法习惯,李文成也学着杜奕衡招式模样,二人一来一往,过起招来。二人打一会,便停下,仔细分析琢磨,一天很快便过去。这一日虽没琢磨出甚么东西,二人却相当兴奋。
  一连数日,杜奕衡迫不及待地回到道场,从王扬那里观察偷学,回来便使出与李文成试练。二人不断试验拆招,颇多心得,终于给他们琢磨出几式对付王扬的奇招。
  
  
  春水碧绿,花草沁香。心情如天气般清朗,李文成踏过绿郊,入得城中,穿过繁茂的市集,拐几个弯,来到一座构建宏伟的宅院之前。院门前左右两边的石坛上各竖立着两根丈八来高的旗杆,旗顶青旗飘扬。右旗上面金色丝线绣着一只神态威猛的猛虎,旗子随风招展,显得猛虎奕奕若生。左旗上绣着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百川道场”。
  院门大开,里面传来“喝喝”的习武声,李文成走入门内。眼前是一块宽敞的大院,院内空地上百十来个精神抖擞的青年,排成数十列,其间夹杂着二三十个年轻女弟子,正呼喝有声地操练,他们动作整齐如一,显得气势如虹。人群前,一个中年男子面带微笑,来回踱步,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脸庞方正,红光满面。
  院里地上青砖铺叠,有些地方坑坑洼洼,凹凸不平。靠院墙边摆放着一排排兵刃器械,数只空木椅子。那些椅子是为客人观赏而设,李文成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这已是他第二次来“百川道场”,自上次杜奕衡在较艺大会上险胜王扬,李文成便来过一次。这一日,杜博有事外出,去拜访客人,李文成落得空闲,便又来到“百川道场”。
  这场景倒是李文成第一次见到,即是“百川道场”每日的早课。寻常武馆少则几人,多则二三十人,像这样百十来人的大武馆确实少见。道场馆主秦百川,便是那人群前身穿白衫的中年男子,在荆鄂一带颇负盛名,对刀、剑、拳、棍均有较深的造诣。早年出道,遍寻拳师,击败不少武林中的成名好手。三十岁便建立“百川道场”,弟子从最初的寥寥几人,发展到如今百十来人,已是门下兴盛。
  
  
  待早课完毕,秦百川进入院中屋内,弟子们也渐渐散去,有的离开,有的留下继续练武,有的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院内哄哄闹闹,李文成在人群中搜寻,却见杜奕衡与一众弟子,正围着几个女弟子,口沫横飞。其中一个女子衣着绛色长裙,如一朵火辣的红色玫瑰,尤其显眼。一众男弟子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她,大献殷勤。
  李文成寻了过去,拍拍杜奕衡的肩膀,杜奕衡转头见是李文成,打了个招呼,又回头与那女子搭话,把李文成凉在一边。
  李文成心中大闷,这个见色轻友的家伙!无奈,转身便欲离开,却听一个干净清脆的声音道:“这位师弟,怎么未曾见过?”
  李文成一愣,转过头去,见那女子向自己微微点头,便也向她瞧去。只见她脸庞圆润,容貌甚美,飘逸的长发自然披散,其间几缕用银色丝带随意挽住,却是极有韵味。
  那女子见李文成瞧着自己发愣,微微一笑,似乎些微得意的味儿显露出来,却自有一股迷人的味道。
  李文成自小便读圣贤书,女子接触甚少,家中的两个姐姐也都是循规蹈矩,哪见过这么纯真大胆的女子,不禁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
  “喂,我叫你呢,为甚么不说话?”那女子语气微嗔,扬着头,望向李文成。
  她下颌自然上扬,眼睛微咪,露出俏皮诡谲的神情。李文成心中不觉一荡,又担心自己失态,忙抱拳道:“鄙人姓李名文成,却不是这里的弟子。”
  旁边的杜奕衡这时道:“师姊,这位是我的朋友,来找我玩耍的。”
  她“哦”了一声,便道:“瞧你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多礼!”,眼里又露出诡谲的神情,却并不是呵斥的意思,倒有几分戏谑的味儿。
  李文成见此,心里不免泛起一些硬气,正要辩解,她却别过头,与身边的几个女弟子自顾自地说话去了。李文成没了她眼神的逼视,不禁松了口气,但见她不再理会自己,心中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李文成转身离开人堆,杜奕衡这时却没落下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两人走了出来。杜奕衡又朝人堆里挥了挥手,人堆里钻出两个少年来。这二人李文成也都已见过,那身材魁梧,头上光溜的少年绰号“铁头”,另一个少年脑袋偏大,眼睛却只如绿豆般大小,被唤作“丘二”。
  四人聚在一起,杜奕衡神秘兮兮地捂住胸前口袋对其余人道:“我有一样好东西,呆会与你们瞧,定让你们大开眼界。”说罢,又嘿嘿地笑
  铁头见杜奕衡神秘兮兮的样子,不满道:“有甚么好东西,还不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杜奕衡嘻嘻地笑道:“好东西当然就是好东西,莫要不信。你们瞧了要是觉得好,须得每人轮流请我一壶酒。” 铁头大嚷不信,却是一副想要看看的样子,十分滑稽。
  丘二嘿嘿道:“铁头,老杜说是好东西,必是好东西。”
  铁头心痒难搔,硬是拉扯着杜奕衡要他将那好东西摆出来大家瞧瞧。
  杜奕衡笑兮兮地道:“瞧当然要与你们瞧,只是这里不太方便。”
  铁头小声嘟哝道:“甚么鸟东西,神秘兮兮的。”
  杜奕衡拉着三人出了道场,七兜八转,来到一个隐秘的小巷子里,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铁头见状,大失所望,嚷道:“老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读书,老杜你这个混蛋……”
  杜奕衡止住他,道:“嚷个屁,包你看了就不想放下。”
  铁头骂道:“老子大字不识几个,怎生瞧得懂这破书?”
  杜奕衡笑嘻嘻地道:“铁头,你老是这么急躁。来来来,你们过来瞧瞧。”
  三人被他吊足了胃口,见他翻开书,都跟着瞧了过去。书里倒是文字寥寥,只绘着一幅幅的图形。三人立刻被书里的画面吸引,越往后看,越是震惊。原来书中绘的是一对男女赤裸着身子,作出各种亲昵甚至不雅的姿势,却是一副春宫图。
  几个少年何曾见过这样的书,不免面红耳赤,心中激荡,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想要看。杜奕衡早已看过不知多少回,这时倒是镇定,收起书,道:“怎么样?”
  铁头搓搓手,嘴里垂涎道:“好,好,真是个好东西啊!”
  “快些请酒,一人一次,不许赖账。” 杜奕衡得意道。
  “走,这个把月没喝过一滴酒,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铁头大声道。
  
  四人在街上找了间酒馆,叫了一壶酒,一些下酒菜,兴高采烈地大吃大喝起来。
  酒意渐浓,李文成也少了平日的矜持,张口问道:“刚才与你们说话那个女子是谁?”
  铁头眯着醉眼道:“哪个?”
  杜奕衡一把敲中他的光头,在他的哎哟声中道:“哪个!文成问的当然是秦熳秦师姐了。”
  铁头摸摸头,苦着脸应道:“哦!”
  杜奕衡嘻嘻笑道:“文成莫非对我们秦师姐有意?”
  李文成突地想起那飘逸若仙的白衣女子身影,摇摇头道:“随便问问,哪有那个意思。”
  杜奕衡继续玩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没甚么,喜欢就是喜欢。”
  李文成甚少与人玩笑如此,他对那个甚么秦熳也说不上喜欢,这时见杜奕衡揶揄自己,便不搭腔,要待杜奕衡自觉无趣,便会停住。
  杜奕衡却没打算放过他,嘻嘻道:“要不要我作月下老人,与你们牵牵线,相识相识。”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可就要着紧了,她可是傲得很,平日也没将人看在眼里,师兄弟们一个个都将她捧上天了,哼哼,但我杜奕衡可不会高看她。”
  铁头嚷嚷道:“少吹牛皮,刚才却见你那么殷勤。”
  杜奕衡摸了摸头,嘿嘿地笑,也不尴尬,见李文成默不作声,便道:“你这人也忒无趣了,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我老杜今天却要看看,你肚子里都装些甚么坏水。”
  铁头性子本直来直去,这时和丘二这时已喝了不少酒,心中更无隔阂,大声道:“哈哈,扒光他的衣服,剥开他肚子瞧瞧,都有些甚么坏水。”三人朝李文成扑去,嘻嘻哈哈扭成一团。
  
  酒足饭饱之后,铁头付了帐,四人离开酒馆。一路上嘻哈说笑,不亦乐乎,不知不觉中,已出了城,走到一边乡郊之处。四人耳闻一阵吹打声响,循声望去,见路边抬来一乘大红花轿,数十人前后簇拥,敲敲打打,却也喜气洋洋,原来是迎娶新娘。
  杜奕衡突然大叫一声:“有了。”大家不知他又有了甚么鬼主意,杜奕衡向三人耳语一番,说完,四人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点头赞同。他们尾随着迎亲的队伍,一路来到一个村庄的大院前,大摇大摆地混进了客人之中。
  乡村的鄙野习俗,新郎新娘拜完天地后,客宾们便可以开始大闹洞房,这时尽可以做些过份的事来。这时,新郎已被客人灌得醉醺醺地,脚步踉跄迈入新房,爱闹的客人们大嚷一声,涌入新房,不大的新房里顿时挤满了人,不时夹杂了被惊扰的尖叫声。有年纪稍大的亲属便要来停歇这热闹的场面,却被好事的年轻客人们推了出来,不时便有酩酊大醉的客人被挤出新房。闹腾良久,客人被一个个挤了出来,连大醉的新郎都被抛出门外,只听得新房里新娘大声的尖叫。
  顿时有人觉得不妙,这些客人似乎也闹得太过份,用力推门才发现房门已锁。开始紧张的亲属们大力敲门,硬将门砸开,只见里面新娘衣衫不整,脸色酡红,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从房子里的木窗往外钻出,窗外三个少年正在接应,却是面生得紧。
  清醒过来的人们大怒,随手操起家中的农具和木棍,追门而出。四个少年在众人的喝骂追赶声中,向田野发足狂奔,不一会便消失在田野的草丛里。
  
  “让你轻点,你还捏那么重,难怪别人大叫。”杜奕衡向铁头抱怨,摆脱了愤怒的众人的追赶,四人躺在野地里大声喘气。
  “你还说我,你不一样捏那么重。”铁头不甘示弱,说罢,忍不住哈哈大笑。李文成这时酒意已醒,虽然觉得方才行为荒唐,也忍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四人都忍不住捂住肚子放声大笑,直笑得肚子发酸。
  
  
  @白色伤疤 2011-09-21 00:03:23
    写的不错,很有味道,就是不知道这名字怎么来的,刚开始还以为是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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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主角对于人生的想象和希望,和结局也有些关系。
  @白色伤疤 2011-09-22 01:11:44
    我觉得文中的人物言行都很自然,没有很多武侠小说里人物那种拿着捏着的感觉。还有就是最后那段趣事的灵感是不是来自于世说新语里曹操和袁绍的游侠浪荡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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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段的灵感确实来源于此,兄台真是太厉害了!
  三.
  
  四人恐再遇到娶亲的那家人,便四处乱走,直到暮色已近,才走出野地。四人向前望去,前面不出数里便江陵城墙。四人左近则有一个残破的庄院,周围绿荫环绕,在斜阳的映射之下,显得有些阴森。
  李文成问道:“这是哪里?”
  杜奕衡耸耸肩道:“去瞧一瞧便知。”
  四人走近庄院,院门被一根生锈的铁链锁住,暗红的门漆已多处剥落,门上方的牌匾残缺了一大块,只留下一个“柳”字,周围的院墙也多处坍塌,爬满了杂草。院内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得一两声虫鸣。
  这时,不常说话的丘二声音有些颤抖地道:“柳庄!”
  铁头大声嚷道:“一个破庄院,怕甚么,瞧你那熊样!”
  李文成忙问道:“这柳庄有甚么古怪?”
  丘二道:“这‘柳庄’是附近有名的鬼庄。传闻几年前庄内一百来人全部莫名失踪,连尸骨都不见一个。从此这庄内便时常闹鬼,常常有小孩的哭声传出,有人寻进去,就再也不见出来。我们还是快点回家算了。”
  杜奕衡道:“这鬼庄我也是听说了,多半是讹传,吓吓胆小的人罢了。”
  铁头也道:“哪有什么鬼鬼怪怪的,自己吓自己。今天我倒要进去瞧瞧,这么大的庄院,却没个人,说不定主人落下了甚么宝贝,要是给我们找到,嘿嘿,可换不少酒钱。”
  杜奕衡揶揄道:“我们可是自称行侠仗义之士,怎能贪图这种钱。”
  李文成也忍不住笑骂道:“行侠仗义之士当然就只会做些大闹洞房的英雄事迹。”
  他说罢,透过门缝朝里望去,里面破缺的石阶和地面长满野草,静悄悄地立着,毫无一丝动静,李文成心中也有些冒冷气,但可不愿被笑话胆小,便道:“你们站在这里,我先爬上树,瞧得清楚些。”说罢,倏倏几下,便爬上门前一颗大树的树叉间。
  李文成向下俯视,将整个庄院瞧了个清楚。庄院划成四间主房和数十间小屋,里面黑乎乎地,也瞧不出甚么。李文成从树上拗下几根硬树枝,用力向院内抛去。只听得树枝落地的声音,半晌也没甚么动静。
  铁头已迫不及待地往坍塌的院墙处走去,杜奕衡与丘二也紧紧跟随。李文成心中掠过一丝莫名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全身发紧。
  待他们三人刚翻过院墙,蓦地,李文成感到头顶上似乎有微风轻涌,他抬头朝上瞧了瞧,四周仍是静静的,只偶尔有几根枝丫似乎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李文成低下头便要瞧杜奕衡三人已到何处,突地,只觉头顶上劲风压顶,他来不及抬头,侧身避让,这一避让,脚下便松,身子朝下摔落。危急之中,李文成伸腿反勾住一根较粗的树枝,趁这一缓势,他两手也抓住一些枝丫,挺身翻起。
  李文成刚一挺身,便见一个黑影袭到,竟是迅疾异常,李文成已来不及避让,伸手一架,与那黑影手臂相碰,李文成只觉如碰坚铁,手腕一阵剧痛,身子也失去重心,又向下落去,所幸此时离地面已不高。李文成落到地上,顺势滚开。
  此时,杜奕衡等三人也听到这边动静,急忙从庄院内翻出,见一个黑影从树上落下,李文成则滚落一旁,不禁齐齐大喝一声,冲向李文成,将他护住。
  四人向那黑影望去,那黑影全身黑衣,脸上用面具罩住,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斜阳透过树枝投到那黑影身上,显得十分诡异,但显然是人,并非鬼怪。黑衣人冷冷地盯住李文成四人,缓缓向他们走过来。李文成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木棍握在手中,紧紧地目视那黑衣人。
  黑衣人行到四人面前不足三步,猛然疾动,向最前面的铁头袭到,李文成大喝一声:“小心。”举棍向那黑影劈去,那黑衣人晃过铁头,朝李文成欺身逼近,手缘在他手腕上一切,李文成心腕上一阵酸麻,五指顿时无力,木棍便往地上落去。
  旁边的三人看得大惊,尤其杜奕衡,这些日子天天与李文成练拳,知他已与自己相差无几,这黑衣人却视他如无物,轻易便将他手中木棍击落,这功夫如此高明,只在师傅秦百川的身上见过。当下唯恐李文成受伤,提脚向那黑衣人踢去,那黑衣人不避不让,左手挥掌一劈,便劈中杜奕衡的腿骨,杜奕衡如碰坚铁,腿骨奇痛,顿时没了力气。
  这两下只在电石火光之间,铁头根本看不清发生何事,一拳便向黑衣人砸将过去,突然手腕上一紧,已被那黑衣人反手抓住,霎时之间,便似被一个铁圈牢牢箍住,又疼又热,急忙用劲抵御,哪知整个手臂已然酸麻无力,腕上奇痛彻骨。
  那黑衣人左手抓住铁头右腕,右臂微抬,便要向铁头劈落。以那黑衣人如此骇人的武功,这一劈只怕非死即伤。
  李文成见势紧急,大喝一声:“住手!”
  那黑影微微一怔,右手缓了一缓,李文成脚下小步趋近,双手作虎爪状,左右向前猛击,这一式“猛虎击爪”,是从杜奕衡那里学来,李文成虽招式运熟,但双爪劲力不到,这时临急使用,看似势猛,实也只作恫吓之用,冀求那黑衣人能放开铁头。
  杜奕衡见此,心知李文成之意,左腿弯膝,右腿蹬直,左臂用力前探,取向黑衣人下体,他这一式“黑虎掏心”却比李文成纯熟的多,也颇有威胁。
  黑衣人对李文成的双爪不闪不避,左脚反踢杜奕衡的左爪。杜奕衡可不敢与他碰硬,运招变式,躲开他这一反脚。李文成双爪已然击中黑衣人后背,他只觉双爪如击败革,那黑衣人身子浑然不动。
  李文成也不顾双手如何,右腿突然闪电寸踢,这才是他平日练得最为纯熟的奇招“虎尾脚”,此腿法使出时有如一只伸出一条尾巴的老虎,端是狠辣。李文成见杜奕衡使过一次,极有杀伤力,便牢牢记住,时常练习这招。
  那黑衣人见这一式来势凶狠,果然松手放开铁头,驱身闪避,躲过这一脚。
  李文成见这一脚功凑效,心中增添了些许信心,只是那黑衣人武功实在太高,如此近身也能避过,不禁暗叫“可惜”。
  杜奕衡见那黑衣人避开李文成一脚后,站在原地发愣,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大叫道:“跑!”
  四人分成两边,散开落跑,那黑衣人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几个起落,便追上跑得最后的铁头。众人只听铁头一声大叫,急忙回头,只见铁头倒在地上,不知情势如何。杜奕衡见铁头倒地,一时间弟兄情深,双目尽赤,大喝一声,心知与那黑衣人武功实在相差太远,便发足猛奔,期望找到师傅再行计较。
  那黑衣人击倒铁头,身形不停,便向丘二追去。李文成与杜奕衡听得密林里一声尖叫,便没了声息,二人心中直感发寒,更是猛力前奔,但身后衣袂飘飘之声越来越近。蓦然间,一阵“呜呜”的哨声在绿林中响起来,那哨音短暂急促,李文成与杜奕衡突觉身后的压迫消失得无影无踪,便回头张望,见那黑衣人已转身离去,投入静谧的庄院之内。二人对看一眼,惊魂不定。
  庄院内传来兵刃相交的打斗声,杜奕衡担心铁头与丘二二人,便与李文成打了个手势。二人回到庄院门前,扶起倒在地上的铁头与丘二,探了探鼻息,还好活着,二人顿时送了口气。
  庄院内的激斗之声更甚,李文成与杜奕衡早已吓坏,那顾得上看热闹,便背起二人,连拖带跑地逃开这令人心惊的地方。
  
  
  
  
  二人跑了老远,直将那处庄院远远地抛在茫茫暮色之中,这才停住脚步,累坐在地上。铁头和丘二兀自昏迷不醒,二人担心不已,便商议先将二人背回道场,再找师傅议决。
  待杜奕衡二人回到“百川道场”,天已乌黑,已近亥时。杜奕衡推开大门,背着铁头冲了进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道:“师傅,师傅……。”
  这时,一个身材精壮的年轻人出来,大声呵斥道:“杜奕衡,你在瞎嚷嚷些甚么?不要打扰了师父的休息。”见杜奕衡背着铁头,全身污乱不堪,后面李文成背着丘二,也是一般模样,忙问道:“这是出了甚么事?”
  杜奕衡停住脚步,大口喘气道:“戚师兄,师傅在哪里?”
  “师父在里堂休息。”那七师兄见二人背上的铁头与丘二昏迷不醒,忙问道:“铁头和丘二这是怎么了?”
  杜奕衡放下铁头,急道:“这个说来话长,快请师傅出来,救救铁头他们呀。”
  那七师兄探了探铁头和丘二的鼻息,又摸了摸他们的身体,道:“我去叫师父出来。”
  
  秦百川穿了一身便服,从里堂出来。李文成早闻其名,今日才如此距离瞧见他,但见他年近四十,相貌堂堂,眉目之间颇有气派。这时,不少道场的弟子已给杜奕衡吵醒,纷纷围过来探个究竟。
  秦百川在铁头身上探了探,撕开他的背部衣服。众人讶然大叫,只见铁头后腰背脊间有个呈品字形的红印。秦百川见那红印,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但见他抬起右手,运掌如飞,顷刻间便再铁头的前胸后背连拍带打地击了数下,接着又在丘二身上如法施为。片刻之后,二人眼睛渐渐活动起来,咳嗽几声,吐出一口恶痰,这才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秦百川眉头紧皱,向杜奕衡斥道:“你们哪般胡闹,怎么结了这样的仇家。”
  杜奕衡平日性子跳脱,这时却也不禁跪下道:“师傅,弟子并没有胡闹,也没有结甚么仇家。”
  秦百川脸色严厉地道:“还说没有胡闹,你知不知道你们惹的是谁!还不如实交代。”
  杜奕衡耷拉着脑袋道:“弟子不知。”
  秦百川道:“唉,你们惹了这样的仇家,只怕为师也保不了你们。”
  杜奕衡小声道:“师傅息怒,弟子以为,也没那么严重吧。”说罢,便将柳庄所遇之事道了出来。
  秦百川听完杜奕衡叙说,脸色变化不定,叹口气道:“真是初生犊杜牛不怕虎,算你们命大,若不是那黑衣人遇到敌手,我看你们定然已经没命。你们将来若要行走江湖,江湖上诸多禁忌,你们也要知道,不然,枉送了性命。那黑衣人在铁头身上用的手法,如果为师猜得不错,应是邪教中人所为。”
  “邪教是甚么?又有甚么可怕的?”一个年纪较小的弟子问道。
  秦百川道:“这邪教中人与一般常人不同,他们大多行踪诡秘,不通人情,有仇必报。一旦被惹上,那就十分可怕。割舌挖眼,抽筋剥皮,甚么残忍的报复手段都使得出来。” 众人听得面带骇色。
  秦百川顿了顿,又道:“十年前,邪教中‘玄魅教’出了个大魔头,他一统邪教杂派,重振‘玄魅教’,立时成为邪教三宗五派中最大的一支。他们作恶多端,残杀武林人士,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他们无端滥杀,可是各地的藩镇郡府却只忙着争夺地盘,对这类江湖纷争不管不顾,幸亏一位江湖豪侠出面,率领一帮武林好手一举将‘玄魅教’覆灭,才使得江湖重归平静。刚才那手法,便是‘玄魅教’的独门手法。”
  众弟子听得这些武林辛秘,反不觉害怕,却是兴奋起来,议论纷纷:
  “那位大魔头是谁?”
  “那位江湖豪侠又是谁?”
  “师傅见过他吗?”
  “难道武功比得过师傅吗?”
  秦百川不禁哈哈笑道:“那位大魔头名叫阴无邪,那位江湖豪侠名叫郭啸云,为师怎能与那位大侠相比,那只怕是小溪与大海争流。”
  众弟子一阵惊叹,眼神放光。
  秦百川说罢,又对杜奕衡道:“你们以后不要去外面胡闹,惹得一身麻烦。”
  杜奕衡等人颔首道:“是,师傅。”
  秦百川叹道:“只怕这江陵一带,从此也不安生了。”
  
  
  一连数日,杜奕衡等人也不敢外出,闷在道场之内。李文成则呆在“绿竹轩”,除了日间忙碌些时候,大多时一个人勤奋练拳。那日与那黑衣人交手搏命,于李文成撼动极深,没想遇到真正高手,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此不堪一击。
   “文成,你过来下。”一日,李文成正在练拳,杜博过来道。
   “杜先生有甚么吩咐?”李文成随着杜博来到画室道。
   杜博指着一幅画卷道:“这里有一幅画,是我从朋友那里得来,劳烦你跑一趟城里,将这幅画交给秦叔同秦先生。”
  说罢,吩咐了几句,便将那幅画卷交到李文成手中,道:“这副画很是名贵,要小心护着,不要弄坏了。”
  “文成知道。”李文成拿着画卷出了门。
  依着杜博的吩咐,李文成寻到秦府宅第,敲了大门。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李文成说了缘由,那管家便将李文成请进府内,道:“老爷不在,不如你将画先放在这儿,等老爷回来,我说与老爷听。”
  李文成心想这画卷名贵,不敢怠慢,便道:“我就在这儿等着,等你们老爷回来我再走。”
  那管家见李文成执拗,也微微笑笑,让李文成在客厅等候。
  李文成在客厅等了良久,却不见主人回来,那管家也不知去到何处,便在客厅踱步起来。又隔了良久,仍不见主人回来,李文成耐不住性子,便拿起画卷,出了客厅,四处走动。
  这秦府宅第甚大,里面花鸟林池,一应俱全,房屋格局,疏密有致,显得甚是讲究。李文成四处转悠,不觉迷失了方向,一时竟找不到回客厅的路。
  李文成正自心急,蓦然,飘来一阵琴音。琴音流畅明快,甚是好听。李文成循声寻去,见一亭榭之内,一个淡绿绸衫的妙龄女子眼睛微闭,正抚琴而奏,丝毫未感李文成走近。李文成想要问询,但见那女子神情沉迷,不便打扰,便立在亭榭之外静静欣赏。
  
  待一曲完毕,那女子睁开眼睛,见李文成立在亭榭外,微微吃惊。李文成见那女子容颜秀丽,明眸善睐,一时竟呆住,原来却是数日前见到的秦熳。
  今日她一身淡绿绸衫,显得淡雅可人,于数日之前的明艳浓烈决然不同,李文成一时竟没能认出。瞧她一身装扮,必然不是府中丫鬟之类。
  秦熳望着李文成,歪着头想了一会,向李文成道:“你是?瞧你有些面熟,怎么会在这里?”她语速极快,干脆利落。
  李文成有些窘迫,一时呐呐不能言。
  秦熳见他的模样,似乎故意与他为难,道:“你为甚么不答,难道是个没名字的野人?”
  李文成心道上次不是说过,想她这身装扮和神态,必是这府中的千金小姐,也不介意,便又拱手道:“我名叫李文成。”
  秦熳头歪得更低,道:“是木头李的那个李吗?”
  李文成无奈道:“是。”
  秦熳笑道:“看你的样子,话也说不清,果然像个木头。”说罢,咯咯地大笑起来。
  李文成见她笑起来灿然烂漫,也不知要说些甚么,顿时呆住。
  秦熳眼神微咪,脸上飘起笑容,道:“你还未说,你来这里作甚么?”
  李文成忙道:“我来这替杜老先生将这幅画还给秦先生。”说罢,抬起手中的画卷向秦熳示意。
  秦熳“哦”了一声,若有所悟地道:“是那幅‘洛神赋图’吗?”
  李文成这几日见杜博时常拿出那幅画欣赏摹拟,似乎画中是一个气度高古的美丽女子,但李文成专心练拳,也没太放在心上,便道:“好像是吧!”
  秦熳微板俏脸道:“甚么好像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李文成心想果然是富贵人家大小姐,也不生气,耸耸肩道:“小生见识浅薄,倒也真不知。”他这一耸肩,却显得甚是洒脱。
  秦熳微微一愣,随即意态慵懒地指着李文成道:“那个,木头人,将那幅画拿来瞧瞧。”
  李文成猜想秦熳必是这府中千金,但这画卷贵重,却还是要谨慎些,便问道:“不知小姐与这秦府的秦叔同先生是甚么关系?”
  秦熳有些不悦道:“这是我家,我要怎地便怎地,偏生你这人这么惹人烦,要是我爹在此,也早拿出与我瞧了。”
  李文成苦笑,但也放下心来,将画卷端过去,递给秦熳。秦熳将琴收起,摊开画卷放在桌上,仔细观赏起来。李文成也侧身观赏,二人肩并肩不过数尺,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香扑鼻。李文成禁不住心驰神摇,似乎画中的美丽洛神也不如身边的女子动人。
  秦熳也不知在想些甚么,似乎心不在焉。良久,秦熳忽道:“画中的人真美!”
  李文成几乎忍不住便要道:再美也不如你美。但想这话唐突轻浮,终究忍住,便将目光投入画中。
  《洛神赋图》乃是东晋名家顾恺之绘制,据曹植著名的《洛神赋》而作,为顾恺之传世精品。李文成见图中山川树石,人物景观,莫不生动传神,尤其那洛神身姿,轻盈修长,最显魏晋美女之骨瘦清象,忍不住心中惊叹,世间怎有如此神作,料想以杜老生的笔力只怕也要差上几分。
  秦熳向李文成望去,见他那副神情,便道:“你觉得怎样?”声音柔和了许多。
  李文成道:“这幅画用笔细劲古朴,山川树石,曲折细致,人物景致,安排得疏密得宜,你看那洛神姿态,眉目清秀,体态纤丽淑婉,眼神淡泊平和,如此神韵,确实神作!”
  秦熳讶然道:“你也懂得绘画?”
  李文成道:“我不会画,只是胡乱说些罢了。”
  秦熳不禁又看了他几眼,微微咬唇。
  
  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李文成顿时醒觉,见自己与秦熳相挨甚近,立刻弹开,微微脸红。秦熳也不说话,不知心中想些甚么。
  李文成心想这样场景被人瞧见恐怕不妥,便不舍道:“秦小姐,贵府的客厅怎么走?”
  秦熳突地展颜笑道:“你这人真有趣,自己走来,却不寻到回路,果真是个木头。”
  李文成见她又取笑自己,心中反而升起一丝喜悦。
  秦熳指着左边继续道:“你从这儿走,拐两个弯,一直走就到了。”收起画,将它还给李文成:“还是你亲手交给我爹吧,免得心里不踏实。”
  李文成道了声谢,颇为不舍地朝左走去,刚拐过弯,便遇到秦府管家。那管家道:“李公子,我正在找你呢?我们老爷回来了。”
  李文成抱了声歉,随管家来到客厅。客厅里一人宽袍大袖,长身玉立,显得恂恂儒雅。管家向那人道:“老爷,就是这位公子。”原来这人便是秦叔同。
  秦叔同笑道:“公子怎么称呼,小小年纪,倒是谨慎啊!”
  李文成忙道:“小可不敢当,只是杜先生交代。”随即自报姓名,便将画交给秦叔同,离开了秦府。
  
  
  
   又过了数些时日,李文成每日仍是练拳勤奋,似乎越来越着迷,一日不练,身上便不自在。这一日,李文成正在竹林里拍击木桩,一个声音大声道:“光和木头练有甚么好玩,木头可不会动!看招,瞧瞧你这几天有没有长进。”
   李文成听声音便知是杜奕衡回来了,转身接过一拳,应声道:“试试便知!”
   杜奕衡左臂横劈,向李文成头颈扫去。李文成矮身一躲,右脚顺势趋步侧踢,这一式随机应变,使得巧妙, 杜奕衡不得不后退几步,躲开李文成这一踢。
  杜奕衡笑道:“咦,又长进了不少,看我这一拳。”只见他提腰扭臂,将拳法展开,使得甚是迅疾刚猛,却不是常使的虎拳招式。
  李文成接了几招,手臂被震得发麻,便问道:“你拿我练招来了,这是甚么拳法?”
  杜奕衡得意地道:“这叫‘金刚拳’,怎么样,厉害吧?师傅见我功底已不错,便将这套拳法教了我。”说着,手脚也不停地向李文成上下招呼。
  李文成不再硬接,开始左避右闪,杜奕衡一时也打不到李文成,便笑道:“你逃命的功夫倒是耍得挺俊。”
  李文成嘻嘻笑道:“逃得了命的功夫才是好功夫。”
  杜奕衡占着拳脚更硬,攻势如潮,李文成左右闪躲,处于下风,可每当快要落败之时,李文成总使一招“虎尾脚”,搬回劣势。杜奕衡明明知道李文成会使这招,可总是在即胜之机,给他这一招逼退,心中甚是郁闷。
  这法子是李文成自己悟到,他想以自己的武功修为,拳法的熟练和劲力,均不如人。如花去时间练些复杂多变的招式,必不是好的练功法子,还不如专拣一些厉害的招式练精,对敌时随机应变。当对方身处上风,定会精神松懈,这时如突施奇招,必可教他难受,即使打对方不倒,也能缓解危势。如对方有所顾及,必定无法全力施为,这便可给自己可趁之机。
  杜奕衡见打不到李文成,便笑骂道:“你这是甚么狗屁打法,老耍这一招!”
  李文成笑道:“你莫要瞧不起,能赢便是好方法。”
  杜奕衡虽一时无法打败李文成,但他胜在拳法纯熟,占了上风,也不急于取胜,便将刚学的拳法一招一式地施展开来。李文成多是闪躲,力气消耗巨大。二人拳来脚去,终于,李文成又使了一招“虎尾脚”,这一式使出,便后力不继,一个趔趄。杜奕衡抓住机会,架住李文成,将他趟倒在地。杜奕衡胜得李文成,也躺倒在地,与李文成并排,大口喘气。
  “文成,你知道前些日在柳庄引开那黑衣人与他相斗的是些甚么人吗?” 杜奕衡道。
  “不知道。”李文成摇摇头。
  “听说是五梅山庄的人。” 杜奕衡兴奋地道。
  李文成听到“五梅山庄”,便想到晏明那壮阔的背影,一丝暖流掠过心头,忙问道:“这‘五梅山庄’是甚么来头?”
  “那可是大大的有来头!这方圆几百里,若要论武学威望,‘五梅山庄’当属第一。庄主梅秉阳以‘五梅神掌’‘梅花剑法’和‘千幻折梅手’称雄武林,号称荆南武林第一。”杜奕衡道。
  “门下也是高手辈出,三大弟子无不是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之辈。大弟子雷世雄,据说‘五梅神掌’得梅秉阳七分火候,功力最深。二弟子魏宏风年仅二十有五,天资聪明,一手‘梅花剑法’已不在梅秉阳之下,出道至今,未尝一败,人称‘千手剑’。三弟子梅希扬武功也极是不凡,去年我亲眼见过,曾经在江湖上轰动一时的‘快刀’祁陆便败在他的剑下。据说梅秉阳还有一个女儿,年纪只有十八岁,年轻貌美,武功更胜几位师兄,也不知真假,江湖中人往往夸大其词,她这般年纪,武功能高到哪里,我是不信。” 杜奕衡摇摇头。
  “呵呵。”李文成笑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这些天闲着不出门,便一直打听这事。”
  李文成心想那晏明不知在“五梅山庄”是何身份,便问道:“你可知道‘五梅山庄’有个叫晏明的人?”。
  “这倒不知。” 杜奕衡摇摇头。
  “你问这人作甚么?我去打听打听。”杜奕衡又道。
  “他救过我一命。”李文成道。
  “哦。”
  “那黑衣人又是些甚么人?”李文成又问道。
   “这些就不大清楚了,只是知道是邪教中人。据说那日梅庄出动了许多高手,双方互有伤亡,也未能将黑衣人首脑擒下。”
  “那些邪教中人做了甚么事,惹得‘五梅山庄’找他们麻烦。”杜奕衡好奇地问道。
  “最近半年,不少人家的孩子相继失踪。江湖中有人追查,怀疑是这些邪教中人干的。听说他们好食人肉,尤其喜欢幼童。”
  李文成听得头皮发麻,心道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组织,更庆幸那日能逃得性命。连杜奕衡自己说着也觉头皮发麻。
  “如此行径,难道州府就不管管。”李文成愤愤道。
  “这些人如幽灵一般,神出鬼没,寻常捕头手下只是十几人,怎敢去惹。若等到城尉们调集边防军队过去,他们早跑了。” 杜奕衡道。
  李文成也叹息一声,问道:“这‘五梅山庄’为何会管?”
  杜奕衡扰扰头,道:“我也不知。只知这荆州一带,江湖中人若是有些纠纷,互相不服,则会请他们主持公道,出面调解。”
  “哦,难怪有那样的威望。”李文成道。
  “算起来这‘五梅山庄’也救过我们一命。” 杜奕衡搓搓手道,“说不得哪天我也要去登门道谢一番。”
  “你莫非还想登门讨教一番。” 李文成知他心意,调侃道。
  “嘿嘿,想是想啊,只是现在恐怕还不够资格。”杜奕衡笑道。
  
  近夏时节城西风光甚好,李文成随着杜奕衡一行十几个师兄弟外出踏青。沿途湖边绿杨含烟,晓云轻浮,李文成只觉心情分外清爽。
  途中不时便有骑马的人三五成群路过,一望即知是外出踏青的人。李文成一行人都是十七八岁,年纪相差不大,不多时便已混熟,一路上有说有笑。行了半日,远远便见到一座山,山岭蜿蜒逶迤,如一条巨龙游于云中,这便是龙山。
  近到山前,山中果木苍翠,葱绿欲滴。众人相约各自分组行动,晚间再在山脚聚集。李文成与杜奕衡,铁头,丘二一起,在杜奕衡的领头下,向山北深处行进。四人走了一会,便见前面树木越来越高,将天盖住,地上残叶满地,显是少有人走动。
  铁头问道:“老杜,你这是要到哪里?”
  杜奕衡嬉道:“前年来这儿,我便留意了,这里有条捷径,绕过前面的山台,有一条小道,便可直达山顶,至少能比他们快个把时辰。到时候在他们要好好面前炫耀一番。”
  四人刚近山台,便感一阵风吹来,夹杂一阵琴声,琴声在风中忽近忽远,甚是不稳。李文成心中正奇怪,谁这么有雅兴在这山间风中弹奏,便听到一个声音娇斥道:“不好玩啦,都是你的鬼主意,害我在这山中弹琴,哪有半点情致。”
  四人上得山台,见一群青年围着三个女子,其中说话的女子锦衣红裙,面容姣美,却是秦熳,一青年抱琴垂立一旁,兴致阑珊。
  杜奕衡向那群人挥挥手,跑步前去,师兄师姐地道了几声,问道:“师姐,这么快就来了。”
  秦熳只说了一声:“你们来得慢了。”朝李文成望了一眼,向旁边的一年纪稍长的青年道:“离了这山台,去前面的山亭休息吧。”一众青年纷纷点头称是。
  见到秦熳,李文成心头竟是一热。只见她身边围着诸多青年,争相讨好奉承。李文成便上去打了声招呼,默默跟在杜奕衡、铁头和丘二三人旁边,与这行人保持些许距离,随着他们向前面一山亭走去。
  杜奕衡在李文成耳边耳语道:“这群人里除了那三人。” 杜奕衡指了指其中三人,“其他都是道场的内门弟子,平日里自恃甚高,不屑与我们一起。哼哼。”杜奕衡轻哼两声。
  “今年的较艺大会我获得第一,师傅说是要成为内门弟子,还有待考察。我倒也真不稀罕那个甚么劳子内门弟子。”
  李文成也在他耳边轻语道:“这话你已经说一千遍了。”
  “嘿嘿,那有甚么关系。待他日我另觅得名师,定要回来让他们知道,井底之蛙是甚么模样。”杜奕衡嘿嘿笑道。
  “甚么模样?”李文成故意道。
  杜奕衡朝前面的那群内门弟子做了个鬼脸,随即学着蛤蟆的叫声叫了几声。四人顿时开心大笑。
  这时秦熳转过身,道:“你们笑甚么,有甚么好玩的?”
  杜奕衡大声道:“刚才在路边瞧见一群蛤蟆,两只眼睛都是瞎的,对着天上乱叫,我便学他们的样子。”
  秦熳啐道:“哪有甚么一群瞎眼蛤蟆,我怎么没瞧见,尽在胡扯。” 杜奕衡嘻嘻一笑。
  众人走到一山亭前,纷纷找位置坐下。李文成与杜奕衡等四人则找个离众人甚远的地方坐下,自个说笑。只是李文成不时地向秦熳撇去几眼。
  秦熳此时坐在一个石凳上,意态悠闲,正美滋滋地与身边的几个青年男子周旋,李文成见此,嘴里莫名地微微发酸,便故意扭向别处,与杜奕衡说话,不再看她。秦熳与众人聊了半天,见四人远远坐着,便向他们招招手。
  杜奕衡三人站起身,向她走过去。李文成见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泛起硬气,也不理睬,犹自坐在那里不动。
  “兀那小子,秦师妹叫你,难道你眼睛瞎了吗?还坐在那里不动。”一个面色微黑,样貌颇俊,只是嘴唇单薄的青年向李文成叫道。
  李文成微微发怒,见杜奕衡不住地向他使眼色示意,仍是忍不住怒火,道:“她是你的师妹,又不是我师妹。”
  那男子脸色突地涨红,没想到李文成竟然顶撞,大怒道:“好大的胆子,你这小子是甚么东西,敢与我这么说话。”说着站起身,便要朝李文成走去。
  杜奕衡急忙道:“张师兄,稍稍息怒。他是我的朋友,初到此地,还不知张师兄你的威名,还请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他见杜奕衡赔礼,才稍稍止住怒气,向杜奕衡道:“让你朋友以后招子放亮点,不要让我遇到,否则莫怪我这个师兄不给面子。”
  杜奕衡忙向李文成使眼色,李文成知晓他意,但见那张师兄如此骄狂,心中傲气便涌,只是与那张师兄对望,也不道歉。
  那张师兄顿时怒极,将衣襟甩手扎入腰中,走前几步,弓膝扭腰,摆开架势,大声道:“来来来,瞧你的样子似乎有两下子,我张镜今天倒要掂量掂量,你这无知的小子有几斤几两。”
  他架势摆开,甚有气势,旁边便有人鼓掌喝彩起来。李文成也是怒极,站起身来,便要上前与张镜较量一番。
  “张师兄,他是我认识的朋友,你待要怎样!”这时秦熳突然起身道。
  张镜见秦熳说话,脸上有些惊讶,道:“师妹如何与他是朋友。”
  秦熳不悦道:“我交个朋友难道还要与你通报一声。”
  张镜立现尬色,勉强道:“既然师妹说话,今天就放过这小子。”
  李文成听她这么说,心中一暖,气也渐消,但仍是闭口不说道歉。秦熳向李文成走过来,笑道:“你这人出来玩耍,也不与大伙亲近亲近。”
  李文成抬眼见她笑颜如花,身上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飘出,顿时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全身呆住,舌头僵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喂,木头人,怎么不说话。” 秦熳向李文成微嗔道。顷刻间,李文成只觉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秦熳的声音飘来,脑中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李文成深吸一口气,瞥眼见秦熳也望着他,眼前又泛起一阵水雾,雾中秦熳的眼睛如星空的辰星,闪闪发亮。
  如在云端一般,李文成头脑晕眩,心中一阵阵激流涌动。终于回过神来,便低下头,一时也不敢再看秦熳。
  秦熳歪着头望了李文成一会,见李文成僵在那里,笑道:“果然是个书呆木头。”说罢,便回头朝一众师兄弟拍拍手道:“早点到了山顶,去瞧瞧那龙山松涛与秋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秦熳又朝李文成招了招手,李文成很自然地走到秦熳的旁边,看得身边一众师兄又气又妒,却不好发作。
  
  
  
   又过了数些时日,李文成每日仍是练拳勤奋,似乎越来越着迷,一日不练,身上便不自在。这一日,李文成正在竹林里拍击木桩,一个声音大声道:“光和木头练有甚么好玩,木头可不会动!看招,瞧瞧你这几天有没有长进。”
   李文成听声音便知是杜奕衡回来了,转身接过一拳,应声道:“试试便知!”
   杜奕衡左臂横劈,向李文成头颈扫去。李文成矮身一躲,右脚顺势趋步侧踢,这一式随机应变,使得巧妙, 杜奕衡不得不后退几步,躲开李文成这一踢。
  杜奕衡笑道:“咦,又长进了不少,看我这一拳。”只见他提腰扭臂,将拳法展开,使得甚是迅疾刚猛,却不是常使的虎拳招式。
  李文成接了几招,手臂被震得发麻,便问道:“你拿我练招来了,这是甚么拳法?”
  杜奕衡得意地道:“这叫‘金刚拳’,怎么样,厉害吧?师傅见我功底已不错,便将这套拳法教了我。”说着,手脚也不停地向李文成上下招呼。
  李文成不再硬接,开始左避右闪,杜奕衡一时也打不到李文成,便笑道:“你逃命的功夫倒是耍得挺俊。”
  李文成嘻嘻笑道:“逃得了命的功夫才是好功夫。”
  杜奕衡占着拳脚更硬,攻势如潮,李文成左右闪躲,处于下风,可每当快要落败之时,李文成总使一招“虎尾脚”,搬回劣势。杜奕衡明明知道李文成会使这招,可总是在即胜之机,给他这一招逼退,心中甚是郁闷。
  这法子是李文成自己悟到,他想以自己的武功修为,拳法的熟练和劲力,均不如人。如花去时间练些复杂多变的招式,必不是好的练功法子,还不如专拣一些厉害的招式练精,对敌时随机应变。当对方身处上风,定会精神松懈,这时如突施奇招,必可教他难受,即使打对方不倒,也能缓解危势。如对方有所顾及,必定无法全力施为,这便可给自己可趁之机。
  杜奕衡见打不到李文成,便笑骂道:“你这是甚么狗屁打法,老耍这一招!”
  李文成笑道:“你莫要瞧不起,能赢便是好方法。”
  杜奕衡虽一时无法打败李文成,但他胜在拳法纯熟,占了上风,也不急于取胜,便将刚学的拳法一招一式地施展开来。李文成多是闪躲,力气消耗巨大。二人拳来脚去,终于,李文成又使了一招“虎尾脚”,这一式使出,便后力不继,一个趔趄。杜奕衡抓住机会,架住李文成,将他趟倒在地。杜奕衡胜得李文成,也躺倒在地,与李文成并排,大口喘气。
  “文成,你知道前些日在柳庄引开那黑衣人与他相斗的是些甚么人吗?” 杜奕衡道。
  “不知道。”李文成摇摇头。
  “听说是五梅山庄的人。” 杜奕衡兴奋地道。
  李文成听到“五梅山庄”,便想到晏明那壮阔的背影,一丝暖流掠过心头,忙问道:“这‘五梅山庄’是甚么来头?”
  “那可是大大的有来头!这方圆几百里,若要论武学威望,‘五梅山庄’当属第一。庄主梅秉阳以‘五梅神掌’‘梅花剑法’和‘千幻折梅手’称雄武林,号称荆南武林第一。”杜奕衡道。
  “门下也是高手辈出,三大弟子无不是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之辈。大弟子雷世雄,据说‘五梅神掌’得梅秉阳七分火候,功力最深。二弟子魏宏风年仅二十有五,天资聪明,一手‘梅花剑法’已不在梅秉阳之下,出道至今,未尝一败,人称‘千手剑’。三弟子梅希扬武功也极是不凡,去年我亲眼见过,曾经在江湖上轰动一时的‘快刀’祁陆便败在他的剑下。据说梅秉阳还有一个女儿,年纪只有十八岁,年轻貌美,武功更胜几位师兄,也不知真假,江湖中人往往夸大其词,她这般年纪,武功能高到哪里,我是不信。” 杜奕衡摇摇头。
  “呵呵。”李文成笑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这些天闲着不出门,便一直打听这事。”
  李文成心想那晏明不知在“五梅山庄”是何身份,便问道:“你可知道‘五梅山庄’有个叫晏明的人?”。
  “这倒不知。” 杜奕衡摇摇头。
  “你问这人作甚么?我去打听打听。”杜奕衡又道。
  “他救过我一命。”李文成道。
  “哦。”
  “那黑衣人又是些甚么人?”李文成又问道。
   “这些就不大清楚了,只是知道是邪教中人。据说那日梅庄出动了许多高手,双方互有伤亡,也未能将黑衣人首脑擒下。”
  “那些邪教中人做了甚么事,惹得‘五梅山庄’找他们麻烦。”杜奕衡好奇地问道。
  “最近半年,不少人家的孩子相继失踪。江湖中有人追查,怀疑是这些邪教中人干的。听说他们好食人肉,尤其喜欢幼童。”
  李文成听得头皮发麻,心道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组织,更庆幸那日能逃得性命。连杜奕衡自己说着也觉头皮发麻。
  “如此行径,难道州府就不管管。”李文成愤愤道。
  “这些人如幽灵一般,神出鬼没,寻常捕头手下只是十几人,怎敢去惹。若等到城尉们调集边防军队过去,他们早跑了。” 杜奕衡道。
  李文成也叹息一声,问道:“这‘五梅山庄’为何会管?”
  杜奕衡扰扰头,道:“我也不知。只知这荆州一带,江湖中人若是有些纠纷,互相不服,则会请他们主持公道,出面调解。”
  “哦,难怪有那样的威望。”李文成道。
  “算起来这‘五梅山庄’也救过我们一命。” 杜奕衡搓搓手道,“说不得哪天我也要去登门道谢一番。”
  “你莫非还想登门讨教一番。” 李文成知他心意,调侃道。
  “嘿嘿,想是想啊,只是现在恐怕还不够资格。”杜奕衡笑道。
  
  近夏时节城西风光甚好,李文成随着杜奕衡一行十几个师兄弟外出踏青。沿途湖边绿杨含烟,晓云轻浮,李文成只觉心情分外清爽。
  途中不时便有骑马的人三五成群路过,一望即知是外出踏青的人。李文成一行人都是十七八岁,年纪相差不大,不多时便已混熟,一路上有说有笑。行了半日,远远便见到一座山,山岭蜿蜒逶迤,如一条巨龙游于云中,这便是龙山。
  近到山前,山中果木苍翠,葱绿欲滴。众人相约各自分组行动,晚间再在山脚聚集。李文成与杜奕衡,铁头,丘二一起,在杜奕衡的领头下,向山北深处行进。四人走了一会,便见前面树木越来越高,将天盖住,地上残叶满地,显是少有人走动。
  铁头问道:“老杜,你这是要到哪里?”
  杜奕衡嬉道:“前年来这儿,我便留意了,这里有条捷径,绕过前面的山台,有一条小道,便可直达山顶,至少能比他们快个把时辰。到时候在他们要好好面前炫耀一番。”
  四人刚近山台,便感一阵风吹来,夹杂一阵琴声,琴声在风中忽近忽远,甚是不稳。李文成心中正奇怪,谁这么有雅兴在这山间风中弹奏,便听到一个声音娇斥道:“不好玩啦,都是你的鬼主意,害我在这山中弹琴,哪有半点情致。”
  四人上得山台,见一群青年围着三个女子,其中说话的女子锦衣红裙,面容姣美,却是秦熳,一青年抱琴垂立一旁,兴致阑珊。
  杜奕衡向那群人挥挥手,跑步前去,师兄师姐地道了几声,问道:“师姐,这么快就来了。”
  秦熳只说了一声:“你们来得慢了。”朝李文成望了一眼,向旁边的一年纪稍长的青年道:“离了这山台,去前面的山亭休息吧。”一众青年纷纷点头称是。
  见到秦熳,李文成心头竟是一热。只见她身边围着诸多青年,争相讨好奉承。李文成便上去打了声招呼,默默跟在杜奕衡、铁头和丘二三人旁边,与这行人保持些许距离,随着他们向前面一山亭走去。
  杜奕衡在李文成耳边耳语道:“这群人里除了那三人。” 杜奕衡指了指其中三人,“其他都是道场的内门弟子,平日里自恃甚高,不屑与我们一起。哼哼。”杜奕衡轻哼两声。
  “今年的较艺大会我获得第一,师傅说是要成为内门弟子,还有待考察。我倒也真不稀罕那个甚么劳子内门弟子。”
  李文成也在他耳边轻语道:“这话你已经说一千遍了。”
  “嘿嘿,那有甚么关系。待他日我另觅得名师,定要回来让他们知道,井底之蛙是甚么模样。”杜奕衡嘿嘿笑道。
  “甚么模样?”李文成故意道。
  杜奕衡朝前面的那群内门弟子做了个鬼脸,随即学着蛤蟆的叫声叫了几声。四人顿时开心大笑。
  这时秦熳转过身,道:“你们笑甚么,有甚么好玩的?”
  杜奕衡大声道:“刚才在路边瞧见一群蛤蟆,两只眼睛都是瞎的,对着天上乱叫,我便学他们的样子。”
  秦熳啐道:“哪有甚么一群瞎眼蛤蟆,我怎么没瞧见,尽在胡扯。” 杜奕衡嘻嘻一笑。
  众人走到一山亭前,纷纷找位置坐下。李文成与杜奕衡等四人则找个离众人甚远的地方坐下,自个说笑。只是李文成不时地向秦熳撇去几眼。
  秦熳此时坐在一个石凳上,意态悠闲,正美滋滋地与身边的几个青年男子周旋,李文成见此,嘴里莫名地微微发酸,便故意扭向别处,与杜奕衡说话,不再看她。秦熳与众人聊了半天,见四人远远坐着,便向他们招招手。
  杜奕衡三人站起身,向她走过去。李文成见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泛起硬气,也不理睬,犹自坐在那里不动。
  “兀那小子,秦师妹叫你,难道你眼睛瞎了吗?还坐在那里不动。”一个面色微黑,样貌颇俊,只是嘴唇单薄的青年向李文成叫道。
  李文成微微发怒,见杜奕衡不住地向他使眼色示意,仍是忍不住怒火,道:“她是你的师妹,又不是我师妹。”
  那男子脸色突地涨红,没想到李文成竟然顶撞,大怒道:“好大的胆子,你这小子是甚么东西,敢与我这么说话。”说着站起身,便要朝李文成走去。
  杜奕衡急忙道:“张师兄,稍稍息怒。他是我的朋友,初到此地,还不知张师兄你的威名,还请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他见杜奕衡赔礼,才稍稍止住怒气,向杜奕衡道:“让你朋友以后招子放亮点,不要让我遇到,否则莫怪我这个师兄不给面子。”
  杜奕衡忙向李文成使眼色,李文成知晓他意,但见那张师兄如此骄狂,心中傲气便涌,只是与那张师兄对望,也不道歉。
  那张师兄顿时怒极,将衣襟甩手扎入腰中,走前几步,弓膝扭腰,摆开架势,大声道:“来来来,瞧你的样子似乎有两下子,我张镜今天倒要掂量掂量,你这无知的小子有几斤几两。”
  他架势摆开,甚有气势,旁边便有人鼓掌喝彩起来。李文成也是怒极,站起身来,便要上前与张镜较量一番。
  “张师兄,他是我认识的朋友,你待要怎样!”这时秦熳突然起身道。
  张镜见秦熳说话,脸上有些惊讶,道:“师妹如何与他是朋友。”
  秦熳不悦道:“我交个朋友难道还要与你通报一声。”
  张镜立现尬色,勉强道:“既然师妹说话,今天就放过这小子。”
  李文成听她这么说,心中一暖,气也渐消,但仍是闭口不说道歉。秦熳向李文成走过来,笑道:“你这人出来玩耍,也不与大伙亲近亲近。”
  李文成抬眼见她笑颜如花,身上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飘出,顿时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全身呆住,舌头僵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喂,木头人,怎么不说话。” 秦熳向李文成微嗔道。顷刻间,李文成只觉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秦熳的声音飘来,脑中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李文成深吸一口气,瞥眼见秦熳也望着他,眼前又泛起一阵水雾,雾中秦熳的眼睛如星空的辰星,闪闪发亮。
  如在云端一般,李文成头脑晕眩,心中一阵阵激流涌动。终于回过神来,便低下头,一时也不敢再看秦熳。
  秦熳歪着头望了李文成一会,见李文成僵在那里,笑道:“果然是个书呆木头。”说罢,便回头朝一众师兄弟拍拍手道:“早点到了山顶,去瞧瞧那龙山松涛与秋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秦熳又朝李文成招了招手,李文成很自然地走到秦熳的旁边,看得身边一众师兄又气又妒,却不好发作。
  
  
  四.
  
  到达山顶,果然风光美妙,秦熳高兴得又叫又跳。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先前与杜奕衡等人约定的师兄弟也纷纷达到山顶,见到张镜与秦熳等一众师兄师姐,忙也上前打了招呼。
  这时人数已多,热闹非常,有人便建议击鼓传梅,众人哄然同意。
  “击鼓传梅”是一种游戏,众人围坐成圈,其中一个人手中拿一枝梅花,另外有一人专司击鼓。击鼓者必须背身或在屏风后,鼓声响起,手拿梅花者由左手从脑后递给右手,再交给下一位的左手,依次传递。鼓声停住,花落谁手谁就受罚,或罚酒,或唱歌,或说笑话,事先约定即可。
  有人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皮鼓和一束扎好的梅花,众人围成一个大圈。秦熳又向李文成招呼一声,坐到李文成的左侧,李文成的右侧是一个不太熟识的弟子。这时二人更近,偶尔肩与肩相触,李文成都不觉心中一阵悸动。
  击鼓开始,第一个花落的是个粗豪的少年,他二话不说,拿出一壶酒,咕咕地喝了一大口。第二个花落杜奕衡手中,他环视一圈,兜了一则笑话,乐得大家前倾后仰。传了几圈,终于花落秦熳,她闪了闪眼睛,清清喉咙,唱到:“菡萏香连十顷陂, 小姑贪戏采莲迟。 晚来弄水船头湿, 更脱红裙裹鸭儿。”
  她声音清亮明朗,听得大家纷纷鼓掌叫好。鼓声又起,秦熳右手将花递给李文成,李文成再传给旁边,刚传一圈,落到李文成处,鼓声便止。李文成见秦熳唱了一首《采莲子》,便也唱道:“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 桃花春水绿,水上鸳鸯浴。 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他声音嘹亮清远,更胜秦熳许多。一曲唱罢,秦熳望着他,笑意吟吟,杜奕衡更是大声喝彩。待传花再次开始,每到秦熳处,她故意将梅花留在右手中,鼓声止时,突地将梅花递给李文成,如此几次,李文成便一连唱了几首,秦熳更是开心拍手,乐不可支。李文成见秦熳望向自己时,笑颜如花,便觉此时犹如花香迷漫,心神俱醉。
  
  正当李文成沉浸在这喜悦之中,突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头,一股劲力将他向后拉扯,李文成自然地用力前挣,那股劲力忽然转变,顺势前推,李文成猝不及防,向前摔去。只听一个声音道:“小希儿,去旁边点,让我坐这里。”
  李文成听出是张镜的声音,他将李文成旁边的人赶开,自己坐了下来。李文成爬起坐定,衣裳和前额沾满灰泥,顿时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李文成心中微怒,但见他满脸妒色,也不想计较,将身上的灰泥拍去。
  张镜见李文成默不作声,大声不屑地道:“秦师妹,这厮只会唱些歌逗乐子,这总下九流的把式,怎配坐在你旁边。”他似乎豁了出去,也不理会秦熳怎样。
  众人的一片哄笑声中,李文成“嚯”地一下站起来。张镜再次挑衅,李文成终是年轻人心性,忍却不住,他也不想让秦熳看轻,郎声道:“别人敬你是师兄,让你几分,我可不怕你,三个月后,我来与你比试武功,瞧我有没有资格坐在这里说话。”
  “噢!”人群中传来轻蔑的笑声,“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向张师兄下战书。”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比拳法或是兵器由你挑。若是我输了,叫你三声爷爷,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从此我张镜绕道走。若是你输了,叫我三声爷爷,只要有我张镜在的地方,你就要给我滚得远远的。”张镜刚才试了李文成一试,知他与自己相差太远,便自信满满地道。
  “好,我就赌了,三个月后,我定来会你。”李文成向秦熳望了一眼,心中没有一丝把握,但知道若是退让,只怕更让人瞧不起。
  
  经这一闹场,李文成已没有心思玩耍,与秦熳和杜奕衡等人告了个别,便自个先行下了山。李文成刚到山脚,便见到杜奕衡,铁头和丘二三人从山上奔下来。
  “这次恐怕要糟糕。” 杜奕衡对李文成气喘吁吁地道。
  “怕甚么,我就不相信打他不过。” 李文成豪气地道,心下也十分感激,毕竟张镜与他同门几年。
  “张镜是我们的九师兄,在‘百川道场’练武十年,师傅常称赞他资质甚佳,道场里的师兄弟,能胜过他的,不超过五个。他与我认真对招,我都撑不过三招。若是没有名师的指导,只怕给你一年的时间,你也远不是他的对手。”杜奕衡忧心道。
  李文成听他这么说,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顿时压力剧增,想到若是输了,从此要见上秦熳一面就难了。
  “要不我去与张师兄说说,虽说他不常与我们一路,但也卖我些面子。” 杜奕衡道。
  “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李文成心意已定,摇摇头道。他想那张镜必然是因为秦熳的关系,看自己不顺眼,定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绿竹轩,已是晚上。躺在床上,李文成忆起今日秦熳的笑容姿态,内心如潮水般肆意横流,无法遏制,脑子里竟是她的身影,那白衣女子的影像渐渐模糊远去。
  李文成在县学读书时,老夫子常云:“人生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露,它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又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是书中的颜如玉,怎比得上这又笑又闹的秦熳,或许,她才是人生的一大喜。李文成心中定下主意,顿时觉得胸中豪情万丈,那个张镜也不放在心上了。
  
  接下来的几日,李文成一有闲时,便苦练武功,连走路吃饭,考虑的也是如何进击运招,初始有些进展,可是几日之后,便进境困难了。这几日,杜奕衡不在,没有实战的对手,如何能够提高。
  正在烦恼间,杜奕衡回来了。李文成一脸高兴,杜奕衡却道:“你又想拿我试招,只怕这次却不管用了,我与张镜相差甚远,不需说你现在连我也打不过,即使能够胜过我,用处也不大。”
  李文成不禁默然。
  随即杜奕衡满脸诡笑道:“你知秦熳是谁吗?”
  李文成一愣,有些不确定地道:“秦叔同秦先生的女儿。”
  “那你又知道秦叔同是甚么人吗?”杜奕衡又道。
  李文成摇摇头。
  “他可是这荆州府里的大官,秦家也是这里的一大世家。” 杜奕衡道:“你猜秦熳比我们大还是小?”
  李文成道:“你称他师姐,理应比我们都大吧。”
  杜奕衡摇摇头,笑道:“呵呵,你猜错了,她比我们小,但是却比我习武早好多年,你道为何?”
  “为何?”李文成问道。
  “因为她爹与我们师傅是亲兄弟,很早便开始在习武。”
  “哦。”李文成恍然大悟,难怪她对那些师兄弟颐指气使,而那些人却对她十分宠爱忍让。
  “你这家伙也不知走了甚么狗屎运,让我们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秦熳秦师姐倾心。”杜奕衡道:“秦师姐托我给你带个话。”
  李文成听到秦熳托话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便问道:“甚么话。”
  杜奕衡向李文成眨眼做了个怪相,捏着鼻子,怪腔怪调地学秦熳的语气道:“你那朋友也是我害的,你和他说下,明日酉时,在风林渡那里等着,我去有些话需与他嘱咐。”说罢,哈哈大笑。
  
  
  @白色伤疤 2011-09-29 23:49:36
    写的好,对人物的心理描写尤佳。写文细致合理,不夸张来造势。在武侠作者里相当少见啊,对州府和江湖的解释也是比较合理的。lz谢文实在,我非常赞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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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兄的评论让我非常感动啊,好久没来了,哪怕只有一个人欣赏,我都要坚持写完。
  
  “风林渡”位于城墙东南角一块渡口,河边长满了一排排的杨柳树。翌日,李文成提早便在渡口的坡上等候。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已晚,秦熳终于盈盈而来,她今日穿了件素色劲装,却显得英姿飒爽。
  李文成见秦熳迎面走来,心怦怦地乱跳。
  秦熳一见李文成,故意俏脸一板,噼哩叭啦地道:“你这个呆瓜木头,干么要去和张师兄比武,简直是自找死路。”
  李文成深吸一口气,待心情渐渐平复,才道:“我若不这么说,只怕他会再找我更多的麻烦来。”
  “你这呆瓜木头,好像也挺聪明的嘛!”秦熳展颜笑道。
  李文成也赧然一笑。
  秦熳道:“这事也是因我而起,看在你这个呆瓜木头可怜的份上,本小姐就教你几招吧,你可要小心看清咯。”说罢,也不管李文成如何,便纤手展开,使了一套拳法。只见她招式使得端严轻巧,极有章法,比起杜奕衡来却是强了好几分。
  她一使完,便道:“这套拳法叫‘鹞子长拳’,一共二十四式,你记住了吗?”
  这“鹞子长拳”一共二十四式,她使完也要好一会儿,李文成虽然天资聪慧,但于武功一路见识浅薄,哪能完全记住,便摇摇头道:“记住了七八分。”
  秦熳道:“你使来给我瞧瞧。”
  李文成脑中默记招式,依着使了出来,不记得的地方便随意带过。秦熳微微点了点头,便指点了几句。她性子有些急躁,见李文成学得有些样子,便一连又使了二套拳法,一套“飞燕拳”,一套“鸿雁十字拳”,让李文成记住。
  李文成心想习武应如读书,贪多嚼不乱,但秦熳这样教他,如何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些拳法招式记住。
  秦熳见李文成学得有些模样,脸上挂满笑容,道:“孺子可教也。”
  李文成这时心已放了开来,随口玩笑道:“名师才能出高徒嘛。”
  秦熳俏眼一横,道:“油嘴滑舌。”
  她这一横眼,娇态便生,李文成只觉心中一荡。
  秦熳见李文成的痴样,脸蛋微微上扬,斜向一边,嘴角露出得意的样子,娇媚至极,李文成顿时不由得白痴。
  秦熳轻轻骂了句:“呆瓜木头。”
  李文成默不作声,只是望着秦熳,享受这一刻的柔情。
  过了许久,秦熳眼见时间已太晚,便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七日后再在此处等我。到时候,我要考较你拳法学得如何了。”
  李文成便依依不舍地与秦熳道别,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才起身赶回绿竹轩。
  接下来的几日,李文成拼命地练功,进展却不大。秦熳教与她的三套拳法,一套比一套繁杂,他只能依模依样地尽力地练习,但心中也知,这拳法也不是一时半刻练习便能凑效。待杜奕衡回来,二人切磋武艺,李文成学得杂了,东拣一招,西使一拳,也能将杜奕衡多数的拳招接下来,待到临急之时,便将前几日思考琢磨的些招式武功使出,倒是效果极好,顷刻便能扭转劣势。二人切磋了半天,竟是旗鼓相当,谁也没能将谁打倒。
  杜奕衡大呼爽快,道:“你这招含胸扭腰反劈的招式是从哪里学来的,闪中带攻,出奇不意,甚是妙也!”
  李文成道:“我自己想到的。”
  杜奕衡一把抓住李文成的双肩,像瞧怪物一般将李文成上下瞧了一遍,笑道:“我真想将你的脑壳敲开,看看你脑袋里装的些甚么,怎么总有这么多的古怪想法。”
  李文成笑道:“你不也一样,只不过都用在了怎么作弄人上了。”
  杜奕衡嘻嘻一笑,道:“你刚才东一拳西一拳使的那些招式,定然是秦师姐教给你的,嘿嘿。我在道场两年,见她使过好多次,应是有用处的,只是你使得软绵无力,若是使得熟了,我恐怕会输给你。来,你再完整的使几遍与我拆招,不要用其它拳法,我们试试。”李文成便将新学的拳法与杜多番试炼,渐渐摸出了些门道。
  李文成道:“你学的拳法似乎偏重刚猛迅捷,我学的这几路拳法却是偏向轻巧多变,虚多实少。我将它使出来,你也练练。”便使出其中的“鹞子长拳”拳招,让杜奕衡学习。待杜奕衡练熟,二人一边切磋一边分享心得,进境竟然出乎意料地快。
  
  过了七日,便是李文成与秦熳约定之时,李文成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忐忑,天还未黑,便早早地来到渡口坡上守候。渡口边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人,等着对岸的渡船过来,渡他们过去。
  蓦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处传来。李文成向马蹄声望去,只见五匹劲骑正向渡口快马狂奔而来,马蹄过去,一阵烟尘。他们直到渡口边,才勒马停住。马上五人清一色的黑色劲装,腰挂长剑。当中一人鹰眼勾鼻,眼神如刀,其余各人也是形态各异,却都是一脸的剽悍。他们立在马上,窃窃私语,见有路上人向他们张望,眼神立时凶厉地扫过去,路人们连忙低下头,故意装作不见。
  这五人身上带着一种味道,李文成说不上来,却能感觉均非善良之辈。五人向河中的渡船望去,渡船还在河对岸。五人调转马头,走了一段,向河边的树林中隐去。
  李文成见那五人牵马隐入树林,心中隐隐觉得会有事情发生。渡船缓缓从对岸划过来,船上下来一人。那人一身脏兮兮的道袍,似乎多日未洗,背上背着一个包裹和一把剑,一脸的疲惫,只是当眼神偶尔流传之时,突地神采奕奕,瞬时便又回复疲惫的模样。
  那道人下了船,便向河岸的右边拐去,正是那五人的隐没之处。李文成心知要糟,莫非那五人正是等这个道人。果然,那道人走得背影渐小时,突然一声尖啸自林中响起。远处的林中窜出几人,与那道人斗成一团,顿时人影飞舞。不多时,似乎有一个黑衣人倒下,片刻之后,又有一个黑衣人倒下。那相斗的几人越斗越远,渐渐没入岸边的林子之中。
  李文成心中突突突地乱跳,他禁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动身要去看个究竟。李文成钻入近身的林中,小心翼翼地从林子里朝那几人相斗的地方寻去。
  在林中摸索了半里路,李文成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顿时止步,小心地在林中四处观望,见林中空无一人,林子外面两个黑衣人各躺在地上。他忍不住身体微微颤抖,便深吸一口气,让身体平静下来。过了一会,见林中仍无动静,仍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又轻步向前寻去。
  林子中血腥味越来越浓,不少树身上挂了血迹,血迹未干,显是刚才那几人在林中又有一番恶斗。李文成又走了几步,突地觉得心头砰砰乱跳,顿时停住。他刚要扭身查探,一股锐利之风从身侧袭到,李文成急忙闪避,瞥眼瞧见一人手持长剑,向自己刺来,手中剑刺到一半,剑势陡然变软,剑身垂了下来。那人踉跄地向前冲了两步,便跌到在地。
  李文成瞧那人一身衣服,正是从船上下来的道人。那道人扑倒在地,竟躺在地上,没了动静。过了半响,李文成胆子大了起来,走近道人,将他翻身过来,只见他腰间和手臂各有几处伤口,浸满鲜血,仍有血渍不断外溢。
  
  李文成见他胸口呼吸起伏,知他性命尚在,侠义之心顿起,也不计较他刚才偷袭自己,轻声呼道:“道长,道长……”
  那道人只是迷迷糊糊嗯了声,便再没回应。李文成将道人裤子上的衣布撕开,扯下一长块,分成几段,将那道人的伤口包住。这荒郊之地,蛇虫极多,李文成心想如是丢在这里不管,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便将那道人托起,想寻一个干净的地方。
  走了半路,那道人悠悠醒转,见李文成将他托在胸前,轻声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刚才……刚才贫道真是鲁莽,差点伤到少侠,实在……惭愧。”
  李文成见那道人谈吐有礼,便道:“无事,无事,道长先莫要说话,免得扯动伤口。”
  那道人似乎想起些甚么,急道:“少侠……少侠先莫急着赶路,将我……放下来。”
  李文成站住问道:“道长难道掉了甚么重要物事?”
  那道人摇摇头,用尽力气道:“少侠……赶紧回去,将我们来时路上的血迹……全都擦去。快……快,不然我们俩个都性命难保。”
  李文成见那道人说得急迫,知此非同小可,忙将那道人放下,沿着走来的路回去,将沿途的血迹通通擦去。
  待李文成赶回,那道人似乎精神好了些,向李文成问道:“都擦去了么?”
  李文成点了点头。
  那道人道:“咳,少侠救我一命,反却惹得少侠受累了。”
  李文成道:“道长不要说话,我先去找个地方,将道长安置了。”说罢,托起那道人,在林中穿行了半刻,从林中出来,翻过岸堤,来到一片农田前。李文成托着那道人在农田中走走停停,终于给他们找到一处草棚。
  那草棚外面破乱,棚中几块木板搭了张床,床上破破缺缺,看起来也是好久没用。李文成便将那道人放下,将棚中打扫干净,便将道人放在了木床上。
  那道人便道:“少侠侠义心肠,贫道感激不尽。还未请教少侠姓名?他日若活得性命,定厚报小友。”
  李文成道:“道长不要这样说,那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小可李文成,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那道人摇摇头,歉然道:“恕贫道无礼,这姓名之事李少侠最好不要知道,若是晓得,只怕对少侠反而没有益处。”顿了顿又道:“少侠可能有所不知,刚才实是凶险万分。伤我的几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凶人,这里还请少侠再恕我无礼,这几人我也不能向少侠道出,免得他日消息泄露出去,少侠性命堪忧。”
  李文成见他说得慎重,知他也是好意。
  那道人续道:“那五个凶人给我拼命杀了四人,可是他们武功强横,我也受了重伤。还有一凶人被我连杀四人的威风吓住,逃走了,若他当时再与我相斗,此刻我已是他刀下亡魂了,唉!刚才我让少侠擦去地上的血迹,就是怕他疑心,回来追查,若给他瞧出蛛丝马迹,只怕我俩都性命不保。他若是见到地上没有痕迹,以为我伤势无碍,便不敢追来。”
  李文成听罢,也不禁暗暗心惊,直冒冷汗。此时天色昏暗,李文成突地想到与秦熳之约,猛然跳了起来,大叫糟糕,向那道人道:“道长,我还有些事情,不能在这里久留,隔一两个时辰再来看你。”
  那道人道:“多谢,少侠尽可去做自己的事,勿要操心贫道这些小伤。只是少侠务必记住,今日救我之事千万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不然恐怕会给少侠带来灭顶之灾。切记切记!”
  李文成点了点头,出了草棚,沿路扯些草木作了些标记。待走出农地,到了河堤岸,李文成便顺着岸堤边向渡口快步飞奔。
  待到了渡口附近约定的林下,李文成见空无一人,再看看天,天也暗黑,不知道酉时是否已过,秦熳是否已来过,心下更是忐忑,便在林下继续等候。
  正当李文成焦急之时,忽听到一声娇喝: “看招。”脑后一股拳风袭到。李文成刚历经那惊心时刻,此时见有人偷袭,心中大惊,急忙晃头闪避。他刚想转过头去,后面一拳又已朝脸面奔袭而来。
  李文成来不及瞧后面来者何人,向前窜出,哪知那人也如影附身,跟在李文成后面,左右拳向李文成的脸侧击去,让他回不了头。
  忙乱之中,李文成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想起刚才又是一声的娇喝,李文成心下已然明了,是谁来了。
  心中暗喜,也放松了戒备,后脑勺顿时挨了一拳,这一拳直打得李文成头昏脑胀。
  “哎呀。”娇喝声又起,“你这榆木脑袋,怎么不知道躲开?”正是秦熳。
  虽然被打得头昏脑胀,李文成心中却喜不自胜。
  “哼。”秦熳见李文成摸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模样,道:“挨打也活该,竟然让本小姐久等。从来只有别人等着本小姐,本小姐是从来不等人的,今天你还敢来晚。”
  李文成想起那道人的警告,不便说出实情,便道:“本来很早就动了身,只是在路上耽搁了。”
  秦熳横了他一眼,道:“有甚么事比本小姐的约定还重要。”
  李文成心念转了几转,正色道:“路上碰到一个朋友遇到些麻烦事情,所以耽搁些时间。”李文成也不想撒谎,便含糊带过。
  秦熳也不细问,便道:“刚才我来的时候,这附近不远处有不少人围着,听说好像是一起凶案,四人死在了那里,我来的时候已被人清理。”
  “刚刚见你远远跑来,我便躲在树后,想罚你一罚,哼,竟然这么晚才过来,让本小姐等这么久。”说罢,秦熳欢快地跳脚大笑,道:“你这个木头人,果然被我弄到。”
  她这一大笑,便如一个小孩捡到一个好玩物事那般欢愉,李文成顿时呆住,心道如是她能永远地在自己身边,永远这么欢快,那该多好!
  “木头人,你又呆在想些甚么?” 秦熳见李文成呆住,便道。
  李文成脸上一红,傻傻地一笑。
  “就知道傻笑。” 秦熳横了他一眼,道:“现在本小姐要考较考较你的武功练得如何了,可不要让本小姐白费心思。”
  她说打就打,轻身跳起,在空中扭动身体,右脚飞出,径踢李文成鼻梁。李文成见她这一招“鹞子抄水”使得轻松敏捷,便矮身后避,心中也暗叹,可惜自己不能如她这般能轻松跳起,也就远没她这般使出来有威力。
  秦熳却不容他多想,他刚避开,秦熳便已落到他近身,左掌向他喉咙拂去。李文成一个后仰,右手指摊开,向秦熳反切回去。他这一式使得却是巧妙,反守为攻,让秦熳不及攻己,颇有临敌应变的本事,若只是伸手抵挡,秦熳的后着不绝,以她的快敏迅捷,李文成只怕挡不了几招。
  这一反掌切向秦熳,秦熳显然没有料到,有些吃惊,只是她武功底子高出李文成不少,一下便闪开,随即笑道:“你这木头人,身手还蛮不错的嘛。”
  说罢,衣袖轻抖,人向右转,左拳突地从身后击向李文成肩头。这一式出手不凡,李文成俯身前窜,从她袖底钻过。李文成刚从袖底钻出,秦熳右手已挟势劲风,迎头扑到。李文成刚躲过左拳,她右掌便已拂到,这一下两式夹击,教他难以躲避。李文成身子猛地扭转下沉,刚好躲过这一掌,身子也落到地上,李文成就地滚开。这一招躲得虽是狼狈,但也颇有效果。
  “真好玩,滚木头。” 秦熳面带笑容,道:“躲得算好,但是你怎么不用我教你的几招。”
  李文成暗暗叫苦,心道:我的大小姐,你攻得这么急,我哪有余力展示你教我的拳法。
  秦熳见李文成的愁眉,不悦道:“怎么,你有怨言?”
  李文成大急,壮着胆子道:“像秦姑娘这般漂亮,陪着教我武功,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怨言。”
  秦熳白了他一眼,道:“看你人挺老实,哪里学来得这般花言巧语的功夫,定是杜奕衡教坏你的。”话虽是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甜甜的笑意。
  李文成见秦熳口似责怪,实却不生气,顿时松了口气。
  
  
  秦熳道:“再来练过,这次你需使出我教你的拳法,不许你再用那些歪门邪道的功夫。”李文成心中咕噜,这哪里又是甚么歪门邪道的功夫,但又怎敢抱怨。
  秦熳甩甩双手,这才规规正正地向李文成抱了拳礼,将式摆开。李文成也学着她施了拳礼,摆开架势。秦熳踏步进招,双拳翻飞。李文成也将拳法展开,与秦熳对打起来。没过几招,李文成身上便挨了一拳。秦熳的纤纤玉手看似没有杜奕衡力大,可是一拳打来,丝毫不亚于杜奕衡的劲道。
  李文成吃痛,便小心凝神应付起来。这一番应付又与方才不同,秦熳拳法轻巧,绛衣红裙,化作一团红云,李文成则满场游走,间隙进招,却也甚是有模有样。十招过后,李文成身上便又着了一拳。这一番交手下来,李文成便知秦熳武功要比杜奕衡高出甚多。只不过与杜奕衡交手,学到更多,秦熳的招法身姿,虽高出杜奕衡,但她使出来,只能让李文成觉得,这一招该是这么使法,至于为甚么这么使,还需私下练习琢磨。
  秦熳与李文成对练良久,李文成也少不了吃拳,他与杜奕衡练拳日久,身上也硬朗了许多,伤痛倒不严重。
  待月儿高挂,时间已晚,秦熳便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你学得不错,七日之后,你在这里候我,到时再来考较你的武功,不许再晚到!”
  李文成想到今日那道人之事,便道:“这里似乎也不是安全的地方,不如换作城西的后山。”
  秦熳微微作想,便道:“那也好。”说罢,转身离去。
  
  李文成目送秦熳离开,便赶到街上市集。市集繁茂,直到很晚,仍有不少小店开着。李文成用尽手上不多的钱两,买了些烧饼和药膏,赶回到那道人暂居的木棚,将东西留下,便往绿竹轩赶回。
  第二日,李文成向杜博告了个假,早早便来到木棚。那道人休息了一晚,伤口止住,精神也好了许多。李文成到来,向他告了个早,问道:“道长今日伤势如何?”。
  那道人感激道:“少侠一片侠义之心,令人敬佩,贫道伤势已无大碍。”李文成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道人又道:“少侠怎么会到那林中去?”
  李文成有些脸红道:“我先前见到有五个骑马背刀之人从渡口那过去,瞧他们不是善人,所以就有些好奇,留了个心。当我见道长从船上下来,猜想道长只身闯荡江湖,必身怀不凡的武艺。又见那五人偷袭道长,我动了心思,想去瞧瞧高手之间动手是何模样。”
  那道人哈哈大笑道:“如此看来,少侠也是好武之人。” 随即又道:“少侠年轻胆大,不知这江湖中多有凶险,只是为了瞧人比拼武艺,却冒了这般风险。不过也幸好被少侠遇到,不然贫道这条命只怕会丢在这里了。”
  李文成也笑道:“我却也不知有这么大的风险。只是前些日与人相约比拼武艺,所以有些急性。”
  那道人问道:“少侠何事与人相约比武?”
  李文成便将与张镜比武的一番原由说了出来。
  那道人道:“贫道也算不上甚么高手,只是多学了些年的武艺。少侠救了贫道性命,贫道也无以报答,若是少侠不嫌弃,就传一段本门内功心法口诀与少侠,虽对于少侠目前的武功没有太大的提升,但将来少侠若是想窥得上乘武功的堂奥,这就很有益处了。”
  李文成楞了楞,忙道:“我无意中救得道长性命,是道长命不该绝,倒不曾这般想。”
  那道人摆摆手,笑道:“少侠救了贫道一命,贫道也想尽些微末事情,报答少侠,若是不做,心下不安啦。现在请少侠记劳了,贫道这口诀功法虽精短简洁,但练法需持之以恒,每日早晚各一次,三年后便会略有小成。日后的造化,就要看少侠的个人修为了。”
  李文成忙凝神倾听。那道人道:“方寸之中念深藏,不方不圆闭牖窗。三神还精老方壮,魂魄内守不争竞。神生胎中衔玉珰……。”那道人念完口诀,便向李文成解释其义,指导他行功导气的姿势动作。这心法姿势虽是简单,却要求极严,一呼一吸需谨遵功法,否则练功出岔,便极危险。
  李文成练了一天,才得那道人认可。到了第三日,李文成晚些过去,那道人又让李文成温习一遍,直到他满意为止,这才放下心来。那道人道:“我这功法有三层境界,一曰身静,二曰心静,三曰意静。若少侠能到达第三层境界,那这功法业已圆满,不必再练了。”
  到了第四日,李文成过去,那道人已然离去,在地上留了几句告别的话。
  
  
  @白色伤疤 2011-10-27 18:08:53
    终于等到lz更新了,不容易啊。lz对故事的情节构造很好,应该不是第一次动笔写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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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以前写过两个短篇,武侠这倒是第一次写。从小就喜欢武侠小说,只是好多年没好书看,兴起了自己写的打算。因为是第一次写,文字想尽量模仿金庸先生,布局架构则自己想,先能让自己看了高兴再说^^
  @女子口阿 2011-10-27 22:08:49
    气度格局太小,一些零碎的俗情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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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慢慢来嘛,人生总是从俗情傻爱到人生规划的~~
  五.
  
  那道人离去。李文成便遵他嘱咐,每日早晚各行功一次,武功虽未见有如何进长,睡觉却是比以前更充熟了。这些日子心无旁骛,每日练拳,日子倒也过得快极。到了约定的日子便去到相约的地点,与秦熳相会,虽是教习武艺,二人的言行却是越来越亲近。
  一个月很就过去。某日秦熳竟定着约见的地方在街心的广场,到了约定时日,李文成便提早来到广场。广场热闹非常,与李文成初来江陵时一般模样,到了晚间,不仅人未散去,竟有越聚越多的趋势。不少人忙着张灯结彩,将街道围成一圈一圈,原来是民间的灯会节。
  李文成在广场街角处候着。秦熳款款而来,今日她着重装扮了一番,穿了一件锦缎纱裙,颈中挂了一串明珠,行走间风姿卓约,脸若娇花照水,明艳动人,李文成不觉看痴了,秦熳却没有像往日一般取笑他,竟是微微抿唇,两靥生娇。
  李文成与她合站一起,周围羡慕的眼神顿时射向他,李文成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膛,突地觉得此刻无比神气,难怪那日张镜对他嫉妒生恨。李文成想起此地人如此之多,练功怕是不太方便,便疑惑地问道:“今天到哪儿练功去?”
  秦熳白了他一眼,却不说话,李文成顿时明白,今日秦熳压根儿便没准备教他练功。
  大街上灯火通明,秦熳乐得从一处逛到另一处,见一处水果的铺子前,老板张帖了数十个花灯,每个花灯上都有一则谜语,那老板大声吆喝着:“答对者奖苹果三千。” 秦熳便向李文成道:“木头,猜灯谜你会么?”
  李文成小时被老夫子誉为读书奇才,这猜灯谜游戏可是他的拿手老戏,他见秦熳这样问,而老板又如此托大,早已跃跃欲试,掉起书袋道:“既然这老板如此大方,今日我们不能却了他的好意,必教他得如所愿。”说罢,揭开一个花灯上的谜题,上面写着:“左边绿,右边红,左右相遇起凉风,绿的喜欢及时雨,红的最怕水来攻。”谜目:“打一字。”
  秦熳皱眉思考,连说了几个,老板都摇头。李文成见不是很难,略加思索,有了主意,便对秦熳轻声道:“是秋天的‘秋’字。”
  秦熳想了想,乐得跳了起来,道:“对,就是这个了。”随即大声道:“老板,这是‘秋’字”。
  店里老板笑道:“这位小姐你答对了。”
  秦熳乐笑道:“老板你可别笑,呆会可会让你哭的。我还没准备走呢,待将你这灯谜都答出来,你这满店的苹果我都要拖走啦。”
  那老板笑眯眯地道:“只要能答出来,当然说话算数。”
  李文成又揭开了一个灯谜,谜面为:“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到上战场。” 谜目:“打四个词。”
  这个有些难度,李文成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便对秦熳说:“大雨哗哗飘湿墙对无(檐)盐,诸葛无计找张良对无(算)蒜,关公跑了赤兔马对无(缰)姜,刘备抡到上战场对无(将)酱。”
  秦熳听了得意洋洋,对老板说出了答案,那老板又笑眯眯地点头。
  秦熳笑道:“老板你今日遇到我们,可亏大了。哈哈,这些苹果我可要吃好多天啰。”说罢,又让李文成揭开第三个谜题:“头戴周瑜帽,身穿张飞袍。自称孙伯符,脾气像马超。” 谜目:“打一活物。”
  秦熳想了想,兴奋地高声道:“这个我晓得,这个我晓得……。”当她正要说出,突然一个声音道:“这个是‘蛐蛐儿’。”
  秦熳满心不悦地扭头过去,只见身后站了二人,一男一女。那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黄色锦袍,容貌俊雅,长身玉立,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却又英气逼人。身边的女子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了件黑色轻衫,身材苗条,举止斯文。
  说话之人正是身后的那位男子。秦熳呆了呆,皱眉道:“怎么又是你。这个明明我知道,可不要你操心。”
  那男子洒然一笑,道:“这个也没写明非得你们答吧,谁答中便算谁的哦。”
  秦熳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转过身,不去理他。李文成一颗心都系在秦熳身上,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分外可爱,便笑着安慰道:“不要紧的,还有这么多谜题,我们多答几个便是。”
  秦熳脾气稍歇,将李文成拉到一边,大声道:“他刚才抢了我一个先,今日偏和他卯上了,让他去先揭,我们专抢他的答,哈哈,气死他。”
  她声音那般大,那二人听了回头一笑,男子身边的黑衣女子道:“表哥,这小姑娘是谁啊?好急的脾气哟!”
  秦熳大怒,这女子也不比她大,说话语气倒不小,道:“我急不急关你甚么事。”
  那女子甜甜一笑,往他表哥身边微微一靠,一副柔弱的样子,不与她相斗。
  那男子微扶女子肩头,朝秦熳露出笑容,又回头与那女子低声细语道:“她是我秦叔叔的女儿,名叫秦熳。秦叔叔与我爹是世交,我们俩小时候就认识,常一起玩耍,只是我好多年不在家,如今大了变生疏了。”那女子向秦熳瞄了瞄,脸色似乎微变。
  那二人揭开了一张谜题,正与那老板猜答案。秦熳扯了扯李文成,示意他快点回答,李文成大觉有趣,想了想便猜到答案,说与秦熳。秦熳大声说出,果然抢了他们的答案,顿时大乐。那男子连揭几个灯谜,都被李文成抢先猜出,围观的人见这边热闹,人越聚越多。秦熳笑得乐开了花,气也消了。
  李文成二人一共答对了十题,便要找老板兑现,哪知那老板更是滑头,拿出十个苹果,每个苹果上插了三根竹签,原来这便是“奖苹果三千(签)”,围观者顿时捧腹大笑。秦熳知遭到戏耍,但抢去那男子几道谜题,也心中高兴,反觉得这老板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拿了两个苹果,道:“本小姐就行行好,剩下八个苹果留给老板你继续发财吧。”
  当二人欲转身离去,秦熳突然脸色大变,小声道:“木头,我有事先走,不陪你了。”说罢,头也不回,急急地从人群中穿过。
  李文成见秦熳脸色大变,匆忙离开,心中纳闷,便向人群里瞧去。只见有一人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像是寻找甚么人。李文成仔细瞧那人的面孔,有些面熟,却是秦府的管家。李文成心里疑惑,想起秦熳脸色大变,匆匆离开的情形,难道是因为见到她家的管家,不想让他知道与自己一路?想到这里,一丝莫名的阴影笼上心头。
  
  一个人在大街上逛了半刻,纵然街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李文成心里也只念着秦熳,便觉无聊,往回走去。李文成出了广场,拐进一个巷子,这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喂!”李文成扭头向后望去,背后巷口出现几道人影,那几人向李文成走来,后面竟一下子又涌进了七八个人,气氛异常。李文成正在犹豫刚才那声音是否喊他,走在前面的一人压着声音喊道:“就是他!”
  
  
  李文成一听便知不妙,来不及细想,扭头拔腿便跑。他刚跑几步,巷子对面也涌出数人,气势汹汹。李文成立刻停下脚步,心中念头急转,想自己在这江陵城中似乎没有甚么仇家,便深吸一口气,朗声向身后的人道:“各位是找我么,莫不是找错人了?”
  其中一人问道:“你是李文成?”
  李文成顿时大震,正在犹豫要不要承认,又一个人喝到:“少和他罗嗦,揍他。”说罢,便向李文成扑过来。李文成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顿时懵住,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那喊打之人冲过来与李文成打个照面,便抡拳过来,李文成身子自然闪避,躲开这一拳。那人大怒道:“你这小子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敢躲避,今天你爷爷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李文成顿时血气翻腾,心想左右挨打,不如拼了。那人一拳又向李文成打来,李文成身子轻晃,左手一拳便向那人胸膛击去,那人未料到李文成还敢还手,猝不及防,顿时被击中, “哎哟”地大叫一声,捂胸蹲在地上。李文成飞快地前后瞥了两眼,见前面巷子人少,便飞快地向前冲去,他冲得甚急,迎面一人快要与他相撞,李文成运足跳起,“倏”地一下越过那人,两脚在巷子的墙上用力一点,身子半旋,左脚向一人脑袋踢去,这一式“鹞子抄水”出脚颇是迅捷,那人躲避不及,被踢中倒地。李文成身子落到人群中,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李文成躲避不开,身上挨了几拳,他忍住痛,右腿连续闪电寸踢,顿时两声惨叫响起,挡在李文成前面的二人捂住下体倒在地上。李文成正欲拔腿前跑,后面一人顺势将李文成的后衣边角揪住,李文成身子缓了一缓,又一人跳起身子向李文成猛扑过去,缠住了他的脖子。
  其余人见李文成被抓住,大声呼喝,向他围来,李文成大急,右肘向后猛击,缠住他脖子的那人吃痛,手中松了一松,李文成乘势摆脱,向前跑去。刚跑出巷口,这时,后面一脚踢到,风声甚急,李文成只觉这人是一硬手,身子便前倾躲开。那人又伸出右爪,向李文成右肩关节拿去。
  李文成右肩下沉,单手撑地,身子半旋,右脚向那人飞踢。这一反踢出其不意,顿时将那人踢中,那人下盘甚是扎实,虽被踢中,也只是向旁边颠了两步,便即站稳。这一耽搁,李文成便被后面的人赶上,围了起来。李文成见被围得严严实实,已闪避不得,咬咬牙,拳脚猛出。一番连战,李文成已后力不济,右拳刚打中一人,已被那人缠住臂膀。李文成拳脚施展不开,顿时被一拥而上,制住全身。
  那硬手之人上来便是一拳,打中李文成面颊,李文成脑袋一阵麻痛,脸色顿时红肿开来。那人打了李文成一拳,又抬起膝盖向李文成小腹撞去,李文成只觉小腹剧痛,虾米似地弯下腰来。那人仍不解恨,抓住李文成右臂,向后反扭。只听“咔喳”一声,李文成手臂一阵钻心地痛,顿时惨叫一声。
  李文成脑中痛得一阵迷糊,猛然间听到一声大喝:“住手!”
  一个淡黄色身影窜入人群,身形如风,只见他左手反在背后,右臂单手连劈带打,潇洒至极。那群人竟是躲避不开,中着无不哀叫连连,萎顿倒地,毫无反击之力。那人击倒众歹人,环视一圈,正声道:“大胆狂徒,竟敢在州尉府旁行凶!”
  那硬手之人似乎是这帮人的头。他两手撑在地上道:“尊驾是甚么人,可认识我们沙帮的龙仁雄龙老大?”
  “在下韦廷玉,刚回江陵不久,听说龙仁雄在江陵也算个人物,却不知道手下竟是一帮以多欺少的脓包。”那人不屑道。那些歹人见他这等身手与威势,哪敢回嘴。
  这时李文成右臂剧痛,脑袋发麻,眼前恍恍惚惚,他定了定神,向那领头之人望去,将他面容记住,又向那自称韦廷玉的人瞧去,竟是方才在灯会上遇到的翩翩公子,他身后站着那位黑衫女子,正弯眉微笑地望着眼前一切。
  李文成刚想抱拳感谢,只觉右臂肩骨处又是一阵钻心地痛,感觉整个手臂似乎已经断掉,不复存在。李文成痛得额头冒汗,他忍住痛,向韦廷玉道:“在下李文成,多谢韦公子相救。”
  韦廷玉见是李文成,呵呵一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罢,又对那群歹人厉声道:“你们这帮人竟敢在州尉府旁聚众作恶,简直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今天本公子对你们略施惩戒,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们在江陵城里打架闹事,否则,将你们通通抓到衙门治罪。现在给我赶紧滚,顺便告诉你们那个甚么龙老大,过些天我韦廷玉便要亲自去拜访拜访他,让他在家里小心恭候。”那群歹人不敢嘴硬,赶紧从地上爬起,互相搀扶,一瘸一拐地离开。
  韦廷玉向李文成道:“这位小兄弟似乎伤势很重,敝处离这里很近。” 他指着旁边一座构建气派的宅院道,“如小兄弟不嫌弃,不如到敝处稍歇,我立刻找位大夫给小兄弟瞧瞧伤情。”
  李文成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中有种无法言语的感觉,也不想再欠他人情,便道:“多谢韦公子好意,小弟这点小伤算不得甚么,不用烦劳公子。”说罢,左手托着骨折的右手臂,脚步蹒跚地往绿竹轩赶回。
  
  杜博一家见李文成满身污痕,脸色青肿,一脸苦痛的样子,急忙问其缘故。李文成叙说了缘由,杜博赶紧吩咐仆从平伯请了一个大夫回来,给李文成医治伤处。李文成右臂严重脱臼,大夫将他骨骼复位,敷了些药,用木板夹住。
  于杜博一家,李文成一直心头感激,来这儿说是帮忙杜博,实则清闲得很,忙没帮多少,倒是惹了这些烦事,歉然之余,对伤他之人更是心中痛恨。他外表平静,内心却燃起熊熊怒火,脑中翻来覆去地思忖如何找出主使,如何狠狠地报复。
  李文成心想那帮人与自己素不相识,不可能无缘无伤害自己,必是受人指使。自来江陵城,明与自己嫌隙之人,也只有张镜一人而已。
  对,定是张镜!李文成心里认定道,他答应自己约定比武,本就是心存嫉妒,不愿自己与秦熳走近。这人武功本来便比自己高出许多,这时又私下找人将自己打伤,如此这般,剩余不多的两个月时间,要赢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想到此人手段如此下作,李文成心中更是恨意难平。
  
  “是谁干的?”杜奕衡回到绿竹轩,见李文成伤得这样,怒气冲冲。
  “伤我的那帮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但是听他们自己说是一个叫龙仁雄的手下。”李文成道,他也不想说出心中猜测的人,让杜奕衡为难。
  “龙仁雄?你怎么会和扯上干系。” 杜奕衡问道。
  “我也不知道,压根儿就不认识他。”李文成道。
  “龙仁雄是沙帮的帮主,手下众多,在江陵城中一向飞扬跋扈。不过既然他手下惹了你,咱们一世人,两兄弟,不管是谁,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杜奕衡恨恨道。
  李文成心中温暖,顿了顿,问道:“这个龙仁雄武功怎样?”
  “没见过他出手,不过听说手底颇硬,和我们大师兄罗应良似乎较熟。” 杜奕衡道,“我去查查,看是谁动的手?如果查出是谁的主使,哼哼,虽他沙帮势大,咱们也不与他善了。硬碰硬,那是划不来,但是咱们隔几日便偷偷闹他一闹,嘿嘿……,也叫这群脓包吃够苦头。”
  李文成想想也是,若是明着打了他们其中一人,其他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倒是不怕,只是若给绿竹轩惹来麻烦,就心下难安了。
  
  
  身上轻伤无数,李文成也觉这不算甚么,只是这手臂脱臼,却是麻烦。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李文成的伤势虽没那么严重,也要个把月的时日,才能康复。他家祖上便是治跌打损伤的行家,知道这伤不能勉强,除了偶尔外出散心之外,大多呆在卧室活动休息。
  闲极无聊,李文成便将身边的物事翻了个透遍。一样小东西起了他的兴趣,那便是来江陵之前时,客栈老板遗留下来的一对罗汉机括玩偶。那对罗汉玩偶一胖一瘦,身形面容被雕刻的异常精致,栩栩如生,背后均有一个机关。轻轻触按机关,两个罗汉便各自打出一套拳法来。李文成看了一会,便觉十分有趣,时不时便拿出来玩耍。看得久了,心中渐渐震惊,原来这两个罗汉使得竟是十分高明的两套拳法。单看一个罗汉还不觉甚么,若是两个罗汉一齐按,便发现这两个罗汉竟是使着两种拳法互有攻守的对招。
  这些日子,李文成几乎每日练拳,连吃饭走路想的都是拳法招式,已经有了些见识。但这两个罗汉使的拳法,却比他目前所学的拳法高深许多,拳脚之间的进递趋退每每都有意想不到之处。有些李文成看得模模糊糊,似懂非懂,有些则完全不懂。若不是身上有伤,李文成恨不得马上便将那两套拳法如法施展一番。
  
  过了几日,杜奕衡风风火火地跑回家中,向李文成道:“我查出来,那日领头向你动手之人唤作‘拼命三郎’,是龙仁雄手下的一个小头目。你放心瞧着,我找了一些少年英雄,过些日便有他好果子吃的。”
  李文成摇摇头,道:“还是留给我吧,我要亲自动手,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杜奕衡兴奋地搓搓双手,道:“呵呵,我也早想亲手揍他们一顿,只是担心给家里惹来麻烦,被我爹责罚。”
  李文成嘿嘿笑道:“若是他三更半夜,在床上便人海扁一顿,他能猜出是谁做的?”
  杜奕衡哈哈大笑道:“甚是,甚是,像他这种人,仇家甚多,定也想不到是谁做的。没想你的鬼点子不差我也。”
  李文成笑闹道:“不敢不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杜奕衡学得书呆子的模样,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你这是择其善者而从,好事也。”笑罢,又道:“你今日心情不错嘛。”
  李文成道:“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罢,从床底的包裹里拿出那对罗汉来。
  杜奕衡疑惑地道:“诶,这小孩子的玩意,又有甚么古怪?”
  李文成道:“你看。”说罢,将罗汉背后的机关按开,那两个罗汉立刻手脚并起地舞起了拳法。
  杜奕衡瞧了瞧,道:“这倒是好玩。”
  李文成道:“你仔细瞧瞧,这两个罗汉的拳脚招式,你看出了甚么?”
  杜奕衡摇摇头道:“我看不出甚么古怪来。”
  李文成道:“你再仔细瞧瞧。”
  杜奕衡又仔细瞧了瞧,笑道:“你是一个人无聊透了吧,这哄小孩子的玩意,你也瞧得高兴。莫非你认为这两个小人在耍甚么厉害的拳法?”
  李文成笃定地点了点头,道:“你仔细看清了,这两个罗汉的一招一式,皆有缘由。”他将两个罗汉放到面对面,再同时按机关,两个罗汉拳脚招式尽皆看得明白,二人正在对战,那瘦罗汉使得一套拳法轻盈变幻,另外的那胖罗汉使得一套拳法则刚强威猛。
  杜奕衡仔细地观察,顿时瞧出了些端倪,微微点头。
  “你看,这胖和尚的一拳直刺,看似没甚么威胁,那瘦和尚为甚么要连换数式抵挡。” 李文成道,“你再看,那瘦和尚明明拳向旁边打去,那胖和尚为甚么要避开。”
  “这或许就是这套拳法的高深之处。”李文成向往道,“若是我们学通了这两套拳法,不知道会是甚么光景。”
  两个罗汉一套拳法下来,那瘦罗汉拳法变换纷杂,奇招迭出,而胖罗汉招式却是简明精深,劲力刚猛,堪堪将拳法演完,竟是平分秋色,谁也不能胜过谁。
  杜奕衡点点头道:“唔,若是这两套拳法真有他们演示得这般样子的效用,倒是非常厉害的拳法。只是光有拳法招式,没有拳法口诀,也是没甚么用处啊。”
  李文成低头沉思片刻,便道:“既然他们能使出来,为甚么我们学不来。先照着拳法的招式练习,学一招便看另一方罗汉于这一招的应对,不断的运劲试验,总能找出这一招的妙处。”
  杜奕衡兴奋地搓搓手道:“你的想法真是独特,不过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若是这样都能做到,那别人的拳法被你看了一遍,岂不危险。”
  李文成呵呵笑道:“事在人为。别人能创出这两套拳法,我们也一定能学会这两套拳法!”
  “好。”杜奕衡拍拍手,“我喜欢这胖和尚的拳法,那就先照着他的拳法练。等你的伤好了,咱们好好切磋一番。”
  李文成道:“好。”
  
  
  
  
  一日,李文成躺在卧室里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得一声“嗤嗤”的笑声,顿时醒转过来。见杜奕衡回来,正对着他一脸坏坏的笑容。
  “你有甚么好事情,笑得这么高兴。”李文成道。
  “秦师姐听说你受了伤,托我送些上好骨汤给你喝。” 杜奕衡从背后拿出一个篮子,坏笑道,“这可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情啊,秦师姐竟然会给别人送东西。”
  李文成听是秦熳托他送来了骨汤,便不理会他的怪叫,脑中掠过她的身影,心里一会儿欢喜,一会儿难过。
   “怎么,你少不知足了。秦师姐可是少有会主动关心人的,她能托我送这东西过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莫非你还想她能过来看望你。” 杜奕衡不平地怪叫道。
  李文成倒也是真没这么想,她能托杜奕衡送骨汤过来,心中已是欣喜不已,但见不到她美丽的倩影,也不免失落。
  杜奕衡又道:“我瞧秦师姐的神色,她也是想过来的,只是女孩儿脸皮薄,她性子又高傲,不好开口过来罢了。”
  李文成忙问道:“真的?”
  杜奕衡作了个怪相,道:“那还有假。”李文成顿时胸中如蜜糖一般流过。
  “你这些日躺在床上,可不知最近这江陵一代可是热闹得紧啦。” 杜奕衡又道。
  “最近又出了甚么好玩大事情?”李文成问道。
  “你不是讲过有个叫韦廷玉的年轻人救了你吗?江陵最近出了一个年轻高手,也就叫韦廷玉,连败蔡家堡、五虎门、金枪门的数位高手,名声大噪。”杜奕衡道,“尤其是金枪门的第一高手‘铁手金枪’贺烨,近几年风头最劲,传闻武功直逼五梅山庄的三大弟子,想不到竟然败在这年轻高手的手下。”
  “韦廷玉。”李文成喃喃自语,顿时脑中飘过那副俊雅风流的面容,想不到他竟然厉害如斯,想到他,李文成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内心莫名地热血驿动,竟是生起了与这些年轻高手们一争长短之心。
  
  
  天边残红如血,映在一堆搭在凸起山石上的寨子里,显得孤单凄迷。寨子里二十来个汉子手持兵刃,绕在一座特别高起的主寨周围,警惕地望着山寨外。整个山寨空荡荡的,只这二十来个人来回左右巡视,显得格外地冷清。
  一阵马蹄声踏破了寂静,那手持兵刃的二十来人顿时紧张起来。寨子木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一个脸色精壮,中年模样的领头人与他旁边一位短衫的紫衣汉子互看一眼,紧握手中的兵刃,面色凝重。
  “在下‘苍龙堡’的崔岳奉堡主之命特来小石寨拜见。”寨外一个声音传来,中气充沛。
  寨子里众人沉默了片刻,那领头模样的人回了声“请稍候”,犹疑地望着旁边的同伴,向他使了个眼色,那短衫的紫衣汉子放刀入鞘,转身进入身后的寨子,过了半刻,又从寨子里走出来,向那位领头模样的人道:“余哥,老夫人说让他进来。”
  那领头模样的人点点,走到门前,戒备地将寨子大门打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牵马走了进来,只见他脸宽嘴阔,双眉斜飞,步履之间轻捷豪迈,精神饱满,显得英气勃勃。青年进了寨内,那领头模样的人赶紧又将寨门关起。那青年眉头皱了皱,又道:“在下崔岳,奉堡主之命拜见贵寨寨主,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那领头之人脸色变了变,道:“原来是‘苍龙堡’的好汉,久仰久仰,在下石余,我们老寨主前年已辞世,不知阁下找我们小石寨有甚么事情。”
  崔岳忙歉然道:“不知贵寨寨主已然告别人间,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他向其余人望去,见他们一脸地如临大敌,问道:“贵寨出了甚么事情,怎么这番慌张的样子?”
  石余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近日小石寨大敌来犯,偷袭杀死了我们不少族人,可惜老寨主已去,无人是他们敌手,我们老夫人为免无辜死伤,已令族人们散去,只是生前老主人待我们兄弟甚厚,大家都不忍小石寨遭此厄运,决定誓与寨子共存亡。刚才崔兄弟前来,还以为是敌人来犯,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崔岳暗自心惊,心道原来这小石寨寨主石冲已经去世,那堡主吩咐结盟之事暂且搁下,先看看这小石寨出了甚么麻烦,或许能够帮到他们,于苍龙堡的声誉和结盟之事必大有裨益。他心中打定主意,便道:“恕在下冒昧,可否知晓贵寨出了甚么事,不知在下可否帮得上忙?”
  石余道:“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崔兄弟请内屋坐,老夫人在里面等着。”说罢,领着崔岳进入寨内。
  崔岳进得内屋,见屋里一老妪坐着,几人跪着,前面摆了十几幅棺材。那老妪白衣素服,眼睛红肿,身边两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也都是素服素帽,双眼哭红。
  “‘苍龙堡’崔岳拜见老夫人。”崔岳躬腰辑首道。
  “原来是‘苍龙堡’的少年英雄,请恕老身身体不便,不能亲迎,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崔岳忙道:“不敢,不敢,老夫人多礼了。不知贵寨遇到甚么麻烦事,晚辈是否可以帮得上忙。”
  石余面露关怀之色,接口道:“老夫人身体有恙,多休息下,少些话儿,让石余与崔兄弟说吧。”便对崔岳道:“老寨主年轻之时,与孟家剑法的传人孟公成比武,一时失手将人打死。哪知二十年过去了,他的儿子孟仇练就了一身厉害的武艺,要为父报仇,得知我们老寨主已死,无法报仇,便四处滥杀我们族人泄愤,而且还声称要杀尽小石寨所有族人。”
  崔岳听罢,见屋内摆着着的十几幅棺材,都是新漆的颜色,愤然道:“这也欺人太甚了。这件事既然被我‘苍龙堡’崔岳遇到,只要石大哥一声吩咐,身为侠义中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石余抱拳感激道:“多谢崔兄弟大义,我看崔兄弟既然是‘苍龙堡’的好汉,必定武功不弱,只是这次那孟仇非同小可,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身边带了三个厉害的帮手,已经连杀了我们平二叔及我大哥三弟等数位高手及不少族人,崔兄弟还是不要惹祸上身。我已吩咐身边的族弟向‘五梅山庄’求援,只是‘五梅山庄’与我们‘小石寨’相隔甚远,唉,不知是否还能等到援兵到来。”
  崔岳心听得“五梅山庄”之名,心中却是颇有不服。昔日“五梅山庄”与“苍龙堡”齐名江湖,荆鄂武林中并称“南庄北堡”,只是近些年“五梅山庄”气势更甚,在江湖中做了不少大事,声名盖过了“苍龙堡”。崔岳身为“苍龙堡”的“苍龙四杰”之一,一直是对“五梅山庄”颇不服气。这次“苍龙堡”遇得大麻烦,他奉命南下,却是说服沿途江湖门派与之结盟,抵御强敌,这“五梅山庄”也结盟对象之一。崔岳正色道:“那孟仇手段残忍毒辣,滥杀无辜,崔岳身为侠义中人,岂会见死不求,有我们“苍龙堡”在,谅他不敢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石余赶紧谢道:“有崔兄弟相助,我们也多了几分胜算。”
  众人正在谈话间,寨外传来一阵低鸣的角哨声。外面的守卫开始骚动,众人握紧手中兵刃,几个弓箭快速地拔箭上弓,警惕地盯着寨子周围栅栏。石余也赶紧拔步出到屋外,崔岳走到一个窗子前,向外张望。
  寨外再无动静,周遭气氛异常地紧张,几个年轻的守卫禁不住双手颤抖。突然间,从寨外飞进几根火把,火把落到屋子和地上,夏天万物干燥,不久便燃了起来,惊得马匹嘶叫连连。屋里那两个小孩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哭了起来。崔岳心叫:“糟糕。”石余这时与那紫衣汉子赶回屋内,道:“老夫人,快些离开屋里。”说罢,背起老夫人,向屋外跑去,紫衣汉子也牵着两个小孩赶紧跟上。
  几人出了屋外,大火开始蔓延,终于有两个守卫忍耐不住,大叫道:“他奶奶的,杀出去。”
  两个守卫刚打开寨门,出了寨子,便发出两声惨叫。崔岳见势危机,大声道:“各位不要惊慌,咱们一起出去。”吩咐守卫们将老夫人与两个小孩夹在中间,兵刃朝外,互相依持,慢慢向寨外退去。
  众人刚出了寨外不远,便听到一阵怪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残忍的味儿。众人向笑声处张望,不远处,立着四人。一人脸上刀疤纵横,手上握着明晃晃的剑,相貌甚是可怖。他身旁一人一身劲衣,三角脸形,手执一柄刃身极阔的短刀,面色阴沉凶悍。后面二人则都身着一身灰色衣裳,手中执着长剑,面色一般地蜡黄模样,眼神阴冷地望着众人。
  那怪笑声正是脸有刀疤的人发出,他笑声歇止,望着众人冷声道:“凡是小石寨之人,都得死!”
  崔岳向边上的石余问道:“哪个是孟仇?”
  石余道:“脸上有刀疤的人正是。”
  崔岳向孟仇朗声道:“在下‘苍龙堡’崔岳,可否与孟兄借一步说话?”
  那四人眼光向崔岳投来,孟仇喝道:“我不管你甚么人,只要不是‘小石寨’的人,赶紧离开,免得伤了无辜性命。”
  崔岳心中微怒,他已自报名号,“苍龙堡”名震一方,这孟仇竟丝毫不给面子。他忍住气,朗声道:“孟兄,‘小石寨’老寨主与你父比武,失手将你父亲打死,所谓刀剑无眼,这本也是意外之事,你何必赶尽杀绝。”
  孟仇怒笑道:“呸,那个老狗怎生是我父亲的对手,当年他是耍了阴谋诡计害死我父,还趁机杀死我一家八口人,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这个大仇,我日日都念着,能活到今日,就是为了报仇。” 孟仇咬牙切齿,“那老狗幸运,死得早。既然他死了,那就拿小石寨所有人抵命。你个局外人,又知道个甚么,赶紧走开,少在这里啰嗦。”
  石余大怒道:“胡说,你血口喷人,凭你乱杀无辜的恶性,就不可信。你想杀尽我们小石寨族人,无非就是想霸占这里,非要编些谎话骗人。”
  
  六.
  
  孟仇一脸怒容,已不搭话,持剑闪电般直奔向众人,他身边手握短刀的那人也紧跟身后。“簌簌”几声,几只利箭从几个守卫手中发出,射向奔来的二人,不见孟仇如何作势,他手中剑已然陡起,劈中一只矢箭箭身,利剑带起的剑风直吹得其余飞来的箭支四散飞落,失去准头。
  转眼间,孟仇便已奔到众人面前,长剑直挺,刺向一持短刀的汉子,剑到面门,忽地圈转,挽起几道剑花,同时刺向三人,这几下一气呵成,运剑迅猛,端是厉害!那几个守卫只见利剑晃眼般地袭向自己,已然慌了神,不敢进攻,挥刀剑乱舞抵挡。
  蓦地,孟仇身后那握短刀之人欺入一守卫身边,那守卫正挥刀抵挡孟仇正面攻来之剑,哪料到那握短刀之人已袭入身边,闪躲不及,短刀插入胸旁。一声嚎叫传出,二人得手即退,转瞬间的功夫,便又退到两个脸色蜡黄的灰衣人身边。
  崔岳暗叫一声可惜,二人虽显露的武功高强,但伤人撤退的那档子功夫,势竭必衰,如是发箭射击,必有效果,只可惜众人为二人刚才猛攻的威势慑住,不敢贸然发箭。
  孟仇二人刚站定,身边的那两个脸色蜡黄的灰衣人已向前奔出,袭向众人,这二人又是不同的光景,剑招迅猛辛辣,剑剑向指向要害,众守卫虽已有了戒备,抵挡半刻,无奈这二人武功远超他们,又有一人伤在他们剑下。二人伤敌便退,不给众人合围的机会,已然回到孟仇身边。
  见这四人的出手,崔岳暗想,若是单独一人,自信有把握能赢,若是以一对二,只怕只能勉强应付。心中却也震惊,以这四人的武功,“苍龙堡”中,除去堡主和“苍龙四杰”的几位师兄弟,能胜过他们的寥寥无几,这几人却只是无名之辈,一直未有听闻。
  江湖之大,奇人辈出,以后还是谨慎为妙,崔岳心想。他正在犹豫之中,孟仇与那拿短刀之人又闪电般袭来,崔岳情知若是再不出手相助,只怕又有一人死伤在他们手下,他约莫估量了下,只要自己能接下二人,其余二人,剩余的二十个守卫自能抵挡,应是赢面居多。
  “孟兄,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杀了小石寨这么多人,仇也报了,恨也该消了吧。” 崔岳已拔刀挺立在众守卫前面,封住了孟仇的来势线路。
  孟仇见崔岳拔刀挺立的身姿,甚有气势,知是个劲敌,他硬生生停住脚步,立在崔岳对面,恶声道:“你要管闲事么!自找死路,也怪不得我。”
  崔岳道:“我只是看不过眼……”,他话还未完,孟仇已长剑一振,斜刺崔岳喉咙。崔岳于这一剑不管不顾,长刀突如疾风一般劈向孟仇,气势骇人。孟仇见这一刀厉害,变招也极快,剑刃避过刀身,又刺向他胸前要害,崔岳这一刀若是劈中孟仇,孟仇这一剑也会伤到他要害之处,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崔岳心中一惊,这人莫不是疯了,甫一见面便要拼命。他横刀格挡,将孟仇的长剑荡开,刀剑相碰,只觉阴劲绵绵,竟只比自己的外壮刚劲稍逊。他一入江湖,便遇强手性命相拼,而旁边也有一强手伺机待发,不禁振奋精神,拿出浑身本领,将刀法施展开来。崔岳刀法大开大阖,刚猛迅捷,如狂风暴雨般向孟仇涌去。孟仇剑走轻灵,剑身少与崔岳刀刃正面相交,总是贴着他的刀身,趁隙进击。
  时间一久,孟仇便落了下风,渐渐抵挡不住那狂风般的刀法。崔岳见自己已经把握主动,更是大振,他左一刀右一刀,刀刀凌厉,将孟仇劈得脚步散乱,小石寨众人则是纵声喝彩。崔岳见对方还有三个强手,也不想结此仇家,心想只需显露武功,将对方制住,便作和事佬,让对方知难而退。
  这时,孟仇已经落尽下风,崔岳长刀势起,但见刀光闪烁吞吐,便要将孟仇长剑挑落。那握短刀观战之人突然嘿嘿笑道:“好厉害的‘披风刀法’!”声音刚落,便已向崔岳欺身而入。
  崔岳早已防备着他,但见他身形这般之快,还是一惊。他不得不旋刀回劈,这一式“落叶旋风”使得恰到好处,将那人逼开。同伴相助,孟仇压力顿轻,伺机挺剑直刺。崔岳一柄单刀与二人相斗,他将刀法使得凌厉,一时也不落下风。
  “披风刀法”费力甚巨,崔岳虽是尽力施为,仍然无法胜得二人合力之势,久斗之后,威势渐渐减弱。孟仇与那持短刀之人,一个正面攻击,一个近身紧逼,开始占得上风。尤其那持短刀之人,尽是近身短刺,一个不小心,便要在身上刺个透明窟窿,端是凶险万分。崔岳大为头痛,不得不尽力将他逼开。
  一众守卫也已看出崔岳势微,纷纷大骂起来:“呸,二个打一个,算甚么英雄好汉。”几人已持刀剑向孟仇二人合围而来。那二个脸色蜡黄的灰衣人见小石寨众人动手,便挺剑向众人杀来,顿时一片混战。
  四人向孟仇这边围杀过来,武功虽与孟仇二人相差甚远,但这时刀剑相助,也甚有威胁,崔岳压力顿减。孟仇反身错步,撇开崔岳,猛刺一剑,剑尖颤动,已将一守卫刺中。那人被刺,倒是激起了凶性,一刀向孟仇的长剑猛砍。孟仇与崔岳相斗已久,耗力甚多,一时竟没避开,长剑被劈开,差点拿捏不住。
  孟仇大怒,一个闪身,欺入那守卫近身,长剑直刺,便在那守卫胸前刺了个透穿。崔岳听到那人痛喊之声,“唰唰”两刀将持短刀之人逼开,寻着孟仇长刀狂卷而去,这一刀避无可避,孟仇横剑格挡。刀剑相击,孟仇连退数步,只觉虎口发颤,气血乱涌。幸而那身后的持短刀之人又向崔岳缠了过来,孟仇趁机闪入乱战的人群之中。这时,几人刀剑向孟仇齐落,他躲过两刀,旁边斜刺来一剑,孟仇已闪避不过,身上被划了一道血痕,他似乎被激起凶性,大喝一声,持剑直削,将对面一人半边脑袋硬生生砍了下来,一时间脑浆四溅,血洒了一地。
  他全身被血浆溅得斑斑点点,猛地一扭头,向旁边刺他一剑的那人瞪去,犹如凶神一般。那人却是石余,这时被他凶神恶煞般地一瞪,顿时吓呆。孟仇长剑高举,向石余直劈,剑势迅疾,眼见石余难以幸免。
  蓦然,只听得 “叮”地一声,声音清脆响亮,孟仇手中长剑竟被一件飞来的铁牌击中,长剑顿被撞开。那铁牌撞开孟仇手中之剑,又犹如被牵了线一般,回旋着飞到远处一人手中。
  
  
  众人都是一怔,齐齐停手,向那人望去。崔岳与对手恶战,自是眼观四处,耳听八方,却不知这人何时到来。只见那人一身紫酱色熟罗锦袍,头戴束发翡色玉冠,面目俊朗,倒似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只是似乎面色颇为高傲。他身后不知何时也站了三人,均是一身劲衣打扮。
  “五梅令!”守卫之中不禁有人大声呼道,呼声中充满喜悦。
  
  “五梅令出,莫有不服。”,这句响当当的谚语,近年来在荆鄂一带武林流传甚广。只要长着耳朵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五梅山庄”的大名,只要长着眼睛的,无人不想亲眼瞧瞧庄中神剑“赤霜”的绝世风采!
  “在下‘五梅山庄’梅希扬,特来拜会四位武林同道。”那富贵公子向孟仇道,“这位便是孟仇兄吧。我听闻孟兄与‘小石寨’的恩怨,为孟兄的身世遭遇感到万分惋惜,但小石寨已有不少人死在孟兄手上。孟兄这样恃强杀人,恐怕有伤天和。不如由我‘五梅山庄’作个和事佬,各位就此罢手吧。”他说这话,面无表情,倒像是背书一般。
  孟仇正要说话,那两个脸色蜡黄之人已掩近他身边,拍拍他肩膀。孟仇面色颇有些不情愿, 那持短刀之人接口道:“既然‘五梅山庄’出来说话,那我兄弟孟仇与‘小石寨’的仇怨今日就此揭过,告辞。” 招呼孟仇等三位同伴,毫无停滞,立时离开。
  “小石寨”众人不敢阻拦,见孟仇四人就此离去,也不知会不会再来寻仇,心中惶惶。
  “各位请放心,我们‘五梅山庄’做事一向有始有终,这件事必会追踪下去,给各位一个交代,不会再让他滥杀无辜。” 梅希扬道。
  “小石寨”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纷纷上前道谢。
  崔岳心中却颇有些失落,那梅希扬只稍稍露了一手,说了几句话,便将孟仇四人退去,这“五梅山庄”威势,早已远胜过“苍龙堡”,父辈记忆当中昔日的“南庄北堡”,已是“五梅山庄”一支独秀了。
  梅希扬与“小石寨”众人客套了几句,便与身边三人绝尘而去。
  崔岳忽然想起此行任务,待要与梅希扬问询几句,见他们已然离去,便也作罢,心想等到了“五梅山庄”,亲去拜访,再作问询不迟。他向老夫人与石余告别,众人也纷纷衷心感谢,若不是他的到来,“小石寨”必伤亡惨重,众人自是感激不尽。
  
  崔岳告别了“小石寨”众人,骑马向南,沿途走访了数家武林门派,成功地说服了“十二连环寨”“金枪门”等门派与“苍龙堡”结盟的事宜。这一日,他骑马急行一阵,路径渐宽,已近官道。见不远处的路边有一个搭起的简易茶馆,便翻身下马,将马系在一棵树边,向茶馆迈去。
  崔岳寻了个空处,坐下叫了一壶茶,几个馒头。正吃着,茶馆里走来了三人,那三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步履轻捷,一身劲装,颇是精悍。
  那三人落落地坐到崔岳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啪”地一下将手中剑鞘按到桌上,大声叫道:“老板,来一斤白酒,三斤牛肉。”
  那小店老板跑来陪笑道:“大爷,我们这里店偏利薄,卖不得这些好东西。只有茶水馒头点心,大爷要来些么?”
  那人不悦地骂道:“日他先人板板地,这是甚么破地方,酒都没得卖。”嘴里骂骂咧咧,点了些茶水与点心。崔岳不禁皱了皱眉头。
  “严大哥,最近有甚么风声?”三人中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的人向那身材魁梧之人问道。
  “听说最近‘苍龙堡’动静很大,庄主要我们密切注意‘苍龙堡’的动向。”那位被称严大哥的人道。
  崔岳听这几人说出“苍龙堡”之名,顿时心中一惊,便侧着耳朵凝神倾听他们的交谈。
  “‘苍龙堡’是甚么东西,我们‘五梅山庄’怎会将他放在眼里!那日听梅公子说,那个号称甚么‘苍龙四杰’的崔岳被几个不知名的家伙打得屁滚尿流,甚么狗屁‘苍龙四杰’,我看应该叫‘苍龙四虾’,四只软脚虾!”另一个脸型稍瘦的汉子嘲笑道。
  崔岳顿时大怒,听这几人的口气,竟是“五梅山庄”之人,他们无端侮辱“苍龙堡”和自己,实在可恨,只是不曾想“五梅山庄”为何对“苍龙堡”这么有敌意。崔岳忍住气,继续听下去。
  “‘苍龙堡’联络各个门派结盟,就是想削弱我们‘五梅山庄’实力,好一举并掉‘五梅山庄’,实在阴险,哼哼。”那严大哥道。
  崔岳顿时错愕,心道原来自己沿途说服各大门派与“苍龙堡”结盟已传遍出去,心中也颇有些着急。虽说崔岳从小便在父辈们的灌输之中,对“五梅山庄”颇有不服,但“苍龙堡”从未有过对付“五梅山庄”的计划,这次奉堡主之命,与各门派结盟,也是打算联手抵抗即将而来的强敌,根本与对付“五梅山庄”没半点关系。这误会可闹大了,崔岳心想。
  “凭他们‘苍龙堡’那点微末功夫,也配与我们‘五梅山庄’相提并论,只要庄主一声令下,我祁六伸一根手指头便把‘苍龙堡’崔东青那老家伙给废了。”那瘦脸之人说罢,几人狂放地哈哈大笑,引得别个座位的茶客纷纷向这边侧目。
  这三人一再讥讽羞辱“苍龙堡”,又对堡主不敬,崔岳实在忍无可忍,霍然起身,向那三人道:“在下‘苍龙堡’崔岳,只学了‘苍龙堡’一点微末技艺,倒是想领教领教各位的绝艺。”
  听得崔岳自报家门,那三人脸上竟似一点也不惊奇,
  “哦,原来是‘苍龙堡’的小子。”那被称严大哥的人仍是一脸地不在乎,满嘴不屑。
  崔岳打定主意,决不能坠了“苍龙堡”的名头,非要教这几人吃够苦头,就算得罪“五梅山庄”也再所不惜。
  “哈哈哈哈,既然这位好兄弟这么瞧不起我们‘苍龙堡’,那我们到旁边的坡上说话去。”崔岳怒极反笑道。
  “去就去,大爷难道还会怕你,来来来,让大爷教教你,甚么叫做高手!”那严大哥满不在乎,三人跟着崔岳来到路边的坡上。
  
  
  崔岳早已怒极,这时也不客气,抬掌便道:“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那瘦脸的祁六已站了出来,崔岳一声不吭,单掌屈指成拳,“呼”地一拳,向祁六疾出,这一拳满含怒气,拳势惊人。祁六“哎呦”地乱叫一阵,脚步踉跄,竟躲过了这一拳。崔岳见他左右臂乱甩,摇摇晃晃地躲过一拳,便伸爪猛地向他右臂拿去。那祁六缩手退避,想要躲过他这一拿。哪知崔岳这一拿虚虚实实,甚是精妙,祁六竟没躲开,右臂被他擒住,祁六脸上笑意尽褪,露出惊讶的眼神。这一式“灵爪擒龙”是“苍龙堡”“十二擒龙手”的绝技,精妙厉害。崔岳恼他出言无状,单腕翻转,便要将他右臂折伤。祁六突地前跃翻身,半空旋转一圈,右臂曲扭之势顿被化解。他右臂一抖,崔岳只觉手指微震,祁六竟脱出了他的手掌。
  崔岳更是大为惊讶,想到“五梅山庄”武学厉害,却不曾想高手竟这么多,随随便便一个下属便这么厉害。他也不及细想,左掌虚引,向祁六下胁拍去。祁六尽力躲过了崔岳的擒龙手,这时早已力竭,躲避不开。崔岳见祁六无力躲避,遂化虚为实,拍了下去。他手掌便要触到祁六之时,只觉祁六身体微吸,他手掌滑了一下,仍是打在祁六的腰间,祁六“啊”地一声尖叫,一下子便往路坡的另一边滚落下去。
  另外二人纷纷大叫,向祁六扑过去。“这小子打死祁六,我要为他报仇,杀了这小子。”二人尖叫道。远处观战的人们都以惊讶好奇的眼神向这边望来,却也不敢走近。
  崔岳顿时愣住,祁六死了!崔岳自己都不敢相信,他那一掌由虚化实,力道不满,未用自己二三成的功力,怎会将他打死。
  那严大哥已拔出刀,向崔岳冲来,乱劈乱砍,毫无章法。崔岳轻松避过,但却有一万个疑问在心头。
  那严大哥砍了几刀,见砍不着崔岳,便大声叫嚷:“这小子武功厉害,打死了祁六,我们回‘五梅山庄’向庄主禀报,为祁六报仇。”他与另外一人将祁六抱起,拔腿便跑,一下子便消失在坡边的草丛中。
  崔岳在原地楞了半天,只觉这一天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莫名其妙地被“五梅山庄”敌视,又莫名其妙地打死他们一人。他隐隐觉得不妥,只是哪里不妥,他也实在想不出来。
  崔岳下了坡,在茶馆里付了钱,便牵马离开。他一边走一边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计划。崔岳本意打算直接便去“五梅山庄”谈结盟事宜,但这时打死他们一人,只怕误会更深,心想不如还是先去蔡家堡。蔡家堡与“苍龙堡”也有些渊源,或许可以找一些当地有名望的武林名宿,向他们解释清楚,再向“五梅山庄”传达实情。他打定主意,便骑上马,向西边的小路行去。
  
  崔岳骑马行了一段路,路上渐近荒凉,拐过一道弯,便见路两边杂木丛生,枝草蔓延,将路面遮住,望不尽前方。
  此时正是夏日,崔岳望着面方的路,出了会神,便驱马前行。崔岳一边拨开拂面的草枝,一边前进,走到半路,突然停住,他感觉两边的草丛中似乎有人跟踪。轻轻吸了一口气,崔岳又向前走了几步,路边草丛中发出轻微的“悉悉”声,与风吹草丛的声音相合,若不是崔岳听力敏捷,怕是听不出来。
  崔岳大喝道:“谁?”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传出,草丛之中现出一人来,那人正是白天见到被称作严大哥之人。“佩服佩服,崔岳你果然有两下子,竟被你识破我的追踪。”他拍了拍双手,这时从路前边的树上跳下两人,便是今日遇到的另外二人。那祁六根本没死,崔岳终于知道,这三人在故意算计自己。
  “三位今日故意激怒在下,打却又不打,装死逃走,是何居心?”崔岳道。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帮人为何要算计自己。难道真是为了防止“苍龙堡”吞并“五梅山庄”,只怕不通,这几人既然能装死,便也能装作其它,他们是不是“五梅山庄”之人,恐怕也大大地有疑问。
  “等你下了地狱,见到阎王爷,他老人家自会告诉你。”那自称祁六之人道,他拿出手中的兵刃,一把似剑似钩的奇怪兵器,挥挥手,“大家小心点,一起上,点子扎手。”三人慢慢向崔岳靠近。
  崔岳见这几人早有预谋,担心在林中设下陷井,便跳下马,拔出长刀,严正以待。他左手在马屁股上轻拍,那马似有灵性,自个儿在丛林中穿行离开。那三人也不阻止,凝神瞧着崔岳,怕他暴起伤人。
  崔岳知此刻性命攸关,便运足功力,刀身微微颤起,犹如惊鸟披风,发出一阵一阵的轻响。“着!”,崔岳大喝一声,刀刃如狂风一般,吹向最近的那被称为严大哥之人。那人也是大喝一声,双手高举长剑,硬挡硬架。刀剑相击,那人只觉双臂巨震,气血由双臂直冲胸前,便向后退了两步,脸色霎时由黑变红,又由红转白。
  崔岳长刀飘起,身形不停,催刀直撩那人下盘,那人一招受制,见他刀法实在厉害,便后闪退开。崔岳岂容他闪躲,手中刀追击直斩,那人眼见势危,仓促横剑格挡。
  只听“铿”地一声暴响,那人犹如被一股巨力冲撞,连连后退,倒在地上。他武功也自不弱,虽被震倒在地,手中长剑仍死死地握住。
  崔岳便要乘胜追击,将那人格杀,突地感到背后两道劲风袭来,来势锐利。崔岳无奈,只得停止追击。他刚才一股作气,将那严大哥击倒,已耗力甚费,这时不敢轻捋其锋,左脚向右错步,身子半旋,躲过了后面的偷袭。不等他站定,身后的祁六与那瘦脸之人已持剑又向他追击而来,两剑纷指要害,招式毒辣。
  崔岳大喝一声,纵身而起,长刀猛斩靠他较近的祁六。祁六迎剑挡格,那瘦脸之人趁机手抖长剑直取他下身要害,剑势迅猛,这一剑若是被击中,只怕会去了半条性命。崔岳一刀击出,看起来似乎难以收势。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他竟然收住刀势,左脚虚踢祁六脑袋,右手引刀下压,封住瘦脸之人刺来的一剑。
  “好一招‘迎风回柳’,好功夫,真可惜,今天要葬身在这乱林之中了。”身后那严大哥故作惋惜道,这时他已站起身来,持剑摇指崔岳。
  
  
  这三人武功非一般寻常武师护院所能相比,几式交手下来,崔岳心渐渐下沉。三人呈三角之势,封住崔岳去路。
  “你刚才攻我两刀,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要还你一剑。”那严大哥嬉然道,俨然已将崔岳视为囊中之物。他抖剑向崔岳背心刺去,另外二人也差不多同时向崔岳攻来。
  崔岳从小习武,二十岁便跻身“苍龙堡”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眼力自是不凡,这时他已瞧出那瘦脸之人出剑若微缓些,这只是极其细微的差别,但他知道这已是极好的机会,若是被三人合围缠斗,时间越久,只会更无生机。反正今日已无法幸免,便运劲聚力于背,手中刀如怒风一般向那瘦脸之人斩去。
  长刀劈开瘦脸之人格挡的来剑,刀尖从他的肩膀直切入胸膛。崔岳刀切敌手,这时只觉后背一阵刺痛,一股锐利之气从刺痛处直冲向他前胸。崔岳知道已有一剑刺中自己,他咬咬牙,奋力拔出手中刀,猛然前冲,便觉身上一轻,刺中他的那支剑已脱离他的背部。
  崔岳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运尽全身之劲在林中奔跑,身上后背已染红一片。祁六与被称为严大哥之人在身后紧追不舍,崔岳只觉后背越来越痛,脚步开始虚浮,他知情势危急,猛地狂奔一阵,霎时将身后二人落下一段距离。他撮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口哨,一阵马嘶声传来,崔岳精神一振,朝着嘶声处跑去。马儿出现在眼前,崔岳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咬咬牙,飞身上马。
  崔岳方上马身,只听一声尖啸,后脑上方劲风来袭,他不及扭头,挽刀运尽全身之力,向脑后袭来的长剑斩去。此时崔岳功力大减,右臂狂震,手中长刀脱落,飞向林中,袭来长剑也被劈歪。这一瞬时,崔岳胯下座骑已发力然猛奔,崔岳此刻已全身瘫软,身子俯在马背,随着马儿在林中奔驰。
  身后尖啸之声越来越远,崔岳趴在马背,双手紧紧扒住马身,一会儿昏迷,一会儿醒转。他只觉全身如坠云雾之间,两边景物飞快向后倒去,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天地间已由白转暗,渐渐浓黑。
  待到马儿带着他跑入一高坡半深处,崔岳终于无力,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崔岳昏睡一会,从地上醒来,待见漫天繁星,马儿站在旁边,鼻子打着盹儿,他手臂稍稍用力,只觉背部剧痛,全身骨架如散开了一般。他忍住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从马身上取下一个包裹,又拍了拍马腿,那马儿自小便跟随着他,相处日久,已通他意,脚蹄嗒嗒地走开,消失在林中。
  崔岳打起精神,从包裹里拿出一块绷布,一些药粉。他将药粉撒在绷布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上身衣物脱去,又将绷布盖住后背,缠在身上,让药粉正对伤口,再将衣物穿上。做完这些,他身体几乎虚脱,便躺在地上稍息。
  待恢复了些精神,崔岳在地上摸索,找到一处草堆。他钻入草堆中,在嘴巴和眼睛处留下些空隙,稍松精神,不久便睡去。半梦半醒间,一阵脚步声传来,崔岳立即醒觉。眼睛透过空隙向外望去,满天星光下只见前边跑来两个身影。崔岳全身一紧,暗叫糟糕,莫非那二人已追踪而来。
  那两个身影跑到崔岳躺着的草堆不远处,竟是全身黑衣黑裤,脸上用黑布蒙面。那二人停住脚步,半弯着身子,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大笑。
  其中一人将面罩揭开,放入身上,笑道:“文成,你那一拳也打得太狠了吧,差点将那鸟打出屎来。”
  另一人也将面罩揭开,揣入身中,大声侃笑道:“我听他绰号‘拼命三郎’,怕下手轻了,对不住他的名号,就稍稍用了点劲,哪知他这么不禁打,几下便拼命求饶了!”
  二人说罢,忍不住又纷纷大笑起来。原来这二人正是李文成与杜奕衡,这时李文成手臂伤势已好,便邀约杜奕衡深夜去了“沙帮”那“拼命三郎”家中,将睡在床上的“拼命三郎”狂揍一顿,将他家闹得鸡飞狗跳,趁着混乱,便溜了出来。本来铁头也想去,只是他那身光头太过显眼,容易被人认出,便作罢。
  “文成,你为甚么阻我问出是谁指使他打你的?”杜奕衡一边笑着,一边问道。
  “老杜,这你就糊涂了呀,如果问他是谁打的我,这岂不是不打自招,表明今晚是我们出手打的他。”李文成道。
  “哦。”铁头拍了拍头。
  “甚么东西!”二人同时警觉,旁边的草堆中传出“啊”地一声,草枝乱动。顿了半会,杜奕衡与李文成二人大着胆子走近草堆,黑暗中,见草堆里没甚么动静,杜奕衡道:“刚才是甚么东西叫了一声?”
  李文成摇摇头,道:“好像是人的声音。”
  二人将草堆揭开,只见里面躺着一人,二人惊呼一下,退后几步。见那人身子缓缓蠕动,才知是个活人。原来崔岳躺在草堆里,正听二人谈话,却不知草堆里甚么虫子钻入衣物里,将他咬了一口,忍不住便发出了那喊声。
  二人顿了片刻,便走了上去,杜奕衡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草堆里?”
  崔岳此时全身没了气力,咿咿呀呀含混不清。李文成道:“这人好像快要死了。”上前去要将崔岳扶起来,当他触手碰到崔岳背后衣服,只觉黏黏地。血,李文成脑中快速闪过,他立刻道:“这人受了重伤。”
  杜奕衡也跑上前去,二人透过星光,瞧见那人面容,年纪不大,虽在重伤之下,也颇有英悍之气。李文成想起上次遇到那道人的情形,又瞧了瞧崔岳。今日怕是又遇到一个遭受血光之灾的武林人士,莫不是老天要让我走甚么运,接连授我于人救命之恩,李文成心想。
  “怎么办?”李文成问道。
  “既然让我杜大侠遇到,怎能见死不救!” 杜奕衡轻松道。
  二人商议一番,便轮流背着崔岳,回到绿竹轩。已是夜半鸡鸣之时,二人不想惊动家人,更不想将深夜外出打架之事让杜博知道,便将崔岳安置在偏房,待安置妥当,才回房睡去。第二日,二人带了些饭食,来到偏房,这时崔岳已然醒转,他面色惨白,但精神已回复了不少。那一剑刺入他背部,劲力内透,幸而他早有防备,运劲于背,才不致伤及五脏六腑。昨夜迷迷糊糊之间,他也知是面前这二位少年救了他性命,便向他们瞧去。只见一少年浓眉大眼,臂粗背阔,容貌粗豪。另一少年身高相若,面目俊秀,略微清癯,颇有一些书生之气,他眉眼颇深,眼神定处,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神韵。
  崔岳向二人道:“多谢两位小兄弟救了我性命。请问两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杜奕衡学着老江湖的样子,道:“不敢,不敢,在下杜奕衡。”
  李文成也道:“在下李文成。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崔岳道:“‘苍龙堡’崔岳。”
  “苍龙堡?”二人一般茫然无知。崔岳知这二个少年非江湖中人,自然不知远在襄阳的“苍龙堡”。
  “你怎么受的伤?” 杜奕衡问道。
  “我在路上遇到三个歹人,要害我性命。我拼死杀了他们一人,也被他们所伤。”崔岳道。
  “他们为甚么伤你?” 杜奕衡又问道。
  “我也不知。”崔岳道。
  杜奕衡只道他们江湖中人的恩怨,不愿让人知道,也不计较,拍拍胸脯道:“有我杜奕衡在,保证这里没人伤你。”
  崔岳微微一笑,道:“我这几日伤势未好,请两位小兄弟不要向外透露,我不知那想害我性命的三人是甚么人,只是他们一心想要杀我,若是透露行踪,怕给两位小兄弟带来麻烦。”二人点点头。
  李文成向杜奕衡道:“你为甚么还不去道场做早课?”
  杜奕衡耸耸肩,笑道:“这太阳都老高了,还去干嘛。要么早去,要么不去,托个假,这会儿去,只怕要被师傅责罚。”
  李文成嘻嘻笑道:“不去正好,咱们今日切磋切磋。”
  杜奕衡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二人向崔岳告了个别,走到外边的竹林,自是少不了一番拳脚相斗。
  崔岳在绿竹轩养伤,每日李文成与杜奕衡都来探望,混得熟络了,便向二人讲些江湖轶事,听得二人大呼过瘾。一日,崔岳自觉伤势有些好转,但心中烦闷,便向二人要了些纸张与墨水,写了封信,做成信笺,向二人道:“我这里有件重要的事情,不知两位小兄弟可不可以帮个忙?”
  杜奕衡道:“崔大哥也忒见外了,有甚么事直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包在我身上。”
  崔岳知他喜欢玩笑,也微微一笑,便即正色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不知道二位小兄弟听说过‘五梅山庄’么?”
  二人点点头,崔岳又道:“我想请二位小兄弟将这封信送到‘五梅山庄’。”
  “没问题。我还以为是甚么难为的事情,这就帮你送去。”杜奕衡道,他也早想去“五梅山庄”见识见识,正愁没个机会。
  崔岳将信笺交给二人,杜奕衡便拉着李文成道:“走,咱们一同去瞧瞧,那‘五梅山庄’是个甚么模样。”
  二人说罢便走,李文成向杜博告了个假,便随着杜奕衡寻向‘五梅山庄’而去。此时天高地阔,二人向南出发,一边问路,一边步行,走了数个时辰,行了二三十余里,来到一处坡前。坡上瞰俯,只见前方山脚下一座高楼冲天而起,高楼周围重重叠叠,尽是构造宏伟的大屋。
  
  @白色伤疤 2011-10-28 06:41:32
    @石之瞳 2011-10-27 22:09:06
      @白色伤疤 2011-10-27 18:08:53
        终于等到lz更新了,不容易啊。lz对故事的情节构造很好,应该不是第一次动笔写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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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以前写过两个短篇,武侠这倒是第一次写。从小就喜欢武侠小说,只是好多年没好书看,兴起了自己写的打算。因为是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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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写的短篇,现在看实在粗糙,不敢拿出来现眼。老兄的留言真的让我非常激动,很少有这么被人了解。
  @白色伤疤 2011-10-31 19:47:40
    在技击描写上提个建议哈。我觉得空手搏击确实可以像这样写的比较详细,毕竟原理看得懂,读者能够体会,像水浒里对跌扑的描写也是比较细的。但是写武林高手拿武器厮杀不宜太繁,这东西大家都没真的体验过,看得云里雾里的。不必描写太多招式,动作和虚写结合比较好。像柳残阳那样大段大段的描写我都是跳着看到。。。
    或者说主角的技击描写多点可以,不过崔岳的搏击描写的篇幅大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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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兄的建议非常好,我自己也这样想,只是写着写着就控制不住了。在写完崔岳第一段打斗篇幅时,我回头再看,自己也觉累。到第二段打斗篇幅时就想尽快收尾,甚至都想不写,用口述,只是情节先前就定下了,只好硬着头皮写。
  主角的技击我是准备写多点,但是写得时候尽量有身临其境的感觉那就最好,YY一下也无伤大雅,呵呵~~
  七.
  
   “那里定是‘五梅山庄’了。” 杜奕衡指着前方的山脚高楼道,“累死了我!”他拍拍累酸的双腿,一把坐到地上,从背后拿出一个水壶,喝了一口,又递给李文成。路上零星有跨马提刀的武林人士沿途往返,二人休息片刻,便又向高楼处前行。
   行了一段路,路势渐渐平坦松软。路边苍松挺拔,翠竹斜倚,梅枝间缀其中,显得错落有致,微风轻起,顿觉心神清爽。渐往前去,这才发现,高楼看似很近,实却颇有距离。近得高楼,楼干反而不显突出,隐约可见前方有一段墙院,繁花四绕,远远便有一丝甜中带酸的奇异香气传来。
   “是梅花。”李文成惊异的叫道,他知道梅花多是开在寒冬与早春,这夏日梅花却是闻所未闻。
  顺着大路,二人终于来到一处大门,门前有座高高的石拱门廊,上面绘着“五梅山庄”四个字,字迹古朴遒劲。
  门前聚了几人,正安静地站着等待。李文成与杜奕衡走近,那几人都是庄稼汉模样,向二人张望,也不说话。杜奕衡见其中一人骨骼高大,双袖卷起,衣领敞开露出胸膛,在众人中倒是显得有些气慨,便走上前去,笑问道:“这位大哥,你们在这里等甚么?”
  “这位小哥儿,来这里又是作甚的?”那人见他的衣着,呵呵道。
  杜奕衡从身上拿出崔岳嘱托的信笺,道:“我想将这封信交给‘五梅山庄’,却不知要交给谁?”
   “你在这里先等着,一会儿有人过来门前,你唤他‘平叔’,他自会帮你送去。”那人笑着, 又指着另外几人道,“不过,呵呵,你这事不着紧,可要先等到这几位的事情办完再说。”
  说完话,几人又静静站在那里等待。杜奕衡可不是闲得住的主,闷了片刻,便又向那人问道:“这位大哥,到‘五梅山庄’是作甚么来着?”
  那人拍拍背后的包裹道:“前几月我不在家,我那婆娘病重,幸好少庄主派人尽力照顾,这才好转,要不然,怕要死在家里了。这点东西是我婆娘的一些心意,她病好了以后,天天念叨着少庄主的好,连夜赶做了这些东西,要好好答谢她,便让我带给少庄主。”
  “少庄主,哪一位少庄主?”杜奕衡道。
  “你不知道?少庄主便是梅庄主的女儿梅雪莹,虽是女儿身,却强过男子百倍。”那人颇为自豪道,“自一年前庄中事务交给少庄主,我们佃户的租税便绛了两成。”
  “你们少庄主真是好人呀。”杜奕衡附和道。
  “那是当然。”那人道,话匣子一打开,便开始滔滔不绝,“庄主和少庄主都是大好人,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若是没有庄主租给我田地,我邱三只怕早在几年前就饿死。”
  李文成听得频频点头。邱三又道:“你们瞧,那边一截断墙。” 杜奕衡与李文成顺着望去,见远处一截院壁残缺了不少,虽梅花绕墙却掩不住火烧的斑迹。
  “四年前叛军骚乱,差点攻下江陵城,最后给荆南道节度使高大人的军队打败。这些乱军四处逃散,沿途烧杀抢劫,毁掉不少村庄。庄主便召集附近的村民们躲到庄里,一齐结寨抗暴,这才免遭大劫数。这断墙便是那次乱军攻打山庄留下的,那场面,莫说有多惊险!要不是庄主与庄中几位高手深夜偷袭,斩了乱军的头目,使乱军退兵,说不定我邱三都见了阎王爷了,哪有这几年的好日子过。”邱三道。
  杜奕衡来了兴趣,便问道:“邱三大哥,那次战斗你也有参与咯?”
  “那是当然。”邱三拍拍胸膛,大声道,“我还亲手宰了两个乱兵匪子呢。”
  “邱三大哥,这‘五梅山庄’建得有些年月了吧?”李文成也饶有兴趣地问道。
  “何止有些年月,听老人说,‘五梅山庄’在这已有几百年了……”邱三道。原来这“五梅山庄”先人原是章华台修真的隐士,后搬来此处结庐静修。他喜种梅花,更是将章华台的古梅栽种秘术发扬光大,培育出五种独特的梅花,遂以“五梅真人”称于世。“五梅真人”驾鹤西归后,他的道僮后人便以梅为姓,在此依山立庄,修身习武,传了十几代。
   李文成与杜奕衡正听得津津有味,这时一人面带欢笑地从庄内走出来,邱三便停下说话,向那人道:“梅五哥,今日有甚么高兴的事儿,平叔怎地不见?”
  那人道:“平叔正玩牌九呢。今日与严侍卫几人玩牌九,赢了他们几十贯钱,呵呵,他们见我运气太好,便耍赖将我哄下台,硬拉平叔上去,我便顶他代班了。”他虽一身厮役装扮,身上却颇干净。
  “那梅五哥不是少赢了不少银两。”邱三笑道。
  “人要知足嘛。”梅五呵呵一笑。
  “这是我婆娘为少庄主做的锦绣与糕点,让我带给少庄主。”邱三道。梅五将包裹接过手上,道:“少庄主不在庄内,我替你带给她。”
  “多谢梅五哥了,有空闲到我那儿喝酒去。”邱三道。
  “一定一定,可莫要像上次那样把酒给煮糊啰。”梅五笑道,他望着邱三远去,又向另外几人道,“你们几个今日有甚么事?”
  那几人便上前与梅五问候几句。几人中有的是补交租钱,有的则琐事相求。待到那梅五来回几个往返,将那几人事情理得妥贴,杜奕衡便拿着信,与李文成上前道:“我手上有封信,想亲自交给贵庄庄主,写信的人说事关重大,麻烦梅五哥通报一下。”
  梅五“嗯”了一声,便道:“请问这位小兄弟,写信的人是谁?”
  “是一位江湖朋友,他嘱托我们将此信送到,说是事情紧要,务必将信亲自送到贵庄,交给贵庄庄主。”杜奕衡道。
  梅五看了二人几眼,满是不在乎道:“先交给我吧,我自会将信交给庄主,两位小兄弟可以放心回去。”
  杜奕衡楞了楞,将信交到梅五手上。李文成向杜奕衡道:“走吧。”
  杜奕衡撇了撇嘴,闷闷不乐,二人转身离开,刚走出百步,三匹飞马迎面而来,马上骑士均是身背兵刃,气宇轩昂。二人向一边让去,三骑越过二人,来到庄前,翻身下马,与梅五交谈几句,便牵马入得庄内。杜奕衡更是不乐,向李文成道:“那骑马的三人有一人我识得,是‘五虎门’的屠修洪。他们能进去,我们为甚么不能进去!哼,连杯茶也没喝上。”
  李文成见杜奕衡摸着脑袋,便笑道:“你又有甚么鬼主意?”
  杜奕衡嘻嘻道:“我们大老远过来,总不能白跑一趟,我便想进去瞧瞧,大名鼎鼎的‘五梅山庄’是甚么模样。”
  “你待要怎样?”李文成也是一般想法。
  “既然正门不让进,我们就从外边的院墙溜进去。”杜奕衡道。
  
  李文成点头同意。二人向前走了几步,直到顺路瞧不见梅五,便穿入路边的梅林中。二人在梅林中急穿一阵,见离路边已甚远,便朝最近的墙院寻去。待到墙边,只见梅花绕墙,沁香入鼻,便如醉酒。
  二人又小心地沿着墙院向偏僻处走了数百步路,直到墙院对面悄无声息,二人这才站定。杜奕衡向李文成使了个眼色,二人轻手轻脚地爬上墙院,露出半个头来,向里面瞧去。确信无人,二人便翻过墙院,跳入庄内。
  庄内甚是开阔,松竹与梅枝交错,遍地梅花,白色,红色,紫色,繁盛成溪,这夏日之中,实是人间少有的美境。二人见四下无人,便放下心来,四处查探。二人查探片刻,才知只有抬头望天,才能见到突起的高楼,高楼四周的屋宇早埋在花枝交错的梅林中,竟是一点也瞧不见。二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在庄内胡乱穿行。
  走了片刻,终于可以见到散落的小屋。李文成与杜奕衡停住脚步,隐隐听到一阵人语声,越来越近。二人眼神互望,一溜烟地躲到小屋后的草堆间。人语之声渐渐远去,二人正要起身,蓦地,草堆里簌簌作响,一个黑乎乎地脑袋从草堆中钻出,那人露出头脸,见李文成与杜奕衡一脸惊异的眼神,伸出手指作了一个“嘘”的手势。他从草堆中跳出,拍了拍身上杂乱的草枝,向二人露出笑容,轻声道:“二位莫不是来观赏庄中美景?”
  二人大喜,猛地点点头,向那人望去,只见他与二人一般年纪,身上背着长弓,一身短衫,露出一双赤膊的双臂,黑得发亮。他向二人招招手,道:“随我来。”
  二人均是玩性甚重,也不管他是甚么人,便跟在后面。那少年带着二人在庄内东弯西拐,来到一处安静的四合院落旁边。他似对庄内路径极为熟悉,行径却又不似庄中人,杜奕衡忍不住问道:“你怎地对这里忒是熟识?”
  那少年笑道:“这山庄我来过好多次,这里大路小路,都清楚得很呢。”
  “你也不是山庄中人吧?”杜奕衡道。
  “当然不是。”那少年笑嘻嘻道:“我常听人说,‘五梅山庄’的少庄主梅雪莹,长得像花儿一般容颜,便想来瞧瞧,这梅雪莹是怎生美貌!只是来山庄观光了不少次,却一次也没见着。”
  杜奕衡嘻嘻一笑,道:“难道一次也没被山庄中人撞见过。”
  那少年撇撇嘴笑道:“撞见了也无妨,至多将我喝骂一番,拎出庄外。”他说完便沿着院子转了半圈,大摇大摆地堆开一间后门,走了进去,二人也趁机跟了进去。
  屋子里堆满柴禾,屋中墙壁上开了一个大大的窗户,隐隐有一丝腥臊味传来,原来隔壁却是一间茅厕。三人正要堆开这间柴房的正门,入得院内,突地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直向院子而来。三人赶紧爬上柴禾堆,将身子掩住,留出空隙向窗外瞧去。
   院外进来十数人,其中一人李文成赫然识得,正是救过他的韦廷玉,他身边一人身着灰色道袍,正与他交谈。路上所遇的三位骑士也在其中,众人之前由一人领路,时不时回头与那穿道袍之人寒暄一番,只见他三十多岁模样,衣着一件青色葛布短衫,面目质朴,胸膛厚实。
   这时已有杂役搬出桌椅,在院中摆开。那人邀众人坐下,便道:“今日各位少年英雄齐聚,难得‘五梅山庄’这般热闹,雷某甚感荣幸!只是师父在闭关静修,师妹又有事外出,只好由雷某招待各位,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一人道:“雷兄太客气,能识得雷兄,那更是我王安的荣幸。”
   另一人也道:“早听闻‘五梅山庄’大师兄雷世雄武功高强,雷兄的两位师弟我倒是见过,却不曾相识雷兄,今日见得,也是贺某的荣幸。”他身材魁梧,双臂奇长,脸色颇是硬朗。
   雷世雄道:“不敢,不敢。雷某这几年只在庄中走动,少有外出,除了青风道长是旧识,其余各位都不曾认得,孤陋寡闻,让大家见笑了。”
  那身着道袍之人便是青风道长,他指旁边的韦廷玉道:“雷兄,这位是贫道的师弟韦廷玉。贫道这番来江陵,本有要事向贵庄相询,只是师弟敬慕庄主,总是嚷着要拜访贵庄,我便带他来了。”韦廷玉向雷世雄抱拳,淡淡一笑,显得风流潇洒,雷世雄不禁多看了几眼。其余众人也都起身,纷纷各自介绍。
  那身材魁梧,双臂奇长之人便是金枪门第一高手‘铁手金枪’贺烨,旁边的王安腰身宽胖,身背一把铁锤,为十二连环寨的三当家。李文成路上所遇的三位骑士其中一人身材挺拔,气势勃发,便是“五虎门”的年轻高手屠修洪,另二位长得一般模样,相貌不凡,乃蔡家堡的双胞胎兄弟,唤作蔡文蔡武,其余各位也都是邻近的各路年轻英豪。
  贺烨向韦廷玉道:“这位韦公子武功不凡,家世更是尊贵,非我们这般江湖粗人可比,我是佩服得紧。”
  韦廷玉谦虚道:“贺兄的武功我也很是佩服。”一个月余前二人比武论技,江湖传言韦廷玉得胜,实是二人拆招五百之数,却是不胜不败之局,只是他新近窜起,势头惊人,在比武之中又占得上风,虽以平局收场,坊间都以为他手下留情,平局之数只是客气的说词。
  青风道长待二人说完,便向雷世雄道:“近来听得传闻,邪教妖人在此地甚是猖獗。我奉师父之命,特来探询。雷兄,是否实有此事?”
  雷世雄立刻道:“确有此事。前几个月敝庄与那邪教妖人有过几次交锋,自此以后,那些邪教妖人便如空气一般,销声匿迹,只是江湖中丢失儿童的事件却越加严重。这些日子,庄中上下正日夜不停地追踪,刚才有庄中弟兄回报,发现妖人的痕迹,少庄主便赶过去了,也正因如此,怠慢了各位。本来邀约各位前来,便是来商讨此事。”
  “这些邪教妖人抓些小孩作甚么?”年纪尚轻的蔡文问道。
  “传闻江湖中有一派邪教‘圣婴教’,教中有一门非常厉害歹毒的武功唤作‘血影七杀功’,专吸取童男童女的精血元气。听说若邪功大成,便可让身体消隐于无形之中。这些邪教妖人怕是在练这些邪功。”青风道长道。
  “天下间竟有这样邪门的功夫!”众人年纪尚轻,都是头一次听说,不觉毛骨悚然,若是可以让身体隐于无形,那岂不是只胜不败。
  “嗯,贫道也是听家师说的。这一派早在百年前便已式微,余下的教徒流落江湖,后来为大魔头阴无邪所收复,归入‘玄魅教’。”青风道长道。
  “哦。”众人中年纪尚轻者,连阴无邪也未听说,听得这江湖传闻,不禁大感神秘,心想那阴无邪岂不更加厉害。阴无邪称雄之时,邪教多是在关中,河南及齐鲁一带活动,荆州在楚地虽算繁华,但比起中原一带富庶地方,却多有不如,因而这一带江湖人物便少有听闻。
  “天下间练功的法门多如牛毛,但这般练功,也能练得厉害,实在令人费解,莫不是江湖中以讹传讹。”贺烨道,“若是他们能练得传说中那般厉害,也不必这样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众人纷纷点头。
  “这个真假倒是不知,但近来荆州附近接连丢失童男童女,却是事实。上一次敝庄与那些妖人交手,也抓了几个妖人余党,只是这些妖人顽固不化,闭口不言,没过几日,竟自尽死去。” 雷世雄道,“各位都是这荆州武林的俊彦翘楚,今日邀各位前来,便希望各位为江湖安稳着想,尽一分力,联合起来,将那些邪教妖人擒住,以安民心。”
  “这个自然。”王安咬牙道,“前些日我七弟的儿子失踪不见,害得我那弟妹茶不思饭不想,瘦得只剩皮包骨。若是将这些妖人抓住,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说得正是。”蔡家堡的蔡文道,“近日总是听堡中村民说,谁家丢了儿,失了女,家中大人呼天跄地,好不凄凉。这些妖人实在可恨,我们兄弟二人回去后定将事情禀报父亲,只要贵庄一声招呼,我们便召集堡中好手,将这邪教妖人一网打尽。”
  众人情绪激动,纷纷呼应。韦廷玉平日洒脱的脸上此时却有些尴尬,他本是荆州尉韦睿渊之子,州尉辖军权,掌管一方治安,现下却由一众江湖人物牵头,止害安民,怎能不尴尬。
  
  他微微沉吟,插口道:“不知这一众妖人数目可多?”
  “据我所知,人数不多,武功却是厉害得邪门。”雷世雄道。
  “为何不上报州府?”韦廷玉问道。
  “他们只顾盘剥百姓,这种事情当然是瞧不见的。”雷世雄道。韦廷玉脸上不禁有些不自然。这时,已有仆人端上酒水与饭菜,雷世雄忙招呼客人午膳,江湖儿女,也没那么多讲究,便在这露天的院子里喝酒用餐,一片热闹。
  李文成与杜奕衡、还有那背弓的少年可就惨了,望着众人用餐,一阵阵香味飘来,但只能躲在柴房,身上不时搔痒,却不敢出来。
  众人吃完,精神大好。韦廷玉整整衣袖,提议道:“各位英雄少年难得齐聚一起,在下回江陵这些日,常听人言‘五梅山庄’乃是荆州第一庄,武学高超,不如大家在这里切磋切磋。来到山庄,若不见识一番庄中武学,只觉入得宝山空手而回,岂不扫兴。”
  其余众人不禁大声叫好。
  “不敢当,不敢当,那是江湖朋友抬爱。”雷世雄嘴中说着不敢当,脸上却满是自豪,没有丝毫不敢当的意思。武林中人学武强身,最有兴致的事莫过于切磋武艺,热闹一番。
   十二连环寨的王安向韦廷玉道:“听闻韦公子武功不凡,王某先献个丑,向韦公子讨教几招。”
  “好说,好说。”韦廷玉抱拳道。
  众人马上腾出一块空地,二人对面而立,韦廷玉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王安身子矮胖结实,这时站在对面韦廷玉,便如一个立起的石敦,他道声:“看招。”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向韦廷玉捶了过去。韦廷玉转身踏步,右掌一下便搭在王安肩膀,轻轻一带,他这一拳便已击空。
  “好功夫。”众人见韦廷玉露了这一手,都不禁喝彩起来。王安一拳击空,身子向前冲出两步,便硬生停下。他转过身,喝声道:“再看我这一招。”双拳呼地打出,如铁捶一般,直取对方胸口。别看他身子矮胖,出手却也敏捷。韦廷玉须臾不让,也是双拳击出,竟以硬碰硬。四拳相对,他脸色丝毫无异,当下也不搭话,身形晃动,向王安连发三招。王安刚挡住一招,身形尚未站稳,敌招却倏忽己至,急忙举手招架,手臂与韦廷玉拳招甫一接触,他拳招已变,突地拳劲汹涌,迎面直奔王安而来。
  王安大惊,韦廷玉这拳法忽轻忽重,变化多端,他奋尽全力也避不过这一招,顿时只觉他拳头快要贴到脸面,拳势才顿,王安猛地疾避,退出数步远,摆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拳法与韦公子相差太远,不是对手。”
  韦廷玉面露微笑,抱拳道:“得罪了。”
  贺烨及蔡文蔡武与他交过手,知他身手,不觉惊奇。雷世雄却是惊异,站起身来道:“韦公子好俊的功夫。”
  “过奖了。”韦廷玉又恢复潇洒姿态,向雷世雄道:“不知在下可否与雷师兄讨教几招,见识见识‘五梅山庄’武学。”
  雷世雄哈哈笑道:“韦公子太客气了,雷某甚感荣幸。”他见韦廷玉武功果是不凡,便收敛心神,慢慢踱入场中,每走一步,如身负巨石,众人只感这巨石似乎便要向自己压来。
  韦廷玉本来微笑的脸庞顿时变得凝重起来。雷世雄站定,向韦廷玉抱了个拳礼。韦廷玉回了一礼,便脚步前踏,向雷世雄击出一拳,这一拳招式寻常,但拳到中途,忽然微微摇晃,宛如又幻化出一拳,向雷世雄右肩袭来。但见雷世雄仍是不动,直到拳到眼前,右掌掌势才起。他掌法力劲雄沉,一掌即出,便如崩石。二人拳掌相交,韦廷玉身子轻轻一晃,随即变招,脚步轻旋,连换三个方位,每移一位,便击出一拳,便如同时击出一般,端是变幻难测。但无论韦廷玉拳法如何变幻,一旦雷世雄掌法送到,韦廷玉必随之变招。
  躲在柴房的李文成顿时看得热血沸腾,这些日子,他每日便是钻研那罗汉玩偶的拳法,但那两套拳法深奥难懂,又无人指导,李文成费尽心力也只摸索出了一招拳法,那招拳法他还觉得尚有颇多不通之处。但见这韦廷玉的拳法莫测变幻,与那瘦罗汉的拳法多有相通之处。李文成一时心神俱醉,那一招拳法里想不通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
  突地,李文成只觉旁边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他顿时惊觉。原来刚才想得入神,差点手舞足蹈,被杜奕衡止住。
  院中各人精神都聚集在场中相斗的二人,当然不会注意柴房中躲着的三人。这时,场中又起变化,雷世雄与韦廷玉已拆了百十来招,但见雷世雄双掌平平推出,韦廷玉顿时连退三步,全身大汗淋淋漓,收拳道:“‘五梅山庄’武学果然高明,韦某佩服。”
  雷世雄即刻收掌,道:“承让,承让。”韦廷玉平日俊雅的脸庞似乎有些黯然。
  李文成与众人都未瞧明白,但见这番场面,似乎是雷世雄赢了。众人之中只有青风道人看清,他向韦廷玉道:“师弟,你不必气馁。能与雷世兄拆到百招,已是非常了不得了。”
  韦廷玉自出师以来,短短的数月,已连败数位高手,一时风光无两,只觉在荆州年轻一辈中已是无敌。这次随青风道人前来,首要便是想向‘五梅山庄’挑战,若是能打败庄中三大弟子,自是年轻一辈中第一高手,没想终是败在雷世雄手下。他心中想着,这雷世雄大他六七岁,功力自是更深,自己再练个几年,定能超过他,便心有不甘地问道:“江湖传言令师弟魏宏风武技高超,出道至今,未尝一败,但不知你们师兄弟间,平日切磋武艺,谁最为高?”
  “我们师兄弟三人之中,以魏师弟天分最高,若论功力深浅,我尚强魏师弟一分,但若是论克敌制胜的本事,我不如魏师弟远矣。”雷世雄道。
  韦廷玉听罢,顿时脸色惨白。
  雷世雄又道:“我那魏师弟武技是高,但却并不是最高,若与我们的小师妹相比,仍是稍逊半筹。”
  众人近来已有耳闻,这时从雷世雄嘴中说出,更是忍不住惊呼,都想亲眼目睹“五梅山庄”少庄主的风姿。
  这时众人已技痒难搔,纷纷下场,各自找对手切磋武艺。青风道人却不动手,站立一旁,与雷世雄不时择耳交谈,韦廷玉则心神不属。直至红日西垂,众人这才罢手。雷世雄望望天,向旁边一个仆役道:“小师妹回来没有?”
  那仆役道:“少庄主还未回来。”
  雷世雄道:“嗯,那就不等了。你去准备晚膳,招待各位英雄。”那人领命下去。雷世雄又对众人道:“小师妹已事先安排了厢房,各位如是累了,可以先行休息片刻。”众人切磋过招,早已累了,这时便与雷世雄打了招呼,在一仆役的领路下,回房休息,只有青风道人留下。
  “雷世兄为何脸有忧色?有甚么不快之事,莫非是为近来邪教猖獗之事?”青风道人问道。
  雷世雄轻轻摇摇头,道:“邪教猖獗之事倒不是太担忧,有件事却让我心烦。家师四年前开始闭关,自那次闭关以来,我见过师父不超过三次,每次见到,师父脸色竟一次比一次差,现在庄中事务都交由小师妹处理。我担心……,唉。”
  “令师是否练功出了甚么岔子,还是有甚么难愈之疾?”青风道人道。
  “这个我也不知。”雷世雄道,“最后一次见到师父时,师父对我们几位师兄弟言之甚切,郑重地将小师妹托给我们几位师兄弟照顾。幸而小师妹聪明懂事,将庄中事务整理得井井有条,反而不须我们操心。”
  “雷兄无须担忧,各人自有福缘。年轻一辈渐渐长大,长辈们自便可以安心了。”青风道人道。
  雷世雄也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嗯。我瞧你那位师弟,年纪轻轻,武功造诣很是不凡,再过几年,只怕连我也不是他对手了。”
  青风道人微微摇头,道:“我那师弟,天资聪明,家世又好,以致心气较高。若是他苦练几年,或许能超过雷兄。只是师弟他天性风流,沉溺些风花雪月,性子不够坚忍,要想再进一步,只怕很难。”
  
  
  
  
  二人交谈良久,慢慢从院中走了出去。这时,李文成三人终于等到机会,从柴堆中爬出来。杜奕衡在身上抓了几抓,出了几条红痕,他吐了一口沫,啐骂道:“这个鬼地方,虫子真多。本来想来‘五梅山庄’见识一番,却不想喂了一天虫子,今天晚上须得好好地痛痛快快洗个澡。不过,能见到这些高手动手过招,也值了。”
  那少年也笑骂道:“真晦气,又白来了一趟。”
  杜奕衡嘿嘿地笑了声,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我叫朱半山,常在附近打猎。你们呢?”那少年拍拍背后的弓。
  杜奕衡与李文成各自说了姓名。
  “现在你们打算要怎样?”朱半山问道。
  杜奕衡见天已不早,便道:“我们该回去了。”
  朱半山道:“我也该回去了,你们要跟着我一起出去吗?”
  杜奕衡与李文成同时道:“那是当然。”三人大笑。
  二人跟在朱半山后面,在庄中弯弯拐拐,终于走到庄中的围墙边,三人翻过墙院,出了庄子,杜奕衡便向朱半山道:“朱兄弟若是到了江陵城中,莫忘了找我杜某人喝酒。”
  朱半山呵呵笑道:“当然不会忘记,就怕到时你不认账了。”二人与挥手他告别,往绿竹轩赶回。
  
  
  秋天未到,下了一场雨,天气便已开始变得凉了,落叶飘下,将地面铺上了薄薄的一层。今年与往年不同,去年的今日,天气还是热的,李文成躇躇满志,常幻想以舞象之年高中状元,受人仰慕。今日的李文成,最想的却是在与张镜比武之前,再与秦熳见上一面。自上次受伤之后,李文成便再未见到她。这日到了日中之时,已无事情,李文成便出了绿竹轩,快步往“百川道场”去。到了道场,才知秦熳不在,李文成与杜奕衡等人说了几句,也不想逗留,便怏怏出了道场,在街上闲逛。
  不知不觉,李文成竟走到秦府门前,当他抬头张望,才知到了秦府,心中也是诧然,竟有种忍不住想要进去见她一面的冲动。他忍了忍神,也知进到秦府须得找个由头,不然也太过唐突。这时,秦府里出来一人,李文成将他看清,那人却是识得,是秦府的管家。
  李文成不想让他认出自己,便故意装作路过之人,远远避到秦府旁边的一棵树下,脑中却正拼命地搜肠刮肚,想要想出一个法子,能进到秦府内,却又不失礼数。
  一阵马蹄声从秦府传出,将李文成的思绪打断,只见一团绛云骑在马上,抢出大门。“小姐,又要出去么,小心一点,骑慢些……。”
  “知道啦。”一声清脆声传出,人马已冲出老远。
  李文成心一阵蹦蹦乱跳,一个多月未见,听得秦熳的声音,顿觉激动不已。秦熳骑着马走出很远,李文成想要叫住,已是不及。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朝着秦熳骑马的方向猛追。秦熳骑着马,不一会便没了踪影。李文成心中懊恼,想着为何不将自己的马儿骑上。
  不久前下过一阵雨,地上潮湿,李文成便顺着马蹄印,拼命狂奔,却哪里有秦熳的身影。李文成更是不甘心,寻着马蹄印,一直奔出城外好几里。路上马迹渐多,来到一处三岔口,马蹄印已是繁多,再也分不出哪条是秦熳走的路。
  李文成还不愿放弃,朝着其中一条路走出很远,只见前方路上白茫茫一片,一阵清冷。终于颓然,李文成往回走去,走到岔路口,便在那里停住。路上偶尔有人迹马行,李文成便朝人马呆呆傻望一阵。
  天色渐渐暗淡,也不知是快要下雨,还是天色已晚,李文成无奈地慢慢由原路走回。不知过了多久,快要望见江陵城墙时,李文成不经意扭头望了望,身后似乎有几骑远远过来,不快不慢,虽看不清,一种奇妙的感觉却弥漫心头,那几人中必有一人是秦熳,想到秦熳,李文成顿时心头发热,胸前一阵激流涌动。那几骑渐渐走近,果然其中一人正是秦熳,李文成喜出望外。
  他只觉面前一切都已模糊,眼里只见秦熳一人。那几骑近到李文成身前,秦熳似乎也早已看到他,向他招了招手。李文成只是笑,痴得脚也不知如何动了。
  “你怎么在这儿?”秦熳向李文成道。
  “中午的时候我见你匆匆出去,似乎是从这条路走的,便在这里碰碰运气,瞧是否能遇着你。”李文成轻声道。
  “你找我有事么?”秦熳脸上有些笑意,向旁边一人望去。
  李文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点点头。秦熳向旁边几骑道:“你们先走,我有些事儿。”说罢,又向那人望了一眼。
  李文成这才注意秦熳身边几人,三男一女,其中那人锦衣玉袍,意态潇洒,竟是韦廷玉。另外二个男子也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一人身着亮闪闪的铠甲衣,甚是威武,另一人也是一副劲装的模样。那女子相貌斯文,即是李文成见过的称韦廷玉表哥的那个黑衣女子。
  那二个男子听秦熳说话,顿时向李文成望去,瞪了他一眼,似乎弄不清楚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是谁,竟让秦熳留下。
  李文成装作不见,上前向韦廷玉道:“那日多谢韦公子救命之恩。”
  “呃?”韦廷玉抬起额头,微微思索,道:“你是?”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也不知是真没认出,还是莫不在意。
  “我是李文成。那日在巷子里被人围攻,多亏韦公子出手救了我。”李文成道。
  “原来你救过他。”秦熳向韦廷玉道,语气似有些欢喜,并未露出李文成初见他时不耐烦的神色。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侠义本色, 区区小事,倒并未挂在心上。”韦廷玉淡淡道,显得极有风度。他向另外几人道:“我们先走。”又向秦熳道:“今日未抓到那狐貂,给它跑了,真是可惜,过几日觅个好时机,定要抓两只回来,送给你与青儿当作礼物。”说罢,向秦熳与李文成挥挥手,洒然离开,另外几人也随他离去。
  
  
  @白色伤疤 2011-11-26 19:18:20
    等待更新,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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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工作上有些变动,没能分出太多精力写这个,唉,饭碗要紧啊,不过这篇小说一定是会写完的,只是更新有点慢。
  八.
  
  秦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也不作声,只随马儿一颠一簸慢慢前行。一阵清风吹来,似乎有些冷,往日活泼的秦熳此时显得有些安静,李文成满腔热情在心中,却不知如何开口说话,便索性不说,缓缓与马并行踱步。
  地上坑坑洼洼,有些潮湿的味道。“噢,快到秋天了!”李文成只觉一直闷声,气氛有些尴尬,便叹口气道。
  “你找我有事么。”秦熳似乎并未听清李文成说些甚么,又道。李文成心中“突”地揪了一下,不为别的,只是秦熳说话的语气。他胸口如堵了铅一般,变得难受起来,脑中却电闪雷鸣,似乎又一下变得特别清晰:她能几次教习自己拳法,自是对自己毫无恶感。李文成深吸一口去,稳住情绪,凝望秦熳双眼,大胆道:“那日受伤之后,秦姑娘送来骨汤,心中一直记得,每日都会想到你。”
  秦熳低下头,又微微抬头,清冷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只是送你汤喝你才记得我么。”语气中已有了些戏谑的味儿。
  李文成见秦熳脸上露出笑容,心中阴霾一扫而光,只觉天也豁然开朗,忙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心里一直都很记挂你,一刻也不想忘掉。这些日子每日想的都是你,每天夜里梦见的也都是你!今日见到你,只是觉得心中欢喜得要命。”这话此时说来,却那样自然,竟一点也不觉扭捏。
  秦熳顿时灿烂一笑,笑罢立刻板起脸,脸庞微微上扬,斜向一边,嘴角却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我才不稀罕呢。”顿了顿,眼里露出诡谲的笑容,又道:“你说念着我,怎地却又不来见我?”
  “啊……。”李文成大闷,心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受了伤。
  秦熳见李文成为难的模样,咯咯大笑,道:“果然是个木头。”
  听得她喊一声“木头”,李文成顿觉全身发软,此时这一声“木头”听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会是找哪个女孩儿去了吧!”秦熳故意道。
  “没有,没有这事。”李文成赶紧摆手,一时头大。
  “那你这些日却在做些甚么?”秦熳歪歪头道。
  “只在屋里养伤啊。”李文成道,“还有,哦,前几日伤刚好,就去……。”便向秦熳道出伤好之后与杜奕衡夜闹“拼命三郎”家中,救得崔岳,及去“五梅山庄”送信的事儿。二人一边走,一边聊,竟没有回城中,向城西的山边走去。偶尔轻风吹来,李文成浑身暖暖,丝毫不觉冷。
  到了山脚的一个高坡,秦熳跃身下马,走在前面,将缰绳握在手中。她的手白皙温润,李文成顿时一阵发热,心在躁动,恨不得便想伸手将她的芊芊玉手握在手中。秦熳牵着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李文成只盯着她的背影与手,脑中翻江倒海,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正是天人交战之时,秦熳突然转过头来道:“我饿了。”
  李文成顿时松了一口去,道:“我这就去与你买来。”他赶忙跑下山,向最近的城中集镇跑去。所幸集镇并不远,李文成跑到一个摊点前,买了些糕点与水果,放入随身的袋子里,又赶紧向山边跑去。
  当他提着糕点与水果出现在秦熳面前之时,秦熳高兴地挥舞双手,李文成将糕点与水果一并送上,便双手撑膝,弯腰大口喘气。
  秦熳脸色变得温柔,吃了几口糕点,轻轻道:“从来未有人对我这般好过。”
  李文成听得她说,顿时心喜若狂。
  秦熳平日与一众粗豪的师兄弟们一起,他们虽也常对她讨好巴结,热切之时恨不得将心都掏给她看,可却哪比得上李文成这般傲气自然,却又心思细腻,好起来更是织热如火。
  太阳透过云层,洒亮了天边。“你瞧,那云儿多美。”秦熳与李文成温柔地说着话,此刻他只觉天边的云彩都变得温柔起来。
  
  
  
  
  日头渐渐垂下,天空也变成暮色。二人正要起身回去,蓦地,一个黑衣人在眼前闪过,背上似乎背负一样东西,那黑衣人与二人相距数百步,飞快地隐入林中,一阵咿咿呀呀的哭声传来。李文成与秦熳对望一眼,秦熳轻声道:“跟上去。”
  秦熳从小习武,除了与师兄弟妹之间切磋,还从未用上正途,这时见那黑衣人背着小孩,行踪诡异,又听到小孩的哭声,显是虏来的,更是激起了一股侠义心肠。她自恃学艺日久,胆子也大,便朝那黑衣人隐身的地方跟了过去。李文成性子谨慎,见秦熳跟去,也紧紧跟随,只是更加紧密地注视林中动静。走了一段路,那哭声时隐时现,过了一会,突然没了声息。二人一阵纳闷,李文成突地心有所感,立刻跨步越到秦熳前面。林中窜出一个人来,那人身穿黑衣,面巾罩着脸,背后负着一人,一动不动。
  “你是谁?快将小孩放下。”秦熳喝道。
  那黑衣人嘿嘿冷笑,左手背负小孩,纵身向李文成二人扑来,尖声喝道:“多管闲事,找死。”
  李文成心中一寒,那黑衣人身手如电,倏然已至。李文成不敢退让,一拳便向黑衣人击去。李文成只觉手腕一紧,不见那黑衣人如何作势,便已抓住李文成手腕。李文成大惊,右脚向那人闪踢,那黑衣人似乎“咦”了一声,放开李文成手腕,向后退避,躲开李文成这一脚。
  “大胆恶徒,还不将小孩放下。”秦熳见黑衣人退避,大声喝道,飞身向他踢去。那黑衣人望了望秦熳,一阵尖笑,笑声甚是难听,只见他身子轻旋,避过秦熳一脚,反手便向她胸前抓来,嘴中发出轻薄的笑声。秦熳大怒,左臂抵格,右手向那黑衣人左眼击去。
  秦熳左臂与那人一触,只觉全身一震,右手便递不进招去。李文成见秦熳与那黑衣人交上手,怕她遇危,纵步向那黑衣人要害攻去。那黑衣人左手将小孩负在肩上,只单手向二人格挡进击,不出几招,二人便频频遇险。
  李文成知情势危急,这黑衣人武功如此高强,再打下去只怕不妙,便大声向秦熳道:“快跑。”
  “想跑!”黑衣人尖声怪笑,右手迅疾地向秦熳打去。李文成这时右臂扬起,拳法一变,忽虚忽实,向那黑衣人打去。黑衣人不以为意,仍是向秦熳攻去,李文成突地右拳疾快,倏然间便打到黑衣人太阳穴处,黑衣人猝不及防,赶紧避头,李文成一拳击实,正打在他耳括子处。
  耳朵是人身上脆弱之处,黑衣人只觉大痛,耳中哗哗作响,顿时大怒。他右臂横劈,凶狠凌厉,向李文成直下杀手。适才那一招是李文成自瘦罗汉那里学来的一招,见将黑衣人打中,心气大振,便凝神应敌。不出两招,李文成便已岌岌可危,身上被黑衣人掌缘扫过之处,辣辣发痛。
  李文成拳势一变,又使起那招拳法来,这招拳法左右手虚实相应,极是精妙,那黑衣人吃了一记,不敢怠慢,伸臂格挡,也收着一份力,生怕后招倏至,不及挡防。黑衣人身负小孩,身形仍是极快,绕着李文成,横劈竖打,秦熳的拳招根本递不到他身边。李文成凝神接招,一会儿使出“虎拳”招式,一会儿使出秦熳教给他的三套拳法中的招式,一会儿又使出那一招自悟的精妙拳法,堪堪抵挡一阵。这一番交手不比寻常拳法切磋,凶险至极,李文成与黑衣人对招越久,更是领悟良多。
  时间一久,黑衣人便看出端倪,摸到李文成的拳法路数。这时李文成一拳击去,黑衣人突地甩下肩上小孩,左手前擒,将李文成右臂拿住,李文成胸前顿时露出空档。李文成一时摆脱不过,左拳便斜斜刺出,便要使出那一招精妙拳法。黑衣人突地右手疾点李文成腹部,李文成来不及闪避,顿时被点中,他左拳虽刮中黑衣人门面,却已软弱无力。
  黑衣人口中一阵怪笑,丢下李文成,转身向秦熳抓去。李文成腹部被点,只觉身上微微一痛,便要向黑衣人追去,突地腹部一阵痉挛,剧痛起来,向全身筋骨蔓延,脚刚踏出两步,便再也抬不起来,身子摔倒在地上。
  李文成趴在地上,眼见那黑衣人向秦熳频施辣手,他却全身痉挛,起不了身,顿时心急如焚。黑衣人嘴中尖笑连连,若不是戏耍秦熳,早已将她击伤擒住。
  黑衣人戏耍了秦熳几招,便不再留手,伸爪向秦熳头顶罩去。李文成大骇,顷刻间只觉肝胆欲裂,忍不住大喝一声。那黑衣人听到李文成一声大喝,有些惊异地转过身去,手中便缓了一缓。
  此刻李文成只觉一股热流自四肢而起,向腹部被点中之处冲去,霎时间身上剧痛突然退去,腹中一阵舒坦。李文成不知发生何事,心中只念着秦熳的安危,全身早蓄着一股劲,只是身上痉挛剧痛让他踏不出脚步,这时剧痛退去,蓄力之劲让他突然暴走,向黑衣人冲去。
  黑衣人更是惊异,一时呆住,给冲过来的李文成一把抱住。黑衣人顿时惊悟过来,左手将李文成胸口抵住,不让他贴近,右拳击中李文成腹部。李文成只觉腹部一阵剧痛,若不是两人贴得太近,这一拳只怕会去掉他半条性命。李文成不敢松手,死命地抱住黑衣人。二人越贴越近,黑衣人身上被缠,武功施展不开,一时大急,又向李文成腹部连出几拳。李文成腹部吃痛,后背自然弓起,头向前倾,几乎贴到那黑衣人脸上。黑衣人连续的几拳,痛得李文成头脑发晕,只觉眼前一只耳朵晃动,李文成想也不想,猛蓄一口劲,张嘴将黑衣人的耳朵咬住,狠命一撕,咬下一片肉来。
  顷刻间,黑衣人耳朵血肉模糊,顿时厉声尖叫,一只手捂住耳朵。李文成满嘴鲜血,将半只耳朵吐出,趁机将身子与那黑衣人身子贴紧。他也生怕黑衣人咬住自己耳朵,趁着黑衣人耳朵剧痛,无暇顾及之机,左手回撤顶住黑衣人脖子,右手环住他后背。黑衣人发狂似地挥舞双手弯臂猛捶李文成后背,只是两人贴得太近,黑衣人使不上全劲,但李文成仍是痛得几乎晕厥。
  后背疼痛难耐,李文成几乎支撑不住,身子便猛地用劲前压。黑衣人心神激荡,一时不防,二人同时摔倒在地,在地上翻滚起来。秦熳在一旁急得直跳,却不知如何插手。二人翻滚之际,李文成右臂脱落了黑衣人的后背,他情知不能被黑衣人甩开,否则性命堪忧,便奋力在黑衣人背后乱抓,忙乱之间,撩住了黑衣人腰胯之间的裤头。李文成突然触到一件柄状硬物,他也不管何物,一把拔出硬物,便向黑衣人后背戳去,那硬物一端顿时没入黑衣人身体。
  黑衣人一声惨叫,身上猛地一抖,将李文成甩出摔在地上。黑衣人从地上爬起,双眼圆睁,哇哇怪叫几声,向李文成扑去,没走几步,又跌倒在地,顿时一动不动。
  秦熳赶紧跑到李文成身边,将李文成扶起,二人对望一眼,眼中都是惊魂未定。良久,李文成见那黑衣人倒在地上仍是一动不动,便慢慢向那黑衣人走近。黑衣人背后插着一只匕首,匕首一端没入体内,黑衣人已是死去。李文成这才大大吐了一口气,只感幸运万分,想起适才那一刻,李文成也直觉心惊肉跳。
  二人又向摔在地上的小孩走去,将他抱起。只见那小孩头软绵绵地垂下,颈脖的软骨已断,胸口发凉,显是没了性命。李文成心中一阵大恨,心想这黑衣人真是死有余辜,只是可怜了这小孩的父母。李文成与秦熳略一商量,便花了半天功夫,在地上刨了一大一小两个坑,将那小孩与黑衣人分别安置其中,用土掩住,再用杂草乱枝覆上。掩埋完毕,李文成瞧了瞧两座新坟,只觉刚才经历如做一场噩梦。
  李文成将身上沾了血迹的衣服脱下,裹在手里,对秦熳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只见秦熳脸色也是煞白,她点了点头,望向李文成的眼里多了些敬慕的神色。李文成便陪着秦熳,将她送至秦府门口,才往回赶去。
  
  
  
  
  
  三个月的约定比武日期已至,李文成竟是有些期待。这几天李文成一直思索那日与黑衣人搏斗之事,当被黑衣人点中腹部后,不能行动,那突地自四肢而起的热流是如何而来。或许是那道人教他的内功心法起的妙效,李文成心想,可不管他如何提气运气,那种感觉再也未能出现,试了数次,反而心烦意躁。李文成想起那道人“练功需谨遵功法,不要贪功冒进,否则极危险”的嘱咐,便索性不再试炼。
  这日天色微明,李文成早早起来,行功打坐,待行功完毕,便将所学的拳法及自己的思悟,悉数习练一遍,直到红日中天,这才罢手。他吃了中饭,与杜博及在绿竹轩养伤的崔岳说了声,便出了门。
  “百川道场”围了不少人,道场的师兄弟们听说李文成将与九师兄张镜比武,都来瞧这热闹,看看这个无知小子如何出丑。道场中央一块练武的空地上,李文成与张镜迎面站立,一众人群将在空地周围围了几圈。
  张镜抱了个拳礼,脸上却是藐视的神情。他将架势摆开,顿时赢得众人一声喝彩,他满脸笑意,向众人点点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李文成想起他指使一群地痞打伤自己的阴险行径,心中颇是不屑,手上也做做样子回了拳礼,嘴上却道:“张师兄是否还记得那日晚上指使一群人将我打伤的事么?”
  张镜楞了楞,道:“甚么?”
  李文成又道:“上个月的灯会节,你指使人将我打伤,还记得么?”
  张镜一怒,大声不屑道:“我找人打伤你?真是笑煞人了,我张镜有头有脸,要动手教训你这个臭小子,还不是就像我手里的泥巴,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若还须请人动手,那我张镜在江陵城还有脸呆得下去么!”
  李文成见张镜的神情语气,倒像是真的不知,心中也是一阵疑惑,声音低了些道:“难道不是你?”
  张镜道:“当然不是,你这小子说些甚么胡话,莫不是脑子坏了,要不就是怕了。若是怕了,赶紧跪下叫我三声爷爷,我讨你个乖,以后见到我也不用滚得远远地,只须叫我一声爷爷就行。”说罢,哈哈狂笑。
  张镜那番模样着实让人讨厌,李文成也不想多说,拉开架势,挥拳劈面向张镜削去。张镜嘿嘿一笑,架住李文成来势,右臂运拳如风,“呼”地一拳向李文成打来,拳势凶猛。李文成轻轻避开,张镜又连出两拳,向李文成攻来。
  李文成却不退避,双拳使出招式,硬生生将来势化解。二人拳来拳往,斗了几招,李文成便放下心来,这张镜的拳法虽是凶狠,但比起前几日遇到的那黑衣人,凶险实在难及。若是三个月以前的李文成,只怕接不了张镜三招,但这三月之中,李文成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练拳,又与那黑衣人性命相斗,武功不知不觉大进,比起张镜,虽在拳法的熟练与劲力的深浅上,还有不如,但也不会立显败势。
  张镜一轮凶猛的攻势,李文成或挡或走,将平日所练的拳招步法一一施展开来,一时竟也斗了个旗鼓相当。反倒是张镜越打越是浮躁,本以为三两下便能将李文成折败,殊不知李文成不仅未败,竟越战越有劲头。张镜只觉面子挂不住,心中大急,拳招一变,拳拳尽是打向李文成要害,一招一式,越来越快。
  李文成拳法劲力不如张镜,渐渐落了下风,攻少守多。这时,张镜一拳向他面门打来,来势汹汹。李文成双拳抵挡,仍是招架不住,身子被一股大力撞得连连后退,围观众人又爆出一阵喝彩声,也有人为李文成能如此这般暗暗惊奇。张镜见李文成连连后退,便踏步向前,又是一番抢攻,势要将李文成败于拳下。
  李文成不再出招抵挡,只是脚步疾走,连连闪避。他早已打定主意,若是拳脚招式上赢不得张镜,便示之以弱,让张镜掉以轻心,然后再趁机突施绝招,打他个措手不及。适才与张镜对敌,李文成便有意将平日琢磨的几式厉害绝招,及从瘦罗汉身上领悟的那一式拳法通通不显,怕万一使出不能将对手打倒,反而让他有所戒备。
  李文成躲来避去,张镜一时竟打不着他,虽是占尽上风,然则心中也焦躁已极。众人见李文成毫无还手之力,便不住地向张镜大声喝彩助威。张镜抖擞精神,呼咋一声,两拳挺直朝下,由腰间向前冲出,捶向往后退避的李文成,拳至李文成胸前,似乎力势已尽,只见他沉肩立腰,双拳化掌,向李文成胸前按来。这一式“青龙探爪”使得极好,眼见李文成避无可避,似乎此招必中,突地李文成含胸扭腰,避过他的双掌,同时右手向张镜颈脖反切。
  张镜吃了一惊,适才见李文成不停退避,毫无反击之力,那料到此刻他竟突然回击,慌忙之中仰头后避,虽堪堪避过,却也显得狼狈。李文成一招未尽,左拳又斜斜向张镜刺来,这一拳用劲精妙,即似攻对方胸前要害,又似是攻击面门,虚虚实实,让人无从招架。张镜大惊,慌乱中起手架挡,突觉脑袋一痛,右脸已挨了一拳。这一拳打得张镜头昏脑胀,已看花了人影,李文成趁机伸脚一勾,将他勾倒在地。
  周围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都为突然而至的变化惊住了。良久,才有人发出一阵惊呼。
  望着倒在地上的张镜,李文成只觉畅快淋漓,见众人望着自己的眼神,多是惊讶与羡慕,不禁挺直胸膛,心中大爽,想那迈向高手之路,也不是遥不可及了。
  这时已有人上前,将张镜扶起拉走。二人约定比武赌约,谁若输了,便要叫对方三声爷爷,以后碰面绕道走。可张镜被人扶走,却也没有实践赌约,此时李文成心中高兴,也不去计较这么多了。
  李文成出了道场,走到半路,杜奕衡,铁头与丘二三人便在后面追了过来。三人拍拍李文成肩膀,欢声祝贺。丘二学着李文成刚才使拳的模样,摆弄两招,笑声道:“你这招使得真俊啦,看来我这两年的武功算是白学了,还不如你天天在家里自个学着玩。”
  铁头往丘二头上一拍,道:“呸,你有文成这般脑子聪明?”
  丘二摊摊手,作了个没有的表情。
  李文成对丘二道:“如果喜欢,我可以教你,嘿嘿,不过得请我们三人一顿酒。”
  丘二搓搓手,嘻嘻道:“这可是你说的啊,走,喝酒去。”
  四人一阵欢呼,找了间酒家,围了一桌。四人喝得痛快,直将酒菜吃了个精光,李文成才与三人别过,略有醉意地往绿竹轩赶回。李文成刚走到竹林边,忽闻后面马蹄响起。李文成回头一看,却是秦熳骑着枣红马前来。
  秦熳脸上带着笑,眉角间却微有懊闷意。李文成满心欢喜,向秦熳直挥手,此时心如坠入花间一般迷醉。
  秦熳只说声:“随我来。”便调转马头。
  李文成急道:“等等。”忙向林中跑去,解开好久不用的座骑,跨上马,追了出来。秦熳见李文成骑马过来,只是微微一笑,也不作声,提马前奔。
  二人骑着马一阵疾驰,离江陵城数里之遥,秦熳才收缰息马。李文成也停了下来,适才一阵疾驰,迎面风吹,只觉酒意全醒。他似乎有些察觉,便道:“怎么了?”
  秦熳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道:“没甚么,我心情不好,想再去看看龙山松涛,你陪我去么?”
  李文成望着秦熳,坚然点头。二人又是一阵疾驰,待到龙山山脚,天色已近黄昏。秦熳催马上山,在山路上急奔,李文成紧紧跟随。山势渐陡,马儿也累了,渐渐慢了下来。
  
  
  秦熳跳下马,李文成也翻身下马。二人抬头向前面的山林张望,只见前面一座斜坡上有一处平台。秦熳将马缰拴在树上,从马背上拿了一个长条的包裹,道:“我们上去。”
  李文成将马系在树上,接过秦熳手中包裹,系在背上,随着秦熳向斜坡爬上,爬了两丈来高,便到了平台。平台似乎常有人来,甚少杂草,李文成随手扯了几支带叶的树枝,将地面打扫干净,又捡了一大堆柴禾,用火折子点燃。二人席地而坐,秦熳让李文成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只短琴与一张低矮的小木几。
  秦熳将琴放在几案上,轻轻拨了几下琴弦,向李文成道:“会弹琴么?”
  李文成摇摇头道:“我不会。”
  秦熳又拨了琴弦几下,脸色变得柔和,眼神微闭,左手按弦,右手轻撩,一串串琴音流出,甚是美妙。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月儿悄悄躲进了云里。整个山谷一片平静,只有李文成的心随着琴声飘荡。一曲完毕,秦熳睁开眼睛,眉间再无闷意,她对李文成道:“我这几日不想回家,你愿陪着我么。”
  李文成道:“我愿陪着你到天涯海角。”
  秦熳白了他一眼,道:“油嘴滑舌。”
  顿了顿,又噼哩叭啦道:“今日有事耽搁,没去看你与张师兄的比武,听说你竟赢了,不错嘛,能胜得了张师兄。”
  李文成故意摇头晃脑道:“是师父调教得好。”
  秦熳“哼”了一声,扬脸笑道:“那是当然。不过如果想当我的好徒弟,光练好武还不行,我弹的曲子,你也须学会。”李文成点点头,心中却道我可不想当你好徒弟。
  李文成似乎天生对琴棋书画便极有兴趣,他歌艺不错,限于资质,画技一般,于琴道一途,一直想学,却未有机会,这时听秦熳如此说,自是兴奋。
  蓦地,李文成想起一件事来,有些忧心道:“我今日走时,却忘了与杜先生说一声了。”
  秦熳道:“你这人真烦。江湖儿女,讲究豪洒自在,哪有你这么多烦忧!”
  李文成在绿竹轩呆了几月,也了杜博心性,知他不会怪罪,只是不打招呼便几日不归,总觉礼数不周。这时,秦熳又起手拨琴,叮叮铛铛,将李文成的思绪引开。
  秦熳奏完一曲,便教李文成基本的指法与演奏技巧,教授之中,自是不住地揶揄奚落,李文成也是心甘情愿,只恨时间过得快了。
  秦熳教得累了,便拿出事先准备的干粮,与李文成吃了起来。二人吃完,夜已到深处,二人也开始犯困,便在火堆边睡去。第二天醒来,两人收拾行囊,也无目的,见山便绕,见道便走。
  走了一天,两人赶到一个小镇,住了一宵,次日骑马便要离开。突闻一阵吵闹喝骂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摊贩前,两个壮汉袒胸露臂,气势凶恶,正指着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大声喝骂,一边骂,一边打人巴掌,似乎嫌他缴的钱少了。那瘦小汉子不住地哀求,两人骂骂咧咧,不为所动。
  秦熳与李文成对望一眼,拉缰提马,向那两个壮汉冲去,直冲到二人近前,才勒住马头。两个壮汉忽见两匹马冲过来,吓了一惊,向秦熳二人望去,见二人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这两人似乎平日凶横惯了,指着李文成二人便骂:“哪家的小杂毛,在这里显威风,也不打听打听你大爷我是谁,想在这里管闲事,看大爷不拔你们的皮,拆你们的骨!”
  秦熳翻身下马,更不搭话,上前伸手抓出,抓住其中一个壮汉手臂,向前一扯,右脚伸出,那壮汉便跌扑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另一个壮汉见状,从腰后执出一把牛刀,便要上前,突觉手腕一紧,一个少年已将自己手腕捏住,少年正是李文成。李文成心中大怒,心想这混人动辄拿刀,只怕平日伤了不少人,他出手便不留情,手臂一扭,只听那壮汉哇哇大叫,手中牛刀落到地上。李文成起手又是一拳,击中那壮汉脑袋,那壮汉踉跄两步,摔倒在地。
  先前被秦熳摔倒在地的壮汉从地上爬起,对秦熳破口大骂,污言秽语,难听至极。秦熳忿怒,飞身上前,连出拳脚,将那壮汉踢翻在地。那壮汉翻到在地,口中仍是喋骂不休,秦熳让李文成将地上牛刀捡起递来,她一不做二不休,“嗤”地一声,便将那人右边耳朵削去一半。那壮汉顿时满脸鲜血,杀猪般地大叫起来。
  另一壮汉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只叫:“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李文成狠声道:“你们这些人,平日欺横乡里,鱼肉百姓,今日得教你们吃些苦头。若再让我们瞧见你们欺负人,必将取你们性命,还不快滚。”两个壮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围观众人见那两个壮汉逃走,纷纷大声鼓掌,显是平日受其欺侮,敢怒不敢言。这时,有好心人上前劝二人赶紧离开,李文成便对秦熳道:“咱们走吧。”
  秦熳点点头,二人翻身上马,驱马前行。二人刚离开小镇,只见一群人带着刀剑棍棒,在二人背后大声呼喝,作势追来。秦熳轻声道:“跑慢点。”
  二人骑马缓行,只比步跑稍快,与后面追来人群若即若离。过了一会,追来之人越来越少,秦熳与李文成突地调转马头,向后面追来之人冲去,那追来的几人顿时吓住,纷纷转身四处逃窜,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熄没。秦熳与李文成二人一阵哈哈狂笑,这才纵马快奔。
  
  
  天上浓云密闭,眼见快要下雨,李文成与秦熳来到一处溪流前,小溪对面有座亭子,亭子旁边是一潭大湖,溪水缓缓流入湖中。
  秦熳道:“走,到前面的亭子躲躲雨。”二人骑马踏过小溪,刚到亭子,天上滴滴答答地下起雨来。雨越落越大,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飞雨落入湖中,荡起一阵阵涟漪,将水中云影溅了个粉碎,不一会,湖面便烟雨朦胧,二人瞧得入神。
  听着亭外雨打落叶,望着茫茫湖水,二人只觉天地一片萧索。李文成抬头望天,天上云雨飘渺,聚散无常,他轻轻念道:“
  浮生薄了片云
  映波心
  无奈悠有万绪倏无影
  雨夜逢
  各入从
  几时分?
  自是白云长天水长春。”
  秦熳也跟着轻轻吟念,俏脸此刻显得安静,轻柔。
  “几时分?自是白云长天水长春……”秦熳叹息道:“为甚么要分离呢,念得这么忧伤,我不要分离!”
  “云水只能偶尔相逢,终究是要分的,这便是缘分吧。”李文成柔声道。
  “我不要这样的缘分。”秦熳皱眉。
  “你不喜欢,那我不再念了。”李文成安慰道,又轻柔接了一句:“我们不会分离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若是换作往日,秦熳必定会“哼”地一声,奚落李文成几句,这时不知道为何,她忍住了,眼神竟颇是感动。
  
  
  雨下得久了,天气变得清冷,此刻二人情丝弥漫,渐渐依偎一起,却不涉猥亵。不知不觉中,二人累了,便相拥睡去。待李文成面含微笑醒来,雨已停歇,天空放晴。远处的湖边挂起一道彩虹,林间树叶含露。微风轻拂,枝叶随风摇曳,闪闪发光,远远望去,金色的阳光透过雨露,泛起道道梦幻般的光彩。
  李文成望着秦熳含笑的嘴角,心中平静愉悦。这时,秦熳轻轻“嗯”了一声,翻身醒来,望着这眼前美景,顿时呆了。
  秦熳取出短琴。琴声点点,如疏雨一般在湖面飘荡,似酒醉浓睡,兴意所至,不知归路。琴声渐至急湍高昂,突地一声乍起,如惊鹭丛飞,琴音嘎然而止,音绝而意不绝,让人回味流连。
  李文成听得醉了,这时秦熳收起短琴,欢喜道:“这首‘如梦曲’,只怕我再也弹不了这么好了。”顿了顿又道:“天色不早,我们赶紧上路,找个小镇住一宿,不然可要睡在湿地上了。”
  二人整顿片刻,便要上路,秦熳又从身上掏出一对铃铛,递一只给李文成,道:“将铃铛挂在马颈上,再去配一把剑,咱们合称‘剑铃双侠’,一起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以后江湖好汉只要听到‘叮叮当当’一阵响,便知是我们‘剑铃双侠’来啰。”
  “好。”李文成拍手称赞。
  两人骑马纵驰,铃儿在风中叮叮当当,一阵欢快。
  
  
  秋高马肥,正是打猎的好时节。李文成与秦熳二人到处乱闯,已是半月有余。两人兜兜转转,却又回到离江陵城百里外的地方。这一日,二人来到一处平地的密林,不时便可见结队游猎的人群。
  “早知道就带弓箭来了。”秦熳见猎心喜,兴致极高。
  “不知这附近是否有人家,我们去借一张弓来。”李文成道。二人朝着密林外驰去,奔了数里路,终于见到一户人家,大门敞开,屋内却没有人。二人绕着屋子转了一圈,见屋外梁上挂了一些死去的野禽,屋中正堂放了一张弓,一个箭筒,数支箭。
  秦熳欢叫一声,冲到屋内,将弓箭拿起,从身上掏出一两碎银,自顾自道:“主人莫怪,这一两银子便是借你弓箭的酬劳,待我打了猎来,就还与你。”
  秦熳带上弓箭,欢喜地朝那片密林驰去。密林中不时便会窜出一只野兔,或是獐鹿。李文成极少射箭,秦熳似乎成心要看他笑话,将弓箭递给他。李文成追逐半天,拉弓射箭,却是徒劳,一只也没射中。
  
  
  @白色伤疤 2011-11-27 22:07:47
    没关系,慢工出细活。秦熳真是很有意思,和李文成还真有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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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是我笔力不够啊,其实我想写的秦熳性格是那种性格有些急躁,敢做敢
  为,心中自认为对感情执着,实际却是容易受到诱惑的人。李文成则是一个
  心思细密深沉的人,可以说是阴柔,只是因为年轻时朋友较多,所以表现有
  些开朗。
  @白色伤疤 2011-11-27 22:21:51
    不过看秦熳有心事,不会又是许亲一类的俗套吧。。。只是希望挺写意的文章别搞得像其他一些小说一样令人头痛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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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许亲,不过有点关系,呵呵,以秦熳的个性,许亲的桎梏只怕约束不了
  她,关键在于她自己。其实这篇小说我是想通过慢慢的细述来表达人性的复
  杂,只是怕笔力不到。
  因为目前阶段是李文成的青少年时期,就像大学时代,所以整个感觉要表现
  出快乐,浪漫的,后期风格可能会沉郁一些,不过这在于我的笔力,可能我也没有能力把控,只是尽力慢慢写吧。
  
  白色兄的建议真是非常中肯,我写小说没甚么经验,我想上述建议不仅对我,甚至对很多写手都是很好的。关于小说中想表达复杂人性的问题,其实我也不太喜欢通过尔虞我诈,阴谋与背叛来表现,我其实是想通过主角的成长带来欲望渴求的变化来表达,就像曹操的《让县自明本志令》所述那样,当然我可不想写那么宏大的主题,只是一个江湖而已,呵呵。
  关于风格的问题,我想还是以YY为主,首先要让自己高兴了,才写得下去嘛,在这个基础上做些改变,但要尽量做到自然过渡,当然主要根据我自己的能力而定,如果转变的过于突兀,那就不如不变。或许是我比较喜欢燕垒生的《天行健》,所以想做点尝试,但想想他写的是战争与权谋,我写的江湖,还是很有局限的,谢谢白色兄。
  白色兄对人物的分析,简直就是我的设定啊。
  
  @金麟子 2011-11-28 10:59:01
    楼主,挺喜欢你现在的风格的,不要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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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多谢喜欢咯,给我很多信心啦。undefined
  
  @白色伤疤 2012-01-12 22:10:26
    什么时候有时间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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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上的事太多,写得断断续续,没甚么灵感,惭愧呀
  九.
  
  李文成闷闷地捡起射落在地的箭支,秦熳咯咯大笑,伸出手来,将弓箭接过手中,道:“真笨,瞧本小姐的。”
  一只野鸡倏然从林中钻出,鸡头抬起,左右观望,秦熳与李文成赶紧低下身去。那野鸡观望一阵,便开始往地下啄食。秦熳站起身,拉弓上箭,慢慢向野鸡靠近。那野鸡似乎受过惊吓,甚是警觉,立刻便往旁边的灌木丛跑去。
  秦熳聚神瞄向野鸡,松开弦,箭支倏地向野鸡飞去。那野鸡噌地一下,窜入灌木丛中。秦熳见灌木丛中一阵扑腾扑腾地乱响,心中一喜,向野鸡扑腾处赶去。
  蓦地,灌木丛一端钻出一人,飞快地向野鸡扑腾处扑去。只见那人从灌木里捞起一张网来,网中一只野鸡正在挣扎,那人将野鸡抓在手里,冲着赶来的秦熳与李文成张嘴一笑。
  “将野鸡还来,是我射中的。”秦熳见那人抓着野鸡,愤愤道。
  那人面色黝黑,他将野鸡翻来覆去瞧了瞧,又向秦熳瞧了几眼,张开嘴,又是灿然一笑,道:“这野鸡身上又没有伤口啊,却是闯入我的网中,怎么说是你的?”
  秦熳不信道:“让我看看。”向那人走去,将野鸡拎到手中。那野鸡身上果然没有伤口。
  李文成也跟了上去,却见那人眼熟,正是那日在“五梅山庄”遇到的朱半山。李文成高兴道:“朱兄弟,原来是你,你也在这里打猎!”
  朱半山也认出李文成来,笑道:“原来是李兄弟,怎地不见杜兄弟?”说罢望了秦熳一眼,又嘻嘻一笑,道:“哦,身边有这漂亮的伴儿,难怪没与杜兄弟一起。”
  秦熳眉头一皱。李文成忙向秦熳道:“这位朱兄弟喜欢开玩笑,你不要介意。”
  朱半山对秦熳做了个鬼脸,笑道:“既然是李兄弟的朋友,这只野鸡就送你了。”
  秦熳皱眉道:“我也打得着,谁稀罕你送!”
  李文成有些尴尬。这时朱半山已收起了网,将那只野鸡双翅绑住丢在地上,走到灌木边,拾起一支扁担,背在肩上。扁担上挂满了野禽,有十几来只野鸡,野兔,竟还有只半大不小的白唇麋鹿。
  秦熳瞧得惊讶,已忘了刚才的不快,向朱半山道:“瞧你年纪不大,打猎的功夫倒是不赖!”
  朱半山哈哈一笑,道:“这打猎可是我吃饭的活,不似你们许多人来这里好玩。”他向林中四周瞧了瞧,又道:“今日这里打猎的人多,只怕明日要换个地方了。”
  李文成见朱半山要走,便道:“朱兄弟要去哪儿?”
  朱半山道:“我去隔壁的林中转转,那只野鸡就送与李兄弟,再会了。”说罢,向李文成与秦熳挥挥手,挑着扁担,跨步远走。
  李文成将野鸡拾起,挂在马背。二人牵着马,小心地在树林里搜寻。
  林中野禽还多,秦熳箭法也是不差,不多时已射中两只野鸡。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李文成道:“我们走吧,还要将弓箭还与人家。”秦熳点点头,二人翻身上马,奔驰一阵。此时已是夜色茫茫,李文成与秦熳竟找不到那去借箭之屋的路了。二人兜转一阵,见不远处的林中有一阵火光,二人便向那火光处行去。
  行近火光处,一阵烤熟的肉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只见三人围着一堆篝火,烧持野味,其中一人正是朱半山,另外两人年纪颇大,都是猎户模样的人。朱半山见是李文成与秦熳二人,高兴地向他们挥手,道:“李兄弟,今日真是巧啊,遇见你两次,看来我烤的这野兔肉定是与你有缘!来,过来一起尝尝吧。”
  李文成也是高兴,挥手道:“是啊,真巧,多谢朱兄弟,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走了过去,与秦熳坐到朱半山旁边。朱半山将一只烤熟的野兔撕开,分了两瓣,递给李文成与秦熳。二人早就饿了,闻着香味,已忍耐不住,将兔肉塞到嘴里,只觉味道润滑绵密,二人禁不住大加称赞。
  另外两个猎户似乎与朱半山也不熟识,只是半路遇到,他们各自烤着野味,偶尔闲搭几句。李文成吃完手中兔肉,向秦熳与朱半山说了句,便走到附近的林中,捡了一堆干枯的柴禾回来。他刚坐下来,只听脚步声响起,又有几人走近火堆。众人张望,只见来人四男二女,清一色的青衣布裤,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朝气勃发。其中一人浓眉大眼,向众人道:“各位,我是这附近‘林氏拳’的林逊,这些都是我们的师兄弟,一起搭个火吧?。”
  朱半山张嘴一笑,道:“来得正好,我们几个正愁人少不够热闹。”
  李文成也道:“这秋天晚上寒气重,人那是越多越好。”
  那六人也不客气地坐下。年青人好说话,不久便混了个熟络,那两个年轻女子也与秦熳有说有笑。众人正在闲聊之时,一阵马蹄声渐响,不多时只见五人五骑,在火光映耀处驻立,马背上挂满了野禽。
  五人跃下马来,走近众人。李文成抬头张望,当首一人身材挺拔,颇有气势,却是那日在“五梅山庄”偷见过的“五虎门”高手屠修洪,后面跟着的二人模样相仿,李文成也都见过,便是“蔡家堡”的蔡文蔡武,其余二人也都是步履轻便,身手不弱。
  “诸位,可以借个火么?”屠修洪向众人道。
  朱半山抬眼向屠修洪几人望去,道:“当然可以,若不嫌弃,可以一齐尝尝小弟烤的野味。”
  屠修洪向众人望了几眼,眼光在秦熳身上稍稍停留,眼神颇是讶异,他向朱半山道:“小兄弟真是豪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屠修洪等五人将马背上打来的猎物扔在地上,从远处拣来一大堆枯木树枝,沿着原来的火堆,再搭了一堆木架,将火引燃。霎时间,篝火大旺。
  五人从马背上取出几壶酒来,这才坐定。李文成正与秦熳略微亲昵地耳语两句,突感对面一道眼光望来。李文成朝那人望了望,见那人正是与屠修洪一道的五人之一,他方脸络腮,样貌粗豪。李文成也未在意,又转头与秦熳说话。突地,李文成直感那道目光凌厉扎眼,他抬头又向那人望去,只觉那人眼中似有怒火。李文成颇感诧异,心道自己与他似乎并无相识。正思忖间,那人已霍然起立,向李文成走过来,喝声道:“小贼,今天终于让我遇到。”
  李文成一头雾水,站起身来问道:“你说甚么?”众人也都朝李文成瞧来。
  那人厉声喝道:“小贼,少在这里装无事。你骗了我师父的宝贝女儿,又在这里欺骗别的女孩儿,真是该死。”
  李文成直感莫名其妙,朝秦熳望去,只见她脸色微变,李文成心中一怒,向那人大声道:“你在胡说些甚么?我都不认识你。”
  那人道:“不要在这里做戏,我刚才还看不准你,但见你这小贼又在这里欺骗女孩儿,果然便是你的贼性。”说罢,呼地一拳朝李文成迎面打来。
  
  李文成赶紧跳开,只觉拳风划过脸面,甚是沉劲。他刚想张口辩解,那人左手又是一拳劈了过来。李文成侧头闪开,心中发怒,待要还击,那人右拳当胸已冲了过来。李文成赶紧伸臂架挡,那人拳头落到李文成手臂,李文成只觉一股大力撞到,撞得他连连后退,差点跌倒在地。
  那人似乎楞了楞,道:“少在这里做戏,拿出你的本事来,不要以为你仗着有两下子,我罗冠英便就怕你。”
  这罗冠英不容李文成分说,便又向他打来,李文成虽架住那一重拳,手臂已是发痛,不由心头火起,纵步便向罗冠英踢去。众人见二人打斗起来,也不知是何缘故,便纷纷站起来,瞧着二人相斗。二人拳来脚去,斗了十数来招,李文成便知实非罗冠英对手,他力大招猛,一拳紧接一拳,向李文成打来。李文成只觉双臂发痛,不敢硬碰,连连闪躲,终于躲避不过,眼见一拳便向自己胸前涌来,他运劲发力,左拳斜斜向那人刺出。李文成左拳击中罗冠英前胸,同时只觉胸前一痛,脚步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这时只听一声娇喝,秦熳飞身向罗冠英踢出一脚。罗冠英胸前也着了李文成一拳,身上只觉一痛,见秦熳一脚向自己踢来,连忙抬臂挡了秦熳这一脚。秦熳本来见罗冠英与李文成的对话,心中有些莫名惊疑,但见李文成受了一拳,便着急起来。她向罗冠英踢出一脚,便往回退,将李文成扶起。
  罗冠英见李文成被自己打倒在地,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蹙着眉头向李文成问道:“你不是那小贼?”
  李文成心中着实有气,若是平日,他也罢了,这时担心秦熳误会,便怒声道:“甚么这个小贼那个小贼,你到底是指谁?”
  罗冠英道:“你不是‘苍龙堡’崔东青那老匹夫的小儿子崔天佑?”
  李文成指着自己的脸道:“当然不是,我叫李文成,你睁大眼睛,再将我瞧清楚些。”
  罗冠英向李文成凑近了看,嘴唇嚅嚅,低声道:“你好像年轻了些,脸也比他稍瘦些,是我瞧错了。”
  李文成仍是有些怒气,道:“那你也不先瞧清楚些!”
  罗冠英脸色尴尬,道:“只因那小贼子实在气人,又见小兄弟你穿着与他相似,与女孩儿说笑的形貌也与他一般无二,我一时气恼,分辨不出,实在抱歉。”
  李文成哭笑不得,道:“那人惹了甚么事情,让你这么气恼?”
  罗冠英道:“那小贼子狼心狗肺。他来我们‘六合门’拜访,我们师父好心招待他,还与他们‘苍龙堡’结盟。可他见我们师父的宝贝女儿貌美,动了心思,不知耍了甚么手段,骗得小师妹的真心,让我们小师妹对他百依百顺,还与他私自定了亲。哪知过了不到一个月,那小贼子腻厌了,想将我们小师妹抛弃,竟矢口否认定亲之事。
  我大师兄一向待师妹如亲妹妹一般,看不过眼,找那贼子评理,却不料那小贼子恼羞成怒,将大师兄打伤,弃我们小师妹而去。自那小贼离去,小师妹一日比一日消瘦,几次寻死,害得师父与师兄弟们担惊受怕。你说,这小贼子该不该死?”
  李文成默然,也只觉此刻倒霉透顶,无缘无故被骂了半天小贼,还挨了这浑人一拳。但见他武功比自己高,却不仗势欺人,道歉也诚恳,心中气便消了。
  这时屠修洪大声道:“既然是误会,大家握手言和,喝口酒,就算认识了。”接着又对李文成道:“李兄弟拳法不错,不知师承哪位?”
  李文成在“五梅山庄”见过他与人切磋武艺,知他武功颇高,见他问询自己,心中有些莫名兴奋,忙抱拳道:“说起来惭愧,只是我自己胡乱练些拳法,倒没有师父愿意收我。”
  屠修洪脸上露出不信的神色,想他怕是不愿坦诚师门,也不追问,便向李文成身边的秦熳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秦熳脸上淡淡道:“我叫秦熳。”
  屠修洪见秦熳并未问询自己姓名,顿觉无趣,道了声:“在下‘五虎门’屠修洪。”便讪讪坐下。
  篝火正旺,众人将自己猎来的野味剥皮刮肠,穿入木棍架在火上烧烤。正在这时,又听见有马蹄声渐近。只见一人全身灰色,骑马立在远处,火光忽明忽暗,看不清那人脸色。那人朝篝火边的众人打量一番,又提马离去。
  那灰衣人才走,又听见一阵“得得”的马蹄声。黑暗中骑来二人,那二人跃身下马,往火堆边走了过来。二人正要与众人说话,其中一人突然神色大变,他向屠修洪那边几人望去,回过头与身后一人窃窃私语。这时,屠修洪身边的蔡文蔡武兄弟站起身来,只听蔡武道:“余二郎,是你!”
  那被唤作余二郎之人枣核脸,尖细眉,上眼皮微塌,神情甚是狡滑,他听得蔡武叫唤自己姓名,立刻从背后拔出刀,屠修洪等三人见状,霍地站起,气氛立刻紧张起来。余二郎大叫道:“蔡武,上次你以多欺少,怎地,这次又想以多欺少?”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面的林中不住地张望。
  蔡武大声道:“余二郎,你霸占市集,不容别人做买卖,还逞凶将人打伤,被我遇到,只怪你自己学艺不精,还有脸找甚么由头。今晚就与你单打独斗,不把你折在我剑下,我就不姓蔡。”
  余二郎往后退了几步,骂道:“放屁,那里一向都是我们的地头,你凭甚么来管?”
  蔡武从身边拾起长剑,跳了出来,道:“我就是看不惯你欺凌他人,怎地!少说废话,剑上分个高低。”
  余二郎有些狐疑,道:“打就打,单打独斗,我还怕你不成,你说话可是算数?”
  蔡武道:“当然说话算数。”说罢,持剑走到余二郎对面。余二郎面露恨色,未等蔡武站定,便先下手为强,抢步直逼,“唰”地一刀向蔡武砍去。蔡武不避反迎,长剑横打,刀剑相交,迸出星星火花。蔡武荡开余二郎刀身,挺剑直刺,二人顿时斗作一团。相斗半刻,余二郎便显见不敌,已是招架得多,还手得少。蔡武东刺一剑,西刺一剑,将余二郎逼得狼狈不堪,眼见就要败下阵来。
  蓦地一声大啸声自林中响起,众人只觉眼前一晃,一人不知从何处飞出,抢入二人相斗阵中,只见他剑鞘一挑,便正中蔡武剑身。蔡武只觉手臂一热,手中剑把持不住,脱手飞了出去。
  众人一阵惊呼,只见蔡武与余二郎之间站立一人,双手抱负剑鞘在胸口,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那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长背阔,方圆的脸,两颊鼓起,胡须勃发,鼻孔之中也留出长长的鼻须来。众人大是震惊,蔡武在荆州一带年轻一辈中也是数得上的好手,竟被那人用剑鞘轻松挑落手中剑,似毫无闪躲之机,那人武功实在令人震惊。
  那人挑落蔡武手中剑,漫视众人一眼,纵声大笑,也不理会蔡武,随口道:“两位兄弟,这真是个好地方,先坐下来歇会。”说罢,也不管众人是否应允,一屁股坐在火堆边。
  余二郎见那人到来,气势一振,挥刀便要向赤手空拳的蔡武砍去。蔡文与屠修洪等人立刻拔出兵刃一齐向余二郎迎去,余二郎见状,赶紧溜到那人旁边,与余二郎一同到来之人也赶紧坐到那人旁边去。
  那人见屠修洪等人望着自己,豪然道:“在下刁不发,各位怎么称呼?”他自报姓名,神态间似乎于自己名头颇是自豪。
  屠修洪听罢那人姓名,果然面色一震,道:“是单身只剑除掉‘鄂西六霸’的刁不发刁大侠吗?在下‘五虎门’屠修洪,久仰大名。”
  刁不发见屠修洪听说自己名头,甚是得意道:“大侠之名不敢当,屠兄弟的名号,在下也是久仰了。”
  余二郎见刁不发与屠修洪客套起来,便指着蔡武急道:“这厮便是蔡武。上次几人合伙欺负小弟,将小弟打成重伤,这次若不是刁大哥及时赶来,小弟只怕要死在这厮剑下。”
  “唔,余兄弟,我刚才瞧他也是手下留情,不然你早伤在他剑下了。”刁不发道。
  
  余二郎不敢应声,心中却恨得牙痒。原来这余二郎也是地方一霸,平日欺行霸市,鱼肉乡里。某日欺凌一位挑鱼上街叫卖的乡民,恰巧被蔡武等人遇见,将他痛打一顿,他便怀恨在心。余二郎知刁不发名声,一日刁不发恰巧路过,余二郎便有心巴结,大鱼大肉招待,不时哭诉自己遭遇,称蔡武恃强凌弱,欺辱于他,想刁不发为他讨回公道。现今正遇见蔡武,哪知刁不发却不为他出头,怎能不气,心中顿时将刁不发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刁不发却不理会余二郎心思,他洪声对余二郎道:“余兄弟,咱们在荆州寻了几日,也未瞧见邪教妖人的影子,莫非都是江湖谣传。”
  余二郎心中颇不愿理会,却也不敢不答,道:“依小弟想,怕是听说刁大哥要来,那些宵小之辈都躲了起来。”
  “那是当然,刁大哥名震江湖,区区几个妖人,听到刁大哥大名,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另一人也大声吹嘘道。那人脸皮发红,腰圆臂粗,倒有几分悍相。
  “哈哈哈哈。”刁不发纵声大笑,对二人的吹嘘拍马,甘之如饴。他道:“我听说荆州一代邪教猖獗,祸害了不少性命,可惜世风日下,道义沉沦,这等惨事也无人来管,一向听说荆州英雄辈出,依我看只怕是名不副实!本着为民除害的侠义心肠,我刁不发特意来此,就是想为江湖道义尽一分力,将那些妖人诛伏。”
  他声音颇是洪亮,似乎故意说与众人听。李文成本来只与秦熳轻声曼语,这时见刁不发语气狂妄,浑没把荆州一带的英雄放在眼里,不禁心中暗自摇头。他颇喜欢豪放不羁的作派,但只觉屠修洪嘴中的这位大侠言行太过倨傲不恭,却不似自己心中大侠的风范。
  刁不发这一番话却是将一干众人惹怒,蔡武早已忍耐不住,大声对刁不发道:“阁下大言不惭,你怎知无人来管?”
  刁不发在随州一带名头甚响,极有威势,这时不想蔡武竟然顶撞,只觉面子大是挂不住,恚怒道:“你就是蔡武?刁某刚才只出了一半功力,便用剑鞘挑落了你手里的剑,你武功虽是不错,但比起刁某,恐怕还差得很远。我余兄弟的事还未找你算账,你也真不知好歹,看来刚才刁某出手还太客气了,不能让你服气啊?”
  蔡武道:“服与不服,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既然阁下这么瞧不上我们荆州所有的英雄好汉,我蔡武倒要向阁下讨教几招,瞧瞧阁下是否有资格说那番话!”他刚才手中剑被刁不发击落,知刁不发武功颇是高强,但想着刁不发乃是出其不意,自己一时不防,心中很是不服。
  刁不发嘿嘿地冷笑几声,仍是坐在地上,动也不动,似乎并未将蔡武放在眼里。
  余二郎见刁不发与蔡武一触即发,心中一喜,添油加醋道:“蔡武,你这无知小辈,给我刁大哥提鞋都不配,怎么够格与大哥动手!”他巴不得刁不发为他报仇,将蔡武伤得越重越好,此时便故意激怒蔡武。
  蔡武果然大怒,喝声道:“余二郎,你这个没种的孬货,滚一边去。我没资格?少在这里替他胡吹大气,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随即对刁不发道:“阁下不起来,莫非怕了我蔡武。”
  刁不发道:“怕你!真是笑话。我坐在地上,任你攻我三招,看你有没有资格让我站起来与你对敌。”
  蔡武心中更怒,他从蔡文身边接过一把剑,剑指刁不发道:“既然阁下如此自恃甚高,那我蔡武就不客气了。”长剑一振,便向刁不发刺去。
  他这一刺有个名堂,唤作“剑指八方”,一剑刺出,敌方便觉剑势如四面八方刺来一般,是“蔡家堡”的绝技之一,端是厉害。蔡武见刁不发如此托大,生平头一次如此被轻视,出手当不容情,这式绝技一出,但教他知晓厉害。
  刁不发坐在地上,左手轻拍剑鞘,长剑跳起,剑柄落入手中,他挽起一阵剑花。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刁不发坐在地上,竟然悉数将来剑挡住。
  蔡武也是一怔,没想他坐着也能抵挡自己这一招。蔡武却不愿坠了“蔡家堡”的名声,他暗想这第二招出手须更加凌厉,好教他躲避不过。他起步绕着刁不发转圈,刁不发坐在地上,转身便不灵便,蔡武转了几圈,待绕到刁不发后背,突地直刺刁不发后心。蔡武这一刺凌厉迅猛,眼见便要刺中刁不发。刁不发似乎后背长了眼睛一般,上身低斜,两脚跷起,臀部撑地,滴溜溜地一转,堪堪躲过这一剑。蔡武见刁不发杂耍般躲过这一剑,心中急躁,一连又攻出几剑,均被刁不发如法避过。
  众人均是骇然,这刁不发虽是有些言语狂妄,武功确实了得。蔡武那几剑,每次待剑将及身,刁不发才去躲开,除开武功了得,也须绝大的胆气。
  刁不发戏耍般地躲过蔡武的几式攻击,更令蔡武怒火中烧,他高举长剑,作势欲直劈地上的刁不发,这时刁不发便再也无法转圈躲过。只见他在地上单掌一拍,众人只觉地面一震,便见他坐着的身子离地半旋,移开数步。刁不发身未落下,手中剑便向蔡武刺去,逼得蔡武连退数步,攻势便被化解。
  “好俊的功夫!”一声话语响起,声音平柔低沉,不徐不急,兵刃交击与干柴噼啪燃烧之声却是一点也掩不住,众人只觉这声音便如在自己耳边说出一般。
  蔡武停下手来。众人四处张望,只见一男一女二人并肩立在火堆近处,竟无一人知道这二人何时到来。
  那男子眉目清秀,俊美之中带着几分轩昂的气度,一身蓝衫劲装,长身挺立,显得风姿俊爽。那女子与那男子并肩站着,只比他稍低,一袭白衣,容貌清丽,白皙的肤色,在熊熊火光与盈盈月色的交辉之下,泛出暖玉一般的光芒。她站在那里,火光摇曳中,白衣飘飘,恍如凌波仙子。
  那话语显是自男子嘴中说出。屠修洪一见这男子出现,脸露喜色,忙上前抱拳道:“原来是魏兄到来,好久不见。”
  那男子也向屠修洪抱拳回礼,转头便对刁不发道:“原来是刁大侠,不知为何事在这里与蔡兄拼斗?”
  刁不发见这一男一女二人出现,脸色早已大变,他站起身道:“前日多谢二位相助,还未请教二位姓名。”他话说多谢,可脸上感激之色少,尴尬之色却多,狂妄之气也瞬时消减。
  那男子道:“在下魏宏风,这位是在下的师妹梅雪莹。”
  这时屠修洪接口道:“原来是‘五梅山庄’少庄主梅雪莹梅姑娘,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与众不同!”屠修洪早注意了这清丽绝俗的女子,这时得知她便是梅雪莹,心中更是惊讶。
  那男子便是“五梅山庄”三大弟子之一的魏宏风。魏宏风在梅雪莹耳旁轻语,梅雪莹脸色淡然,却不失礼,她抱拳开口道:“原来是‘五虎门’高手屠修洪屠师兄,久仰了。”
  屠修洪忙道:“哪里哪里!”
  梅雪莹便又转身向刁不发道:“刁大侠好俊的功夫!两位都是好武之人,切磋武艺原是寻常,只是不要动了肝火,还须点到为止的好。”她声音清脆温和,却是有股莫名的威严。
  刁不发尴尬道:“梅姑娘见笑了,那日见识了梅姑娘高妙的剑法,刁某自叹不如,有梅姑娘在此,刁某怎敢献丑,那就与蔡兄弟罢手了吧。”
  这时屠修洪却道:“哦,原来刁大侠与我们荆州‘五梅山庄’的梅师妹与魏师兄都是相识,那就好说了。”他说到“荆州”二字时故意将声音提得老高。
  刁不发更是尴尬,却没有接话。
  
  屠修洪见刁不发默不作声,心下顿时了然那刁不发必有甚么难堪事情为梅雪莹与魏宏风所知,他也不想将刁不发逼得太甚,便转头向魏宏风道:“自上次见到魏兄,差不多半年也未与魏兄谋面,今天却竟然在这荒郊野外遇到,不知魏兄来此有何事情?”
  魏宏风道:“我想屠兄也听说了邪教妖人祸害百姓的事吧。这几个月我们‘五梅山庄’就在不断追查邪教之事,现在终于查出了一些眉目。这些邪教妖人是昔日‘玄魅教’残党余孽,首领叫‘毒手赤练’,是昔日‘玄魅教’八大护法之一,据说他生性狡猾,凶残毒辣,十年前‘玄魅教’覆灭之后,却给他逃得性命,不知躲到甚么地方去了。如今他召集了一些邪教的残余旧部,在荆州这一带为祸,却真是邪行不改。
  前几日得到消息,那‘毒手赤练’露了踪迹,我与师妹加急赶去,那妖人还是逃脱,我们便一路追踪,追到此处附近,却失了踪迹,听见这里有打斗之声,便过来瞧瞧。”
  屠修洪道:“‘玄魅教’?我上次在贵庄听青风道人提到过,据说是昔日江湖上的第一大邪教,教主阴无邪乃邪教百年难得的不世奇才,一身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不仅武功高深莫测,更是雄才大略,将名不见经传的邪教小派‘玄魅教’变成天下第一大邪教。后因杀戮太重,激起武林公愤,为一代大侠郭啸云毙于华山之巅,从此‘玄魅教’便烟消云散。没想这些邪魔外道又在荆州从没,真是阴魂不散啦。”
  魏宏风道:“屠兄对阴无邪及‘玄魅教’的事迹也这么了解?”
  屠修洪道:“上次听青风道人提到,便回家问询长辈,才知这些江湖旧事。”他顿了顿,又问道:“不知魏兄与那妖人‘毒手赤练’动过手么?”
  魏宏风点点头道:“动过了手。那妖人邪功厉害,合师妹与我二人之力,也只能勉强胜过,各位若是遇到,便要小心了。”
  魏宏风被誉为荆州一带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传闻梅雪莹武功更胜于他,众人虽未见过,但适才见刁不发称赞于她,只怕不假,这时听魏宏风如此之说,均心道那妖人武功岂非骇人听闻。
  这时刁不发插嘴道:“我听说邪教妖人聚集在此是为了一本名叫‘血影七杀功’的武功秘籍,但不知真假与否,二位可曾听说?”
  魏宏风道:“‘血影七杀功’这种武功倒是听大师兄提起过,但却不知有秘笈这回事,刁大侠是从哪里得知?”
  刁不发“哦”一声道:“刁某也是道听途说,却是不太清楚。”
  魏宏风沉吟片刻,道:“若这事属实,倒也是件非常要紧的消息。我知刁大侠侠肝义胆,若不嫌弃,刁大侠是否愿意与敝庄合作,将这些邪教妖人一网打尽,那时刁大侠的大名,必将传遍整个江湖。”
  刁不发哈哈笑道:“魏兄弟盛情相邀,刁某甚感荣幸!刁某此番前来,也正是为了除掉这些邪教妖人,如此甚好。”
  魏宏风击掌道:“好,刁大侠爽快。”二人大笑。
  顿了片刻,魏宏风向屠修洪等人道:“不知各位可有发现那些妖人的踪迹?”
  屠修洪道:“上个月敝派附近发现一宗命案,经查是邪教所为,我与几位师兄弟截住了一个妖人,那妖人武功厉害,伤了我们不少师弟,还是被我们擒住。只是那妖人性子激烈,竟将牙缝里事先藏好的毒药咬破,服毒自杀。自此便再无发现,近来这些妖人似乎消停了不少。”
  魏宏风低头思虑,屠修洪又道:“现在魏兄与梅姑娘准备要去哪?”
  魏宏风向梅雪莹望去,梅雪莹道:“师兄,今日时间已晚,不如在这里先休息一宿,养足精神。那妖人逃了几日,只怕也累了,想必不会逃得太远。”
  魏宏风点头称是。一众人等听得梅雪莹留下,都是兴奋不已。“五梅山庄”的名声这荆州一带又有谁人不晓,早传闻“五梅山庄”少庄主年纪轻轻,武技超群,想不到竟是这般美貌的一个女子,一众青年见之更是神不守舍。
  屠修洪随来的四人走上前去,与梅雪莹一一自作了介绍。
  李文成见梅雪莹背影身姿甚是熟悉,听得她声音,才知他刚来荆州时遇见的那个白衣女子便是她。这时他全心都系在秦熳身上,梅雪莹如何之美貌,李文成倒也不觉。
  “咦,怎地?” 李文成见朱半山嘴巴张开,眼睛发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梅雪莹,一副涎水欲滴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你不是一直便想见到她么,那日见你那般胆大,偷混进五梅山庄内,不就是为了瞧她一面,怎么见了真人反而不敢上前去搭话了?”
  “谁说不敢!”朱半山红着脸站起身来,向梅雪莹望了望,又向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瞧了瞧,右脚踏出半步,又颓然坐下。
  李文成心思细敏,见朱半山的神态,知他自卑身世,心中便有些歉然。
  朱半山突地一把将李文成双肩抓住,将他扳过身来,与朱半山面对面,他脸色郑重道:“李兄弟,听着,我……朱半山,有朝一日,定会亲自站在她面前,将我朱半山的大名说与她听。”
  李文成见他认真的模样与杜奕衡颇有神似之处,便安慰道:“我相信朱兄弟一定会的。”
  “哎哟!”李文成直感后背一痛,便知是秦熳粉拳到来,这几日的相处,李文成对秦熳的性子已是多有了解,忙转过身去,只见秦熳恶狠狠地向他瞧来。
  “怎地,她很美么?”秦熳向李文成瞪眼道。
  “很美。”李文成道,顿了片刻,凝望秦熳,秦熳俏脸罩霜,抬起手作势欲打。
  “你更美!”李文成立刻讨好道。
  “哼,算你见机得快。”秦熳哼了一声,俏脸斜扬,嘴角露出得意之色。
  
  十.
  
  天边月儿露出半边脸来,洒在黑黑的云层上,映得烟云迷蒙。林中熊熊篝火晒得一干众人脸色发烫,屠修洪与刁不发等人围着梅雪莹与魏宏风,畅谈甚欢。李文成与秦熳二人则卿卿我我,沉醉于绵绵情意之中,直至夜色渐沉,二人都累了,才背倚背睡去。
  第二日醒来,东方已吐白肚,薪火尚未燃尽,点点烟雾缓缓飘向林间。李文成揉揉眼睛,见火堆边众人仍未睡醒,梅雪莹与魏宏风却已不知去向。不一会,众人也纷纷醒来。李文成见秦熳也已醒转,便携同秦熳,与朱半山打了声招呼,告别离开。天色放亮,二人终于找着了路,循着记忆,到了那借箭的屋子。屋主仍不在家,李文成将弓箭放回原位。
  这时已近正午,天色仍是白蒙蒙一片。自二人率性出游,已有近二十天。李文成私下外出,却未来得及与杜老先生打过招呼,心中一直颇有一丝不安。秦熳也觉有些疲惫,她在家中,得父母宠爱,便多了些刁蛮任性,只是这么多天外出不归,也未与家人招呼,还属首次,她也怕家中担忧,二人商议一番,便决定结束这次出游。
  二人打定主意,便驱马朝江陵城的方向赶去。赶了一段路,零零星星地下起了小雨。雨势虽小,在这秋日里,却有些清冷。二人加急赶路,催马一阵狂奔。又赶了几里路,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二人正在着急间,突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间寺庙,门外歇了些车马。二人大喜,赶到庙门前,翻身下马,走入庙内。
  寺庙不大,甚是破旧,庙内散落着些残败的佛像,上面布满灰尘,多处墙壁已然坍塌,梁上结满了蜘蛛网。庙中十几个人各围成几堆坐着,见李文成与秦熳进来,都向二人张望。其中几人面孔熟悉,恰好昨晚在林中遇见,是自称“林氏拳”的四男二女六个青年弟子。另外八人一身青布质地的衣裳,头上顶着白毡帽,一副商人模样的装扮。
  二人与那“林氏拳”六个弟子点头微笑,找了个空地打扫干净,坐了下来。二人刚坐定,便见庙外进来一人。那人穿着蓑衣,头戴一只大大的斗笠,他走入庙内,将斗笠摘下,拍打身上的雨滴,露出方圆的脸来,却是刁不发。刁不发眼睛向屋内扫了一圈,找了个地方坐下,正好挨着那些行商商队的众人。“林氏拳”的几个弟子一见是他,脸上不由露出钦佩的神色。
  刁不发坐定不久,见众人无人作语,顿感无聊,便叹口气自语道:“这是甚么鬼地方,一个歇脚的屋子都找不到,害我多跑了几里路,又折回来了。唉,这鬼天气,也不知这雨还要下多久?”
  一人接口道:“咳,瞧这落雨的架势,怕是要下到天黑了。”这人四十多岁的模样,在众商人中年纪最长,他额头皱沟纵横,颇有风霜之色,显是行商多年。
  刁不发见有人搭话,便道:“哦,兄台怎么看得出来?”
  商人行商,沿途苦寂无聊,也都喜健谈,那商人见刁不发再问,便笑道:“我常年四处乱跑,刮风下雨的天气见得多了,自然也看得出来。”
  刁不发向那人打量,也笑道:“噢。瞧兄台也是四处闯荡之人,见识倒广,兄台做甚么营生?”
  那人哈哈笑道:“我常年在襄州、荆州、鄂州之间乱跑些买卖,甚么赚钱,便卖些甚么,赚些辛苦钱。”
  刁不发道:“兄台对这一带路途也是很熟啰,不知这里离江陵城还有多远?”
  “哈哈,这位兄台问我可就问对人了。还真不是我吹,十二岁我便出来跑江湖,这荆楚之地方圆数百里,甚么地方是甚么村,有甚么店,载甚么花,种甚么树,那可是像身上的毫毛一般清楚呢。”那人谈笑道,“这儿离江陵城还有七十多里的路途,早上出发,晚间便可赶到城中投宿。”他吞了一口气,又道:“你看这寺庙,我们一年往返十几趟,只要经过这儿,几乎每次都会在这小憩一番。”
  刁不发道:“这里倒是个歇脚的好去处,只是太破旧了些。”
  那人笑道:“呵呵,你莫要瞧不上这里,现在看起来确实破旧,但二十年前这寺庙也还是鼎盛得很呢。”
  刁不发道:“哦,怎么个鼎盛法?”
  那人道:“那时庙中大小僧弥百十来人,来往香客不断啦,若要来这里借宿,还真不容易!”
  刁不发起了兴致,问道:“怎么这会儿变得这么破败,无人理会了呢?”
  那人叹道:“哎,说到这儿,那可要从武宗年间的灭佛令开始说起……。”
  隋唐年间,佛教昌盛,“安史之乱”后,朝政腐败,朋党争斗,国势日衰,在位的帝王们仍照例宣倡佛教,僧尼之数只升不减。这些僧侣不事生产,国家负担剧增,大大削弱了朝廷的实力。唐武宗时,为整顿朝纲、收复失地、稳定边疆,遂决定废除佛教,武宗下旨敕令:“洎于九州山原,两京城阙,僧徒日广,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遗君亲于师资之际,违配偶于戒律之间。坏法害人,无逾此道。且一夫不田,有受其饥者;一妇不蚕,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寺宇招提,莫知纪极,皆云构藻饰,僭拟宫居。晋、宋、梁、齐,物力凋瘵,风俗浇诈,莫不由是而致也。”,他认为,废佛是“惩千古之蠹源,成百王之典法,济人利众”。会昌五年,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多万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若兰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至此佛教再无繁荣之象。不仅佛教被禁,一切外来之胡教均被严厉禁止。
  
  
  刁不发与那人正在闲谈间,庙内又进来一人。那人身材几乎比寻常人大了一半,一只硕大的脑袋,左右窄,前后长,两边的眉毛挤到一起,脸上也是凹一块,凸一块,长得极其丑陋古怪,他肩上攀着一只癞皮的猴儿。
  李文成向那人望去,那人眼神向李文成这边一扫,李文成只觉心突地跳了一下,禁不住打了一冷颤。秦熳本是胆大之人,向那人望了一眼,也不由向后挪动几步,一只手将李文成的胳膊握住,抓得紧紧地。
  这人全身上下,莫名地散发出一种阴冷恐怖的气息,他向庙内走动几步,李文成便不由得全身收紧,不自觉地将手搭在秦熳腰间,将她拉到身边。
  “瞧甚么瞧,你这贼眉鼠眼狗崽子,这么瞧着我师妹,想找死么?”一人喝声大骂,却是林逊,他见那怪人双眼盯着自己同行的两个女伴,不禁怒骂。
  “你若再瞧,小心我将你眼珠子……”林逊待要再骂,那人阴冷的眼神倏地往他身上一扫,林逊打了一个寒颤,嘴里骂人的脏话便吞到了肚子里。
  “吱吱”一声,那怪人肩上的癞皮猴从他身上跑下来,一溜烟跳到一尊半截的佛像头上。怪人向庙内扫视一眼,找了个地方,远远地坐下,那猴儿也溜回到那怪人身边。
  远远地,众人便闻到隐隐有股腥臭的味道,从那怪人身上传来。那怪人似乎对众人惊异的眼神已是习惯,他刚坐下一会,双眼便在秦熳与“林氏拳”两个女弟子身上游移,眼神里却是充满了狂躁残忍的味道,丝毫不去理会众人。
  李文成胸前腾起一股火,将心中的恐惧压住,他盯着那怪人,便要站起,这时突然林逊站了起来,他早已忍耐不住,卷起双袖,向那怪人走去,边走边骂:“哪里来的丑八怪,不知死活,待老子收拾了你……。”
  李文成心中突地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眯着眼睛,向林逊瞧去,只见林逊走着走着,便停住了脚步,嘴里也没了声音,接着便见他后背破了一个洞,一只手臂从洞里钻了出来,同时那怪人庞大的身躯斗然出现,贴着林逊身体站起,便如一个大人挂着一个小孩一般,众人正在惊愕间,那怪人已伸出另一只手,将林逊的肩膀抓住,像撕破纸碎布一般,将林逊的身体撕开,顷刻间,林逊的手、脚、脖子便从身躯里被撕掉,只见一片模糊的血肉,四散飞落。
  一时间,庙内众人都惊呆了!那怪人将林逊杀死,便如杀鸡一般,他望着地上的血肉残肢,眼中露出一种令人胆颤心惊的残酷味道,众人还未应过神来,他突地又向众人疾冲,如厉鬼一般。一人闪躲不及,被他抓住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那人便耷拉下头来,颈骨已被这恶魔一般的怪人捏碎,扔在地上。
  众人一下惊醒过来,身上带着兵器的人纷纷拔出兵器。
  “你……你,为何要杀死他?”一人惊恐地向那怪人道,这人与那方才被杀之人一般,都是行商之人。
  那怪人喉咙咕噜咕噜的,发出一阵怪异沙哑的声音,众人根本听不清楚。
  “妈啊!”一人大喊道,向庙门外撒腿跑去,这人已被那怪人凶残的手法吓破了胆。他刚跑几步,那怪人便已移到这人面前,封住了他的去路。他惊惧之间,挥动手中的匕首,向那怪人腹部刺去。匕首正中腹部,他只觉如同刺在一堵铜墙之上,再也难进分毫。那怪人伸出拳来,一拳向这人挥去,将他脑袋打得稀烂,霎时间血浆四溅。
  庙内众人均是大骇,这怪人顷刻间连杀三人,手法凶残无比,且不惧刀剑,这时挡住众人出庙的去路,活像一尊地狱恶魔一般。
  “在下刁不发,阁下是谁,不知这三人与阁下有甚么仇怨,阁下要杀他们?”刁不发越众出来道。
  那怪人双眼如野兽一般盯着刁不发,喉咙一阵咕噜,仍旧听不出说些什么。他咕噜几声,脚步便动,向刁不发扑来。
  “着!”刁不发一声大喝,手中长剑向那怪人劈去,只见剑光大盛,已劈中那怪人的肩膀。那怪人微微后退两步,弓背张爪向刁不发抓去。刁不发心中大震,这一剑他用了八分力气,即使是一根粗壮木棍,也能一剑劈成两截,竟仍奈何不得那怪人,见他一爪袭来,心中忌惮,连忙闪过。
  那怪人一击落空,踏步伸爪又向刁不发抓去。刁不发脚步闪动,持剑连刺,剑剑都中那怪人身上要害,那怪人竟恍若不闻,只衣衫更破,身上却丝毫无损,他招招向刁不发身上抓来,每一爪均是凌厉迅疾,瞧他刚才杀人的手法,若是给他抓上一记,只怕身上便会留下一个血窟窿。
  刁不发脚踩虚位,堪堪将那怪人袭来的招式避过。他见精巧的招式无法伤得了那怪人,剑招一变,竖劈斜砍,大开大合,一招一式,运足劲力。那怪人赤手拨撩,硬夺狠抓,将来剑尽数挡开,一双肉掌竟比刀剑还要厉害。他只偶尔护住双眼要害,每击出一招,刁不发便要闪避,根本不敢招架,这般打法,任他再巧妙的招式也无用处,也只是有胜无败的局面。没过多时,刁不发便频频遇险。
  在随州当地,刁不发算得上是武林中数一数二好手,他剑法精锐,却给这怪人杀得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自是大为震骇,心中暗想这怪物究竟是哪里冒出来,武功竟这般厉害。
  这时一人见刁不发与那怪物缠斗,起心便想溜走。他脚步刚往庙外跨出几步,那怪人竟丢下刁不发,往他袭来。
  只听一声惨叫,那怪人一拳已将那逃跑之人头骨打碎,瘫倒在地,眼见活不成了。
  “这怪物想将我们大家全部杀死,大伙并肩上啊,与这怪物拼了!”那年长的商人持刀大叫道。
  
  
   行商之人,四处闯荡,总会遇到些风险,所以大多学了些武艺。眼见那怪人如此厉害可怕,竟是想杀尽众人,众人都起了拼命之心,拿起手中兵器一齐向那怪物身上招呼。李文成与秦熳手上并无兵刃,不敢上前,便站在拼斗众人的身后,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怪人,丝毫不敢松懈,生怕他向二人袭来。
   众人齐上,那怪人竟也有些忌惮,偶尔也会躲避袭来的兵刃,刁不发便觉压力骤地轻了许多。李文成见机,便在地上寻找落下的兵刃,也要加入围斗,他知若不齐心将这怪物杀死,只怕这庙中所有人都性命堪忧。
   这时,那怪物身上挨了一记重棍,他一声大叫,犹如枭鸣一般刺耳难听。众人正惊异间,那怪人右掌闪电般地将那击棍之人手中铜棍劈中,左臂前探将那人胸前抓住。那人一声哀嚎,手中铜棍飞出,砸在一支卧倒的佛像上,他胸前鲜血汩流,染红的一大片。
   “吱”地一声叫,铜棍正好砸在那只癞皮猴脚边,它尖叫一声,灵巧地躲开了。那怪人向猴子瞧去,见它无事,随手拨开砍来的一刀,凝爪直击,向刁不发疾下杀手。
  刁不发连退两步,挽剑向那怪人双眼刺去,那怪人竟不闪避,左手猛起,将刁不发刺来的长剑剑身抓住。刁不发长剑受阻,刺进不得,便要拔脱,哪知那怪人臂力惊人,刁不发夺之不动,心中大急。那怪人丝毫不理会身后的刀剑,右掌向刁不发直劈,掌风呼啸,凶猛凌厉,便要将刁不发斩杀。
  刁不发危急之中放开手中长剑,身子向后平仰,一记“铁板桥”的功夫,将那怪人志在必得的一击躲过,他顺势倒地后滚,不过后背也惊出一阵冷汗。待他翻身跃起,只听一声大叫道:“刁大侠,接棍!”
  刁不发闻声,见一少年向他抛来一只铜棍,他将飞来的铜棍接入手中,运劲向那怪人砸去。那抛棍的少年正是李文成,他将飞落的铜棍捡起,见刁不发手中没了兵刃,便将铜棍抛了过去。
  那怪人对刁不发手中铜棍颇是忌惮,再也不敢招招硬挨,连连躲避,躲避不过,便曲臂硬挡。刁不发运棍直劈横打,招招向那怪人的要害击去,虽远不如运剑那般精巧纯熟,但却正好克制了那怪人那般厉害可怕的横练功夫。那怪人一时对刁不发奈何不得,又被众人围斗,气息转粗,不禁哇哇乱叫。
  众人正惊喜间,那怪人突地抛开刁不发,向一人直撞过去,那人不敢阻拦,连忙退向一边。那怪人跌跌撞撞地奔跑几步,却没有跑出庙外,他在门口停住,转过身来,面向众人。众人一时惊诧,不知那怪人竟要作何,也无一人攻将上去。
  那怪人双眼赤红,缓缓地踏动脚步,骨节中发出微微响声,他脚下踩着方位,越踏越快,骨节的响声也越来越密,越来越响,犹如几面皮鼓同时击奏一般。
  这怪物的外壮横练功夫已到了上乘境界。众人心中不禁怦怦直跳,凉意又从心底直冒上来。刁不发大叫“糟糕”,呼啸一声,持棍凌空向那怪人劈杀过去。那怪人猛地一动,迅捷异常,直向半空之中的刁不发弹去,众人只听得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便见刁不发从半空中落了下来,踉跄倒地。众人大惊,上前将他扶起,见他身上没有伤痕,这才稍稍放心。那怪人落在地上,稍作停歇,眼睛盯着众人。
   “这位大侠,咱们一起上!”那年长商人道。
   众人都是一般心思,齐齐扬起手中兵刃。那怪人倏地前扑,向一人抓去。刁不发见那怪人这一扑之势猛不可挡,他便凌空跃起,垂棍直点那怪人后脑。那怪人微微闪避,利爪在袭向之人身上留下几道血痕。棍尖落到怪人肩上,那怪人只身子缩了一缩,便又挺起。那人死里逃生,赶紧向一旁滚开。
   那怪人见一击不中,突地反身左掌风行电掣般地向刁不发拍到。刁不发只觉一股劲风袭来,凌厉至极,生平仅见,他眼见抵挡不了,撤下手中铜棍,猛地向上纵出,身子凌空翻滚,跃过那怪人头顶,向庙外跑去,口中大喊道:“各位支持片刻,待刁某去找人来救!”
   那怪人反身追去。刁不发离去之心何等急切,转瞬之间便出了庙门,那怪人追到庙门,眼见追之不及,便转身回来。
  众人眼见这一切,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那刁不发一走,只怕无人能扰其半点锋锐。果然,那怪人纵身前趋,向一人抓去,那人躲避不过,持刀猛砍。那怪人左手将刀身抓住,一夺之下,便将刀夺落,他右臂手起爪落,向那人头顶罩去,眼见那人性命难保。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叽叽吱吱”的惨叫声,那怪人急忙顿手,焦急地向惨叫声寻去,只见一个少年将自己心爱的猴儿抓在怀间。
  少年便是李文成。李文成见刁不发逃走,心中也是惊怖惶恐,他急中生智,见那铜棍落地之时怪人向癞皮猴儿瞧去的眼神极是关切,遂心中决意赌上一睹。他在众人身后缓慢移动脚步,向那癞皮猴儿渐渐接近,待瞅准时机,猛地转身一扑,正将那猴儿抓在怀中,那猴儿便发出一声惨叫。
  怪人大急,猛地向李文成纵去。李文成心中惊惶,这时见那怪人扑将过来,大声喊道:“不要过来,否则我杀了你这猴儿。”手中用劲向猴儿狠戳,那癞皮猴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怪人果然停住脚步,不敢再进一步,眼中惶急之色尽露。
  李文成见这招有效,心下稍松一口气,却也不禁冷汗淋漓。李文成将那猴儿抓在怀中,赶紧远跳,与那怪人拉开距离,生怕怪人一怒,扑来向他抓去。那怪人稍一移动脚步,李文成便大声呼喝,猛戳那猴儿一下,那怪人果然不敢跟近。李文成离得远了些,心下稍安,便将那猴儿拽得紧紧地,盯着那怪人的一举一动。
  那怪人见猴儿被李文成制住,心下焦急,喉咙咕噜地,几个含糊不清的字语重复不断地嘶吼着,但见他面目凶恶狰狞,便知定是凶话。那怪人嘶吼一阵,挥动双臂,向近旁一人扑去。他脚步刚动,便听到猴儿的凄厉惨叫声,这凶人即刻便又停住攻击。
  李文成与那怪人互相盯望僵持,只要那怪人向自己靠近,或是向其余众人发起攻击,李文成便向癞皮猴儿狠戳。这一招极是有效,那怪人果然不敢妄动,他焦躁半会,渐渐地安静下来,坐到地上,紧紧盯着李文成。
  此时众人也都是心惊胆颤,不敢独自离开,生怕触怒那怪人,抛去猴儿性命不顾,向自己袭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划过,四下一片死寂,李文成似乎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他死死地抓着癞皮猴儿,紧盯怪人的双眼已经开始发累,有些恍惚了。
  正在惊惶难安之际,李文成耳畔陡闻异声,他打了个激灵,那异声如吟似啸,渐渐逼近。那怪人竖耳倾听,丑陋的脸色也不禁有些动容。这啸声未止,又一阵啸声响起,那啸声清亮高昂。两个啸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两只嬉戏欢快的云雀,盘旋前飞,越飞越高,直冲云霄。
  
  @白色伤疤 2012-01-13 21:44:51
    好,好,更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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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兄总是给我动力啊
  
  啸声直至庙外,这才止住,庙门口出现三人,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三人中一女子白衣飘飘,宛若仙人,身边的男子也是俊美轩昂,正是“五梅山庄”的梅雪莹与魏宏风。二人身边还有一人,却是刁不发。
  那怪人转过脸来,梅雪莹与魏宏风也吓了一跳,二人再向地上瞧去,只见残肢断臂四散,血流满地,令人作呕。二人顿时脸色大变,立刻执剑在手。
  “你这妖人是谁,怎地如此凶残!”梅雪莹剑指怪人,喝道。
  那怪人向二人发出一阵低吼声,站在原地不动。
  “师妹,刁大侠说这妖人厉害,让师兄打头阵,试试他的底。”魏宏风轻声道。
  梅雪莹点点头,道了声:“师兄小心。”
  只见魏宏风身子一飘,便到了那怪人身边。他手中长剑一抖,挽了五六个平花,向那怪人刺去。那怪人犹自不动,待到剑光及身,突地哇哇乱叫,猛地退开几步。魏宏风一击便退,飘飘洒洒地回落数步,姿态极是优美。那怪人退开几步,猛地前纵,五指如利钩一般向魏宏风划来。
  魏宏风刚才那一式“枝击落梅”乃是“梅花剑法”中的剑式,他深得“五梅山庄”庄主梅秉阳真传,这一式使得进退由心,洒脱自如,若是换作常人,只怕早已剑劲入骨,倒地不起,却见那怪人只是回缩几步,便就攻来,魏宏风心中大是震骇,这一式他看似使得轻松潇洒,实则已用尽了十分的功力,瞧那怪人锐利的反击,怕是只能将他刺痛,却没能伤得了他。
  魏宏风被称为荆州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他虽样貌俊美,但好胜心极强,见那怪人利爪攻来,也不愿弱了势头,他双脚纹丝不动,长剑一展,只见剑光闪动,便听见叮叮叮叮的交击之声。那怪人赤手将魏宏风的来剑尽数挡开,但终究忌惮魏宏风的剑势,不能再进一步。
  李文成见魏宏风使剑飘逸洒脱,竟不惧那怪人,心中畏惧之心顿去,一时瞧得入神,忘了使弄手中的癞皮猴儿了。
  二人相斗一阵,那怪人一身横练实在厉害,渐渐给他占了上风,魏宏风身形飘忽如风,剑劲锐利,那怪人虽是攻得凶猛,终究忌惮,一时也拿他无法。二人拼了五十来招,魏宏风便觉气息有些窒滞,身形缓了下来,一时间险境频迭,众人又自紧张起来。
  “师兄小心。”梅雪莹见魏宏风形势危急,双足一点,持剑指向那怪人后心,瞬间便飘至那怪人近身。那怪人哇地一声怪叫,背心已中了一剑,向前跌出一步,那怪人强悍至极,虽是向前跌出,右臂仍是如利刀一般,将魏宏风逼退。
  梅雪莹忽地向怪人靠近,左手疾进,闪电般地向那怪物头顶、后心拂去,霎时间,连点这两处数十个穴位要害。那怪人猛地转身,一下便将梅雪莹的左手拿住。众人大惊,这一下出人意料,李文成也来不及向那癞皮猴儿身上猛戳,却只见梅雪莹手腕一抖,便从那怪人掌中脱落出来。她身子一向后飘,大声道:“师兄,这怪物背后没有罩门!”
  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方才如此凶险,这“五梅山庄”少庄主真是艺高人胆大,以那怪人的功力,那一抓若是捏实,只怕左手便会被捏碎。
  “师兄,风雪照梅花!”梅雪莹向魏宏风道。“风雪照梅花”是“梅花剑法”中的一记招式,最适宜合击,二人时常对练,都知对方心意,魏宏风挥剑使出这记剑招,向那怪人攻去。梅雪莹身子也纵跃起伏,如穿花蝴蝶一般翩翩飞舞,剑尖洒出点点雪花,将那怪人罩在其中。
  那怪人困在二人交织的剑网之中,哇哇乱叫,一阵狠斗,猛地只听他大叫一声,双手曲臂磕在梅魏二人的剑上,两人身形一颤,向后飘开。那怪人反身奔纵,向一处墙壁撞去。只听得“轰”地一声,破旧的墙壁被撞开一个大洞,那怪人乱叫着飞逃出去,墙壁间留下点点血迹。梅雪莹与魏宏风二人脸色煞白,眼望着那怪人逃走,却也追赶不得,原来二人虽硬生生地将那怪人的横练硬功击破,却也为他的刚劲所伤。
  
  
  李文成见那怪人逃去,心中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手中便也一松,那癞皮猴儿“吱”地一声,从他怀中逃开,一溜烟跳出庙外。
  刁不发连忙走到梅雪莹与魏宏风旁边道:“两位没事吧?”
  魏宏风道:“没事。”
  刁不发向魏宏风问道:“魏兄弟可知这怪物究竟是甚么人,竟这般厉害?”
  魏宏风摇摇头道:“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他的武功实在太可怕了,比那邪教妖人‘毒手赤练’也要厉害得多。”
  这时那年长的商人插口道:“我在江湖行走多年,倒也听说有类似这般样的人物与这怪物的形貌手段极像。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怪物只怕便是昔年横行陕甘一带的凶人‘千屠人魔’屠千人。据说这凶人练了一身厉害的武功,全身刀枪不入,他凭着这身武功横行陕甘,杀人无数,恶行令人发指。秦岭的阮老拳师与他结怨,一家二十八口人,被他尽数杀死,他将人杀死了还不罢休,更将死人腌在盐缸里,制成人干,作了口粮吃掉。这凶人恶行为江湖中的一些正义之士所知,义愤不过,便找这他质问,哪知都被这凶人以残忍的手段杀害,若是女子遇到这凶人,下场更是悲惨。这凶人杀人越多,凶性越强,杀起人来已毫无顾忌,只要心意不顺,便随意择人杀掉,一时间江湖震荡,人人闻之色变。他杀人太多,无论黑道白道,均有不少仇家,武林中一干与他有怨的人也结伴起来,对他围追堵杀,势要将此獠除掉,哪知这凶人受了几次狙击,伤得甚重,便躲藏起来,从此销声匿迹,没了踪影。”
   众人见过那凶人凶残的手段,听得那凶人竟吃人肉,直觉恶心发呕,一阵后怕,想不透这世间竟有如此凶暴之人。
   “这凶人这般残忍好杀,比起那些邪教妖人实在更加可恨,只是不知为何这凶人隐藏这么多年,却突然来了荆州。“毒手赤练”的事,已弄得人心惶惶,再给这凶人一搅,荆州怕要更加乱了!”梅雪莹眉头紧锁道。
  魏宏风也道:“这凶人若长留荆州,可真是一个大害,要想个法子将他除掉。”
  这时刁不发道:“这凶人武功可怕,可是更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杀人没有缘由,这庙中几人,根本与他毫无仇怨,他一出手便致人死地,没有半点征兆,可是一旦藏起来,又很难找到,实在是件头疼的事情。”
  梅魏二人点头称是。刁不发又道:“两位如此年轻,武功却又如此之高,实在令人佩服,‘五梅山庄’真是名不虚传!但刁某还有一事不明,想向两位请教。”
  “这个不敢当,刁大侠太客气了!有甚么疑问,请赐教。”梅雪莹道。
  “两位剑法高超,刁某是远远不及。但是若论功力之深,刁某自问可以略胜二位,但不知为何我的剑招破不了那凶人的硬功,而两位却能?”刁不发问道。当初他从庙外夺门逃出,也不是真心搬来救兵,只是恰巧在路上遇到梅雪莹与魏宏风二人,便向二人叙说了庙中发生的事。他心中想着若是三人回到庙中恰巧能遇到那怪人,便可见识这二人真正的武功底细,若是二人不敌,加上他三人联手,将那怪人击败,于自己名声也是大有增益。
  梅雪莹与魏宏风对望一眼,便道:“这凶人练的功夫是铁布衫金钟罩一路,这等横练硬功,有三个法子可破:一是找到他功法的罩门,便可散去他的硬功;二是以强破强,若是功力比他更深,或是用极重的兵器,也可破去他的硬功,敝庄的‘五梅神掌’便专破这种横练功夫,只是小女子与师兄修习这门功法尚浅,目前还未达到破他的境界。三就是天下间任何硬功的修习,一呼一吸之间护体的硬度必有强弱,若能把握这稍纵即逝的时机,趁着弱时击之,也可破去。我们便是用的第三种法子。”
  刁不发面色一整,心悦诚服道:“想不到梅姑娘年纪轻轻,不仅武艺高超,武学上也有这般见识,刁某受教了。”
  梅雪莹忙道:“不敢当,这也是听家父说起。”二人稍谈片刻,梅雪莹便对魏宏风道:“师兄,我想先回趟庄中。那‘毒手赤练’的事就交给师兄了,晏侍卫等人也都在这附近不远,你与他们会合一下,继续追踪。我回去庄中与大师兄他们商量一番,查清楚那凶人的底细,如何?”
  魏宏风点点头道:“嗯,师妹说的是,我也可通知在外的庄中侍卫,密切注意那凶人的动向,遇到他不要鲁莽动手。”
  梅雪莹道:“恩,那好,师兄小心。”她与众人打了招呼,便与魏宏风飘然离开,刁不发也随后转身而去。
  此时天色暗了下来,雨也停了,地上尸体狼藉一片,有几人悲伤地哭出声。众人清点人数,“林氏拳”门人与商队各死了两人。还是那年长的商人见识多,他镇定地吩咐众人将庙内打扫干净,四具尸体或是拼捡入袋,或是葬入林中。处理完毕,众人再也不愿在这庙中多呆上片刻。
  商队下一站便是江陵城中,与李文成正好一道,他们便结伴同行,连夜赶路。那年长的商人名叫卫蔡,他见李文成遇事机敏,对他也是相当敬重。这一次若不是李文成临急将那癞皮猴儿抓在手中,使那怪人不敢轻举妄动,赢得时机待梅魏二人来救,只怕商队众人早已命丧他乡。
  沿途交谈之中,李文成得知卫蔡他们这趟生意过了荆州,便要到夏口,沿途经过汉县。李文成想起家中父母,便托卫蔡,要写封书信,让他交与家中父亲,卫蔡欣然应承下来。
  这一次秦熳当真受了惊吓,一路上李文成不住安慰。直到第二天天亮,众人才赶到江陵城中,李文成将秦熳送到府门,又在市集买了笔墨与纸张,写了一封家信,报了近况,托给卫蔡。
  李文成告别卫蔡,回到绿竹轩,他向杜博老先生说了这次出游的缘由与情况,老先生也只是口中责备了几句,叮嘱李文成以后行走江湖要注意安全云云。
  
  @白色伤疤 2012-01-14 22:37:52
    文章背景是唐武宗时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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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设定在唐懿宗时期的
  @子易_横刀立马 2012-01-15 00:33:34
    写得不错。开篇两段有些生涩,后面写得非常好。整体感觉情节有些太过舒缓,不够紧凑,不过细节方面有某种独特的风格。文笔非常好,很有金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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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激,我会自省的。
  @白色伤疤 2012-01-14 23:54:18
    @石之瞳 2012-01-14 23:25:40
      @白色伤疤 2012-01-14 22:37:52
        文章背景是唐武宗时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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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设定在唐懿宗时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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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兄看书真是太仔细了,汗颜拉
  十一.

  凉秋九月,荆地草枯,李文成正为杜博磨着墨,却见有人来访,原来是卫蔡,他为李文成带来了一个心急如焚的消息:父亲病重。李文成急忙跑去与杜奕衡、铁头、丘二等人告知了一声,遇着秦熳,二人自是一番难舍难分。别了他们,回到住所收拾东西,便与杜老先生辞别,马不停蹄地往家乡赶去。
  父亲李祖德得的是肺痨,这病在家乡十之九死。李文成寻了无数大夫,问了父亲病情,知道这病难治,他家虽几代行医,却是专治跌打损伤,对这痨病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李文成偏不甘心,他每日悉心照料,四处打探治疗的法子,找到了些药方便试。到了冬日,李祖德的病竟有了些好转。初春的天气刚刚转暖,他的病又开始反复发作,咳嗽得厉害,有时竟然咯些血丝出来。李文成忧心不已,每日除了采药煎煮,便是陪父亲聊天,黄天不负有心人,李祖德这病渐渐又有了好转,到了夏季,这肺痨病竟奇迹般地好了。李家举家当然是高兴万分,少不得庆贺一番。
  李祖德知儿子省试不中,却四处流浪,心中颇不愿意,他希望李文成整饬一番,来年再考。李文成性子执拗,却不愿再走文举之路。
  原来李文成大半年之中虽日日与父亲治病,心中却极思念秦熳,待到夜半无人之时,常常索思将来。如今他也不想着定要富贵尊崇,受人仰慕,只想日日与秦熳一起,便心满意足了。可秦熳远在荆州,也是显达之家,李文成心中盘算,这混乱的世途,手无缚鸡的书生自是不如学一身本领来得安稳可靠,自己既然喜欢习武,为何不考个武举,若是中了状元,也可与秦熳家世般配,再不济也可在荆州地方上募个军中的差事,与秦熳靠得近些,以后再作打算。
  唐代中叶,府兵制渐渐败坏,唐初即有的募兵制逐渐兴盛。唐朝地方兵中各地轮番到边境戍守的戍卒,称“防人”,三年一代,自备资粮。在戍卒中召募长期从军的健儿,称“长征健儿”,资粮等均由官给,称为“官健”,唐代后期,藩镇割据,军中兵员也都是来自这一类。部分地方还建立民众武装,称团结兵、土团、团练等,一般选殷实丁户或身体强壮者充之。
  李祖德拗不过儿子的性子,便由着了他。大哥李文立自小学习棍棒,倒有些把式,见李文成愿学,自是高兴,嚷着要教他棍法,哪知不过十来天,李文成便学无可学,大哥李文立那几招把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常常过不了三招便败下阵来。
  李祖德见李文成颇有天赋,便也不再反对,心里想着那搭台的戏班子里不也常讲,大唐将军郭子仪也是习武起家,他年轻时便中取武状元,借着“安史之乱”建功立业,官至拜相,这份功业也是大大的了不起。李祖德为李文成交了些银两,拜了个县里有名的枪棒教头为师,学习枪法马术。过了一个月,那教头却再也不愿教他,说他数逆忤上,不敬师尊。李文成心中虽对这教头的教习之法有些异议,但也只是口中恭敬请教,却被他戴上不敬师尊的大帽,自是不服。那教头大怒之下,便要对李文成动武,却被李文成三招两式挑落下马。
  李文成败了那教头,心中闷气,便骑马扬鞭四处寻问,见了武师道馆便上门挑战,却无一人过了他十招之数,再有人听说他来登门挑站,纷纷辞病不出。
  李文成在庙中见过那怪人及“五梅山庄”梅魏诸人的武功,知道自己这般武艺,实在不足道,想着这些枪棒教头们不过是徒有虚名,颇感失望。他心中念着秦熳,再也等不及,便与家人作别,带着家中给的十两银子及客栈老板徐尚根遗留下的一些财物,携着枪剑,骑马往江陵而去。
  到了江陵,拜见了杜老先生。杜奕衡知他回来,自是高兴不已,李文成说出心中想法,杜奕衡却道:“这还不容易,丘二有个堂哥挂个甚么副使的名头,我们去找他问问。”二人来找丘二,丘二欣然答应,让李文成准备些银两,当晚三人便来到丘二的堂哥家中。
  丘二的堂哥名叫丘世章,乃是当地团练副使,当李文成说明来意,丘世章便述说如今之势,各地藩镇拥兵自重,武举考试时废时兴,不易中取,他劝说李文成先在地方上谋个差事,日后再图。李文成一番诚心请教,他慷慨拍胸道:“既然李兄弟是丘二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若是愿意在团结兵里谋个差事,丘哥决不让李兄弟吃亏,这事包在我身上,招募那日你只管前来便是。”李文成将随身带着的三两银子送出,那丘世章半推半就地收下。
  招募当日,李文成早早便来到校场。团结兵招募入试便考四项:枪术、马术、射箭技巧、负重。轮到李文成上场,他耍了一套枪法,赢得了众人喝彩,待他准备要展示马术,丘世章便道:“李兄弟枪法精湛,我们正需要这般的人才,其它就不用考了。”第二日,李文成便被招募入职。
  
  江陵城地方兵团安防宿卫的兵力约二百人,由校尉阎泽统领,辖两旅四队,分别为甲乙丙丁四队,每队各五火,李文成被分在了丁队四火,封了个火长的小职,手下管着九人,负责城中及周边治安巡查,每十日一休。手下九人大多都是老兵油子,只有一个新兵与李文成年纪相若。
  诸事完毕,李文成抽了一个空闲,在秦熳常经过的路边等着她。
  秦熳款款而来,一身绛衣,仍是那般美态,见李文成忽至,脸上闪出惊喜之色。
  再次见到梦中人儿,李文成仍禁不住如初见一般怦然心跳。二人并肩前行,默默走了一段路,却一时无语。李文成有些愕然,以前的浓情蜜意,此刻似乎有些淡了,竟不知道说些甚么好。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在做些甚么?”李文成提开话腔,终于道。
  “和以前一样,也未做些甚么。”秦熳笑了笑道。
  李文成似乎感觉秦熳有些变化,至于甚么变化,李文成也说不上来。见她笑容依旧,心中也有些温暖,或许是自己想得多了吧,李文成心想。
  “你怎么不问我这些日子在做些甚么呢?”李文成换了轻松的语气道。
  “你又再做些甚么呢?”秦熳道,朝李文成瞥了一眼,两人同时一笑,气氛顿时好了许多。
  二人笑过,又默然片刻,秦熳才道:“你父亲的病情怎样了?”
  李文成心中一喜,道:“开始时病得严重,咳嗽出血,几乎下不了床,看了不少大夫,现在没事了。”
  “哦,那得的是甚么病?”秦熳道。
  “是肺痨。”李文成道。
  秦熳颇有些惊奇地道:“肺痨?我知道这是极难治疗的病,怎么却给治好了,哪位大夫这么厉害?”
  李文车道:“倒不是哪个大夫特别厉害,这病好多有名大夫治了一阵,都说没得救了,不敢再治,怕坏了名声,我心想反正没救,索性死缠着向他们各讨了些药方,自己试着治疗,不想却给治好了。”
  “哦,那真太好了。那些大夫真是可恶。”秦熳皱皱眉道。
  “唔,这也没甚么,要是没他们的药方,怕也是好不了的。我倒是遇到过些真正可恶的大夫。”李文成道,“有一次我带父亲去寻一位我们那儿颇有点名气的大夫,那大夫倒是喜欢故弄玄虚,每次开的药方不清不楚,到了收钱的时候呢,银子倒是罗列得清清楚楚。”
  李文成顿了顿,又道:“还有一次遇到一位大夫,我每次带父亲去问病,那大夫总是询问父亲经常吃些甚么,我当时不明白,后来终于明白了,你道为甚么?”
  秦熳问道:“为甚么?”
  李文成故意笑了笑,道:“他就是想依据病人吃的甚么,然后断定可以向他收多少银子。” 秦熳大觉有趣,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李文成刻这些日子为父亲治病忙碌,跑了不少地方,见识了不少人事,也听了不少乡间俚语,奚落调笑的话,有些好笑的,便也记着了下来。
  李文成见秦熳脸上的欢颜尽回,心中也更多愉悦,尽择了些好笑的事说,引得秦熳欢欣大笑,一时间两个人又恢复了从前说说笑笑的样子,只是秦熳眉头时不时闪过一丝烦恼,李文成虽不知那丝烦恼是甚么,也没有开口去问,但那丝烦恼却如同刻在自己心里一般,让他难受。

  盛夏的一日,天空沉闷,一如李文成的心里。回江陵差不多一个半月,从杜奕衡口中得知,在李文成回家乡的那段时日,秦熳常与韦廷玉一起玩乐。李文成心中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与秦熳的关系便风云突起,急转直下,难怪几次约见秦熳,不是心不在焉,便是中途有事离开,即便刚回江陵相见时的那阵甜蜜欢笑,也不复再见,想起这些,李文成心中便不是滋味。
  这一日有个富户在江陵城最好的酒楼开席,邀李文成做客。原来前些日一群地痞恶霸在那富户家门口闹事,李文成正好巡查经过,将那群地痞的头头拿住狠狠揍了一顿,揍完之后还出言欲拿他法办,那地痞头头被李文成吓着,哭丧着发誓不敢再来闹事,李文成才放他离开。李文成为那富户解了围,为了答谢,那富户便盛情邀请李文成在酒楼做客,李文成推脱不过,便应了下来。
  
  李文成早早起来,心中烦闷,想到那富户有约,便将杜奕衡、铁头、丘二还有手下的那个新兵叫上,欲好好大吃一顿,忘却心中的烦恼。
  五人来到酒楼,那富户已早早在那里等着,领着众人上了楼,进了一间帘子遮住的包厢。包厢甚是干净,颇有些贵气,那富户也是豪爽,叫了一满桌的佳肴与美酒,生怕怠慢了众人。
  席间那富户不停地趋奉恭维,向李文成敬酒道:“李捕头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本领,实在令人好生敬佩,来,李捕头,我敬你一杯。”
  “干。”李文成也不多话,与那富户一饮而尽。
  “李捕头,咱家刚从徐州搬来不久,人生地不熟,以后还请李捕头多多关照。”那富户道。
  李文成本不喜与不太熟识之人应酬,这时更不说话,只是碰杯饮酒。杜奕衡见李文成连饮几杯,知他喝着闷酒,便接过李文成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对那富户道:“这等小事,也不需我李兄弟出手,只须与我们这几位兄弟说上一声,包叫那些混蛋不敢再来。”那富户连连称是,忙向杜奕衡几人敬酒。
  正在觥筹交错间,只听见一阵“蹬蹬蹬蹬”的声音,从楼梯间上来几人,进了隔壁的一间包厢。那几人坐定,一番交谈。
  李文成半晕半醒间,只听一人道:“前几日府上失了一幅画,老爷为此焦心劳神,两天两夜没吃饭了,夫人见老爷如此,更是担心,托我请龙帮主帮个忙。我知道龙帮主手下活络,很有些路子,还请龙帮主帮帮忙,查一查这画的去向。”
  李文成顿时留了神。只因前几日江陵城中发生一起大案,司户大人秦叔同府上失了一幅名画,据说价值不菲,这案虽不是李文成所属这一队主管,但治安巡查,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发生这等大事,也正好是秦熳家中,他自然想知道得更加清楚。
  “龙某是个粗人,却不知失了幅画,有甚么着紧。”另一人声音颇大道。
  “这画是一代画圣吴道子的画作《十指钟馗图》,据说价值白银千两,不过价值如何倒不是最紧要的,只因这画正是老爷从刺史大人那里借来的,如今丢了,怎能不急!”那人道。
  那龙帮主道:“哦,原来如此,既然是夫人交代的事,我龙某一定尽心尽力,不敢怠慢。”
  “这是夫人的一点心意。”那人道。李文成虽看不见,也知必是有银子或是贵重物事送出。
  “不不不……,这怎么使得。我龙某也不是不知恩义之人,想当年若不是夫人为我说话,只怕龙某早就不在人世了,哪还有这些年的风光。只要夫人一句话,我龙某自当鼎力相助。” 那龙帮主道。
  “诶,龙帮主这就见外了,你属下做事,总是需要些银两打点,这是在帮我们夫人与老爷的忙,怎么能让你白白破费,何况上一次托你将那姓李的小子教训一顿,也还没谢过呢。”那人道。
  “这等小事,何足挂齿,上次要不是韦公子凑巧相阻,定让那姓李的小子缺手断脚。”那龙帮主道。
  “那姓李的小子倒不讨厌,只是夫人见不惯小姐与他来往密切,想给他些教训罢了,让他晓得自己的斤两,知难而退,离开荆州。你知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当然会想些法子替主人将事情办得妥帖。不过幸好,龙帮主手下出手不重,没将他伤得怎样,小姐知道这事后,还找夫人大吵了一架,我也跟着吓了一跳。”那人道。
  李文成听到这里,脑袋嗡嗡一阵响,一时间心乱如麻。
  那隔壁的几人举酒推杯喝了一阵,便起身离开。李文成忙假装有事将帘子拉开,见那几人中有一人面孔熟悉,果然正是秦府的管家。此刻李文成早已喝得面红耳赤,那管家也只见过李文成一面,此刻哪里知道是他,只是匆匆撇了一眼,便走下楼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文成一颗心直往下沉。他一直以为是那张镜找人打的他,却不知原来是另有其人,竟还是秦熳的母亲。
  我与她素未谋面,哪知她竟然找人害我,若不是上次韦廷玉相救,当真便会被打断手脚,李文成想着想着,一阵怒意涌来。瞧那管家说的话,原来秦熳早就知道此事,却一直不说,想起最近秦熳对自己的态度,一时间恨意顿起,恨不得马上离开荆州。
  李文成一边喝着闷酒,一边脑中思潮翻滚。她那般爱闹,那般蛮劲,那般地可爱,好起来又那般温柔,我能舍得失去她吗,我能甘心失去她吗,李文成心中恨意刚起,想起秦熳的笑容神情,不觉又心软起来。
  她不是那种能藏得住心事的人,想她时常烦恼,应是另有隐情,她母亲定是嫌我李文成身份低微,配不上她家,才不让秦熳与我往来,最近几次她与我相遇,虽总有些心不在焉,但也是笑意吟吟,必是对我还有许多欢喜之情,李文成心中又自我安慰道。
  酒尽人散,李文成满腹心事,喝得醉意醺醺,与众人告别。他脚步踉跄,趁着酒劲,向秦熳寻去,想找她说个明白。
  李文成侧靠在路边一堵墙面上,远远地便见到秦熳走来。只见她一脸的异样神情,眼中透出一种兴奋的光芒,这光芒李文成是熟悉的,曾经那样熟悉,然而此刻兴奋的秦熳却并未注意到路边的他。李文成身是醉的,心却是醒的,他见秦熳那般神态,顿时胸前涌起一阵苦涩。
  迟疑了片刻,李文成走过去,迎到秦熳面前,秦熳吃了一惊,见是李文成,脸色有些微微发红,道:“你怎么在这里,喝了酒的么?”
  “我来找你。”李文成道。
  “找我有事么?”秦熳道。
  “嗯。”李文成顿了顿,此时酒意上涌,他鼓足勇气,声音有些颤抖地道:“我能问你一件事么?”
  “甚么事?”秦熳见李文成瞧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小心道。
  “你……你这些日子为甚么……不愿理我了?”李文成有些哽咽道。以李文成心思细腻、只凭感觉知事的性子,本是决计不会亲口问出这番话,这时喝了酒,便终于问了出来。
  秦熳迟顿了片刻,小声道:“没有啊,只是有些事情儿忙着。”
  哼,有事,你个千金大小姐,会有甚么事,李文成心中恨恨,他见秦熳的神态,猜知杜奕衡所说定是事实,心中不免大生怒意。
  “甚么事情?”李文成压住怒火道。
  “甚么事不须你管!”秦熳有些不耐烦道。
  “是与韦廷玉出去玩耍吧。”李文成忍不住冷冷道,这时李文成第一次与秦熳这番语气说话。
  秦熳性子暴烈,哪里听得了这些,她双眼一扬,生气道:“我与谁玩,关你甚么事!”
  “那是不关我的事,想他韦廷玉家世好,人又生得好看,武功又高,想与他攀上关系的人多去了,自不是我们这种寻常人家的子弟能比。”李文成也止不住怒气,讽刺道。
  “你……你。”秦熳指着李文成,胸口一起一伏,极是生气,“他就是比你好,怎地!”
  李文成醋意大炽,大声道:“他好?他哪里好,不过是仗着出身好,长了一身臭皮囊吧了,我可不稀罕。”
  “你这人真没良心,亏他还救过你。”秦熳怒道。
  “谁要他救,只管将我手脚都打断算了,就是没人可怜没人理,也不须他来救。”李文成气苦道。
  “你,你给我走开。”秦熳气极,一把将李文成堆开,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李文成胸中也是憋着一股怒气,无处可泄,闷闷地低头疾行,走了一阵路,渐渐地酒也醒了不少,怒气也消了,心中开始后悔起来。
  这是李文成第一次与秦熳争吵,没想竟吵得这般激烈,以前李文成对秦熳总是万般呵护,捧在手心都怕化了,欢喜还来不及,那敢对她发半点脾气,这次酒后失控,事态更加糟糕了了,本来秦熳对他已是半冷不热,这么一闹,以她激烈高傲的性子,怕是再也不会理会自己了。想到若是失去秦熳,真如心被掏空了一般,难受至极,便再也不敢想下去,只是后悔不迭。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做秦熳才会回心转意呢,李文成心想。对了,她家中不是丢失了那幅《十指钟馗》的贵重名画么?我如果能将那副画找到,或许能得获得她的原谅,说不定她父母也会对我另眼相看。想到这里,李文成心中一喜,隐隐觉得事情会有些转机。
  江陵城中游手好闲的惯偷不少,李文成做了一个多月的火长,也多少有些了解。城南的张三儿是那伙惯偷的头,平常领着那些偷儿们四处钻营盗窃,城中家家户户几乎都摸得清楚,也从中知道了不少隐秘事情,寻常城里发生甚么大案要案,捕头们都会找他问些情况,他也乐得提供些线索,两边讨好,不至于犯案入狱。
  不如先从这张三儿身上着手,或许能打听到些有用的线索,李文成心想。他打定主意,便向张三儿家中走去。
  李文成来到张三儿家院门前,此刻天色将晚,扉门紧闭。李文成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李文成又喊了几声,仍是无人回应。李文成见此情形,敲开隔壁几户人家询问,有的不知,有的却说那张三儿早已回了家,也未瞧见他出门。李文成便又来到张三儿家院门前,用力地拍了几下门,门闩拴得并不紧,木门应声而开。
  院子里杂乱地放着些物事,地上也有些脏乱,李文成径直穿过院子,走到堂门前,堂门虚掩着,李文成又喊了一声:“张三儿。”
  四周静静地,没有人应声。李文成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窜入鼻中,李文陈心中一紧,右手伸向腰边,将剑拔了出来。此时天色近晚,屋里虽是昏暗,但隐约可见屋中情景。循着血腥味,李文成小心翼翼地握着剑,向一间侧房走去。
  房门微微掩着,露出一丝缝隙,李文成用剑尖顶着房门,将门缓缓推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李文成瞥眼便见一人躺在地上,上半身倚在墙上,耷着头,一动不动。
  李文成大吃一惊,想也没想便向后连退几步。蓦地,李文成只觉后颈泛起一丝冷飕飕的凉风,他猛地转过身,只见一个人影站在背后,相距不过一尺,依稀可见脸上纵横可怖的刀疤。李文成执起剑,便要向那人腰间削去,突地只觉胸口一痛,双眼发黑,顿时倒在地上。


  听得耳边嗡嗡作响,李文成终于有了一丝知觉,他想动一动手指,突地只觉浑身胀痛,动弹不得。耳边一阵呼喝的声音,李文成脑中刺痛,听得模模糊糊,似远似近,他想张开眼皮,又一阵剧痛传来,禁不住大叫一声,耳中模模糊糊又听得一阵呼喝声。
  过了半刻,李文成渐渐醒转过来,他只觉全身湿漉漉地,又黏又痛,难受至极。他慢慢张开眼,只见自己双手双脚被铁链拷住,眼前情景让他惶然失神,几疑是在梦中。李文成用力地动了动双手,顿时只觉全身如散了架一般,一阵剧痛传来,他忍不住“啊”地哼了一声。
  “醒了,醒了。”李文成听见有人呼道。他慢慢地挪动身体,想要坐立起来,他不知道究竟发生甚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他忍住痛,将双手放在地上,慢慢地半撑着坐了起来,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何事。
  只见面前两排各站立着数人,整衣肃装,面容肃穆。一人穿着官衣官帽,坐在正堂之中,前面摆着一张长长的漆黑色方桌,那人手抚惊堂木,一脸威严,正瞧着李文成。
  “堂下何人,报上姓名。”那官人惊堂门一拍,喝声道。
  李文成完全不知道发生何事,只觉脑袋欲裂,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在这里,便问道:“这是哪里?”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言卖傻,来啊,拖下去打他二十大板。”那官人喝道。
  “大人且慢,再打怕是要将他打死了。”只听一人道。
  “恩。”那官人道,“堂下之人,速速报上名来,老实交代如何杀死张三儿,如何将画盗取的,本官免去你皮肉之苦。”
  “啊?”李文成听了那官人之言,脑袋一阵轰轰作鸣,也渐渐想起一些事来。
  我不是去找张三儿吗,怎么会到了这刑堂之上,李文成摇了摇脑袋,脑袋里浮起了一串串画面。他想起自己到了张三儿家中,闻到了血腥味,在一间侧房里见到了一人躺在地上,然后突然有人出现在他背后,然后就是一阵昏迷,再也记不得甚么了。
  “大人,卑职乃是阎将军属下丁队四火的火长李文成,本是去张三儿家中查案,却不知怎么到了这里,还请大人明察。”李文成道。
  “哦。”那官人皱了下眉头,道:“你是阎泽的下属?那你为何杀了张三儿,还将他盗来的画取走。”
  “大人,冤枉。卑职没有杀张三儿,也没有拿画。卑职去张三儿家查案,还未遇着人,就被人打晕了。”李文成大声抗辩道,他知道此刻非同小可,如是被冤枉,只怕连命也保不住。
  “大胆,你还敢狡辩!”那人喝道,“明明是你杀了张三儿。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到了张三儿家中,见画卷名贵,想据为己有,便用剑将张三儿杀死,在与张三儿搏斗中,张三儿也将你打伤,你重伤不敢出来,便躲藏在张三儿里屋的衣柜中,想等待时机溜出去,是也不是?”
  “不是的,大人,不是的……。”李文成急辩道。
  “大胆,你还不承认,来人,承上证物。”那官人道。一个差吏模样的人将一柄剑丢到李文成面前。
  “这是不是你的剑?”那官人厉声问道。
  李文成仔细端详,点了点头。那官人喝道:“既然是你的剑,你还敢顽辩,那张三儿身上的剑伤正与你随身的剑口吻和,那么,人就是你杀的,你还有甚么话说。”
  “大人,冤枉啊……,大人,请明察。”李文成大声疾呼,一时间心神大乱,想不透自己为甚么会被冤枉。
  “李文成,你速速交代,将画藏到哪里去了?”那官人道。
  “大人,我没有杀张三儿,也没有偷画,请大人明察。”李文成疾呼。
  “真是冥顽不灵。来人啦,将他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那官人一声令下,几个差吏将李文成架住,往堂下拖去按倒在地,一个差吏抡起一支八尺来长的木板,向李文成臀部打去。
  李文成只觉一阵撕裂的疼痛,传遍全身。结实沉重的木板一板一板地打来,无比的痛楚已让李文成的意识渐渐模糊,他只觉身体似乎越来越轻,渐渐向上飘去,越飘越远,飘过了一片漆黑的夜空,直至甚么也听不见。
  打完二十大板,差吏将李文成拖到堂上,那官人见李文成已奄奄一息,便道:“将他押下去,择日再审。退堂!”

  
  李文成迷迷糊糊地被两个差吏拖进一间牢房,当他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李文成躺在地上,一股潮湿又腥臊的气味袭鼻,腹中也是饥饿难耐,他稍稍动了动身体,剧痛便随之而来。
  不知躺了多久,李文成感觉身上没那么痛了,他四处瞧了瞧,见牢房的栅门前放着一个破碗,这时他肚中饥肠如被捣鼓一般,实在难受,便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向那破碗接近。破碗里是些残渍冷饭,李文成也顾不了那么多,三下两下便将碗中冷饭一扫而光。
  吃了些东西,也渐渐恢复了些精神,李文成躺在污垢遍地的牢房里,脑中翻江倒海。他始终不明白,也不甘心,怎么稀里糊涂就变成了犯人,到底是谁在陷害他。
  李文成想到了秦熳,想到了杜奕衡,想到了杜老先生。或许杜老先生会有些法子吧,李文成心想,只是我呆在牢房里,他们知道么,我又呆了多久呢。
  这一切,李文成怎么也不明了。
  在昏暗脏污、屎尿遍地的牢房里呆了三天三夜,李文成身上被打烂的伤口已结了痂,虽然仍是疼痛,但却可以站立起来活动活动。这三日里,除了监牢差吏的喝骂,夜里蚊子的陪伴,没有任何其它的音讯。
  到了晚上,李文成照例躺下来睡觉,他已习惯了这腥臊恶臭的牢房,只是这时心潮起伏,怎么也睡不着。李文成躺在地上,左右翻侧,总觉得后背不适。这不适之症前几日李文成也些察觉,只是以为伤痛作怪罢了,这时伤口也都结了痂,痛也消了不少,明显感觉似乎有甚么异物搁在那里一般。
  李文成爬起身来,向后背摸去,果然有个扁长的物事缠在后背腰间,用一根细绳围着腰身系住。李文成愣住了,他实在不记得甚么时候自己将甚么物事系在后背。他将那物事解了下来,牢房里昏暗不明,又是晚上,根本不能视物,但李文成能约莫猜出是一个极薄的四方扁长包裹。
  李文成心中突突地乱跳起来,这怎么可能,他努力地在脑中回忆,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甚么时候放了这东西在后背。
  这一夜无眠,李文成翻来覆去,待到天刚亮,晨曦从窗外射进来,李文成马上爬起来,将那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幅画卷,画中一人威严狰狞,一手十指须张,一手持剑斜顾,望之那人却如破画欲飞,极是生动。画边题词:十指钟馗。
  “轰”地一下,脑袋如炸开了一般,李文成只觉全身瘫软无力。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李文成喃喃自语道。他瘫软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这情况十分危机,若是现在让人发觉这画卷正在自己手中,只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李文成赶紧将画卷放入包裹中,他不顾疼痛,用手在地上挖了个小坑,将包裹埋在坑里,再用土掩上。牢房里本十分脏污,李文成将画卷埋在坑里,这时也看不出有甚么异样。
  这一日过去,依然无人来探询,只有狱卒送了两次饭。李文成一颗心落了又起,起了又落,直至晚上。这晚月光明亮,透过窗户,将牢里也照得通亮。
  李文成见四下安静,心中一动,将那包裹取了出来。这画虽好,此时李文成却无心欣赏,他呆呆地望着画卷,脑子里却想着是谁在陷害他,是谁将他打晕,是谁将这画卷放入自己后背,照理说被抓住之后那些衙差们必定将自己全身上下翻了个透,怎么会没发现这画卷在自己后背,可是只呆在这牢房里,李文成纵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甚么。
  “咦,这是甚么?”李文成无意中发现这画卷与平常画卷有些不同,这画卷四边极薄,中间却厚,犹如多贴了几层纸一般。李文成仔细端详,发现这画卷的一边似乎微微开了一丝小口,若不仔细观察,却也看不大出来,李文成好奇心顿起,他用两指将画卷的一边捏住,轻轻搓揉,那口子竟越开越大。
  李文成索性将开口打开,里面竟然还有东西。李文成将那东西抽出,是一张似纸非纸,似皮非皮的书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李文成借着月光仔细端凝,这上面的文字写得极其晦涩难懂,李文成耐着性子将那些文字通读了几遍。
  李文成越读越是奇怪,文字前段极其难懂,似经似诗,后段文字竟是些克敌制胜,杀人取命的招式。这令他吃了一惊,他又将前段文字仔细览读,虽然文意极其难懂,但李文成却也能隐隐猜出,那是些行功炼气的法门。
  李文成将这皮卷上的文字读了数遍,又将画卷左翻右翻,再也看不出甚么异样,便将皮卷重新置入画卷中,放进包裹里,再埋入土中。
  又过了些日,李文成已经能行走如常了,他盼了又盼,仍然无人来探,他几乎要发疯了,叫唤,吵闹,撞墙拍栅,却只换来狱卒几声喝骂,或许那些狱卒也见怪不怪了。
  这一日,牢房里终于来了几个差吏,将李文成带了出去。
  @白色伤疤 2012-02-12 20:08:13
  终于更新了,这一段剧情突变啊,风起云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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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更新有点慢,惭愧啊白兄,总是不能抛开一切专心写小说。到这里故事才算刚刚展开吧,呵呵,没想竟然不知不觉写了十万字,看来长篇真是考验人的意志与心态调节能力额,尤其是没人欣赏的时候,我要努力,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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